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精神家园
日本索尼公司社长出井伸之曾预言:6500万年前陨石落到墨西哥尤卡坦半岛,恐龙没能适应地球环境变化而灭绝。因特网就是第二块陨石,它将使其前所有社会机制将面临危机,国家、社会、个人都需要重新适应。是啊,适应环境也是生存奋争的重要条件。适应什么?在其所列中,我总在怀疑:“成功经验变成障碍”,“收获法则逆变”。随时间推移观察,似乎真被其不幸而言中。仅看看一些文化现象,就足以让人感觉“适应”困难了。白领阶层的情调、富足者的伤感、“新新人类”的放纵,知识精英的潇洒,企业英雄的时尚,地矿老板的豪奢,既得集团的疯狂,仅媒体出言就令人“想不暇及”。
比如,不很久前见说:鲁迅、钱钟书等代表的雅文化与周星驰、王菲等代表的流行俗文化,两种文化并无高下优劣之分,而应该互相融合,取长补短,“鲁迅与张国荣齐飞,巴金共周星驰一色”。当时似乎要惊出汗来。不久前再见:“鲁迅滚蛋了,他笔下的人物欢呼雀跃了”。人民教育出版社要在新版语文教材中逐步剔除鲁迅,因为:孔乙己们复活了,以《‘茴’字有四种写法》而晋升教授、学者、国学大师者不计其数,“窃书”、“抄袭”是普遍必须的了;“资本家的乏走狗”们复活了,他们可能已是精英、专家,虽依然“看到所有的富人都驯良,看到所有的穷人都狂吠”;赵贵翁、赵七爷、康大叔、红眼阿义、王胡、小D们复活了。他们有的穿上了制服,兴奋得脸上“横肉块块饱绽”;阿Q们、假洋鬼子们复活了,从土古祠搬到了网吧,振臂高呼“老子民主了!”,人模狗样儿地戴着“爱国”高帽子;祥林嫂、华老栓、润土们复活了。他们依旧逆来顺受,情绪稳定;“体格茁壮的看客们”复活了,围观着拳打弱女、棒杀老翁、拒拆自焚、职场坠楼、开胸验肺、以身试药、处女卖淫、官员嫖幼。惯常理解,这正该是鲁迅的时代,而却被斥责:张国荣已去,鲁迅为何不滚?据说,陈丹青做了解释:“假如鲁迅精神指的是怀疑、批评和抗争,那么,这种精神不但丝毫没有被继承,而且被空前成功地铲除了。我不主张继承这种精神,因为谁也继承不了、继承不起,除非你有两条以上性命,或者,除非你是鲁迅同时代的人。最稳妥的办法是取鲁迅精神的反面:沉默、归顺、奴化,以至奴化得珠圆玉润”。如是,为了不被“灭绝”,我辈也真得不得不想想为什么和怎样去“重新适应”了。
但不妨先“解放思想”,以为“适应”做好准备。
曾以为,人的生活,不能只有吃和睡与只是为了吃和睡,人有精神活动,有精神追求:“吾人若不知宇宙及人在其中之地位究竟‘是’如何,吾人实不能断定究竟‘应该’如何。”(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精神也需要有家园,即所谓文化——“人类精神陶铸过的自然”。没有文化这块地方,精神可能只有找宗教,不为宗教,“灵魂”便无法安息。不同种族的人们,文化要有其各自的特色,或说文化首先是民族的。一个民族的文化,就是放置其民族精神的地方。换言之,不是任何地方都能叫文化,更不是所有的物质的精神形式都等于精神家园。一个不管什么东西,乃至不断生产垃圾往家中放、随处小便而不知恶心的民族,既是没文化的表现,同样家园里定会失去“这一个”民族。
还曾以为,什么是中华民族精神?摘要旨而言,首先应有认同并追求正义的价值观。它倡导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它重视群体价值,坏群体而近禽兽,不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无“公”可言,儒家提倡过“至公”,孙中山讲过“天下为公”,共产党说“立党为公”,社会生活要求“团结协作,和衷共济”,自古群体利益高于一切。其次它有历史主流意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再次它有传统使命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认同责任感即品质的表现。复次它有群体人生信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些都是民族延续、兴旺的内在动力。至少能放置这些并能使它们得以扎根光大的地方才能称其为民族文化!
如今,为了“适应”,我们首先习惯了听专家、精英去说先进文化如何和谐“圆而神”,或怎样以其锋芒解构“方而智”。已经不再指责,无视底层的挣扎和痛苦,弱者的不幸和抗争;无视人心溃散,百姓失去敬畏之心只剩下了恐惧。已经不敢指斥,整体没有人文关怀,群体操守没有底线,集体做事没有原则,只会张扬“己爱”、“性爱”;只知酣歌于室,恒舞于厅,黑敛于货;已经不知指出,无谓嘲笑认真为傻、不贪是愚,无端辱骂群体意识,指斥群体价值取向,无忌附风庸雅,以孤魂游弋作时尚,而自算星座自命星级自我灿烂。而且这类东西,都已跻身为先社会进文化。当然,还有认可别人命名的澡文化、鬼文化、酒文化、性文化、俗文化、蟋蟀文化、斗鸡文化;也要尽量不质疑什么“轿车文明”、“选美文明”、“论坛、峰会文明”;更不会因为貂婵故居富丽堂皇,西施故里彩纱翩跹,金瓶梅城烈焰风光,而提议给其身边的元好问也给予扫墓建亭,为梁辰鱼及《浣纱记》存档志史,考证出兰陵笑笑生及李笠翁而立传树碑。总而言之,怎样搭台唱戏作局由人,披挂民族文化炒作就让人轻松得利。不会再较真什么,诸如舞台灯火无影让人通体透明,灵魂肢体得全作艺术语言;舞厅灯光幻灭给人身体贴近,扭胯甩臀仅能神经放松。更不敢诘问,并无对社会底层的体认和感同身受,一味地漠视绝大多数成员的矛盾、冲突和艰难,反以成功者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来不断表达着怜悯作秀,不时展示其“亲民”的姿态;并无社会文化良心的支撑和人文情怀,漠视和忽略底层普通人的生命状态,一味地制造“成功人士”和“失败阶层”给社会的大多数人以挫折感,无疑就是社会真实的污水浊流,再奢谈文化以谋利,难道不知寡廉鲜耻,积习成是而不感罪孽深重?!
也曾以为,文化形式上,每个民族的文化,都与其生长的自然社会浑然天成。如我们于动物,龙马精神、虎狼之心、蛇蝎心肠、贼眉鼠目、鸡鸣狗盗都在说人;于植物,梅兰竹菊、松柏杨柳皆可指人。梅之傲寒凝香,兰之深幽厚养,竹之守节刚强,菊之洒落脱华;松柏不畏艰险贫瘠,杨柳不择壤土强泥,都在指代着一种民族精神。鲁迅一生似竹宁折不弯,巴金或若冬末寒梅,在封建势力中看到了历史潮流的激荡流势,用笔去展示和迎接春天;钱钟书一生恬淡如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宋·郑思肖)沈从文似深谷幽兰,可谓高雅脱俗,劲瘦健韧中平生溢香。能用人们深爱的植物来借喻的人,却得从身世生平事业沉积满民族文化,反之没有多少人会认同这种比喻。
如今,为了适应,已经不再指斥,人身挂上文化的十字架,自娱够了,便已俯察了人间痛苦、众生之相;自诩完了,又要让人仰视其博大精深。人家俯察时你们不识相、不开眼、不新潮的,在“仰视”人家时同样也不解人家寂寞孤独、没有送上开心、不知作揖膜拜。已经不敢指责,人家信奉“文学自我表现论”,不断倒骂传统,有钱就沉醉于灯红酒绿之中;玩的就是文艺概念,宾馆文学、性感文学、“美女文学”、“写真作品”、“偶像剧”、“纯情片”、“暴力美学”、思维复辟”、“先锋派”、“后现代主义”……;因为概念化可以成新潮,可以说“回归”,可以指“方向”。人的生理生命就那么长,管得了艺术生命必须放给时间、后人去评说吗?所以,决不再管和谁齐飞,同谁一色之类闲事,也不理睬什么“返本开新”或“内圣外王”。
曾见一件旧闻:于右任不忍墙角垃圾、小便之臊臭,写了一条标语——“不可随处小便”贴于墙上,而被久羡其书法爱好者取回家中,剪成了“小处不可随便”的字幅,装裱挂于室中欣赏并自勉。想起这事就联想,那个欣赏并自勉的人走了以后,那字幅被尘封或束挂多年已经成为累赘。一天,持有人突发灵感,正好别墅墙角散发着如昔的臊臭,就将其恢复如前,再贴于红墙上,并为自己的突然发现、思维创新、废物利用而阵阵欣慰。这样类似的案例太多了。我们只能觑眼辨识哪是自己精神的家园,哪是贴着“不可随处小便”的地方了。有人要二者放在一起比肩与己无干。2009年春,再见一热闹:一个网友将一句低俗的骂人话谐音演绎为“卧槽泥马”,并杜撰说其出于《战国策》,添加到百度词条。被华东某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博士搜索到了。2009年2月23日,其接受媒体采访,结合金融危机下白领推迟跳槽计划,用“卧槽泥马”解释职场“卧槽”。网上一阵热络。当时就想,曾经“不可随处小便”的地方既已经“被文化”了,还管它“卧槽”还是“泥马”呢。
如是,戴上口罩、墨镜可是“适应”的办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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