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立足当前,十分关注“儒”的现状,他的学生韩非子也立足当前,十分关注“儒”的现状,他们有何联系与区别?
荀子在《儒效》篇中说:
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诸侯士大夫也。众人者,工、农、商贾也。
这个划分,把各级官吏都纳入“儒”的行列,乃至把天子与三公也纳入了“儒”的行列,这于一般的理解有异。一般只把“士”,也就是“智识阶层”,理解为“儒”,至于做到“天子三公诸侯士大夫”的,那已上升为“官”,高于“白身”的“智识阶层”了。以科举时代来说,一直到考上进士,也只能算是“儒”,虽然已经到了为官的临界点,但毕竟官袍尚未加身。直到授任为官吏,乌纱帽戴到头上,官俸到手,人们看他,于是就由“儒”而“官”,眼前一亮,认为他已经是高于一般“儒”的了。如果有一“儒”尽管岁数不小,终究没有做官,就要称他为“寒儒”,蒲松龄就有这个味道,于是无聊得写起鬼怪狐仙的故事来。
也许,荀子只是指出,“天子三公诸侯士大夫”,都是受过“儒学”教诲的,都是读过古代圣贤之书的,与一般无知无识的民众是自然地区别开来的。更重要的在于,“儒”与“帝王”事业、与官场紧密相联,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自然存在的现实。所以,后来往往以“士大夫”一词统称“儒”,这倒是明察了这之间的关系,此词对于官、对于尚未为官而可能为官的、对于暂时或永远从官上退下来的人们,都适用。韩愈的《师说》写道:“巫医药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就是以“士大夫”一词来大体区分人群,很符合荀子的划分,而且韩愈这个“之族”二字,加得准确,包括了这一大类的人。
不过,后来等着做官的“士大夫”人数越来越多,于是尚未做到官的人,不管多么年高,也只得自称为“生”或“生员”了,而不说自己是“士”,因为“士”加人旁,就是“仕”,就是为官了,这还差着一步乃至一大步,能不能迈得过去也很难说。六十多岁的还没中秀才的周进,在三十多岁的王举人面前,只能自称“晚生”,而二十多岁的刚中了秀才的梅相公,竟然称周进为“小友”。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气得吴敬梓写起《儒林外史》来。
顾炎武写过著名的《生员论》,揭示了明代末年“生”的情况到了比较糟糕的状况,“合天下之生员,不下五十万人,……通经知古今,可为天子用者,数千人不得一也。”认为要来一个相反的运动,“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这简直又是一位韩非了。
但荀子如此区分大儒小儒,是何理由?
原来,直接摆出的理由,是他的“人性论”。他写有《性恶》篇,认为“人之性恶”,其“善”必须从后天教育得来。为什么“人之性恶”?因为“人生而有欲”(《礼论》),所以生而恶,而不是生而善。
人性既然都是生而恶的,那么一般“众人”,就不免是内心“曲私”,行为“污漫”,愚昧无知。能克制内在私曲而有公心,能克制行为污漫而有修养,能追求知识而具有才能,这就能从“众人”里面脱颖出来,进入“儒”的行列,“公、修而才,可谓小儒矣”,要经过一番努力方能够到“小儒”的资格。
也就是说,可以反过来这样理解:即使本人出身于“天子三公诸侯士大夫”家庭,如果做不到“公、修而才”,也不能进入“儒”的行列,“小儒”也没资格做的。这在古人,至少于理论上该是共识。
荀子认为,“诸侯士大夫”都应当达到“小儒”的程度,就是做到:“志忍私”而“能公”,“行忍情”而“能修”,“知好问”而“能才”。
“小儒”之“小”,是相对于“天子三公”而言,其实地位可不低,“小儒者,诸侯士大夫也”。诸侯是一国之君,如鲁公、齐侯之类,大夫有天子的大夫,有诸侯的大夫,就是大臣,显赫得很的。
那么为什么“天子三公”就是“大儒”,理由何在?是不是地位越高,就自然地越是“能公、能修、能才”?荀子在这一段里没说,情况也不是一句话能说掉的。试想,一个人能到“天子三公”的地位,需要多少客观的条件,以及多少自身的努力?可见,作为“大儒”,是有其标准的,达到这个标准,就是“大儒”。
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看看荀子对于“儒”还有哪些说法。
于是,我们看到,荀子从“儒”里分出好些“儒”来,有很“另类”的:
陋儒,散儒(《劝学》)
腐儒(《非相》)
贱儒(《非十二子》)
俗儒(《儒效》。俗儒之前,列有“俗人”。只要是“儒”,毕竟高于“俗人”。)
这些不好的另类的儒之外,就是好儒:
雅儒,大儒,小儒(《儒效》)
什么是“陋,腐,贱,俗”之儒,且不去说,我们看看列为最正面、最正统的“小儒,大儒”如何?
其可做榜样的形象,可举孔子、汤、武为例,他们达到“王”的境界:
孔子,仁知且不蔽,学治术足,足以为先王,……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解蔽》)
汤以亳,武王以镐,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义立而王也。(《王霸》)
小儒里面地位最高的是诸侯,如春秋五伯,他们达到“霸”的境界:
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信立而霸也。(《王霸》)
“义、信”,都是儒的学问,这些人奉行了,所以成就王霸之业,而王霸之业,是儒的事业的最高境界,所以,他们该算是最成功最显赫的大儒与小儒。
但他们的表现也有不咋样的:
有“至暗”的天子级的国君,如“桀、纣”。(《臣道》)
“圣君”之外,还有“中君”,还有“暴君”。(《臣道》)
“明主”之外,还有“闇主”。(《君道》)
周幽、厉,所以败。(《成相》)
历史有着“禹之法犹存,而夏不世王”的无情事实。(《君道》)
至于诸侯一级的,如:
“不得道以持之,……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闵、宋献是也。”(《王霸》)
还有那些“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的荒唐事。(《君道》)
至于“士大夫”,也就是为臣的人们呢?他们的情况也很复杂,功臣、圣臣之外,还有:“态臣”,“篡臣”,乃至还有做“国贼”的。(《臣道》)
所以,总起来看,儒的队伍,自古以来就不是纯而粹的,以至还有等而下之的“陋,腐,贱,俗”之儒。这就是荀子对于儒的队伍的客观陈述。他是极其崇儒而且尊孔的,大约正因如此,他对儒的队伍特别关爱,对其中不好的一面,要加以最坦率的暴露,用以劝诫。
《儒效》篇该是荀子论儒的重要篇章,为了说明“大儒之效”,他举周公为例。说,周武王驾崩之后,周成王年幼,身为武王弟的周公当仁不让,“履天子之籍”,一方面让天下不敢“称戾”而“不缀事周”,另一方面,教导成王,使之成长。成王冠而成人之后,周公就让成王即天子位,自己则“北面而朝之”,处到臣的位置上。这样终于“遂文武之业,……天下厌然犹一也”,真是“非圣人莫之为,夫是之谓大儒之效”。
荀子复述这个历史典故,以说明,大儒首先不是指能耍嘴皮子或能耍笔杆子,而首先是指像周公这样能具体操作国家大事的人,是有很高的实际政治才能的人,并且,有一个不可少的前提是他原先必须具备相当的身份地位,否则,即使拥有那一切才能,也无力取得“大儒之效”,不能成为大儒。
荀子这一标准,唯独对孔子是宽松的,“仲尼无立锥之地”,但提到“义立而王”,“名垂乎后世”的人,似也唯有孔子、首推孔子,然后才提到汤、武(《王霸》)。所以,孔子是“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解蔽》)。
大儒者,善调一天下者也。
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儒效》)
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非十二子》)
(子弓,或即子张,韩非《显学》篇“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可证。但荀子《非十二子》说,“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则子弓或又不是子张。一说子弓是孔圣弟子仲弓,此说为唐代以来一些学者所从。)
荀子这样尊孔,从孔子在当时与后来的影响上,也确实能成立,不是权宜之说或夸张之词;可是,荀子还是遭到苏东坡这样的后世儒家指责:
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意其为人,必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荀卿论》)
荀子这样崇儒、尊孔,仍然为后世苏轼这样的“士大夫之族”严诟,是何原因?原因大约就是荀子的学说有创新之处,他从“儒”中分出那么多不合格的人们来,又对“大儒”作了这样的解说,虽然说得有道理,乃至应当如此,但这样标新立异惹人反感,这样界定“大儒,小儒”,标准太高,让一般由读书进士而为官的士大夫难堪。
荀子主张“人性恶”,理由是“人生而有欲”,而这个“欲”是: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可以为尧、舜,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势、注、错、习俗之所积耳,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荣辱》)
其中含有的“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在当时,读来可能是很可骇人的言论,即使过了一千多年,苏东坡大学士心中也许认可,却仍是不免觉得遭到一种震撼和害怕的吧?于是要说荀子是“刚愎不逊,自许太过”的了。
荀子的“人性论”,是他的政治学说的一个重要基础,他的政治学说,就是上承孔子,主张“君君臣臣”的等级制。他的明明有着“平等”意味的“人性论”,怎么会走向严格的“等级制”的呢?他认为他的等级制不是不平等,而是在有限物质条件下实现了平等,是能让天下人们“各得所宜”的,他说:
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这种言论,东坡居士是何观感?)然则从人之欲,则势不能容,物不能瞻也(物质条件有限)。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礼义的作用在此,是为维护基于物质不足而设的等级制所立下的一系列制度),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智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所宜……(《荣辱》)
可见,荀子也崇儒,也尊孔,也维护“先王”的礼义制度,但他有他的包含着“人生而平等”思想的“人性恶”论,从而对一切作出了自己的解释,而不同于孟子把一切建立在“人性善”之上,这必然在意味上是截然不同的,是“敢为高论而不顾”, 简直是把那样温情脉脉的“礼义”理解为由于物质不足而制定的东西,从“亲亲”温情的“仁”中提出,淹没于无情的冰水之中,真不愧为最大酷吏李斯的老师:
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又特甚者耳,……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彼见其师历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不自知其祸之至于此也。(苏东坡《荀卿论》)
东坡此言有点说过头了,其实,荀卿远在大约二十年前左右,就对秦国的政治情况持“一分为二”的看法,并且在秦昭王面前大为推崇“儒”,认为“儒”对国家是有用的,“明于持社稷之大计”,上能为“王公之材”,下能为“社稷之臣。”(《儒效》)
荀子与在秦昭王的大臣应侯的对话中,指出了秦国虽然“四世有胜”,但“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是何也?则其殆无儒邪?”(《强国》)说秦国缺少的就是使用“儒”士。
荀子还不止一次提出过: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儒效》)
在《荀子》书中,记载着荀子与弟子李斯的一段重要对话,同样体现了荀子的主张。李斯问:
“秦四世有胜,兵强海内,威行诸侯,非以仁义为之也,以便从事而已。”
荀子答:
“非汝所知也!……秦四世有胜,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末世之兵,未有本统也,(非)所谓仁义之兵也。今汝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末,此世所以乱也。”
这简直是很有针对性地早就教育了李斯。但苏东坡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将李斯那些“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的行为,归源于荀子,似有失考察。
苏东坡是北宋人,不知他是否读过唐人韩愈的《读荀子》,同样是大文豪的韩愈,对荀子的看法,与东坡居士大相径庭:
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孟子)雄(扬雄)之间乎。……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与!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荀子是崇儒、尊孔的,其学说上承孔子为代表的古代儒家,立意集中而创新,不是“述而不作”,而是写下煌煌专著,把传统儒家学说重建在他的“人性恶”理论基础上,自圆其说,浑然一体,他的学生们认为他不但可与孔子比肩,甚至认为他是“宜为帝王”的(《尧问》)。韩非能发展出一整套法家理论,根源于荀子,李斯能辅佐秦王一统天下,亦根源于荀子。既然“人性恶”,天下现实从令人遗憾的“春秋无义战”,到了更加“血沃中原”的战国,那当然不得不是韩非子说的“争于气力”,而不是孟子主张的比赛“仁义”了。荀子能将其理论创新最终归于儒学,甚至可以说开“独尊儒术”与王霸结合、外儒内法、外圣内王之先河,对于统治者来说,实已较为完备而不片面,岂不正能满足王充在《非韩》篇中的要求而消弥苏东坡在《韩非论》中的不满?
一九七四年有“评法批儒”运动,上海人民出版社《荀子简注》一书之“出版说明”,对荀子的界定,较为严谨,未事夸张,说,“荀子的思想适应社会发展的趋势,对建立和巩固封建地主阶级专政起了积极的作用。”
因此,在荀子问题上,大儒韩愈比文豪东坡要公允一些。
韩非子对待“儒”的态度,与他的老师相比,很有不同,他走向了否定的方面,但不是彻底否定或根本否定,而只是认为其不合时宜,时宜应当是“争于气力”,内奖耕而外赏战,不尚空言,以立足于战国时代,认为穿上儒的外衣也是多此一举,毫无必要。这似乎是一种极端。韩非子若干非儒崇法的话,比如:
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万乘之主,有能“服术行法”以为亡征之“君风雨”者,其兼天下不难矣。
上古竞于道德,中古竞于智谋,当今竞于气力。
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而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虽有十黄帝不能治也。
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
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
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
这些,就体现了韩非子的总的政治见解与主张。在他的《显学》篇中,他说了当时儒学的现状:
世之显学,儒墨也。……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将谁使定后世之学乎。
这情况,他的老师荀子没说到,荀子只认定孔子。在《显学》篇中,韩非子仍然并未彻底或根本否定儒,他仍然只是认为儒的不合时宜,力主不用儒,而用当时所需之人:
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明君务力。
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
今世儒之说人主,不言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
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并力疾斗,所以擒虏也,而以上为暴。
读韩非这些话,可知当时韩非为什么主张排斥儒与儒学,“儒”的现实表现是很差劲的了。
他的老师荀子所吹嘘的这些,在韩非子的时代,也只能是空谈:
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措而定,一朝而霸。
其实,荀子的“儒”,与传统的习惯的儒,是不同的,荀子的“儒”里面包含了“法,政、刑”这些方面的当代内容,也正因如此,被韩愈认为儒而不“粹”,被苏东坡认为成了“异说”。
韩非子与他的老师确有不同,他的情况让他不能做到荀子那样的统筹儒法。按荀子的标准,韩非子与李斯其实都是他们时代的“大儒”,只不过韩非子坚决与“儒”划清了界限,而举起了“法、术、势”的旗帜,而李斯则具体辅佐秦王成就了帝业,可惜的是,作为统治者,李斯一是没有能及时如其老师给秦昭王指出的,适时适当地利用“儒”的力量,二是在胡亥赵高的宫廷政变中晚节有亏。后世如苏东坡对于他们的老师荀子尚且那样不能理解,何况对于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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