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人民币汇率听证会：这次美国议员们很谨慎
2010年03月26日
美国东部时间3月24日,国会众议院办公楼（Longworth Building）1楼的会议厅。
夹带公文包或记录本的议员幕僚在此穿进穿出。美国众议院实力最强的委员会——筹款委员会此时正在这里对中国人民币汇率政策举行听证。
这是2007年以来美国国会再次就人民币汇率问题召开听证。分析人士将这次酝酿已久的听证会视为美国国会对汇率问题态度的晴雨表。听证时机恰逢中国商务部副部长钟山就汇率等事宜访美磋商。由于主办委员会在国会“位高权重”,因此吸引了近百位观众出席。
当天的证人是4名知名学者,包括“G2”概念缔造者伯格斯登（Fred Bergsten）、中美国（Chimerica）的发明人弗格森、美国企业研究所贸易专家列维（Philip Levy）和经济战略所所长普鲁斯托维兹（Clyde V. Prestowitz）。
“这届国会对待人民币汇率的特点是,打压人民币行动冲动更强,但同时认识到行动的风险也更大。”听证会证人之一的伯格斯登在走出国会众议院会议厅时,向本报记者这样总结了美国国会对人民币汇率问题态度的变化。
国会态度变化的原因在于中美国力相对位置在08年经济危机后发生重大改变,“现在美国人施压中国有了风险”。伯格斯登指出。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在汇率问题上的态度继续强硬。钟山当日在与美国商界共进早餐时告诫,“调整人民币汇率并非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良方”,他表示人民币汇率应该保持基本稳定。
谁在抨击人民币
劳工派议员当天对人民币汇率给与强烈批评。
“主席先生,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它让我们的产品失去竞争力。我的选区去年因为这些不公平贸易政策失去了1000个岗位。伯格斯登先生,我想问你,我们美国政府能做什么来最大程度保护美国利益？”
一位名叫帕斯卡勒（Bill Pascrell）的议员提高嗓门问到。
这是当天出席听证会的41名议员中,抨击中国的最强音。
帕斯卡勒来自新泽西州Essex郡,因靠近曼哈顿,过去10年建筑业发达。但现在这里成为没落中的工业重镇,
帕斯卡勒参政14年来,一直是劳工权益的代言人。其一贯的贸易主张是:力图借助筹款委员会的平台重振美国制造业。
本报记者调查发现,帕斯卡勒是美国劳工组织政治捐款给得最多的一位议员。后者也是公开提供政治捐款最多的行业组织之一。开放秘密网站记录显示,劳工组织累计向帕斯卡勒提供政治捐款150万美元。
筹款委员会是帕斯卡勒实现政治目的的平台。委员会内设7大分会,其中包括贸易委员会。在这里,他曾经阻止美国授予中国贸易最惠国待遇。未遂。
他同时参与了致美国政府以施压人民币汇率的公开信。
但即使如此,一些微妙变化在听证会上出现。就连帕斯卡勒,也没有表达要通过立法迫使人民币升值。“我们还是希望用外交手段解决。”他说。
美国国会的微妙变化
当天出席听证会的议员更多倾向于和平解决汇率纠纷,纷纷表达不愿引发货币战争的意思。与三年前那场压迫人民币升值的高潮相比,这样的微妙变化透露出了一种积极信号。
“国会这次对行动风险的认识加强了。”伯格斯登说。
这是一次政策咨询性的听证会。主席列文邀请了四名重量级学者讨论中国汇率政策对美国就业的影响以及美国应该如何应对。
首先引起注意的是委员会对证人的搭配左中右兼顾,听证会的证人人选反映出委员会对事件的取向。当天的证人组合被中国学者评为不算“一边倒”。
尽管出席听证会的四专家都认定人民币汇率被低估,但给出的解药却不尽相同。最激进的是伯格斯登,他主张美国财政部将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然后动员IMF总裁前往北京磋商,如若不成,再启动IMF董事会投票。他还建议美国同时借助WTO平台解决问题。甚至不排除使用极端手段。
弗格森则明确反对对中国征收惩罚性关税。他反复提醒国会过激行为将带来灾难性后果。
列文指出调整人民币汇率对恢复美国经济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普鲁斯托维茨的立场介于伯格斯登和弗格森之间。
无论哪一种建议,值得注意的是,四人中无人赞成通过国会立法解决汇率纠纷。
原本被认为是反华派议员的集会,但在筹款委员会的41名成员中,除了2人发出“我们对中国汇率操控严重不满”之类的老调重弹之外,绝大部分议员对汇率问题态度谨慎,提问则集中围绕美国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应对人民币汇率低估最合理可行。
比如来自华盛顿州的议员麦德莫特（Jim McDermott）质疑:如果爆发汇率战,会对美国有什么后果？
这样的清醒且理智的声音,使得当日听证会议员的表现被认为比以往更谨慎。
布鲁是华盛顿最早参与运作人民币升值的说客之一。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他评价当日议员的表现是:“非常谨慎。”
另一个事例从侧面反映了这种变化,该委员会主席列文在2003年汇率风波中曾亲自致信给小布什政府施压,但今年他甚至不再在类似请愿信上签名。
是经济危机促使美国国会不得不在行动前多考虑中国反应。
“一场危机使中美关系发生重大变化,国会现在认识到如果不经过深思熟虑就行动,将招来风险。”伯格斯登表示。
比如美国形成了一批受惠于对华贸易的地区,他们不愿意破坏中美关系。麦德莫特代表的西雅图市就是其中之一。它是美国大陆最靠近中国的港口城市,凭借此地理优势,华盛顿州在与中国贸易中有盈余。
除此之外,中国在美国国债上的关键作用也引起议员关切。证人中最不赞成逼人民币升值的经济史学家弗格森警告议员:“如果引发货币战,后果将会很严重,比如如果中国停止购买美国国债,美国将有大麻烦,10年期国债利率可能上涨200个基点。”
越来越多的国会议员开始正视中国的强大,对中国的评价也比以前客气了。得克萨斯州议员戴维斯（Geoff Davis）对本报记者说:“中美两大强国的关系如同夫妻,如果一方只花钱,另一方只挣钱,这种关系总不太健康。”
美国何以反对美国
据知情人士透露,不论是国会还是行政院,目前都没有就如何应对人民币汇率问题形成统一意见。
汇率风波的起事者公平货币联盟主席布鲁预计,国会可能在4月15日财政部报告公布后采取下一步行动。在过去三个月,他与列文的委员会就汇率问题进行了多次接触。
国会参众两院目前都有惩罚人民币汇率的提案,但国会尚未动手审议。“国会还没有达成统一的行动计划。”布鲁告诉本报记者。
美国决策者在汇率上如何站队犯了难。
在国会,议员们一方面要缓和选民对高失业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又要维护、发展与中国的经贸关系。美国财政部既面临巨大的国内政治压力要认定中国政府操纵汇率,又受到中国政府抛售美国国债的威胁,进退两难。
“奥巴马总统此前一直关注国内医保法案,对于贸易问题实在顾不过来,为了照顾他的工会还有制造商选民,只好做点表面文章,搞一点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应付一下。”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博士何兴强对记者说,“但要财政部指责是中国汇率操纵国,这对于中美贸易来说冲击太大,双方都承受不起。”
听证会结束后,筹款委员会主席列文仍拒绝公开敦促美国财政部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只表示:“会与财政部磋商。”
就连美国学界,也为美国应该如何应对人民币汇率问题形成两大阵营。知华派学者李侃如（Ken Lieberthal）认为财政部不应该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同样资深的经济学家伯格斯登则持相反看法。
在美国,有众多权威经济学家否认让人民币升值能帮助美国就业复苏的理论,但这套说辞在特殊利益集团游说之下,反复登上中美关系议事日程。这反而掩盖了美国经济的真实困难。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前世界银行驻北京首席代表鲍泰利（Pieter Bottelier）日前在《纽约时报》撰文澄清关于人民币的“传说”,他指出:“升值对美国的首要影响是消费品涨价。如果人民币升值25%,美国从中国进口同等产品就要多付出750亿美元。尽管美国输华贸易也能从中受益,但由于美国对华进口是出口的3倍,出口收入的增加远不能对冲进口的负担。”
而美国人讨论应对人民币汇率政策的真实目的,他指出,是回避内政改革,这包括消费模式和能源政策等。“因为这些改革的政治阻力比让人民币升值更大。”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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