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姆斯基:“没有谁能独自改变什么”
(英)艾达•埃德玛丽亚姆 韦盖利编译
旅行、思考并批判,84岁高龄的乔姆斯基仍在坚持从事这样的工作。
拜整日不停的瓢泼大雨所赐,伦敦尤斯顿路上到处浊水横流。尽管如此,等待进入“朋友之家”(一个由教友派信徒管理的会议厅)的男女老少依然很多,队伍在街面上绕了几圈,已经落座者兴奋溢于言表,紧盯着大厅中央。大概一刻钟后,一位身材矮小、稍显发福的老者小心翼翼地登上讲台,坐了下来。欢呼声和掌声响起,伴随着呐喊和口哨。
今天的主角正是诺姆•乔姆斯基。在附近一家书店,政治类图书被分为几大部分:传记、参考书、克林顿、奥巴马、撒切尔、马克思和乔姆斯基。2005年,《外交政策》首次列出全球思想家排行榜,乔姆斯基居首;还有人研究了近年来被引用最频繁的学术资源(含《圣经》),称乔姆斯基排在第八,就个人而言“只在柏拉图和弗洛伊德之下”。
评点中东局势犀利依旧
老人拉开话匣子,向听众讲述自己去年年底前往加沙地带的见闻。事实一个接一个,当中藏着令人敬畏的、彻底的嘲讽——那些暴行“如往常一样被欧洲人彬彬有礼地容忍了”;还有残酷而生动的短句——“遭残杀的婴儿被烧成炭”,“躯体在痛苦中翻滚、缠绕”。
乔姆斯基的嗓音低沉而单调,加上他耳朵有点聋,和听众交流起来就更吃力了。尽管如此,他回答提问时依然热情、认真,当然,也有些问题没有直接回答——对一位以能言善辩著称的学者来说,这样的表现有点奇怪,以往,他总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得争论的。
有位同事曾经评论说,乔姆斯基支配欲很强。“众所周知,学生们去找他的时候都是结对去,也许是希望能够相互保护。”因此,当你发现他能一天花上7个钟头来回复粉丝和批评者的电子邮件时,可能会觉得奇怪——在宽阔的大厅里,他为何显得有点脆弱?
总有人指责乔姆斯基“反犹”。如今,他仍在不知疲倦地为巴勒斯坦人的权利鼓与呼。在这场讲座上,他抨击以色列违反《奥斯陆协议》的行为,称它们是“地狱式的圈套”。谈到以色列50年后是否还存在时,他说,“以色列推行的政策,使它的安全受到的威胁最大化……这些政策,使他们选择不顾安全的扩张……这些政策使他们的道德退化,使他们处于孤立状态,使以色列的合法性丧失,看起来很可能导致终极的破坏。这不是不可能。”
对于“阿拉伯之春”,乔姆斯基总体上是谨慎乐观的。他将这场运动定性为“强有力的草根运动的典型案例”。然而,最有讽刺意味的地方在于,中东如今发生的一切与西方的期望背道而驰。“在埃及,民众占领解放广场的前夜,曾有人进行一项调查,发现百分之八九十的埃及人认为对本国威胁最大的是美国和以色列。他们不喜欢伊朗——阿拉伯人普遍不喜欢伊朗——但并不把伊朗当成明确的威胁。实际上,大量埃及人认为,如果伊朗拥有核武器,中东地区的局势会好转。这不是因为他们支持德黑兰拥核,而是后者能藉此抵消他们面临的真正威胁。所以,这明显不是西方想听到的内容。”
乔姆斯基拒绝接受“新军事人道主义(干涉)”,惹恼了一些人。他对叙利亚的局势持什么看法?西方应当武装该国反对派吗?应该出兵吗?他表示,“我倾向于认为,提供武器会使冲突加剧。我认为必须有某种以谈判的方式解决的办法,问题是哪一种。但首先一点,必须由叙利亚人自己解决。外界可以努力帮助创造条件,该国政府实施了大量暴行,反对派也实施了一些,可能不像政府那么多。这个国家有走向自我毁灭的危险。没有人想那样。”
谈及亡妻黯然神伤
乔姆斯基已经84岁了,他一辈子都热爱政治,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反对法西斯主义的,那时他刚10岁。10岁的孩子哪儿来的不平?按照他自己的解释,“我成长在大萧条时期,很多亲友是失业工人,让我看到贫困和压抑。人们来到门前卖旧衣服——那时我才4岁。还有次跟母亲一起坐有轨电车,途中看到有纺织工人罢工,警察残忍地殴打他们。”
5岁时,他认识了后来成为妻子的女孩卡洛尔。结婚时他21岁,她19岁,两人相濡以沫了60年,直到卡洛尔于2008年去世。乔姆斯基在讲话中一再念及爱妻:出行的时候,她对他的日程安排得多么严谨;周游列国时,她常常伴随左右,到过世界上各个发生冲突的地方。她也使他的生活平衡:确保他每晚看一小时电视,不时去看电影、听音乐会,鼓励他爱上航海(有一阵,乔姆斯基拥有一支小型帆船队,还有汽艇);她直到75岁还喜欢滑水……
卡洛尔也积极投身政治,带着女儿们(他们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参加游行。夫妻俩抗议越战时,曾在同一天被捕。于是,“妻子在看守所打电话给大女儿,说,‘我们今晚不回家了,你能照顾弟弟和妹妹吗?’这就是生活。”现在,卡洛尔已不在人间,尽管大女儿经常过来帮助他,乔姆斯基仍有些黯然,“从某种方面讲,那是一个转折点。”
乔姆斯基所说的与所写的,有没有改变过现实呢?“我认为,没有谁能独自改变任何事物。马丁•路德•金是重要人物,但他也不会说:‘这是我改变的。’他是在大多数平凡的年轻人创造的浪潮的基础上成名。在早年的反战运动中,我们几个朋友都会组织、写作、演讲,后来,每个人才逐渐专注于从事某一方面。所以,我在组织能力上相对落后——教学和写作更高效。那几位朋友刚好相反,他们的影响力并不比我小。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在洞穴状般的“朋友之家”里,乔姆斯基如此为自己的演讲收尾:“除非强大者能学会尊重受害者的尊严,否则,不可逾越的各种障碍将继续存在,世界将注定摆脱不了暴力、残忍和剧烈的痛苦。”这样的结束语确实有点儿令听众沮丧,但还是得到了持续很久的掌声。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546期,摘自2013年4月4日《青年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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