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而立的博物馆
山河
听过一个笑话,大意是国人去发达国家旅游,到后大呼上当。原来这些城市看起来不太现代,不太光鲜。压根儿还不如自家的城市。我们对现代化的想象,似乎还停留在高楼大厦、橱窗展柜和霓虹闪烁上。其实,城市现代与否,哪能光看外表?楼越盖越高,消防隐患却像悬在头顶的剑;车越来越豪,路上行人却左躲右闪、胆颤心惊。想起这些,也不太美气,对不?一看到早市就觉得影响市容,一谈城中村就往脏乱差上招呼。持此眼光的人,看到我将谈到的博物馆,可能要惊讶地喊叫起来。
是的。这是一间博物馆。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在北京这座恐龙般的城市里,它看上去像蚂蚁大腿一样不起眼。小虽小,毕竟还存在着。皮村街头,总还有人打听着它的所在。大院的门,总也朝东敞开着。无论你是专家,还是记者,不管你是工人,还是农民。
今年春日的一个周末,我去皮村参观了这家博物馆。这里收藏的展品,并不稀有,更算不上金贵,陈列也很简朴。在这里我看到了田玉编织的鞋子。那位富士康跳楼的幸存者。看到了许立志的遗著。被收容者孙志刚的照片。还有工友们的洗脸盆、三轮车、暂住证等等。这些的物品看上去零碎、日常,却承载着一个个人物鲜活的生活断章,勾画了工人在这个时代里的群体姿态。展览我并没看完全,就急急跨出了展室。我为当年在学校漠视这类社会事件而羞愧。
博物馆门口左手边,有个小小的阅读区。布置得很经济。靠墙连排立着书架,码满了书,以人文社科类的居多,选书质量颇高。对面并排摆着座椅。院子里宽敞,有两张乒乓球桌,几个工友在打球。靠博物馆的墙边,随意摆放着几把椅子。一对青年男女弹唱着一首曲调婉润的歌。音乐人许多,顶着一头长发猛然推门而出,手里端着饭盒,他是博物馆馆长。更多工友,只是散站在各处聊天。我在这里初识小海和徐师傅,两位打工诗人。他俩还是当天放映的纪录片的演员。工人影院紧挨着工人剧场,院子里不少人是冲着放映会来的。那是一部记录新生代打工者生活状况的片子。放映结束后的讨论会上,有个男孩,约摸六、七岁,几次与导演互动闲谈。引得众人发笑。我暗自惊讶于他的落落大方。
北京的博物馆很多,我去过的不少。国家博物馆里非洲木雕的狞厉、古拙,首都博物馆里藏传佛教塑像的艳丽、灵动,国家动物博物馆里巨角鹿的一对硕大的角,都曾给过我美的震撼和教益。但不知怎的,这些展览,这些馆,总让我觉得有距离感。难道博物馆的意义仅在于藏品的陈列展示?传媒大学里的口述历史博物馆,夜间免费作为自习室向学生们开放,自修之余他们起身走走看看,或多或少总能受些熏陶。而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和同心互惠商店、工人影院、工人剧场一起共同构筑成一个公共空间。各路人等得以聚在一起,用各自的方式表达、诉说。人们在这里交朋友,学知识,广见闻。类似这样的博物馆是不是更有趣?它不止用展品,还让大伙,互相启发思索,而我相信人们思想里被搅起的一丝小波澜,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早就听闻,皮村是个风口浪尖上的存在。周边各个村子陆续被拆迁,它晃晃悠悠,愣是没倒下。我在皮村也的确看到个别房屋正在拆除,有辆铲车卖力地碾过它拆下的建筑材料。但整体上,皮村还是有序的。主街上三步一店,五步一铺。卖百货的,卖吃食的,卖衣服的,卖箱包的,应有尽有。生活气息浓郁。我没觉得多脏,多乱,多差。在这里,我第一次吃到自助水饺,饺子、小菜管够,只要20块钱!食物化成的力量,让我耐心辨识细密如血管的小巷子,让我敢于直面冷不丁从墙角蹿出的一只大狗,让我在温暖的阳光里抵达了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近日得知,博物馆遇到了经营困境,不觉忧心起来。但转念一想,自建成以来,它经历的风雨也不止这一次,飘飘摇摇,总还在立着。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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