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山口组”为何长存？ -

    近日，日本警方先是抓了“山口组”的第二号人物，继而又突击搜查了“山口组”总部，让人觉得日本警方要对“山口组”动真格的。但是，日本媒体也报道说，“山口组”第二号人物高山清司被捕时，完全没有抵抗，镇定自诺，而且露出不屑的表情。“山口组”是日本最大的“暴力团”，在全世界的黑社会组织中都有很高的知名度，其诞生至今将近百年。日本为何不能消灭“山口组”这样的黑社会？“山口组”这样的黑社会，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会是这样一个命运？
    前几天，一个朋友来访，对我说：“山口组”是合法组织，你知道吗？我说知道啊。他很奇怪，为什么黑社会组织会是合法组织？事实上，半个世纪前，“山口组”最重要的领导者田冈一雄就为此事与日本警方、日本社会对峙过。上个世纪60年代，日本警方曾经有过一次大力整顿黑社会的部署，当时要求“山口组”的领导人田冈一雄主动解散“山口组”。在那个时期，日本有些“暴力团”组织的确解散了。但是，田冈一雄很坚定地说：宪法不是规定结社自由吗？为何强迫我解散？在田冈一雄的坚持下，“山口组”没有解散，虽然发生了一些分化组合的事情，但它依然是日本最大的暴力团，而且是合法登记注册的。我们要理解这个现象，就要回到日本黑社会的起源。
    黑社会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具体原因此处不多说。以日本来说，大量的黑社会开始出现，时间就发生在日本“全盘西化”的明治维新期间。明治维新对于日本社会是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原先日本传统的社会结构，开始向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转变。在这个过程中，日本旧制度下的武士失去了生存的基础，尤其是下层武士，加上资本主义引发的大量失业，这些人便成为黑社会的肥沃土壤。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黑社会曾经是武装叛乱的主要力量，他们反对明治维新，暗杀明治维新的新派人物。因为似乎只有回到旧制度，这些武士才能在旧制度下生存。然而，面对无法改变的全盘西化的现实，日本早期黑社会一些重要的领导人，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姿态，开始改变与政府对抗的做法，继而开始了与日本政府的全面合作。
    日本早期黑社会，例如“黑龙会”、“玄洋社”等等，都是合法注册的机构，但是，他们是以犯罪为生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犯罪活动是日本政府和日本军方需要的。这些黑社会当时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搜集情报，充当间谍。甲午战争期间，日本黑社会在朝鲜、中国都从事了大量的收集情报的工作，甚至还挑起事端，为日本军队的军事行动制造借口。日俄战争期间，“黑龙会”这样的组织所收集的俄国情报，让日本军方的情报部门都自叹不如。中国近代史上，有一个满清皇族的后代成为日本间谍，名叫川岛芳子，她的养父是一位日本浪人。所谓浪人，基本上都是日本黑社会的成员。日本侵华战争前后，日本的黑社会在中国积极配合日本军方。比方说在租界地区的暗杀、恐吓活动，大都是日本黑社会所为。确实，按照西方宪法“结社自由”的原则，它们都是公开登记注册的合法组织，只不过背地里从事犯罪活动。从西方的法律上说，犯罪如果没有证据，执法部门也没办法，更何况，日本黑社会的犯罪活动是受到日本政府和日本军方欢迎和支持的。前几天的文章说到过美国的黑社会。事实上，日本黑社会与政府的关系，与美国如出一辙。例如，二战后期，美国为了在西西里登陆，借助了当地黑社会的力量，也对美国本土的黑社会网开一面。为了对付古巴的卡斯特罗，美国政府、CIA也与美国黑社会密切配合，从事大量的暗杀活动。
    日本黑社会在二战以后有了重大的变化。日本是二战的战败国，被美军占领。由于日本的老牌黑社会很多都参与了战争行为，因此，有些黑社会头目也在战后受到审判。那些为战争鞍前马后出力的老牌黑社会组织，在美军占领时期被勒令解散。由此，给了“山口组”一个巨大的历史机会。“山口组”在创立的时候，只是一个很小的帮派组织，以在神户的港口谋生为主。二战期间，其他较大的老牌黑社会组织的成员，很多都被征兵入伍，或者黑社会直接参与、配合军方的行动。但是，“山口组”的负责人当时因为杀人而被关在监狱里，逃避了征兵。等他出狱后，日本战败了。参与过战争行为的老派黑社会由于过于臭名昭著，难以继续生存，但是，不起眼的“山口组”基本上与战争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地方上的流氓组织、犯罪团伙，因此，也没怎么受人注意。战败后的日本社会，民众生活困难，又使“山口组”获得了发展队伍的雄厚群众基础。与此同时，战后日本的另一些原因，也导致“山口组”迅速崛起。
    日本战败，朝鲜、台湾作为日本殖民地的历史也结束了。在此之前，有不少朝鲜人生活在日本，他们遭受了不公平的殖民地待遇。日本战败后，朝鲜侨民组成的帮会在日本耀武扬威，大有报仇雪恨的架势。而战败后的日本，警方力量有限，美国占领军也没兴趣、没能力管这些麻烦事。朝鲜帮会只是社会治安的麻烦之一，战败后的日本社会，各种各样的矛盾很多，日本警方无力全面维持社会治安。在那个时候，日本警方主动与“山口组”接洽，寻求“山口组”的帮助，尤其是对付朝鲜帮派的挑衅。当时有传言说朝鲜帮会要攻打警察局，警察人手不够，便调来“山口组”，发给他们枪支弹药，准备大战一场。后来朝鲜帮会不想硬拼，这场血战没有出现。但是，在其他场合，变相获得执法权的“山口组”与朝鲜帮会多次冲突，最终双方握手言和。这也是“山口组”与日本警方配合行动的开始。有人说这是天下奇闻，事实上，这真的很正常。
    不仅日本政府支持“山口组”，美国占领军同样需要“山口组”。朝鲜战争爆发后，神户成为美军重要的战争物资集散地。由于战时需要，美国在港口的装卸工作量很大，战败国的日本国民并不那么情愿为美军积极工作，于是，“山口组”又登场了。“山口组”最早起家就是港口码头，他们在这个时候积极配合美军，调动自己的帮派力量，保证港口码头的高效率运作，支持美军在朝鲜的战争，受到美军的肯定。由此，在日本老牌黑社会大势已去之后，曾经默默无闻的“山口组”异军突起，终于成为日本最大的“暴力团”，而且是合法组织。
    从“山口组”这个简单的历史就可以看出，日本的黑社会（暴力团）在日本有着深厚的基础，它们从源头上就与日本政府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在美军占领日本之后，“山口组”也没有遭受打击，反而更加壮大。而且，在日本的选举活动中，由于“山口组”等黑帮掌握了大量的选票，每一个上台的政客都需要他们，这种情况在美国的选票政治中同样大量存在。尤其是日本的右翼政客，在台面上不好说的话、不好做的事，大都交给黑帮来做。例如破坏周恩来纪念碑，抢占钓鱼岛等等，日本黑社会都是重要的参与力量。日本著名的小说家三岛由纪夫也仿效黑社会的方式，自己组织了一个小帮派，企图鼓动日本自卫队政变，最终切腹自杀。三岛由纪夫的这种行为与日本黑帮的行为没什么差别。由此也可以看出日本黑社会文化的雄厚基础。今天的日本，鼓吹军国主义、拥护日本小国王的极端右翼组织，大都与日本黑帮关系紧密，甚至就是一家。
    这一次日本警方抓捕“三口组”第二号人物，搜查“山口组”总部，并不是要灭掉“山口组”，只不过是“山口组”闹得太过了，警方不得不弹压一下。日本社会类似“山口组”这样的黑帮合法组织多如牛毛，各个黑帮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山口组”为了进一步扩展实力，就要与其他黑帮发生冲突。一般来说，由于“山口组”势力大，其他黑帮一般不敢主动招惹它，只有它去主动挑衅别人。因此，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山口组”的主动扩张，引发了不少恶性犯罪事件，例如枪击案。为了避免黑帮的进一步火拼，日本警方提前采取行动，打压一下“山口组”。至于日本警方对“山口组”领导人的指控，最后能否在法院成立，还要看今后的情况。高山清司被逮捕时对于警方的不屑态度，也许已经给了人们答案。即便他最终要坐牢，对于日本黑帮来说，坐牢常常是提高威望的重要手段。一旦出狱，在黑帮中的声望就会更上一层楼。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黑社会永远难以消除，“山口组”永远难以灭掉。即便没了“山口组”，一定还会有“河口组”、“田口组”之类的出现。日本如此，美国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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