一、再次看到一向被主流媒体和主流自由媒体打压的陈郢客文章重现江湖。
推荐一下她的读书心得《小焚书》,说是读书心得,其实大有深意。看得出来,陈郢客虽然对小资庸见每每加以揶揄,但心坎里还是爱护那些小资的,希望他们能提高,所以耐心对他们讲话。当然这可能说的只是我的态度。这年头,女人,不去追捧张爱玲,却健谈什么朝鲜战争,这本身就可能是罪过。不过不喜欢陈郢客文章的网友们也不必耿耿,放心,即使在貌似最自由的媒体上她也红不了,也不想红。她召唤的是那些可以懂的人。摘几段《小焚书》:
从前有一个牛人,从中国厚厚的“史书”厚厚的“仁义道德”里读出了“吃人”,又读出了“中国可分为两个时代:求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416)
当时有人,说他总是反对,缺乏建设;后来也有不少人这么说。
他交出了最有诚意最有天才的读书笔记,——居然还被骂“没有建设性”?
这两句话是最要命的话,于他并无任何好处,他既然读到这个境界,大可以换钱粮玩人心,然而他不肯,他死命说了出来,——这两句话石破天惊,使多少人明白,也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前途,值得杀头。
梁实秋晚年论鲁迅:【我们的国家民族,政治文化,真是百孔千疮,怎么办呢?慢慢的寻求一点一滴的改良,不失为一个办法。鲁迅如果不赞成这个办法,也可以,如果以为这办法是消极的妥协的没出息的,也可以,但是你总得提出一个办法,不能单是谩骂,谩骂腐败的对象,谩骂别人的改良的主张,谩骂一切,而自己不提出正面的主张。而鲁迅的最严重的短处,即在于是。我曾经写过一篇文字,逼他摊牌,那篇文章的标题即是“不满于现状”。我记得我说:“你骂倒一切人,你反对一切主张,你把一切主义都褒贬的一文不值,你到底打算怎样呢?请你说出你的正面主张。”我这一逼,大概是搔着他的痒处了。】
这是梁氏的自作聪明,然而大众中的多数,也会以为确切。某种意义上,梁实秋是民族魂。(后文会展开)
20年代,知识界争鸣论辩,吵什么问题?
吵科学和玄学的问题!
吵中国是否要走印度精神文明非物质文明的路线!
……
你不要以为这是笑话,这是真相。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608)
泰戈尔访华,便有如此背景。而且反对的显然出于劣势:固然知识界两派似乎旗鼓相当。运作泰戈尔访华的,自有金钱、政治雄厚的背景,反对的青年们,只能跑到泰戈尔会议现场发传单,——整个过程,泰戈尔并不愉快,他也并不明白中国所发生的事情。倘若我们不能深入内部,所得的也必然是皮相之见。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129)
哪里是这派好人那派好人的问题?道德的纠葛在道路的大义中彻底无效。梁启超不希望中国富裕?然而他到了欧洲旅游了一圈,便觉出当日欧洲有很多弊端,——重又信仰中华旧路。他开的药方献给欧洲人固然不错,然而献给中国,却要大大坏了。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12)
梁任公1929年逝世。在协和开刀,留过美国的中国医师技术不好,做坏了。——社会就势兴起中医、西医的大讨论。梁家子弟自然暗痛不已(鲁迅老爹死于中医庸手,所以他遂信西医),然而梁启超毅然写了一篇《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为协和辩护,并将大脑死后捐于医院。这毅然亦有种种不得已——就个体而言,生死绝途,恨骂医师无能是人的本能;然而作为知识分子作为名人,事关中国社会变革,他必须就此促成方向选择。这是很悲壮的一幕,梁启超名言“战士死于战场,学者死于讲坛”——其死虽非主动“殉道”,然而如此隐忍护路,亦不失慷慨。——这便是1929年的中国。
那时中医、西医的势力和今日中医、西医的势力恰成反比——所以当年的热门话题和今日的热门话题看起来完全相同,终究完全不同。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308)
梁启超其心可鉴,然而他就中国方向道路,到底也看错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关涉无数同代人后来者的命运,关涉一个民族的崛起或沦落,这便是政治的残酷和真相。政治之争,关涉人命太多,份量太重。
否认此种残酷,试图从这派好人还是那派好人下手论证的人——隔靴搔痒,亦误众人。
我最早开蒙,读了不少科学家的故事,数学家的趣味題,浅要的数学史——家人显见愿意我的偶像是居里夫人,就算无此天分,也可做个技术人员。这是他们期待的道路。造化弄人,我和居里夫人的道路愈行愈远,然而读科学史却成为一种嗜好。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320)
我国确欠科学,很多人职业理工,却不能将科学精神用于历史,用于确立人物的坐标。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791)
一种重大理论,一项创新实验……往往有一千个歧路和一个成功的可能性。如果研究理论,能将999个歧路排除,指出某条路隐隐有成功的可能,当然这条路走到中途会是什么样子,他已经想象不出……
这算不算有建设性呢?
陈景润论证到1+2,众人皆以为天才,亦以为建设——若有人说他又没有论证到终极的1+1,必然被众人打了出去。
然而……很多人却不能把科学史的道理同样施用于我国历史,我国现代人物。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95)
论史是要有科学的精神的。
我越来越相信:数学这门人类通用的语言,亦适用于研究历史。
鲁迅的伟大便在于他能绕过种种陷阱,指出某条路真正隐有希望。 梁实秋之见,实乃庸常人之见,亦乃古旧套路清流语气。所谓挑错提问,亦见自家识见。我们必须要告别梁实秋。告别梁实秋的人愈多,我们民族愈有希望。 (来自客舍www.chenyingke.com,104)
所以我说:我们民族的主流是梁实秋。民族魂是梁实秋。这是真相。
然而,鲁迅的棺材上却被民众自发盖上了“民族魂”的旗帜。
这正是陈丹青先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民族魂”,真是大误会、大讽刺。单说死亡命题,这个民族喜欢思考死亡、敢于谈论死亡吗?不,只要不是自己死,活着便好,何必要去说—— 鲁迅是这民族的大异端,不是民族魂。】
当然他话也还含蓄地讲了一半,既然他有勇气讲出顶顶要命的话,我亦有勇气补足:
幸好我们民族懂得拿青史鼓励年轻人去做“异端”,——这便是我们民族历5000年而不绝的大狡猾和大秘密;亦是大智慧,大发明。
二、《天涯》杂志新年第一期组织了“重说朝鲜战争”专题,三篇各有特色的文章,我以为第二篇子班的《从何说起》最触心。
现在即使主流媒体也在淡化朝鲜战争,以至于不得不依靠民间思想者来发掘这段历史资源的价值。陈郢客是其中之一。我在想,对于我们来说,有过这场战争和没有过这场战争,终究是不太一样。子班之文妙在不仅把情感作为内容,也在自己的写作形式里展现了对情感的把握,文体本身很好,有情而不滥情。不惜打字摘录几段:
中国人在朝鲜战场上投入的是自己全部的历史情感和历史经验。
之所以强调情感,也是因为同情正是许多人在看待历史时最为稀缺的品质,否则很难解释,为何中国近现代对于外敌入侵的不断抗争,会成为一段极为艰苦却又饱受指责的历史。大概是对于“进步”或“文明”的追求太急切,乃至于反馈本身都成了落后或者野蛮的象征。最典型者如义和团运动……有时候我不禁想,朝鲜战争之所以免于许多先进人物的口诛笔伐,也许只是因为打赢了,或者说没有打输,否则,小米加步枪对坦克,难免被嘲笑作大刀长矛对火枪火炮的翻版。
这些在朝鲜半岛的冬天里衣装单薄,依靠一把炒面维持生命,利用铁锨镢头挖掘隧道来抗击敌人,心思质朴却意志顽强的士兵,其实也正是这些人:他们在近现代中国的内忧外患中忍受苦难,在各种内战外战中牺牲生命,在和平年代中默默劳碌,近二十年来在工厂和工地中创造了所谓奇迹,在几乎每次制度变革中首先承担代价、最后享用果实。假如说他们的牺牲是无价值的,那并不意味着他们缺乏力量、道德或者智慧,那只能说明掌握权柄和话语者无能。
美军将领李奇微在回忆录中讲:在停战谈判过程中,他见过许多朝鲜和志愿军的军官。朝鲜军官全部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再滑稽的事情也不会让他们启露笑颜;志愿军的代表则轻松许多,看见美国人坐垮了椅子,会禁不住哈哈大笑。李奇微讲这个故事,当然有更深的隐喻,但无论如何,对于志愿军代表的笑声,我们都能够为之骄傲。这笑声的底气充沛:在战场上,志愿军能够战胜敌人;在信仰上,志愿军光明磊落;在道义上,即使是对手也不得不承认,志愿军是更加文明的敌人,这些凝聚在一起,才会有谈判桌前无须掩饰的笑声。这笑声也使得我们今天的失语和暧昧显得尤其尴尬——与失败相比,无力承认和继承前人的胜利,这才是最大的悲剧。
该文意思想更深的段落这里没转,比如提问如何再创造出兼顾国家利益与国际正义的理念表达。看了最后这一段,我想,新民主主义时代的某些朝气蓬勃的新事物,确实太快被后来的社会主义改造给代替而不是发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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