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本田罢工与当代中国工人斗争的路向
吴灿泽
2010-6-8
2010年5月17日 ,广东佛山市的南海本田零部件公司(CHAM)约百名工人举行罢工,在总经理承诺一周内答复后,工人们复工。之后才四天, 5月21日 因传言资方加薪少和反击罢工的种种动向(清洗罢工者、招新替换、周六加班增库存反罢工),数百工人再度罢工;次日扩大到全厂罢工。罢工从 5月22日 持续至 6月1日 ,其间发生当地总工会人员殴打罢工工人事件( 5月31日 )。南海本田罢工(以下简称“南本罢工”)以其坚韧顽强、诉求的高亢(要求加薪和提出改选工会)以及一定程度的组织性,而成为2010年五月工潮的一大重头戏,引起举国瞩目。
关于这次罢工,网上已有过不少报道,大家可自行去搜索。笔者在此首先想对罢工事件本身谈谈自己一些具体看法,其次想略谈谈南本罢工引出的些许改良主义动作,以及中国工人阶级与共产主义者的路向。愿与深切关心南本罢工的众多工友和青年朋友们(包括愿意更深入思考的南本工人们)分享交流。
观察:南本罢工的细节特点
除了大家都看到(如上所述)的那些突出特点外,我要更强调几点细节的特点。这些特点也正是值得中国工人阶级注意的优点,或是经验,或是启示。
首先,在工人斗争时越发壮大的阶级自信,对外界没有幻想寄望。了解这个过程颇有意思。 5月17日 第一轮罢工时,“一开始我们还是有点怕,行动也不是那么整齐,不那么迅速,我们就互相鼓励”(网络报道《本田罢工者口述实录:我们做了什么》)。而在5月27日下午,工人高呼口号“不达要求,罢工到底”,在厂区内“一边走,一边高喊口号,伴随着掌声、口哨声”,蔚为壮观。
另外,这次罢工中,南本工人始终在厂内游行、不去厂外集会或堵路。姑且不论这种策略是否得当,实际上截止6月1日的南本罢工基本没有得到直接的外来帮助,也没有请求谁来“为民做主”[1]。南本罢工比以往许多工人斗争都更多地运用了QQ及论坛等互联网手段,但这些手段基本服务于工人内部交流,而没有诉诸外界。这固然包含了南本罢工(也是现阶段众多工人斗争)的局限性,但另方面却也显示了相当大的阶级自信和独立性。这也是使用互联网手段维权的大量同类案例中,南本罢工的一个突出亮点。
其次,广本罢工表现出年轻男女工人们的集体智慧和天才创造力。例如“三班倒罢工战术”:5月21日第二轮罢工开始时,“据工人描述,21日晚11点左右,三勤500多名员工乘厂巴到厂后加入到停工队伍中。晚12点,二勤员工乘厂巴离去,停工在三勤员工的坚持中继续。22日上午7点,一勤员工200多人到厂上班,停工继续。下午2点多,二勤人员到厂,停工仍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随后,二勤员工搭乘一勤员工的下班大巴离厂。”(5月26日南都报道)
再则,在诉求方面,坚韧性和彻底性也显示出来:广本工人多次拒绝资方过低的调整方案,持续罢工,半个月来至今未显示出总体性的退让。6月1日虽然降低“加薪800元”诉求为“在 5月31日 加薪方案(加366元)上再加200-300元”,但还要求增加奖金、员工培训,要求解决5月31日打人者事件,以及重申改选工会的强悍诉求。
当然,南本罢工最重要的还是:涌现了一批得到工人支持的核心骨干,并且具有强韧的组织性。罢工并没因为5月22日资方打击辞退两名带头罢工者就偃然息鼓,反而仍显出强劲生命力(更大规模罢工、厂内游行、拒签不罢工保证书、拒绝过低的加薪方案),这是罢工核心及其组织性强韧的突出证明。核心积极分子群及其组织性,正是广本工人斗争胜利的关键。
6月1日 :南本罢工的戏剧性终结与工人的态度
当 5月31日 本田资方决定第三套加薪方案“正式工月薪上调366元”之后,多数罢工工人决定复工,少部分工人坚持罢工。如果不是当局自作聪明对这少部分坚持罢工的工人动手,而且还是以当地总工会人员的名义(戴着工会人员的工作牌和小黄帽),大多数南本工人恐怕不会在6月1日又愤而第三次罢工。但是这第三次罢工却峰回路转,当天在更高一级大老板的调解许诺下,又戏剧性地终结了。对于部分南本工人喜滋滋谈论的“全国人大代表和广州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曾庆洪 先生”(见6·3公开信)的三天复工许诺,并非所有罢工工人都那么以为然。相反,可以觉察出不少工人都有着截然相反的强烈意识,例如6月1日晚一位工友写道:“本田策略真的高,先找些流氓出来搞事,然后救世主出现了,工人就全部乖乖听话,明天复工。”又有一位工友更直率地愤然说道:
“今天罢工顺利的很的 就你们那几个不知哪来的工人代表,搞的我们变主动为被动 操!我很佩服人大那个曾庆洪,广汽的副总,忽悠人不是一般的厉害 叫他把打人的交出来 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搞的,他一句明天会贴出公开道歉信就搞定了 跟他谈工资 讲着讲着 就以现在不谈具体要求 等下会跟你们代表商量搞定 其他都没提过。 就这样就让代表们(百分之九十人不知哪来的代表,有人反对他还怒骂,操!!)答应明天开工 三天后公司在给答复。。”
6月2日 中午,又一位南本工友在当地论坛上写道:
“最后一次关注此贴。无硝烟的战争已经结束。本次罢工起义在政府各部门和工会及公司的镇压下。持续这么久的罢工。以失败告终。三天的答复,三天后肯定是闹不起来了。若有再闹。总经理肯定是要一个一个清除,但不至于集体清除。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中方员工与总经理以无可协商,若要协商能够解决则早已解决。”
很有意思的是,这位工友署名“齿轮××”——在南本罢工中,齿轮科工人反应似乎总要慢一拍(或许也可以说更沉稳谨慎,也与其科长的压制有关),他们最遭其他罢工同仁非议,这段话及其后也有些对这次罢工的尖酸刻薄评价,但是这段话的确说明了他的不抱幻想。这些话都表明南本工人中确有一部分头脑清醒的明白人,这十分值得觉悟分子和先进工人的高度注意和讨论、学习。
南本罢工的最重要教训:复工谈判与对资产阶级的幻想
但有工友说这次罢工“以失败告终”,的确过于刻薄消极。“加薪800”诉求虽未达到,但通过半个月罢工力争到了几年都盼不到的加薪300以上的成果,这已是初胜;比加薪更重要的是,这次罢工增进了工人阶级的无形财富——斗争经验、斗争的组织性与宝贵的阶级自信。在这些财富中,南本罢工的教训(反面经验)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值得认真清算整理。
回顾6月1日的南本罢工进程,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最重要教训:
其一,罢工是工人能够直接握在手中的唯一有效武器。放弃罢工再谈判,等于以撤退换取敌人让步,这在公开化的劳资集体对抗中是十足的幼稚。罢工是工人凝聚精气神、一鼓作气的团结进攻,还顶着资产阶级的很大压力,正在进行时的罢工就是工人斗争主动权的保证(进攻就是防御)。对于某些不着边际的局外人想象(如“复工谈判然后再罢工”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南本工人忍不住发帖回击:“大家应该(想到)本田罢工的员工是多么的不容易。在这里,还有很多人在说风凉话,说什么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之类的。不服气的话,你自己搞一个罢工试一下,就知道有多么的艰难。员工是处在三不帮的恶劣环境下,顶着逆境将罢工进行到底的。政府不帮,工会不帮,中高层不帮”。
其二,6月1日的转折点是:部分工人对披着政府面目的、更高一级的大资本家曾庆洪的幻想——这才是南本罢工的真正最大失败之处。除了笔者上述引6·3公开信里透露的工人些微欣然寄望表现,南本工人在论坛上的表现更为直接。6月1日晚上ID“CH810”说道:“这个事情,总该收场,总会出现一个救世主,不管是为民请愿还是为自己企业私利,只要问题解决,我们那么刻薄着没有必要”。
还有财新网6月2日的报道:“七八名在5月31日遭到狮山镇总工会人员殴打的员工站出来,要求其他罢工工人采纳曾庆洪的建议。工人们称,他们认为曾到现场以来的表现“有诚意”。……对于有条件复工,有工人对财新记者表示:我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这么做。”
需要注意的是,类似发言不排除有虚假夸张成分或资方值班网特的冒充捣乱(笔者尽量排除明显有网特嫌疑的话),但是这些心态多少是部分工人的情绪。至于具体是多大数量的“部分工人”,其实已不是关键。关键是这部分工人已化身为本次罢工的“民选工人代表”,通过与资方高层对话协商,客观上既等于自我麻痹,又麻痹了自己的阶级兄弟(甚至还麻痹全国工人)。但是,正是对曾总的幻想和妥协,导致了罢工在5月31日打人事件后再度发力时却又嘎然而止。部分南本工人只知反对本厂老板,看不到自己所面对的是整整一个资产阶级:从本田零部件到广汽集团、到日本本田,到大小老板及其官府。
所幸的是,新生代中国工人阶级心底还保着强烈的不信任情绪(从上一节引用的工人发言可看出来),并且通过这次远未达到预定目的的结果,南本工人收获了教训,也存留了彻底斗争的锐气。从这个更高意义上看,这是“失败中的胜利”。有觉悟的先进工人必须极为珍视这种斗争精神,对之注意发掘和维护,以阶级分析提炼、带入、强调不可调和的独立阶级立场,坚决肃清抵制对另一部分工人及其“劳资对话”好戏的吹捧幻想。
有组织性,却无组织:少数分化全体垮(续谈南本罢工的最重要教训)
与近十年来中国众多工人集体行动一样,南本罢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组织性,而且还是相当高的组织性,但是却没能把秘密推选出的工人代表,连结为斗争行动的明确的组织。有的人也许会说:这有什么关系呢!有组织之名,不如有组织之实,只要能带动大家一起抗争就够了。对于这种说法,首先,国内已知的现实工斗甚至连“组织之实”都没有,充其量是选出工人代表、商议和协调行动都并不充分,难以面对更为复杂的斗争局面。要做到充分的协商和保证使全体行动服从多数决议、防止(可能出现的)少数派分化行动,没有明确的组织(而不只是“组织性”)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请读者注意:至于这个“组织”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这是另一回事。目前工人斗争的普遍问题,是缺乏自我组织,就是从秘密的角度看也没有组织。其次,无组织的自发局面,过去十年的许多工斗大抵可用。但是南本罢工呈现出的一些特点,使得工人无组织的“中国特色”老问题,成了中国工人斗争进一步发展的空前迫切的瓶颈。
工人没有自我组织的罢工斗争中,假如全体工人高度团结,那么自发性的暂时局面还应付得过来,这就像2009年7月通钢工潮的情形。在南本罢工5月17至31日的阶段也是这样,即使31日少数激进工人被打,之后6月1日又有多数工人团结罢工抗议。但恰恰就在5月31日,资方加薪方案消解了南本罢工的主要动力——但没能让全部工人都服从;这一方面有了分歧,另方面多数南本工人也失去了进攻的后劲,这使得之后的再罢工已包含有被分化击破的可能。但即便如此,罢工也不一定就如此被中止掉。关键在于工人是否有明确的组织。假设之前已有一个在罢工中获得生命力、威信和凝聚了意志的明确自我组织(不管它叫工会还是叫罢工委员会,不管它是秘密的还是公开的),那么在6月1日曾总到场,就难有让工人复工的余地(他要谈的话,只好当场与工人组织的派出人员谈,无从要求中止罢工)。当然,假设这样的工人组织存在,睿智的大资产阶级分子曾总就根本不会到场,去接受明显对自己不利的谈判。这样的设想也反过来证明:工人的自我组织对罢工工人是多么有利和有分量。
正因为南本工人没有自己的组织,他们无法把许多工人意愿汇集为明确的统一意志,从而反对“曾庆洪见证下”产生的“罢工工人代表谈判团”。全体工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临时产生一个所谓“罢工工人代表谈判团”,也可以说是曾总的一大妙计。正如论坛上的工人自己所说,这些代表使许多工人(至于是多少工人,局外人很难严格估计)转变为被动(见前引,那位工人认为他们是“百分之九十人不知哪来的代表”)。但是,南本工人们在“很佩服人大那个曾庆洪,广汽的副总”的“忽悠大法”时,是否也反思过:正是因为工人从头到尾没有自己的组织,才让少数人的分化、搞出一帮“民选代表”后,才使整个攻势就中止了。如果不反思到这一点,那么6月1日时,自然是“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有的人说,南本工人如果选出自己的代表,上升为组织,就会面临极大的被打压危险。这是一个与工人无组织的“中国特色”老问题一样历史悠久的老问题。但是,第一,迫害并不因为南本工人的自我克制和防范就没有了,或减轻了。这次南本工人更是集体戴起了帽子口罩,完全拒绝主动推选罢工代表,以为能防范资方打击迫害。为反迫害而禁止自我组织、自缚手脚,却没能阻止当局以另一面目大肆群殴罢工工人(而当局派出的“防暴”警察在一旁静观)。第二,被压迫者通过斗争取得好处,总要付出相应代价:如果说争取具体利益都要付出很大代价,那么争取权利就更如此了。与主流媒体哗众取宠的报道不同,这次南本斗争的背景并非是:“罢工在30年改革开放之后的国内实属少见”(《中国新闻周刊》),目前中国早已是当今世界上产业领域罢工最频繁的地区之一。但近十几年来中国罢工运动迅速发展的过程,也是罢工遭到高压,到半闭半睁眼有限容忍的过程。甚至数年前,罢工还不仅仅是被开除那么“简单”,还可能面临刑事审判[2]。今天工人自行罢工看起来“似乎”比工人自行组织起来“更容易”,仅仅因为已有千千万万中国工人历经重重艰险进行罢工。正是通过无数罢工工人“以身试法”做出极大的牺牲,时至今日,才有了当局对罢工的有限容忍。然而没有法律保障的中国罢工工人,仍要面对参与者随时可能被辞退的威胁(南本不只22日辞退了两人,31日还曾“口头开除”了几十名罢工者)。但是争取保障罢工权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为什么同样因为风险很大,就否定争取工人自我组织权利的重要性呢?
还有的人说,南本工人提出“改选工会”不就是在争取自己的组织吗?但是,——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不能看得更清楚些吗:凭什么改选工会?能够离开工人自己主导的骨干力量来改选工会吗?难道不正是5月17日以后罢工中涌现的那些积极斗争骨干,才真正能够带领大家争取利益吗?难道还要指望官府衙门里再冒出一群为民做主的清官来改选工会吗?稍有一点觉悟的罢工工人都会说:改选后的工会成员及干部必须从一线工人中产生。但这还不够,一线工人可能被收买,可能脱离工人的监督,改选后工会如何确保工人群众意志的准确表达?另外更重要得多的是,罢工工人不能乖乖地复工、等工会规规矩矩改选后,再来争取诉求。最简单有效办法就是,罢工时,就从罢工工人中选出代表、成立工人组织——直接作为第一届新工会委员会的核心,并且负责解决当下的斗争冲突。反过来说:还有什么程序或事项,能比罢工更好地考验工会干部呢?
此外,南本罢工还有另一些问题,例如那种自我克制自限厂内解决的倾向,民族主义偏见与阵营划分混乱问题等,笔者决无意否认这些问题的重要性,但是由于现阶段工斗水平上它们暂时无从讨论解决,也限于本文篇幅,兹不在此赘述。点出以上最重要教训,暂时足矣。
南本罢工与当代中国工人斗争
6·3公开信里,南本工人写道:
“我们的维权斗争不仅仅是为了本厂1800个员工的利益,我们也关心整个国家工人的权益,我们希望立下工人维权的良好例子。”
不过,不管南本工人是否有这种主观意愿,他们通过罢工成功加薪了300元以上/月,也会带动同行业工人上升,这至少从正面,很大程度地鼓舞了目前的中国工人斗争。斗争的鲜明的进攻性质,开始时多少令人惊讶:“(要求加薪而引发的罢工事件)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我们处理的劳资纠纷都是因为企业存在违法行为引起的,比如欠薪、工资低于最低工资等”(佛山市劳动监察大队郭副大队长接受财新网记者所说)。此外,南本罢工还产生了直接的示范效应,据悉,从6月7日开始本田在佛山的另一供应商,丰富汽配公司的工人也举行了罢工。在某种程度上,南本罢工有可能推动全国众多一线低收入工人加薪意愿的公开化。这是南本罢工对中国工人斗争的一个直接意义。
南本罢工的另一个直接意义是,推动了全国工人更积极主动地关注自我组织问题(通过改选工会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过,这一重意义就南本罢工现状暂时来说,很难有正面突破,更可能沦为改良主义的样板作秀工程。除非工人再有新的大规模集体行动抓住自我组织进程。否则,工人无法真正把握这个问题。
但如果我们跳出南本罢工落幕之后兴起的那些浮泛喧嚣,放眼波澜壮阔的中国阶级斗争前路,就该承认在不久将来大规模工人斗争浪潮的前夕,南本罢工是一个比较扎实的进攻战。南本罢工在当代中国工人斗争史中的意义非常明显:它主要是年轻工人的鲜明的进攻战,而非老工人的防守战;它更具自主独立性和自我组织性,而不祈求开明统治者(即使部分人对曾总抱有幻想,但仍有南本工人表达出强烈的清醒意识。但也应指出,他们却对主流媒体抱有很大幻想)。
南本罢工的弱点和困局——对手中力量还不自觉、对整个老板阶级的幻想、千呼万唤仍无组织——是整个现阶段中国工人斗争的普遍问题,由此导致的失败只会增益今后更多斗争工人的头脑。而南本罢工展现出的强大生命力和诸优点,也透露出阶级斗争大风暴前夕,中国工人阶级的伟大希望。
“五月工潮”·工人革命的幽灵·本田罢工之改良主义与左翼动向
综观全国,本田罢工只是五月众多罢工的一例,而且人数、持续时间、规模方面都不是最突出的。据某些不完全统计和媒体报道,五月国内至少有如下罢工:
山东枣庄一棉纺织厂几百工人连续罢工数天
南京热电公司工人罢工求加薪( 2010-5-5 )
浙江省平湖棉纺厂女工罢工事件(4月31日——5月8日)
内地近20省市2000多名四大国有银行下岗职工北京长安街游行请愿(5月8日)
河南省平顶山市平棉集团全厂5000职工大罢工(5月14日——6月初)
江苏仪征化纤设备工程有限公司上千工人大罢工(5月12日始,已持续二十多天)
无锡日企尼康员工爆发数日大规模罢工和示威游行
山西大同爆发上万失业工人抗议示威堵路三昼夜(5月18-21日)
南海本田零部件公司1800余工人罢工(5月17日——6月1日)
苏州维讯电子工人因工资及搬迁问题多日罢工,遭野蛮镇压( 2010-5-19 始)
百达五金塑胶厂两千工人大罢工(5月5日开始)
数百机械厂老职工到陕西省府前集会争社保(5月21日)
昆山国企锦港集团数百工人罢工3天,聚集巿政府示威(5月21日)
企业遭私下转卖 昆山数百名国企工人罢工3天
东莞台升家具有限公司2000名工人罢工争取加薪
北京凯莱酒店两百员工静坐罢工讨说法
重庆綦江工人过劳死 引发数百人连日罢工
武汉华润啤酒公司工人罢工(5月31日开始)
兰州维尼纶厂两千工人罢工(5月底——6月初)
北京现代供货商千余员工停工要求加薪
广东东莞常平镇近百辆的士集体罢驶
云南红河州13个县市营运客车集体罢运
这样一份“不完全统计”的罢工记录,还不包括5月份全国多处地方爆发的反强拆农民与当地军警的大规模阶级冲突。于是,有人将南海本田罢工欣欣然类比1925-27年中国大革命的导火索上海五卅运动。
诚实说,这些工农反抗斗争并非突然冒出来的,但它们的确是首次被迫公开化,通过媒体进入公众视野,这间接隐约说明了阶级冲突的激化程度。这情形,就像2008年的众多群体性事件(局部自发的市民及小资群众抗议与大规模出租车罢运),就像2009年的众多工斗事件(从保定依棉近万工人护厂斗争到通钢林钢工潮)再也难以被舆论“消声”一样。然而,虽然工农斗争已达到相当密度,但目前距社会革命尚有一段路程。正如有同志说道:“冷静正视现实,毋庸讳言中国工人还有待经历更大规模的工潮”。
但毕竟阶级斗争时局始终存在辩证发展的特点:它可能突变,飞跃,或通过若干局部进退来做大的质点跳跃。在阶级对决之前,在这种表面上变幻莫测的局势中,一个自觉的阶级是必定要做好全面系统的准备的。最近几年来,坐拥庞大资源、有着众多智囊谋士的中华资产阶级越发加快了准备的步伐:从2007年突发事件应对法及其保障体系,到2008年赈灾和奥运的爱国动员演练,到数年来苦心经营的广大农村——城市工人革命的减压阀。在革命幽灵威胁下,中华资产阶级的当权派招安引入在野的“民间”改良主义力量,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5月底深圳市政府以总工会名义,临时急召千名“义工”进富士康“关爱行动”,仅是一小小预示)。境内外自由主义势力(包括泛自由派影响下的地下教会势力)的全国维权网络及不小的民众威信,更是中华资产阶级的压轴后备力量之一。这次本田罢工,为有产统治秩序修补法权基石的改良主义高参 常凯 先生,更是忙不迭飞到现场,指导劳资会谈,正稳步实践着劳资和谐的改良主义路线。
然而,中国工人阶级的自觉力量(笔者指成形的自觉运动)在哪里呢?这次本田罢工恰恰显出了现阶段工人斗争的一大弱点:面对整个资产阶级的联合反击(资方分化打压加忽悠、政府默许工会打人、警察旁观),南本工人孤立无援精疲力竭。除了南本工人自限厂内斗争的策略问题,相对更重要的是缺乏全国阶级斗争的现实路向[3]。这只是一个思路、观念或概念的问题吗?事实上,经过十多年来的进展,中国主流左翼(主要是毛左派)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一定的工人基础(主要是老工人),也有些介入局部冲突的积极分子(包括工人)。按理说,左翼(不管什么派别的左翼)最起码应抓住阶级斗争的路向,通过一定数量的左倾工人面向整个工人阶级进行活动。但中国主流左翼在整体上,却从属于一种对工人阶级极为有害的依附性政治路线:口中喊着工人阶级,却仍总是望眼欲穿巴望有产秩序的漏洞,着迷于手中的各种关系资本和政治影响力。一旦有新的工人斗争发生,主流左翼除了在网上发几篇烂文或是拍手鼓掌喊口号、鼓吹捐款[4],还能有什么别的实在帮助呢?2009年工伤工人刘汉黄事件时,台湾工运社运人士还能到官厅集会静坐抗议,目前中国左翼却连这样的改良主义本职活动也担负不起(不是不敢,而是目前根本不可能,倒是有许多所谓左翼在历次爱国主义游行中不畏艰险英勇地上蹿下跳)。
当然,笔者决无意“抱怨”中国左翼的无力,仅限于指出:工人斗争难以得目前左翼的具体帮助。相反,还得极大地警惕。这次南本罢工落幕后,部分左翼完全回避对斗争进程的严肃分析,歪曲地夸大复工谈判的意义,所谓“阶级立场”完全不见踪影[5]。同时他们极力暗示与南本罢工工人有联系,不遗余力地炒作迎合相关改良主义操作,大有争夺劳资中间商市场份额的架势[6]。部分左翼把退潮后的南本劳资谈判当做切入点,的确可能由此壮大自己、“打开局面”,例如有可能在不久后南本工会改选中抓住几个维权明星[7]。这一进程中,工人阶级可能得到若干具体好处,但却很难说类似的左翼改良主义工运前景是“工人阶级的自觉力量”。退一步说,即使真的出现了一个有力量的左翼改良主义工运,而它支撑统治秩序的作用,也要远远大于客观上有利于阶级自觉力量形成的作用。
[1]部分泛左社运分子大肆炒作“来自国内外的支持对本田工人带来很大的鼓舞”——其实已是罢工落幕后的复工谈判时。参见劳工世界网 6月4日 发布的《各界大力支持下 本田工人民选代表 今午将与资方谈判》。
[2]2004年4月东莞兴昂鞋厂数千人罢工,公安局拘捕了几十人、做了治安处罚,还有五人被冤枉栽以刑事罪状。
[3]用国际工人阶级导师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定义,阶级斗争是“许多性质相同的地方性的斗争汇合成全国性的斗争”,“是政治斗争”。
[4]这次南本罢工有工人在论坛上直截了当回绝左分子的捐款提议,指出罢工是“低成本”的。
[5]劳工世界网通过毛左派的中国工人研究网发布的几个文宣,无视许多本田罢工工人及另一些左翼对“ 6月1日 后罢工已结束”的判断和公开讨论(南本工人的公开讨论参见天天新论坛爆料帖,本文第二节有一些引用,部分左翼的公开讨论参见新青年论坛评论版),仿佛抓住大好契机一般地抓住那个代表性十分可疑的“罢工工人谈判代表团”,与之配合炒作所谓“国内及海外社会各界人士支持,给员工维权带来极大的鼓舞!”(引自 6月7日 《本田员工代表致社会各界的感谢信》,原载中国工人研究网)。相关的,参见本文注释[1]。这样的左翼,难道不应极大地警惕吗?
[6]请搜索劳工世界网 6月5日 发布的《感谢各界支持 本田工人取得进一步胜利》,单看标题仿佛南本工人对外发言人语气,此文登在毛左派的中国工人研究网上。另见劳工世界网 5月31日 “支持中国本田工人斗争”的“全球呼吁”,其中煞有介事写道“本田员工向我们反映”。
[7]不排除的确有所作为、又善于追捧全总的维权明星,像澳利威工会顾问张军那样。顺便一提有趣的是,后者友好参加了工人研究网5·1研讨会并自豪地自称“老工人”。而“老工人”早已成了毛左派工人研究网的头号政治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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