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赴白俄罗斯特派记者 何申权 黄蕾
“乌克兰的革命味道并没有像当年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那样飘到白俄罗斯,我们反而闻到了稳定的宝贵气息”。对白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信息分析中心主任亚历山大·巴扎诺夫的这番话,很多白俄罗斯人有同感。自乌克兰今年初爆发危机之后,近邻白俄罗斯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与乌克兰的动荡相比,白俄罗斯的平静显得格外突出。但10年前的乌克兰第一次“颜色革命”曾传染到白俄罗斯,2004年10月,时任美国总统布什签署法案,向白俄罗斯反对派提供1200万美元援助。但白俄罗斯反对派的支持者寥寥,最后成为一场闹剧。在此后10年,与俄罗斯同为“斯拉夫三兄弟”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走上更为不同的命运轨道。近日,《环球时报》记者结束在乌克兰东西部采访后,从基辅飞往明斯克,飞机一落地,两国不同命运的反差便扑面而来。
与乌克兰的反差扑面而来
一下飞机,我们就闻到一股树林和泥土的清新味道。白俄罗斯面积20万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36%,有1万多个湖泊。大片大片的绿地,大片大片蓝天白云,尤其让中国人印象深刻。车行驶在宁静整洁的明斯克马路上,动荡的乌克兰对我们仿佛万里之遥。
路上穿行的车辆档次几乎一样,差不多在10万元人民币上下。而在乌克兰的马路上,我们看到了不少豪车,但更多是破旧不堪的拉达。二者传递出的信息是清晰的。白俄罗斯人口900多万,人均GDP和中国差不多,人均月工资约500美元,但民众的实际生活水平比中国人要高:首先贫富差距很小;第二,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好,医疗和教育基本免费;第三,自然条件要比中国好很多,几乎所有城市家庭在郊外都有块上千平方米的地,上面盖有别墅。
今年27岁的西蒙在明斯克的外企上班,收入较高,他与新婚妻子都不是明斯克人,租住在郊区的一套小两居里,月租500美元,约占夫妻月收入20%。他们刚从政府免费申请到一块20公里外2000平方米的土地,准备自建房。对自己的生活和国家状态,西蒙表示满意。我们一再问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说一是国家经济和科技发展缓慢,二是存在腐败,如有后台的人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但哪个国家不是这样呢”,他说。当问到怎么看乌克兰“革命”时,他说:“太乱了,我们不要那样的民主”。
我们在白俄罗斯所有的采访对象都认为,白俄不会发生乌克兰式革命。白俄第一大报《苏维埃白俄罗斯报》女编辑妮娜·罗马诺娃的解释有一定代表性。她说,白俄罗斯没什么腐败,贫富差距小,民众安于现在稳定的生活。“列宁说过,当人民不想再过现在的生活,而领导人却无法调整时,革命就来了”,白俄罗斯国立大学国际关系系主任叶列娜·多斯坦科说,白俄罗斯没人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们的车虽有点旧,但远未到换车的时候”。我们还听到一个白俄罗斯人调侃乌克兰人的说法:“三个乌克兰人,有三个领导。”白俄罗斯人认为,这也是乌克兰民主陷入困境的原因之一。
“钓鱼执法”式反腐效果显著
在“透明国际”组织2013年全球清廉指数排行榜中,白俄罗斯排名123位,中国是80位。妮娜·罗马诺娃说白俄罗斯没什么腐败,这让我们感到意外。我们一再向白俄罗斯人和在白俄的中国人求证,除了西蒙提到“有后台的人更容易找到好工作”外,均表示妮娜的话没有夸张。这并非官员觉悟有多高,主要是总统卢卡申科强力的反腐措施。卢卡申科号称“反腐斗士”,他20年总统任期内,对反腐从不松懈。妮娜·罗马诺娃说了一件事:有一位部长向总统辞职,说自己有4个孩子,工资太低(部长月工资大概1500美元),入不敷出。在白俄罗斯,也有反对派办的报纸,据说很多官员每天上班路上都会买一份,看看自己“有没有被点名”。
在白的中国人均表示,在当地从未遭遇官员勒索。我们还多次听说,反腐人员会化装成百姓到医院、政府各部门搞钓鱼执法,让官员们不敢腐败。
对在白中国人来说,白俄罗斯有一个最大吸引力在于治安非常好。中国驻白俄罗斯使馆一位官员介绍,当地小区一楼都没有防盗网,窗玻璃被砸都被看成是大的刑事案件。但2007年前,“光头党”一度在白俄罗斯很嚣张。一名中资企业员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当年他有次晚归,无故遭到殴打。2007年后,内务部对这些犯罪活动重拳打击,“光头党”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一段动荡岁月的集体回忆
时间再往前推,整个白俄罗斯有一段动荡岁月的回忆。1991年独立之初,白俄也搞起“休克疗法”。结果经济大幅衰退,社会混乱不堪,政治腐败。卢卡申科1994年凭借“反腐斗士”形象上台,进行一系列强力改革,迅速扭转局面。而这段动荡留在白俄罗斯人的集体记忆中,提醒人们生活有可能变得很糟,让他们对稳定更珍惜。
有人把白俄罗斯称为“小苏联”。在明斯克,国家政府大楼前矗立着前苏联地区最高的列宁像,这里也很容易找到“十月广场”、“共青团街”,当一些国家采取极端的“去俄语化”政策时,俄语依旧是这里的官方语言。卢卡申科当年改革的核心在于摒弃“休克疗法”,强化国有经济的主导地位,继承并保障苏联时期的社会福利待遇。白俄罗斯国有经济对GDP的贡献率保持在75%左右。白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信息分析中心主任亚历山大·巴扎诺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白俄罗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工业,而周边一些前苏联和东欧国家却放弃了,热衷服务业。他说,工业不仅是物质产出,它同时是一种文化。工业会激励人们学习,所有孩子都有上大学的强烈愿望,而不是满足于卖点东西挣钱就能活着。该中心副主任阿列克谢·马采维洛补充说,普京也参照了白俄罗斯的改革,强调摆脱西方影响,走一条自己的路,“不过他没说谢谢,因为他是普京”。
白俄罗斯经济有几手看家本领,重工业和科技的基础好,钾肥储量世界第一。致力于机械制造的“别拉斯”公司是白俄工业的骄傲,虽然与美国的行业巨头还相差甚远,但其大型自动装卸卡车却创造了载货超500吨的世界纪录。在这家白俄国企的展览室里,至今陈列着很多苏联时期获颁的劳动奖章,“别拉斯”卡车厂副总经理告诉我们,他的工资并不高,“白俄罗斯人更讲集体主义,强调为国家做贡献”。不过,要求所有人保持高觉悟并不容易。因为工资低,不少老师和医生改行(月工资约300美元),难免影响医疗和教育水平。
在白俄罗斯周围,除了俄罗斯和乌克兰外,几乎都是欧盟国家,它们的经济和人民生活水平都比白俄罗斯高,这对白俄罗斯形成一定压力。在白俄罗斯知识精英中,也有一些向往欧盟,希望奉行亲欧政策。白俄罗斯政府必须持续推动经济发展,不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才能最大程度地聚拢人心。但白俄罗斯经济存在一些结构性矛盾,比如对俄罗斯依赖太大,经济过于受行政指令影响,经济活力不够,金融市场不发达,白俄至今还没有股票交易市场。白俄罗斯政府也在推动改革,希望找到新的动力。
卢卡申科被称国家“严父”
在乌克兰我们听到很多政治人物的名字,包括季莫申科、尤先科和亚努科维奇,还有政治新星波罗申科等。但在白俄罗斯,人们说得最多的只有一个名字——卢卡申科。现年60岁的卢卡申科担任了20年总统,白俄罗斯的命运和卢卡申科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卢卡申科推动数次修宪,最终取消总统任期限制,被称白俄罗斯的“严父”,对国家政治、经济全面掌控,依靠强力部门,对打压反对派毫不手软,这些都无不符合西方对专制独裁的标准定义。美国前总统布什将卢卡申科称为“欧洲最后一个真正的极权独裁者”,美国至今对白俄罗斯还实行经济制裁。
美国一直想扶植白俄罗斯的反对派,但他们始终是扶不起的阿斗。其根本原因恐怕在于卢卡申科的高支持率是真实的,就算严格按西方的选举程序,也不会有人能在选举中击败卢卡申科。一位曾常驻明斯克的外交官说,“就算现在把普京放到白俄罗斯,也不一定选得过卢卡申科”。
和西方的紧张,让俄白的关系更紧密。对于邻国乌克兰所发生的一切,绝大多数白俄罗斯人支持俄罗斯。白俄罗斯国立大学孔子学院白俄方主任郭德说,就在克里米亚危机时,一支俄罗斯乐队来白俄演出,当乐队高唱“我的俄罗斯啊,从伏尔加河到叶尼塞河”时,台下的白俄观众齐声高唱,鼓掌欢呼。不过在油气等一些具体利益上,卢卡申科也会和俄罗斯争论。
对于白俄罗斯所选择的国家道路,民众普遍认同且很骄傲。亚历山大·巴扎诺夫说,“我们周边的前苏联国家,很多跟随西方,白俄罗斯不同,我们用自己的智慧选择发展之路”,他说,就像中国有“中国梦”一样,我们也有“白俄罗斯梦”。不过,白俄罗斯独特的政治体制将一个国家的命运和一个领导人紧密绑定,这难免让人担心其存在政治不确定性的隐忧。尤其是在这样的体制下,如何处理稳定与发展的关系,更是对领导人乃至全体国民智慧的考验。这很难。用郭德的话说,“如果改革小于9%就等于没有发展,而当其大于40%,社会便难以承受,白俄罗斯需要小心寻找这个黄金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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