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无论就男性或女性来说,我认为实际上只能划分为两类人:有思想的人和没有思想的人”,这是卢梭的话。卢梭最在乎思想,卢梭的思想深度绝不亚于马克思,他思想的跨度非常大,因此评论卢梭,是难度最大的思想的思想。
本文是《马克思文化四大主义》论文的第五部分,马克思思想的革命主义,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坚核,这个问题内容最多,探讨这个问题要以历史的眼光,马克思的革命思想在西方历史中不是孤立的,它是西方文化社会革命思想链条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它不是唯一重要的环节,马克思以前大约一百年,这个革命链条中就已产生一个重要思想环节,他就是是法国的卢梭(1712—1778)。
深入的分析马克思的革命思想,必须放在西方文化的历史整体当中,这就离不开对卢梭革命思想的认识。
卢梭和马克思对西方革命的思想影响,有着惊人的相似:法国大革命把卢梭的理论当作革命思想的圣经,大革命年代,巴黎的街头巷尾常常出现这样一幕:革命战士充满着崇高的精神,激情的大声朗诵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这如同共产党人把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视作圣经,高唱着《国际歌》从容战斗和牺牲一样。
阅读卢梭思想,深深感到他堪为马克思的革命精神教父,不管马克思如何评价卢梭,卢梭已经通过他的跨越时空的广泛的巨大文化影响,悄然不觉潜移默化的影响了马克思。这有些相似不管毛泽东如何否定孔子,毛泽东孜孜不倦追求的道德理想文化,和孔子的克己道德修养的大同理想有着血脉的一致。
阅读卢梭,罗素在他著名的《西方哲学史》一书作了这样著名的全面评论:
“让·雅克·卢梭虽然是个十八世纪法语意义上的(哲人),却不是现在所说“哲学家”那种人。然而,他对哲学也如同对文学、趣味、风尚和政治一样起了有力的影响。把他作为思想家来看不管我们对他的功过有什么评价,我们总得承认他作为一个社会力量有极重要的地位。这种重要地位主要来自他的打动感情及打动当 时所谓的“善感性”的力量。他是浪漫主义运动之父,是从人的情感来推断人类范围以外的事实这派思想体系的创始者,还是那种与传统君主专制相反的伪民主独裁的政治哲学的发明人。从卢梭时代以来,自认为是改革家的人向来分成两派,即追随他的人和追随洛克的人。有时候两派是合作的,许多人便看不出其中有任何不相容的地方。但是逐渐他们的不相容日益明显起来了。在现时,希特勒是卢梭的一个结果;罗斯福和丘吉尔是洛克的结果。
罗素这段评论言简意赅而全面。如罗素认为,卢梭的社会影响是多方面的非常巨大和广泛,笔者认为他的思想影响恐怕是西方文化近现代以来最大的,超过任何一个思想家(包括马克思)。
卢梭以后,西方任何重大思想文化都离不开卢梭的影子,卢梭的天赋人权思想是法国以及欧洲革命、美国革命,最有战斗力的理论武器,即事实上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美国也是其中重要部分)思想最优秀、最核心、最彻底的部分是卢梭创造提供的。
但是卢梭的意义不仅于此,卢梭又是彻底打破偶像的人,为什么用“彻底”两个字,因为这个偶像非同一般,这个偶像是人类文化最器重的物质文明,即就是人类世俗功利拼命追求的科学艺术文明,用鲁迅认同的理解即:卢梭是人类文明发展轨道的反叛者。
卢梭对人的意义认识,首要的甚至全部的是立足于道德,因此他看到人类物质科学文明的发展是由人的反道德因素推动的,卢梭就坚定的对人类物质文明社会游戏规则持彻底的批判态度,这一点他比马克思对历史的批判都彻底和不妥协,马克思虽然也是人类物质压迫文明的叛逆者,但是马克思承认以前物质压迫文明历史合理性的一面,而把自己的反叛看作是历史轨道合理的一环,是对以前文明历史辩证法的积极继承。
卢梭的思想因为最突出道德,最要求认识和回归人的天然本性,因此最要求平等和自由,最强调天赋人权,因此革命性最强,因此对旧不平等文化进攻的火力最猛,因此在西方资产阶级夺取政权的斗争中所作的理论贡献最大,因此资本主义文化成为主流后,他的思想也是社会最仰慕的一个对象。
但是人类历史上的任何社会革命,都不可能实现彻底的平等,都只是相对的减少不平等,因此一当新的不平等(资本主义文化)取代旧的不平等,这种新的不平等又势必和卢梭的思想发生冲突,于是卢梭思想又成为反对新的不平等文化的理论源泉。这就是罗素所说的,卢梭思想被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异端采纳(罗素居然认为希特勒和卢梭是本质联系,可见是多么忌讳卢梭),这也是后来西方资本主义代表文化对卢梭持非常矛盾心态的根本所在。
罗素把卢梭后的西方文化分为洛克和卢梭两派,笔者认为这两派实质:一是天国性质道德理想的追求,一是尘世凯撒性质世俗文化的价值追求。
前者的代表在卢梭以前有苏格拉底、柏拉图、基督教,卢梭以后则有马克思,而康德、黑格尔、尼采可看作是卢梭思想的改造或变异。
后者的代表主要是世俗权力的实践者,以及代表权贵既得利益文化的思想家,他们一般是经验理性的思想家(属于存在就是合理的价值判断,这种合理仅仅是经验理性的自我肯定),即实证主义,他们很大一部分人,被社会的金钱文化收买了,被金钱牵动和左右着神经,是名利双收的“御用文人”。
这两派其实是人性善和恶的矛盾在人类宏观文化上的各自反映和代表。
自从苏格拉底提出绝对善的精神(他的学生柏拉图把善的精神进一步理念系统化),古希腊文化对人的生命意义的认识就越过经验性神话信仰的意义,而获得了精神的绝对崇高感、超人感,天上的世界不再像以前和人类一样的嘻嘻闹闹,而是以绝对善的精神独立于人类。
这种绝对善的哲学精神哺育了基督教的救赎文化,这种善的哲学向宗教的前进,其实是最优秀哲人的精神赢得了人类文化精神的话语权,而成为绝对精神由宗教的形式面向大众进行传播。
卢梭和马克思,也都是苏格拉底精神的嫡系传人,他们都是人类最崇高精神的守望者,正因为他们的精神追求太崇高,太超脱,所以他们与低级趣味的世俗功利世界格格不入,成为它的叛逆者,成为它的掘墓人。
卢梭抨击伏尔泰属于“那种华丽的天才,那种低级的灵魂”,伏尔泰是资产阶级正统文化的大人物,卢梭的这个批判,可以不作孤单的理解,而是还可以赋予它广泛意义,即卢梭认为一切以功利物质眼光对待人类文明的,都是低级的灵魂。
众所周知,历史上取得话语权的思想家,绝大多数是把人间烟火、人的物质利益放在思想的首位,因此不奇怪,为什么卢梭和他同时代出了名的思想家都是格格不入,卢梭的一生一直是孤单的思考;马克思也同时尚的功利思想格格不入,很多思想家,都被马克思批判为庸俗的,这种庸俗就是动物本能意义的追求物质功利的价值取向。
善的精神极端和物质利益(等同恶的自私利益)的极端,这始终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二律背反。人类有善精神的绝对信仰,这种信仰要求超脱物质利益、高于物质利益,这一点不容置疑,否则人类便不存在正义,不存在公理,不存在秩序,不能够交往,不能够组建社会;人类又有物质利益的绝对崇拜,这种崇拜导致了科学艺术文化的发展,发展迄今,人类似乎具有了无所不能的物质文明的创造力。
人类这种精神和物质的两个极端是矛盾对立的。这种对立的认识,卢梭和马克思有不同的观点:
卢梭认为,这种对立是此消彼长,即物质(科学艺术)的高度发展就是精神(道德)趋向土崩瓦解,卢梭因此以否定眼光看待物质文明的发展,他主张人类物质文化回到自然状态,把人类的精神本性从物质的掩埋中解放出来。
马克思吸取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始终以乐观的方法认识物质发展,认为物质的发展最终在资本主义阶段,会实现否定之否定:即人类发展的漫长时期会因为物质的不足而不可避免的被物质奴役,人类精神因此而堕落,人性因此而异化,但是随着物质进一步发展,当人类获得物质充裕条件后,最终物质反而能帮助人类解放,于是人类在物质充裕的条件下,最终实现精神(道德)的回归,即克服人性的异化。
卢梭和马克思这一问题的思想,哪一个更加可靠?
卢梭的思想,让我想起基督教的一句话:上帝让人灭亡,首先使他疯狂。人类物质文明不克制的发展和扩张,其实如同人类无视上帝的存在,如同人类自视为上帝,也就是人类越来越疯狂,而其结果也如同这句预言:人类越来越有世界末日的惶恐感。
而马克思认识最大的问题,是无视人性恶的贪婪本性,今天人类的物质生产力已经超过马克思年代的数百倍,遗憾的是人类物质发展永远满足不了人类贪婪的胃口,人类物质文化发展仍然是以牺牲人类道德精神为代价(卢梭说的对),即当今人类物质力量越强,而人类相互不信任却越严重,当今文化根本性的物质争夺和互不信任,在人类拥有不断升级核武器的物质毁灭力量的条件下,使人类文化每天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种紧张,如同一列快车失控后的最后时速。
卢梭的思想人类实现不了,卢梭在世的时候,他就被伏尔泰指责为反人类,伏尔泰夸张的说,他决不愿意陪卢梭倒退到“爬在地上四足行走”的年代。卢梭思想不能实现的根本原因是,如同圣经揭示人类偷吃了禁果,科学艺术的发展是人的智慧天性。
马克思的思想也实现不了,因为潘多拉盒子已被打开,人性恶的欲壑难填是客观事实,不承认这种事实,如同皇帝新衣的故事,小孩子都忍不住会讲出事实的真相,人类美好的东西至今还主要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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