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旗帜
博士官指挥若定,却也不要斯文操了国骂/三送“鸡毛信”,王敬斌要“三十六计走为上”/森林公园一支老年团队,傅康红赵爱华两位女性一起撑危局/“爷爷奶奶,解放军来了”,赵爱华4天以来第一次痛放悲声/“抬也要把你们抬出去”,周洪许一语重千钧/“胜过亲子女,铁军名不虚”,朱功义老人劫后感慨赋长诗/“杂牌军”也是主力军,王敬斌就爱带这些有种的兵/“公勤队”也是战斗队,“机关兵”也是铁军的兵/把你的生命托付给战士的臂膀,93个人就是93面旗帜/既要负重还得忍辱,彭小飞一拍胸脯捂治了乱局/“炮团把群众带出山来了”,李木生司令员泪光闪闪/两对龙凤胎,找不着恩人的群众的还是记住了“解放军”/肖文静找到了杨培军,杨培军身后是更多的无名英雄/是个傻兵也是个好兵,饿得发晕的张茂林坚决不吃群众的粮/胜利的旗帜,炮团官兵为数千黎民争来了至关重要的一天/“进村入户”,王同宇坚决要救出一条残疾的生命/消毒灭犬,没有成功感的为难任务/“宁绕远少涉险”,梁刚刚新辟一条“生命通道”/王劲松好心让路,却在不觉中脱过一劫/清平天池金花,炮团的旗帜成了人民军队的旗帜
一
5月15日中午时分,赵岗带着队伍赶到了云湖国家森林公园山门对岸。
云湖国家森林公园位于“死亡峡谷”东侧的海拔1500米的深山之中,园区总面积10320亩,因一个高山湖泊镶嵌于万亩林涛中而得名。这里雨量充沛,多云多雾,具有独特的高山森林气候环境,空气含氧量极高,其植物种类更是多达63科近2000余种:一望无垠的水杉遮天蔽日,银杏成林,杜鹃盛开,在碧波荡漾的云湖之滨,还丛生着优美婆娑的三株村,珍奇美丽的鸽子树——也就是著名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珙桐,这个树种的生命历史已经逾千万年,有“活化石”之称:其花朵状貌奇异,盛开时节,苞片洁白酷似鸽翅,花序紫红如同鸽头,柱头黄绿仿佛鸽喙,分明就是一只只眼喙俱全的白鸽在展翅欲飞……
这既是夏季避暑,秋季登高,冬春赏雪的休闲旅游胜地,又是一个天然的植物博物馆。
而当赵岗们来到山门对岸时,除了震撼与震惊之外,却全然找不到这样的良好感觉:由山门进山的那条盘旋上升的林区公路早已荡然无存,滑坡、塌方所形成的泥石流壅塞于途,已没有任何可供人行的道路,中间还隔着一道堰塞湖,隐约还能看见对岸乱石中一辆砸坏了的大巴车和严重歪斜变形的“云湖国家森林公园”牌坊……
就连向导也瞠目结舌,根本分辩不出昔日的状貌来……
赵岗从清平出山的老乡口中得知,现在要到公园中心景区,只能经清平乡政府所在地五郎庙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绕行,其间还要穿过深山中的原始森林。思忖一番后,他断然决定:放弃由此上山的念头,立即赶到清平乡政府与团长汇合,找到向导后,组织一支突击队连夜沿小路绕行上山,赶赴森林公园景区执行营救任务。
队伍又不断地涉过溪流,沿绵远河两岸艰艰辗转前进。
从随队去清平的生物所职工张建口中,我们可以看看这位博士官是如何指挥队伍的:
一处处巨大的塌方挡住了部队前进的道路,河中布满了卡车那么大的山石。没有别的选择,队伍只能攀岩通过。为防止山上的飞石伤人,赵岗将队伍集合起来,“分为7~10人一组,分组通过!”事后我才知道,正是有了这条命令,部队才避免了伤亡。他自己先带领着先遣小分队第一个冲上了这道生死带,并在最高处观察了一下塌方的山体,然后发出命令:“下一组跟上!”一组又一组战士安全地通过了。我和另外5个战士分为一组,由一名排长带队,在赵岗“下一组!!”的命令声中,快速跑到大石山前。由于石头太大,我感觉自己已成为战士们的累赘,身轻如燕的战士们一蹭一跃,就可以翻过大石,而我却笨重如牛,攀爬缓慢,战士们连拉带拽,帮助我爬到高处时,赵岗跑来,“有没有受伤!”“没……事……!”我吃力地回答。这时的我已是满头大汗,腿脚发软,气喘嘘嘘。
“一定要保护好地方的同志,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当赵岗确定我没有受伤后,将一位排长叫到旁边吩咐,要他照顾保护好我。我隐约听到他的交代,内心升起无限的激动和感慨:“最可爱的人,就是人民解放军!”
不过张键只看到了博士官指挥若定,却没看见博士官气急败坏。
那天跑在最前边的是作训股参谋曾东明,他身上带着军长给团长的“鸡毛信”、卫星电话和一张军用地图。可能是时间紧任务急心情也紧迫,他也没管后头的队伍,仗着自己比较优越的体能就闷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后边的队伍照应着张健这位“地方干部”当然走不快,大呼小叫地让曾东明停一停等一等他也听不见或者是听见了顾不上停,不一会儿就把队伍扔了老远……
曾东明跑到清平乡政府时,团长周洪许正在跟一群战士作动员。
原来周洪许已从一位老乡口中得知:乡政府后山深处还有一座森林公园,公园中还有许多职工和游客被困。他也通过清平乡政府找到了两名公园职工当向导,并让一营长刘国华挑选120名官兵组成了一支突击队,正准备上山接应和救助这些被困者出山。这一接到军长的“鸡毛信”,才知道这些“游客”原来还是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专家学者……
周洪许更着急了:这都是些老者,要没人帮助,无论如何都没法下山,太危险了!
这时候,赵岗带着队伍也赶到了。这位博士官隔着老远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开了:
“曾东明啊,你个狗×的,是鬼踩了你的脚啊,你跑得跟个兔子一样……”
瞧这事儿把人给急得,连博士都不讲斯文操“国骂”了!
这也难怪,一进这条“死亡峡谷”,就没哪一件事儿是不催命不着急的。
其实那天周洪许着急上火的事儿更多。
在向山外送出两封“鸡毛信”后,他又连续接到磷矿的王敬斌派出的团政治处干事谭铮铮、团教导队政治指导员雷雄、团指挥连排长王兵分别送来的报告:团直属队清理废墟处理遗体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寻找水源防疫消毒工作也正在进行,但磷矿所在地四面环山地形狭窄,无直升机机降地点可觅,数千群众和磷矿职工的生活物资消耗日重而且难以补充,可能发生的疫情和余震造成次生灾害的威胁也在时时迫近,……
王敬斌的意思很明白:现在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将群众转移出山!
但个中利害王敬斌也清楚,所以他的建议是:他本人带团直属队10名官兵留守。
其实这些事儿王敬斌就是不说,周洪许也是很清楚明白的:磷矿方面面临的危境困境在清平乡政府这里也同样存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清平乡政府这里虽然已经开辟出了直升机机降场,但仅靠直升机也很难有效保障聚集在这里的数千群众的生活所需。而余震所造成的“次生灾害”的威胁在清平乡政府这里还显得更为直观明白:绵远河上游和下游都出现了多处堰塞湖!水患、疫情、饥馑、混乱……,等等,那都是已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落下来就要落下来了!……
更要命的是通讯联络不畅,他无法及时与上级和地方政府沟通联系得到指示——“鸡毛信”这种原始通联手段往返一次少说也得一个昼夜,这个决心也的的确确不好下。从15日上午开始,他就一直在用手机与山外联系,但始终无法打通。于是他又试着舍近求远,把电话打到远在曲靖的团作战值班室,然后由团作战值班室将他转移群众的请示转呈集团军首长……
没想到这病急乱投医的一招竟然还显了灵——就在他准备组织人马准备向云湖发起突击的那当口,在曲靖的团作战值班室终于转来了集团军前指首长的指示:立即将清平、天池、清平磷矿的群众全部转移出山!
想必那当口周洪许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马上给王敬斌主任起草了一封“鸡毛信”:同意转移,团直属队官兵一个不留,明日全部组织救助群众向山外转移。清平乡政府所在地的群众也于同时向山外转移……
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定下了盘子,周洪许当然就更是一门心思的“云湖”了。
赵岗在路上已经询得了去森林公园的道路,也找好了向导,一到清平见到团长即准备率队前去公园执行营救任务。但周洪许看到艰辛跋涉了大半天儿的他们体力已严重透支,就让他们就地宿营准备次日接应,随即向一营营长刘国华等120名官兵组成的突击队下达了命令:“立即向云湖国家森林公园前进,救援被困专家,我们的官兵可以有伤亡,但那些专家学者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一个也不能再出现伤亡!……”
一营这些忙活了大半天儿的官兵们此前正准备埋锅造饭,现在也只好饿着肚子上路了。
此刻,大概是5月15日17时30分……
此刻,云湖公园的人们在苦苦煎熬中期望救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70多个小时。
煎熬的日子当然是从5月12日14时28分那个时间开始的。
那天中午12时40分,云湖森林公园总经理傅康红迎来了一支特殊的旅游团队。
这是四川省中国国际旅行社组织的一支旅游团队:除了导游赵爱华和司机王运龙这两位是常来常往的老熟人和导游陈珊珊外,团队的其他16名成员大都是一些6旬以上的老者,其中年龄最大的86岁。年龄最轻的男士是这支团队的负责人、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纪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郭庆新,他也已经54岁。
团队在成都出发时,王运龙师傅还跟年轻的资深导游赵爱华开玩笑:
“带老年人的团队有点恼火哟,你们给人家买保险没得噢!”
“那是当然,这是旅行社的规矩,不买保险啷格出得到门嘛!”赵爱华回道。
结果“保险”还是没能保得了险,到云湖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天塌地陷了。
进过午餐后,老人们都被安排到一个被称作“含笑山庄”的宾馆中午休,赵爱华和傅康红则一起去看会议室,顺便也商量如何接待拟于次日来公园与老人们一起开会的生物所领导……
就在这一刻,地震发生了。
那一瞬间,两位其实还很年轻的女性都被轰隆隆巨烈震颤给吓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康红先反应过来:“小赵,地震了!快躺下!”
“你们这个地方经常地震么?”吓懵了的赵爱华冒出一句“很傻很天真”的责问。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果如此,哪还会有这个“云湖国家森林公园”?
震颤刚有所止息,惊魂未定的两位姑娘跳起来就向“含笑山庄”跑去。
“山庄”已经垮塌,只有两位游客跑出来了,而且都带着伤。
傅、赵两人马上招呼着公园职工救人,司机王运龙师傅和公园的男职工们纷纷冲上楼去,或搬来梯子搭上窗口,把老人们一个一个接了出来,其中一位85岁的老人被压在预制板下,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职工们用木棒铁棍撬了好一阵子,才把老人抬了出来……
游客们都抢出来了,但其中6位已遭重创。那天正好上山来看望朋友的医生张旭主动自觉地承担起了救治的责任,想尽一切办法对伤者进行清创处理、断肢固定和人工施救,但其中两位伤势过重者还是很快停止了呼吸,另一位因颅内出血也于几个小时后不幸辞世……
去世的这三位是:郭庆新、仇镛、邹万君(女)。
郭庆新是这支老年团队的领队却被人们称作“小郭”——因为他是团队中年纪最轻的男士,地震发生时他先将体弱多病的生物所原党委书记仇镛扶出门外,当听见房内还有呼救声时,又返回去将高朝龙副研究员的夫人邹万君女士扶了出来,而就在这时,房屋外墙突然倒塌,把他们3人都砸在了废墟之中……
要说傅康红和赵爱华这两位女性真正是了不起,大难临头之际,她们既表现出了就是一些男性也未必具有的刚强和坚韧,也展示出了东方女性所特有的细致、周密与包容。在家中有老公顶着门面儿的她们,或许从来没有发现过意识到自身的种种潜能,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也被得以唤醒:面对被困山中65名游客、公园职工和农民工恐慌和期待的眼神,她们连哭都不敢放开哭,只能把所有的悲情和恐惧压在心底,一边偷偷擦去眼泪,一边还要去安抚那些可以当自己爷爷奶奶的老人们的情绪。她们一次次鼓足勇气带着公园职工们穿梭在残垣断壁中,刨出了粮食、衣被、药品、氧气袋、遮阳伞、煤气灶……,搭起了帐篷、升起了篝火,盘算并分配一日两餐的口粮标准,集中管理分配物资和饮水,派人探询出山道路,为伤员救治包扎伤口和换药……
在一个从废墟中刨出来的收音机中,她们也得悉了大地震的消息:
“四川汶川发生8.0级地震,温家宝总理已赶赴都江堰市灾区!”
这当然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信息,但同时也是一个还得不到希望的信息:震中在汶川,希望何时能降临到这方天地,那还是一个谁也说不准的未知数!而眼前的危难都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被困在公园内的职工、游客、民工共有65人,其中15名是女性,被救出来的老人中还有3名是重伤员,急待救治那是不言而喻的;现在派出探路的人员已经回来报告通往山外的道路已经全部损毁,公园的蓄水池已经震裂渗水,水源究竟能撑到哪一天也不知道,……
作为公园的最高领导者,傅康红也明白面临形势的严峻,思维缜密的她将游客和被困人员每个人的名单和伤亡情况都复写了多份,让每人都收藏了一份:“现在我们无法和外界联系,我们只有作最坏的打算,进行自救,抢出来的矿泉水和饼干等食物,有计划的发给游客,一定要尽我们的能力保护和照顾好老人和伤员,相信一定会很快有人来救我们的。但是,我们位于环绕的大山中,无路可走,将来还要发生什么危险无法预测,我们无论谁只要能活着出去一定要记住将这份名单交给组织。”
民工李兴如、刘华自告奋勇出山送信,傅康红把唯一的手电筒交给了他们。
此后,他们进入了漫长的等待:当天气炎热,遇难者遗体开始变形变味时,傅康红、赵爱华等说服了遇难者家属,组织民工制作了棺木,将他们一一掩埋并作出简单的碑记;当药品快用完时,她们又去采来草药给伤者敷用;当一些老人看见有民工陆续下山因而情绪出现波动,想自己走下山时,她们又劝说老人们一定要有信心,在山上等比冒险下山安全的多,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山外的人们是一定不会遗忘我们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希望不断地变成失望,失望中又满怀着希望,他们熬过了3天。
15时21时,已经是他们在山下苦苦煎熬的第4天。
赵爱华正提着水桶在水池给老人们打水,突然听见有人在问:“这里有人吗?”
以为是错觉,她没有在意,又提着水桶继续走。
“这里有人吗?我们是解放军!”
这下听清楚也看清楚了:两名穿着军装的小战士,深身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咣当一声,赵爱华把水桶一扔,搂住两个小弟弟一般的战士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有机会自由任性地大放悲声。
二
“你们终于来了,这里已经死了3个人了……”看见救星来了,赵爱华诉开了苦情。
“噢,不多,山下死的人更多!”小弟弟俨然成了大哥哥,拍着赵爱华的后背安抚道。
这两天已见识过太多惨重死伤场面的小战士不太会安慰人,这话说得极不得体。
哭笑不得的赵爱华顾不上中听不听,马上又担忧起来:你们就两个人,怎么救我们呀?
“我们是来报信的,我们团长带着大部队在后头,马上就到?”
什么?团——长?还有“大部队”?天哪,解放军真的来了,我们得救了!
“爷爷奶奶,解放军来了,我们得救了!爷爷奶奶,解放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悲喜交加的她一路高呼着向老人们居住的帐篷跑去,而神情木然的老人们都用呆滞的眼神地望着这位转眼间就从端庄沉着变得竭斯底里的女孩子,似乎不相信这都是真的:这小丫头天天给我们扮演小孙女的角色,时时都在不停地送宽心丸说开心事儿,想遍了辙给我们提气定神儿,这回是不是又在……
赵爱华指着后边的两位战士:“爷爷奶奶,你们看看,是解放军,是解放军来了!……”
老人们顿时泪流满面:是解放军!这当口如果还有人来救我们,那一定就是解放军!
军装啊军装,汗渍斑斑泥水斑斑的军装,那就是生命的旗帜啊!
傅康红和赵爱华紧紧拥抱,象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又蹦又跳:有了顶天立地的子弟兵,心中重负陡然间卸去了一大半儿!这几天强撑硬蹦着的“领导者”脸模,如今也在无形中被纵横恣肆的泪水洗销殆尽,女孩子们喜怒哀乐形于色的烂漫天性一时间也显露无遗……
不一会儿,周洪许团长和刘国华营长率120名官兵赶到。
“大家受惊了,辛苦了,我们来了,一定会把你们安全地送出去!”
周洪许、刘国华等挨个抚慰这些老者。
赵爱华后来写下了一段文字回顾当时的场景:
当时和部队见面的那个场景真是让人永生难忘,我们山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哭了,握着战士的手不停的说“感谢解放军,感谢共产党,共产党万岁”。老人们也激动的老泪纵横,我只在电视电影里面见到过这么让人感动的场面。每个人都包含热泪,但脸上都挂着笑容,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而且我相信当时说的这些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原来以为是口号性的语言现在我们说得却是这样的自然和真切。我们的战士真的是太伟大太可爱了,他们一见到我们马上把他们带的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的矿泉水给我们,让我们喝,我们不要,说我们有,可还是硬给我们,说老乡受苦了。多好的部队啊,多好的军人啊,他们把我们感动得不停的哭。
……
战士们匆忙上山,没有带被子,他们就找来一大堆柴火,生了篝火,所有的战士就围坐在篝火旁相互靠着休息。团长向我们详细地了解了情况,坚定地对我们说:“大家放心,我们上来了就一定会把大家安全的带出去,你们走不动我们抬也要把你们抬出去。”然后团长带领随团医生来看望了伤员,对伤员做了进一步的处理。团长让大家早点休息,说明早天一亮我们就下山,于是大家都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明天早点出发,这时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容,感觉我们好像已经安全的回到成都了。这天晚上我们谁都不想早睡,想和我们可爱的战士多呆一会儿,看着他们没有地方睡,只能烤着火背靠着背休息,我们真的很心痛。熊熊的篝火照亮了一张张年轻却坚定的脸庞,这些勇敢的战士让我们看到了我们军队的强大,看到了他们我们就看到了希望,他们就是我们的救星。这一晚,我感觉到从未有的轻松,解放军来了,我身上的担子终于可以卸下来了,我终于不用再去考虑这么多问题了,什么事情听他们的就没有问题,他们是人民的主心骨。
由于天色已晚,周洪许团长决定次日一早将老人们和公园的28名职工护送到清平乡政府所在地。但从来路上所经历的艰险中官兵们已经掂量出了这个任务的轻重,所以当晚讨论护送方案时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作声:这已经不光是自己的生死安危,而是要百分之百地保证这些老人们这一路上的安全,这可是一丁点儿的差错也不能出啊!团长已经把话搁那儿了:“你们可以伤亡,但这些专家学者一个都不能再有伤亡……”
那天晚上战士们绑扎了10余副担架——每个老人都准备了一副,准备按12名官兵保障一名重伤员,6名官兵保障一位老人的标准,将老人们全部抬下山来。但因为子弟兵的到来都变得十分振奋的老人们都纷纷表示:除了重伤者外,我们都自己走下去,尽量不给孩子们增添麻烦!……
次日清晨临出发时,老人们找到周洪许团长:遇难的仇镛书记还有一个记录了很多重要文件的笔记本电脑被埋在废墟中,一定得把它找出来!周洪许又毫不犹豫地命令战士们在断垣残壁中四处寻找,折腾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找到。后来一个公园职工说他记得当时一个老人在“含笑山庄”总台寄存了一个包,于一营一级士官邓荣阳又再次次钻进废墟,终于在已经垮塌的总台角落里发现了那台至关重要的笔记本电脑……
那天一路的艰辛就不用细述了,在这次营救行动中两位战士的经历就足以展示官兵们“拯救生命”的决心和意志:一营三连战士陈玉乾上山时脚心被一根4寸长的钢钉刺穿,他一咬牙拔出钢钉后又继续向上攀援;来自西藏的一连二班藏族战士次旦晋美个头很高,上坡在担架后边,下坡时又换到了前面,肩膀磨得青一块紫一块,腿也被荆棘划出一道道伤口,可就是不要人替换。而那些步行的老者,很多是被战士背负着,或者踩在战士们垫在泥泞小道上的手、脚乃至身躯上下山的。
4个多小时的跋涉后,在炮团装备处长赵岗率领留守清平的战士们接应下,老人们和森林公园职工被安全转移到了清平乡政府。
在清平等候的生物所工作人员张建告诉老人们:那两位民工12日当天未能出山,在途中过了一夜后,于13日中午时分到达山外绵竹,马上就向森林公园所属的绵竹市林业局领导作了汇报,林业局领导又与中科院成都生物所的领导取得了联系。而生物所在13日当天即组织了以所领导带领一支救援接应队伍赶往汉旺,一边向出山群众了解山中情况,一边向成都军区联合救灾指挥部首长告急求援。因炮团第一梯队14日已向清平开进,集团军周小舟军长又于15日一大早亲自来到汉旺金鱼嘴,向继进的运输队下达了调集兵力进山搜救的命令……
18时,一架直升机在清平机降,将“赵爱华旅游团队”的幸存者们,全部转运出山。他们是: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离退休专家和工作人员李逸(伤)、薄发鼎、赵德华、陈忠友、古高云、赵树杰(伤)、高朝龙(伤)、吕彭孙、朱功义、黄锐、税有信(女)、张彬(女);导游赵爱华、陈珊珊,司机王运龙。
这支老年团队中的朱功义老人后来赋诗感怀:
同行十六人,调研赴云湖。山路迎面起,微风拂梢头。
蕺蕨才果腹,倦怠方入卧。俄顷大地颤,困龙翻身抖。
墙倾屋架倒,夫妻齐地扑,木粱架两床,砌体压我头。
复有两棉被,才无性命忧,“来人”呼又唤,被救废墟中。
三死复三伤,痛彻心肺腑⑴。浩浩阴阳隔,走好天堂路。
余震复不息,—夕惊无数。外界绝信息,孤岛唯音收:⑵
震动涉数省,汶川当其首,何为此劫难,数万民竞休。
沥沥天雨降,哀哀我民众。往探路已断,困守待援救。
两餐清稀饭,赖以度光阴。山上四日夜,突来子弟兵。⑶
紧拥如梦寐,喜极泪雨倾。崎岖山间路,老弱掺扶背。
路断再续开,泥滑脚相倚。雪灾方援罢,地震动万军。
救援驰昼夜,累困兼腹饥。军坐烈日下,兵卧沙砾地。
为吾搭帐蓬,擎伞遮我荫。胜过亲子女,铁军名不虚。
“所”遣信使到,速派直升机⑷。安然返成都,亲友共伤悲。
一行十六人,胡为不同归?六万齐罹难,举国皆痛心。
有幸余生健,戚戚难释心。袍泽共危难,何以报众恩?
大灾见大爱,涅槃塑国魂!讴歌共产党,永忆解放军。
感谢人民解放军驻滇炮兵某团团长周洪许及全团战士;
感谢云湖森林公园总经理傅康红及其全体工作人员;
感谢成都生物研究所领导和全所同事们;
感谢中国科学院;
感谢党中央、国务院。
2008年5月29日
注:
⑴仇镛老书记、郭庆新纪委副书记、邹万君当即被墙压牺牲。
⑵地震发生,所有音讯断绝,唯云湖公园一职工有一收音机可听外界消息。
⑶来者为解放军驻滇炮兵某团
⑷研究所派出接应人员翻山涉水7小时。
一面旗帜,永远飘在了这些幸存者们的心头。
……
考虑到直升机太少,运不了多少人。云湖营救的队伍中午一到清平时,周洪许团长马上给日前深夜才上山的十二连班长周吉刚等14名官兵下达了一个任务:立即护送森林公园傅康红等28名职工等徒步向山外汉旺转移,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周吉刚等这两天里天天都在这条“死亡峡谷”中辗转救人,当然也掂得出这个任务的份量:日前中午他们费尽体力和心力才将两名重伤员和十多名群众转移出山,在抬着担架涉水过河时他自己也重心失衡,差点儿被滚滚急流卷走。而把伤员们送到汉旺后马上又背负着沉重的物资向清平进发,在经历了说不清有多少次的危难险境后,在当于深夜23时左右才到达清平。这才刚刚过了一夜,马上又得带着这么多身心疲惫的公园职工出山,官兵们心中也实在没底:现在是连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也是一件谁也不敢拍胸脯打保票的事情啊……
然而子弟兵的肩膀生来就是担事儿的!团长那个“死命令”在他们心中激起的反响是:无非就是一命换一命,到了生死关头就用我们的命去换他们的命!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灾难的幸存者们安全地送达山下……
但真正一上路他们却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16日那天是清平乡和清平磷矿数千名群众向山外大转移的一天,“死亡峡谷”里倒处都挤满了满脸惊惶而又满脸希冀的男女老幼,人人都把安全出山的希望寄托在那些穿着军装的大孩子们身上,只要一看见哪个人群中有“迷彩绿”,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向这个人群趋附——周吉刚们还没有走到小湔坪,就已经有100多名群众陆续跟上了他们的队伍。
周吉刚很是作难:自己的任务是护送公园职工,但跟上来的老老小小也不能不管啊?
他跟傅康红商量:我们除了把你们安全送出去,恐怕还得帮帮这些老乡?
傅康红很明大义顾大局:没问题,我们都是年轻人,你们多多帮助这些老乡吧!
周吉刚大受鼓舞,转过身来就大声地告诉乡亲们:“乡亲们别害怕,我们14个人都是你们的儿女你们的兄弟,一定想尽一些办法把你们带出去!我们在,你们就在;我们不在,你们也一定还在!”
这是一个铿锵的誓言,也是一份隆重的情义!然而将它贯彻始终,需要的却并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还要有无言的担戴和体谅。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他们很多人心中只有自己所承受的那份磨难与悲情:一位叫朱林芝的老太太因体型肥胖行走困难,没走几步就就坐在地上死活也不愿再走了。从群众口中战士们得知:她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和17岁的孩子,以泪洗面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数日。于是14个战士轮流上去与她攀谈劝慰,可她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房子倒了,亲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出去又能往哪里去呢?你们走吧,别再管我了!……”
“别管这个死不讲理的老太婆了,死了活该!”有急于出山的群众实在不耐烦了。
周吉刚一瞪眼:“胡说!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哪能让她再遭不幸!”
战士们一拥上前,架的架抬的抬,硬把老太太背负在肩。
又黑又瘦的小战士们不断轮换背负着身体沉重的老人,步步艰难,步步蹒跚……
终于,老太太说话了:
“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被你们背着比失去亲人还要难受!”
……
走到小湔坪前的余洞子,他们看见了在乱石壅塞的河谷两岸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
那是清平磷矿和清平乡各村正在向山外转移的群众。
三
据后来粗略估算,5月16日那天从清平磷矿和清平乡出山的群众,可能超过5000人。
15日20时——也就是周洪许、刘国华率一营突击队向云湖突击的同时,指挥团直属队在磷矿救灾的王敬斌主任也收到了团长传回来的“鸡毛信”:团直属队一人不留,全部协助磷矿职工和湔坪村群众转移出山。而在此前,王敬斌已经与团直属队的干部们开过多次讨论会,大家取得的一致意见是:尽快将群众转移出山……
15日那天,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磷矿党委副书记黄伟贤赶回汉旺,随即于当日冒险进山,赶到磷矿与正在主持救灾工作的向平书记会合,他带回的中国化工集团领导的指示也是“立即转移”。如此,军地两路救灾队伍不谋而合取得了共识,王敬斌立即开始部署次日转移群众的工作……
不过在没有得到团长具体指示的情况下,他还是准备自率10余官兵就地留守。在开会部署时,公勤队队长江军也首先表示:公勤队官兵愿与主任一起担任留守任务。而团长这封鸡毛信一来,诸多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王敬斌后来说:我可真是感谢团长啊!
其实那天周洪许承受的压力更大:他自己也作了率少数人就地坚守的准备。
“走”的问题解决了,但王敬斌心中仍然忐忑不安。
团直属队在清平磷矿救灾的官兵只有93人,分属团直机关、团指挥连、修理连、汽车连、教导队等单位,多数建制不全,是一支真正的“杂牌”。而且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这直属队的“机关兵”是部队最难管理的一部分人:这里“八大员”多,“老资格”多,首长身边的人多,都是平常别人多要烧香拜佛的“衙门中人”。这些兵作风散漫稀拉,遇事推诿塞责,在很多部队中真还不是罕有的现象……
年初炮团到黔西地区参加抗雪救灾时,王敬斌对团直属队也有这样的固有成见。当时周洪许团长让他指挥团直属队作为一个独立单位去执行任务时,他心中也是老大的不乐意:团长你怎么弄一支“杂牌军”给我带呀,这天天顶着风雪在高山峻岭上扛电线杆子可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活儿,这帮“机关兵”我能划拉得动么?……
周洪许抚慰他:你先带带看,要是不行我们再给你调其他连队……
然而3天之后,王敬斌却自己把电话打到了周洪许那里:团长啊,这直属队可真是一支好队伍,指哪儿打哪儿从来不打折扣!战斗力那是大大的强!看来咱炮团的兵不管是基层的还是机关的,都是好样的!……
那一回,直属队14个人一组,天天都扛着600公斤重的电线杆子往六七十度的泥泞陡坡上爬,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精精神神喊着号子个把小时中蹚过好几公里的山路把电杆扛到了山上,就连民工看了都直咋舌——他们要抬这样的电杆那可都是18个人一组,而且至少要花两个多小时才能扛上去……
周小舟军长有一次就跟在他们后边,看到这般景象也不禁发出赞叹:
“小伙子们真行,我空着手都撵你们不上!”
听了军长的夸奖,直属队的官兵们那叫一个得意!
最让王敬斌感概的是,这些兵,不光是能出大力扛大活,而且纪律观念还忒强。
有一次,他们抬着电杆上到一个坡地,坡地上有老百姓的庄稼地,要直接蹚过去也就是十来二十米,又省力气又省时间。但王敬斌却让大家停下来休息片刻:他心中正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那个“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打的主意是沿庄稼地的边缘绕行上山……
而“这一绕”,至少要绕出500多米,而且道路还更加泥泞难行。
虽然他没有直言,但官兵们全都明白了主任的意思。
休息甫定,大家啥话没说,电杆一上肩,喊着号子就吭哧吭哧地踏上了绕行之路。
你说说,这些兵,是不是谁带谁爱,越带越爱?
这里顺带说一下炮团特有的编制单位“公勤队”,这可是他们独家版权的创造——据说现在也得到了“上边”的首肯并向全军推广:公勤队的成员其实就是“首长身边人”,如首长的司机、公务员、炊事员等勤杂人员,平时就配有专门的干部象基层连队一样集中管理——取缔“首长身边人”的特珠意识,有任务时作为一个建制单位使用……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能够当作“建制单位”使用!
然而在这一回,王敬斌比年初刚带直属队参加抗雪救灾时还要忐忑不安:这大批的群众可不是水泥杆子,直属队这93名官兵就是想扛也扛不动扛不完!人数如此众多的人们在狭窄艰险的河道上遇到危险危情,要有谁的情绪稍微出现波动,很快就会传递、放大和蔓延开来!而局面一旦混乱失控,人为的灾难就有可能大于自然的灾害!真出了问题,那可就是押上自己十个脑袋也难以挽回的“大事件”!……
正是基于这些“忐忑不安”,王敬斌日前与磷矿领导和湔沟村主任等地方领导共同作出了“将群众转移出山”的决定后,又派出团指挥连排长王兵给周洪许团长送出了第三封“鸡毛信”。当晚20时许,王兵将团长的“同意转移”的最后指示传回,他又迅即召集直属队干部连夜开会,研究带领群众出山的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问题,并作出护送群众出山的相应部署:
一、转移递队编成序列为:教导队、卫生队、公勤队、汽车连、修理连、团指挥连;
二、各单位之间行军间隔50米,保持在目视和喊话范围之内;
三、团政治处主任王敬斌亲率团教导队政治指挥员雷雄率教导队人员担负开路任务;
四、军务股股长姜亚新、管理股股长全洪渊率团指挥连王兵8名身强力壮的官兵殿后担负收容任务。……
计划很好,可计划还是没赶上变化。
15日晚上开会时,矿区和湔沟村方面初步统计要转移出山的群众人数是600余名,可一大早起来一看,何止六百,三千都打不住!再走到清平乡与磷矿的分岔口余洞子,清平乡那边出来的群众也是黑压压一片,差不多也有近两千人——军务股股长姜亚新后来说:“当时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动物世界》中角马迁徙的场景……”
如此,这支“杂牌军”的各单位基本就成了只能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了。
当然,一些孕妇、儿童和老人,王敬斌也是指定了专人负责的,比如公勤队的王磊和朱大飞这两名已经当了父亲的士官——他们一个是政治处的战士一位是军务股的保密员,就被王敬斌指定背负一对刚出身4个月的龙凤双胞胎和出山——还有龙凤胎的妈妈和婆婆,龙凤胎太珍贵,光抱着不行,于是两人又撕下床单把孩子捆在胸前……
据炮团公勤队官兵们自撰的《抗震救灾纪实》记载,公勤队官兵专人扶助的对象有:
王磊、朱大飞抱着一对4个月大的龙凤胎
陈浩背着一个4岁大的小女孩
董玉芳护送一个70岁的老人
罗飘抱着一个5岁大的小男孩
任简背者一个5岁大的小女孩
郝政伟牵着一个8岁大的小女孩(后来又背了一个1岁的小男孩)
潘东背者一个6岁大的小男孩
徐涛背着一个5岁大的小男孩
王飞、陈云逸护送一名怀孕8个月的妇女
杨培军牵着一个9岁大的小女孩
张一帆扶着一名老人
祖万学扶着一名老人
王小敏、李德怀扶着一名老人
熊本柱、丁放放扶着一名老人
陈洪、宋鹏扶着一名老人
周杰护送一名孕妇
……
据说那天王敬斌的命令下得很死:“要有一个出了问题就枪毙你们……”
说实话我对王敬斌是否下过这般恶狠狠的命令还是很有点怀疑的——我实在想象不出一脸书卷气的他下这般“不讲道理”的命令时是究竟个啥模样,所以也反复掂量着把他这副是个姑娘都很难喜欢的嘴脸写出来的后果:这可是关系到他那“大龄青年”日子是很快结束还是继续延续的“重大原则问题”哩!……
不过后来还是释然了:好男儿一定是对人民负责的人,好姑娘也一定会爱上好男儿!
而且既便是他“恶狠狠”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天的情况真是太严峻了!
自炮团第一梯队突入清平以来,“死亡峡谷”的地理地形情况又有很大变化:除去塌方、滑坡外,沿途的堰塞湖水位也时时渐涨,上午和下午甚至几个小时后都不一样。炮团“杂牌军”的官兵们再次进入既是“死亡峡谷”也是“生命通道”的河谷后,又不得不冒着危险攀葛攀葛附籐寻觅通路,在过膝齐腰的急流中拉起保险绳,排成人墙,为转移的群众拓开求生的希望……
“真是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啊!”团教导队政治指导员雷雄后来说。
他那天带教导队7名官兵带着十字镐、圆铲和安全绳在前边逐段逐段地开辟通路,来的时候的道路好多都被塌方封死,必须边走边开辟新路。团政治处主任王敬斌不得不时时向后边传递“停止前进,原地待命!”的命令,而一到这时候,官兵们还得跑前跑后地给群众们解释安抚:大家拉开距离,注意安全,不要挤成一团!放心,有我们在,大家都能安全出去……
一字长蛇的队伍犹如死神俯视嘱目下蠕动的蚁群,真个就是“命悬一线”。
……
“救命呀!”
“解放军,救我们过去!”
刚一过余洞子不远,修理连官兵们就听见从绵远河对岸传来阵阵呼救声。
“指导员你看!”收容组成员赵飞指着河对面被困住的人群提醒政治指导员张军。
张军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河对岸被困住了20几个老乡,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老弱妇孺,其中有的抱着的孩子还在声声啼哭,而河水早已快漫至腰际,河面上仅剩一根细细的绳子也根本无法承载徒涉者过河时沉重负荷……
修理连在行军序列中是比较靠后的位置,这些群众也是清平乡转移队伍中的落在后边的群众,前边的人群过河时水位尚未过膝,攀着这条细绳子过河尚不成问题,而这还没过两个小时,河水已经过膝,那根细细的绳子已经不堪重负,这些群众谁也不敢再往河里去了……
“赵飞,先把我们的绳子拉过河!小心河水!”张军大声喊道。
挽着粗绳子的赵飞刚一下河,就被湍急的河水冲得左摇右晃几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身子后,他又蹒跚着顺着那根细细的绳子涉过急流,把自已带来救援用的绳子系在了河对岸的一颗大树上,河这边张军也把绳子的一头在了一个三人才能合抱的巨石上。
“冉毅!你先过河,把老人、小孩、妇孺都转移过来!其余人员在这边把绳子稳住!”
冉毅艰难地攀着绳子过了河,背起一个老太太慢慢往回走,行至河心,却被急流冲得一滑,扑通一声就扑倒在了水中,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将老太太的身体使劲儿往上撑,……
“朱林华、唐龙快来接应!”张军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扑下了河。
老太太终于过来了。
第二个、第三个……,
抚慰着哇哇乱哭的孩子,扶助着颠颠巍巍的老者,他们把群众一个个接过了河。
当他们把最后一个老乡接过河来时,水位已经漫过腰际直达胸口……
……
炮团管理股股长全洪渊跟公勤队的队伍走在前边,也是被瀑涨的急流拦了路。
“都过来,手拉手连成人墙,让群众在中间拉着我们走。”全洪渊命令道。
公勤队十来名战士们连鞋也没脱都下到水中,或抱着孩子,或背着老人,或抬着伤员。抱着一对“龙凤胎”的王磊和朱大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水底的石头,谁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战士陈云逸和王飞抬着一位怀胎8个月的孕妇,不时地打着趔趄,却又硬撑着把孕妇高处举,孕妇紧紧抓住他们的手——除了恐惧,更多的还是信托……
……
团指挥连16名官兵那天的任务是殿后收容,“确保不让一个老百姓掉队”。
他们分为前队和后队,前边是连长王灿带着王洪军、胡旭军等8名官兵开路,后头是排长王兵带着8官兵劝说和帮助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孩子或掉队的老百姓继续往前走。王洪军等一路上不断地在巨石悬崖上拉起绳索,王灿等则扶着人们沿绳梯攀过这些障碍;王兵从磷矿出来时就背负着湔沟村的一位76岁的张姓老者,胡旭军在路上为扶助群众干脆就连自己的背包都给扔了……
……
然而,涉险开道,扶老携幼,还并不是他们“转移群众”这个重任中最为艰巨的部分。
最为艰巨的任务是组织和安抚群众,完成安全有序地转移。
这不仅需要“负重”,更需要“忍辱”。
四
“那天要不是炮团这些官兵,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是5月16日大转移时从清平磷矿出山的一位磷矿职工对我发出的感叹。
类似的感叹,那天转移出山的一些群众也对我说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汽车连排长彭小飞后来这样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我们的战士或背着小孩,或扶着老人,或抬着伤员走在队伍中。
一位大姐在她丈夫的搀扶下拦住了我,她的左小腿在地震中骨折,脸部有明显的外伤,眼中含着泪水,“解放军,你们带我一起走吧,帮帮我。”,“大姐,跟着我们走,只要有我们在的地方,就一定安全,就一定能走出去。”我坚定地说道并上前扶她一起走。
走出磷矿来到河滩,河对岸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老乡的身影,他们有的望着湍急的河水在焦急地等待,有的在四处张望,有几位女同志已经哭出了声音。我当时也暗暗吃惊,记得5月14晚我们进来的时候河水刚能没过脚踝,短短30个小时过去,河水就涨到了腰际。
“放下所有负重,跳进河水搭人墙助乡亲们过河。”
我一边飞跑一边扔掉背囊一边对我身后的战士吼道。
不仅我分队的所有人,其他分队的人也跳进了激流,两排人墙迅速搭起,我和我的战友手拉手站在急流中间,早上的水,冰冷刺骨。乡亲们扶着我们的手、肩,抓住我们的衣襟、腰带,小心翼翼的通过着,战友们抢过河道,背负老人,怀抱小孩在来回穿行着。此刻,亲人的泪水一滴一滴溅入湍急的河水中,也溅进了我的血管里。我们咬牙在河水中坚守。等我们上岸后,看着自己紫青的手臂,我们的笑脸在阳光下挂满了晶莹的闪光的泪花。背上背囊,扶起老人,抱上小孩,我们又向前迈进。
彭小飞当时并没有想到,手臂被人攥得青一块紫一块那还不是最难心的事儿。
最难心的事儿还在后头!
我后来看过炮团一些官兵拍摄的现场画面,也听他们讲过那些亲身经历的故事——那才真正是已经很难通过语言来表述的场景:这大批的老百姓可不是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整的部队,他们中大多数人懂道理明事理,而也有不少人就既不懂道理也不明事理,心里就只装着一个“自己”,甚至到了可以把家中老人扔下只顾自己出山的地步——在清平乡、在天池乡,乃至在金花镇,炮团官兵们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动员这些老人转移出山的工作难度之所以那么大,原因之一就是这些老者都跟自家那些“不孝子孙”们赌着一口气!……
这些人人数不多,但关键时刻一旦起哄生事,能量也不小,一旦漫延开来,麻烦很大。
炮团第一梯队14日进山时,沿途就碰到这样一些出山的青壮年——
“解放军,快进去救救我们家的老人,不救不人道啊!”
“我家里有80多岁的老母,你们帮帮忙救救吧!”
……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解放军,本来就是给人民扛长工的子弟兵嘛!
可你们哩?你们不也年青力壮么?你们就不能自己带着老人往山外走么?
在此我不想讳言,这次救灾我也有几个失望。其中之一就是一些地方基层组织的涣散和行政效率的低下!虽然就一个个单独的个体而言,他们中也不乏负责任敢担戴的英雄好汉,但作为地方政权和组织来作研判评价,那就很难给予当时以及后来媒体宣传中那般铺天盖地的“印刷体”类赞誉了。比如象及时了解灾情、组织自救和转移群众这种事儿,许多地方政权和组织能起到的作用,甚至还不如30年前!比如三十二年前四川盐源-云南宁蒗地震期间,我所在的只有十来个脱产干部管理着3万余人口且居住分散的人民公社,一个下午就可以组织起数百名青壮年组成的民兵救灾队伍,而现在既便是在一些人口密集吃官饭者众多的乡镇,这样的事情也没听说过多少!炮团所在师另一个团队在平武、清川救灾,部队冒险进抵灾区请当地领导介绍灾情部署救灾时,一位副县长竟然声称“我们没有接到通知”,既介绍不出灾情,也不知道怎么安排部队!而请一位局级干部组织属下党组织和工作人员配合部队救灾时,得到的回答是:“没法组织,人都跑光了!……”
后来搭建帐篷时,部队和志愿者们干活儿,老百姓却袖手旁观指手划脚,也不在少数。
为什么会如此?恐怕也值得各级党政部门乃至“党和国家”好好反思反思总结总结了!
如此,5月16日那天在“死亡峡谷”中那百余名炮团官兵就更不能不让人动容了。
这百余名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们,要完成对这数千群众安全有序的组织,那可是实在是一件即伤脑筋又费精力还常常得忍辱负重的难事儿。对于这帮平均年龄也就20来岁左右的半桩孩子们来说,“安全转移”和“群众纪律”是两根谁也逾越不得的高压线,夹在当间的那般处境中的那般战战兢兢也可想而知……
过小岗剑那片堰塞湖时,水位已经深不可测,转移队伍只能从陡峭的塌方区中通过,为保证安全,官兵们按自己进山时的经验组织群众排成一路纵队,“10人一组,快速通过”——事实上也非如此不可,如果大家漫无边际一拥而上乱走一气,在上边走的踩下的滚石就可能伤及下边的人,挤来挤去挤下了崖掉下了河,可能造成了的伤亡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汽车连排长彭小飞和几名战士在塌方区入口处维持秩序,不断观察塌方区的情况,按“10人一组”的逐批放行:上一组安全通过了,塌方区又无异常情况,再放下一组。如此一来,队伍行进速度当然很慢,渐渐地,入口处的群众就挤成了一个大疙瘩……
有人就不耐烦了,人群中不断传来大呼小叫:
“前面的人快点噻!”
“啷个楞格慢噢,等死嗦!”
……
人群开始燥动,甚至出现了一些拥堵推搡。
“请大家放心,我们解放军一定把你们带出去!”军务股长姜亚新喊道。
“现在大家要齐心协力,不然大家都走不出去。”汽车连排长彭小飞喊道。
战士们口干舌燥的劝导、安慰——彭小飞说当时他嗓子都喊哑了。
解放军的话还是管用,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
“我的娃儿,我的娃儿!”
突然,一个年轻妇女冲开战士们的阻拦,大喊着从后冲向前面的人群。
我的天,就这一条狭窄的独行险道,要这么一挤,挤下几个人下河掉崖就不说啦!要踩下一块石头来个多米诺骨牌般的“二次滑坡”,那这一面陡坡上的人,可就全都得玩儿完!惊出一身冷汗的公勤队战士王小敏眼疾手快,冲上去一把攥住这位妇女:“大姐别急别急,你的娃儿咋啦?”
“我的娃儿走丢了,帮我找找,求求你们帮我找找!……”
班长祖万学赶紧让王小敏带着这位母亲先到前边去寻找。
15分钟后,孩子交到了母亲的手中。
这一来,又有人开始叫唤:
“毬噢,就是这些婆娘娃儿啰嗦毬得很,都推下河去淹死算毬啰!”
这是一对戴着墨镜的时髦男女。他们的话引起了人群的骚动,叫骂声回骂声乱成一片。
公勤队战士杨培军带着的那位9岁女孩吓坏了,把杨培军的腰死死抱住,就象是真会有人来揪住她把她往河里扔似的。杨培军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别怕,有叔叔在,没事儿!”……
其实杨培军心中也很紧张,局面眼瞅着就要失控!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在入口处岩石边维持秩序的彭小飞跳上一块大石头拍着胸脯喊道:
“大家不要乱!我们还在这儿,你们没过去,我们就不会走!死也先死我们!”
——彭小飞后来说当时他头都大了,生怕捂治按压不住。
有战士冒着触“群众纪律”这根高压线的危险,朝那对时髦男女瞪起了眼:
“你们瞎喊什么?你现在没孩子将来也会有孩子,要再乱喊乱叫,就让你们最后走!”
时髦男女小声嘟囔着,再也不吭不出气儿来。
关键时刻,解放军的话还是管用的,大多数老百姓也明事理:“听解放军的,没错!”
……
就这么着,从上午过到下午,数千群众终于缓慢而又安全地过完了。
最后一批群众快过完的时候,又来了一次余震。那功夫彭小飞正双脚叉开站在两块乱石上招呼着群众躲避,在全无预兆与意料的情况下,一块飞石就蹦蹦跳跳地从他裆下滚过,在河中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没给他留下一丁点儿反应和惊魂的时间……
幸运的是老天开眼,石头没砸着他。
顾不上去后怕,他又把最后一批群众送过了塌方区。
刚过塌方区,就看见修理连排长刘新国带着几名战士从河对岸往清平乡方向去。
“新国,你们还往里边儿去干嘛呀?”他问道。
“团长派我到天池给史副政委送信,可史副政委他们已经撤回汉旺去了!”
“团长他们什么时候出山啊?”
“明天,团长说明天他带老弱病残出山。”
一想到一路上的塌方和不断上涨的堰塞湖,彭小飞为团长担起心来:
“新国啊,你报告团长,要走就今晚走,明天恐怕就出不来了!”
……
彭小飞的担心真是有道理的:第二天,周洪许团长的队伍真就差点儿出不来了!
不过周洪许就是想当晚出山也不成:都是老弱病残,晚上走这种道,更危险!
……
炮团“杂牌军”扶老携幼,快到金鱼嘴时,王敬斌让人把“乌蒙铁军”的旗帜打了起来。
这本是一支不太会作秀的部队,炮团所在师的政治委员高伟也告诉过我,他们出去救灾一般不准打旗帜扛标语——有摆这谱的功夫还不如多背点东西进去多带点老百姓出来。但这一路都是艰险劳顿和惊吓,筋疲力竭的群众和官兵们也需要鼓足最后一点劲儿,所以还是得有面旗帜招展招展,以抖擞抖擞大家伙儿的精气神儿……
而一到金鱼嘴,那场面更让他们精气神儿抖擞得不行!
德阳市张金明副市长和军分区李木生司令员,亲自带人来接应他们了!
原来王敬斌上午临出发时,已遣人先行回到汉旺向留守的后勤处高彪处长报告:清平乡和磷矿的数千群众今天下午时分将转移出山,请立即向汉旺的德阳救灾前指报告,请求准备安置和生活保障。这几天几夜都在忧心忡忡的高彪一听当然大喜过望,马上就驱车来到救灾指挥部向军地首长们欢天喜地地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首长们同样激动:“你们炮团又创造了大规模疏散转移群众的第一!”
李木生司令员泪光闪闪:“炮团的兵,左手牵娃儿,右手扶老人,出来了!”
王敬斌带着队伍来到金鱼嘴时,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无冕王”的长枪短炮凑了上来,志愿者的开水干粮递了上来,首长们的由衷夸奖迎了上来,战友们的热烈拥抱扑了上来……
公勤队王磊、朱大飞这两位年轻的“临时父亲”抱着的那对龙凤双胞胎更是受到了众多媒体的关注与青睐,无数的妙笔文章,影视镜头,都献给了一对可爱的孩子和两位可敬的“临时爸爸”,以至于但有介绍“乌蒙铁军”救灾事迹的文章和影视镜头,都会有人想到这对劫后余生的“龙凤胎”。后来,孩子的父母甚至请炮团的首长们给这对龙凤胎取了一对很响亮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吕乌蒙(女),吕铁军(男)……
其实炮团“杂牌军”那天救助出山的“龙凤胎”不是一对而是两对,而这事儿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好意思,另一对“龙凤胎”的发现还有我的一份功劳:两个月后我和炮团保卫股长梁志等人到清平乡安置点回访群众时,才听这对“龙凤胎”的母亲王清清和外婆傅圆芳声泪俱下说起这个故事,这母女二人对背负着这对婴儿出山的炮团官兵们那就是一个千恩万谢……
这一对“龙凤胎”的名字是:钟煜琳(姐)、钟煜晗(弟)。
至于究竟是炮团哪些官兵背负着他们出山的,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那天出山,好多战士手上背上都传递过大大小小的孩子,战士们谁也没去记人家的名字当然也就叫不出名字来,他们能记住的仅仅是“这是老百姓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出问题”。而老百姓眼中见到的都是千人一面整齐划一的“解放军”,于是这笔既明明白白又糊里糊涂的功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往谁的名下记……
不过在老百姓心中那个账本上,那还有记录的。
那是一面永远的旗帜——解放军!
五
当然,也有聪明者还是找到了具体的感恩对象。
公勤队战士杨培军背负出山的那位女孩名叫肖文静,一路上他问杨培军的名字杨培军都回答是“解放军”,临别前还送她一个子弹壳作纪念。然而这小丫头也的确机灵,她在杨培军背上看到了他汗渍斑斑的军帽上写有“杨培……”的字样,于是在歌唱家韩红来灾区和她们一起过“六一”时,她向这位胖阿姨道出了要寻找“杨叔叔”的愿望。于是韩红这位有心人找来找去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位其实只能跟肖文静当“哥哥”的年轻战士,再后来中央电视台的敬一丹大姐又安排了杨培军和肖文静颇有戏剧性的电视会面……
“杨培军是英雄,他身后站着更多的英雄!向英雄们致敬!”
韩红向“乌蒙铁军”全体官兵敬礼致意。
她没有说错,杨培军身后的确就有“众多的英雄”,虽然他们中大多数只能“无名”。据我所知,仅杨培军所在的“公勤队”参加这次大转移的23名官兵,就背出小孩11名,老人5人,孕妇2人。而据炮团修理连官兵自撰的《抗震救灾纪实》也有如下不完全记载:
指导员张军和战士陈林王振龙三人在南木村桥头发现一名姓谭的82岁老人,和其七十多岁的老伴。当时老人肋骨受伤,坐在桥头一动不动。儿子在震灾中不幸身亡,与其他亲戚联系不上,其老伴腿部受伤,他们三人将两位老人轮流背起行走,一直将两位老人背到汉旺镇基地,交给了当地政府救灾指挥部;战士陈林、丁本波、朱林华 、张启杰协助群众搬抬担架将伤势严重的中年妇女抬至安全地域;战士刘振东,途中看到一名姓张的孕妇昏迷不醒,及时救助,并将该孕妇从清平磷矿一路背负一路搀扶至汉旺镇;战士时传峰在清平磷矿附近看到当时腿部受伤的院通村妇女抱着两个半月的小孩,得知其丈夫在外地时,便主动将小孩一路抱至汉旺镇。并联系救助人员……
炮团还有很多单位根本就没有作这类统计,也许他们觉得这太不值得一提了。
那天走在大转移队伍后头的彭小飞刚到金鱼嘴就被一位中年人拦住了:
“同志,我78岁的老母亲还在后面,你能帮帮我把她背出来么?”
彭小飞又折身返回一公里多,把正坐在乱石丛中的老人家给背出来交给了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泪眼婆娑地道出了一句真挚的感谢:
“谢谢你,解放军同志,世上没有比你们更好的亲人了。”
就是就是,要谢就谢“解放军”,这世上,再没比这面旗帜更鲜艳美丽的军旗了!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公勤队战士杨培军把小姑娘肖文静送到汉旺时,一对母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我一路走得这么辛苦,你们解放军也不来帮帮忙背一哈……”
杨培军一看,母亲四十来岁,儿子十七八岁。
这就太过份了!百余名官兵,组织护送数千名群众出山,光老弱病残妇孺儿童就忙活不过来,你就是把他们每人都大卸八块,也没法对这数千人一一照应呀。再者说啦,你年龄不大,你儿子也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儿了,一路上背一背扶一扶又有什么不可以哩?……
有“群众纪律”这根高压线悬在头上,杨培军还不敢回嘴,只能委委屈屈地听着。
据说这样的事儿官兵们都遇到过不少,但谁也不敢说三道四。比如有些孕妇的丈夫把妻子交给战士们扶着,自己却甩着手一路走一路跟人聊大天儿;有些群众家中腊肉挂在危房中,自己不敢去取就让战士们去取,不取就不走——都江堰市大观镇的那位有“大爱”的修车师傅就曾对我说,他就骂过那些让战士们上危楼去给自己搬运家俱的人:“都是娃儿,都是爹妈的宝贝!要是你的娃儿,你得不得喊他进去搬家俱嘛?……”
既要负重,还得忍辱,真是难为这些穿着军装的大孩子们了。
炮团十二连周吉刚等12名战士是16日那天最后出山的,他们护送的,是云湖森林公园28名员工和100多名路途中加入的群众。这12名战士可能是这两天里炮团最劳累的一部分人了:这三天两夜里,他们已经连续四次负重辗转在这条河谷中,几乎就没有什么休息,体力已经接近透支——走到卸军门附近,在后边负责收容的张茂林就几乎晕厥,而战友刘进一摸着他的挎包,里面已是空空如也:配发的干粮和水都给了群众。
就这样了,张茂林在狼吞虎咽地吞下刘进递给他的饼干渣子后——这也是刘进自己的一点“残余口粮”,仍然拒绝食用路边捡到群众包裹中的鸡蛋,而一定要给前边的群众“送回去”,理由不外是:不能违反纪律,毁了团队的光辉形象……
这个张茂林啊!真是个傻兵,真是个好兵!
18时30分左右,这些自己都快站不稳了的傻兵兼好兵们,一路扶着拉着推着拽着,将傅春红等28名森林公园职工和百余名群众安全转移出山,为5月16日这次至关重要的“大转移”,划上了一个胜利的句号。
次日,“死亡峡谷”中,堰塞湖没顶,泥石流壅道,大规模的转移,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炮团官兵们,为数千黎民百姓,从死神手中,抢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天!
……
同一天里,炮团第二梯队在金花地区“进村入户”的工作已也有序展开。
“进村入户”的初始工作主要有两项,一是继续搜救零星群众,二是消毒防疫和灭犬。
实际上,搜救转移零星群众的工作此后还延续了很长时间,这一来是因为这里地形复杂,群众居住分散,搜寻和救助都有很大困难,二来有些无儿无女无人照料的孤寡残疾者,在“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刻,被人遗忘乃至遗弃,那都是有可能的……
炮团指挥连官兵在金花镇三江村开展消毒防疫时就遇到过这么一位。
那天,新战士李金荣正在三江村第一村民小组实施消毒,在半山坡上的一个临时帐篷中发现了一个躺卧着六旬老人,老人蓬头垢面,躺在那里不能动弹,李金荣问什么,他都以“啊啊”作答,看那状况很是悲惨。
李金荣马上向班长徐自平报告。
这是一条人命!徐自平不敢怠慢,立即在对讲机里向指导员徐德友作了汇报。而徐德友找来村里干部一问才知道,这位老人是位无儿无女的五保户,又聋又哑还半身瘫痪。地震后村里人把他从危房中抬了出来,搭了临时帐篷,还送来了些吃的喝的,却没人能抽身出来照料他,就这么着已经熬了好几天了……
村里有人说,别管他了,抬出来路太危险,而且抬出来也没人照料他。
这话太不中听,徐德友听着十分恼火:他一个人又聋又哑还不能动弹,别说是山上滚石塌方余震的威胁,就是没有其他次生灾害,这要几天没人来送粮食,他还不得给活活饿死呀?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们的乡里乡亲呀……
师副政委庞龙和团政委曾祥明去汉旺接应周洪许团长了,徐德友向主持此间工作的王同宇副政委汇报了这件事,王同宇副政委听了也非常生气:“这是一条人命呀,怎么能丢那儿不管?你们赶紧去,把人抬下来再说,我来联系救护车和医院……”
徐德友等用一块门板扎好一副担架,带着21名官兵向山腰而去……
这条道的确如村里人所言,太危险了。
路,崎岖的羊肠小路,其间还常被震后的裂缝和深沟。徐德友等用一块门板扎成的担架抬老人下山,还不得不把老人捆扎在门板上,不然这一路上上下下很可能就会滑落下来。而过那些深沟和溜滑的卵石丛生的急流时,一不留神儿还要人仰马翻……
每到这种时候,徐德友都要喊一声:“是党员的,跟我来抬老人过去!”
喊是这么喊,全部21名官兵,不管是党员不是党员。都争相把肩膀往门板下垫。
在一个完全垮塌的河堤上,五班长将席虎抬起了最危险的那一角,喊起了号子。
战士们一手扶着西瓜大小的滚动卵石,一手扶着担架,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旁边就在一条能供一人通过的石望路,但没有一个人离开担架往那里走。
一段不过40来米的河堤,他们走了整整20分钟。
看到老人被抬上救护车,所有人擦去汗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又救了一条命。
……
炮团四连连长肖畅所率的本连指挥分队在凤凰村片区也搜救转移了一些失散群众。
上午时分,侦察班长徐明明等在毁损的公路上发现了一对步履蹒跚的夫妻,那位妻子已经怀孕,左腿还受了重伤,瘦弱的丈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徐明明见状立刻上前将孕妇背负起来,在战友们的帮助下把孕妇送过了齐膝深的小河……
……
四连电话班长熊洪权带领着全班的战士在一个山沟进行搜救。他们一边走边一边喊: 、
“有没有人?老乡,有没有人啊 ?”
这里的山涧静悄悄,除了他们的回声,到处都没有人迹人声。
快黄昏了,饥肠漉漉的他们有气无力地继续喊着:“有没……”
突然,从半山腰一个凹陷处传来微弱的回应:“有……人,救……命”
大家来了精神,一路奔跑山去一看:是一名30上下的男子。
男子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有没有带吃的,我饿得快晕啦!”
战士们一听都愣了,这都快天黑了,带的干粮也快嚼巴完了。
不约而同,人人都上上下下一通摸索,终于凑齐了一小袋饼干,给了那位男子。
大家一边看着他狼吞虎咽,一边欣慰地咽着口水……
……
能救人助人,那是比较有成功感的工作,而消毒防疫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处理遇难者遗体,这已是震后第五天了,天气闷热,很多遇难者遗体已经腐烂。
四营十连在凤凰村区域清理废墟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恶臭味。
循着这股恶臭味寻去,发现了一具压在巨石下的遇难者遗体。
随队指挥的黄建中参谋长当即决定对遗体进行处理。在场的20名官兵都作了明确分工:
6人前去转移遗体,其余人负责挖坑、掩埋。
因为遗体已经腐烂,一碰就有粘状浆液迸出,所以“转移”是个人人都很棘手的活儿。
黄建中自己先站了出来,面带从容之色勘察了一番——不知这“从容之色”是不是硬装出来的,然后找来一根子撬。可这石头又大又沉,撬一阵子也没撬开。他又跟当地政府协商,弄来了一辆铲车:铲车前面的齿轮上挂上钢绳,钢绳再拴上巨石,铲车向上提,钢绳便拽着石头起。黄建中一只手挥舞着指挥,一只手就扶着那具腐烂的遗体……
空气仿佛凝固了,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慢慢的,遗体与石头分开了,最终被拖了出来。
遗体已胀得像一个皮球,一团团的蛆正从嘴里、眼里、耳孔、鼻孔等地方涌出来。
官兵们强压下恐惧走上前去,将遗体抬出,掩埋……
……
“灭犬”,也是一项很难为人的工作。
据当时一个《情况通报》称:灾区某地一只“藏獒”,曾经咬死7人咬伤18人!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震后无家可归的野犬们,常常在尚未彻底清理的废墟中,或掩埋不深的坟莹中刨食腐尸,因而成了灾区爆发疾病传染疫情的重要传播源,当然就必须彻底灭绝——这没办法,就是“动物保护组织”跟这儿来盯着,这楂儿也没法找。
据炮团指挥连官兵自撰的《抗震救灾纪实》记载:
5月16日6时00分部队起床。7时00分部队带着干粮乘车往金花镇。8时20分到达金花镇,我连担任金花镇三江村的消毒和打狗任务,连队在指挥部领取了有关器材和药品,由副政委带队,一同前往的还有4名济南区军部医院医生。于8时40分到达三江村,由于村里住户分散,连队兵分两路进行,第一组由指导员带队,三排、后勤人员及4名军医组成;第二组由卫生队医生雷小敏负责,一排、二排和四排组成。上午我连共打狗75条,为全村238户人家进行了消毒,四排王虹琳一人打狗14条,成为本次打狗任务的“打狗英雄”。中午各组分别进行了半个小时的休息,组织吃干粮。下午第一组继续对山上比较分散的十余户人家进行消毒,第二组从村民二组转向第一村民组打狗、消毒。下午共打狗23条,消毒49户,两组分别安排驾驶班和一班对打的狗进行了消毒深埋,深埋的深度均在1米以上,在回撤过程中指导员还亲自组织第一组还对路边的一头发臭、长虫,重达300多斤的死母猪进行深埋。
当然,遇到有主家的狗,还得给主人做工作。
好在这是非常时期,大家也听解放军的,名狗也好土狗也好,通打不误。
炮团四营十二连官兵在玄郎村“灭犬”时,就说服过一位不想打狗的女主人。
那位女主人的丈夫是金花镇学校的教师,在地震中为救学生遇难了,儿子在清平磷矿,迄今也下落不明,这条爱犬当然就成了正处在凄苦孤寂中的她最亲密的陪伴者了。村里干部动员她打狗时,她死死地抱着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爱犬就是不放。村干部反复解释,她都只有一句话:“我们家狗不咬人,我家房子没了,人也没了,只剩下它了……”
战士们看着,听着,一个个都泪眼婆娑。
可这狗还是不能不打!这是炮团的责任区,出了疫情那是谁也担戴不起。
政治指导员张汉华是个“眼镜干部”,仗着跟这个教师之家有点天然亲和力的份儿,硬着心肠就上前劝导:“大姐啊!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可现在灾区有狗刨了掩埋的尸体,有爆发传染疫情的危险,一旦出事儿,可就不是你一家的事儿了,这可能也是你也不愿看到的事情吧?……”
女主人无语凝咽半晌,然后松开手背过脸:
“好吧,我相信你们解放军,我把狗放了,你们打吧!……”
战士们默默地把这条凄然惨叫着的狗牵出去了老远,然后咬牙一棒落下……
唉,没办法,这也叫“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六
“大转移”的同时,梁刚刚副参谋长率炮团二营官兵又另辟了一条“生命通道”。
16日一大早,在王敬斌等率炮团“杂牌军”队伍开始向山外转移群众的同时,日前夜间在高桥附近宿营的炮团二营官兵也告别日前夜里一起宿营的群众,然后背负着沉重物资,踏上陡峭的山路,继续向大天池村进发……
当他们路过天池乡政府时,暴涨的堰塞湖已将乡政府大楼淹得只剩下一根旗杆了。
涉过堰塞湖最浅处继续走,快爬到山顶时,却接到了史文宏副政委派人传来的一道命令:
“二营立即携物资返回汉旺。”
啥?梁刚刚副参谋长和那维东教导员傻了眼:这些物资,可是战士们人人负重近40公斤,冒着余震冒着塌方一步一摇晃地背过来的,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战士们睹上生命背过来的!再渴再饿都没谁去动过一口!咋啦?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携物资返回”?这不是拿人开涮么?……
这事儿其实也怪不着谁,要怪只能怪咱部队的通讯手段太落后了!手机打不通,电台喊不通,卫星电话也是日前才配到团长那儿,清平、磷矿、天池、汉旺、“死亡峡谷”中的队伍,彼此联络只能靠最原始的通讯手段——“鸡毛信”!这当然赶不上趟够不上使唤啦!……
天池方面的危机是日前夜里才得以基本解除的,那时梁刚刚和那维东所率运输队已经辗转在“死亡峡谷”中了,这种地理地形,夜间派人送信危险太大,史文宏副政委的“鸡毛信”也只能在当日一早才能派人送出。而二营官兵们热情很高,徒步负重机动速度也忒快:“鸡毛信”送达时他们也快跑到了,这时候要再回头“携物资返回”,那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梁刚刚说:“不管他,背到了咋能再背回去哩!还是背上去,多了总比没有好!”
于是继续往山上背。
上得山顶,瞅见大天池村了,官兵们都颓然倒地,谁也不想再爬起来了。
二营政治教导员那维东虽然同样窝火同样扫兴,但他可不想让大家这一窝火一扫兴把士气也给扫没了。强压着心中那股邪火儿,他还是挺精神地跟大家伙宣传鼓动起来:“大家别灰心别灰心,物资虽然用不着了,但我们克服了困难,完成了任务!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二营是好样的,是‘乌蒙铁军’的好战士!经得起考验!……”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教导员这宽心丸递得及时,谁吞下肚都会很受用。
小憩片刻,大家又鼓了一把劲儿,11时20分左右,把物资背到了大天池村。
这才一夜不见,大天池村整个就变了个模样:不光是成堆的矿泉水、粮食跟那儿码着,连大锅的大米稀饭,成笼的包子馒头都扯开了摊子,空降兵和预备役师等兄弟部队也来了一大堆人儿,军人比老百姓还多,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简直就跟赶集一样……
而王洪涛营长带着三营官兵们,把该干的活儿如清理遗体,防疫消毒,找水打井等等,也通通都干完了。重伤员和老弱病残也于日前被直升机给接走了,大批群众也于上午时分开始,陆续向山外转移了……
史文宏副政委面色黝黑,声音嘶哑——看得出来,这一夜他很操心受累。
一看是这般光景,梁刚刚、那维东等的心中那股邪火儿也没了。
他们与史文宏副政委商量:这儿人太多了,留着也是徒增消耗,我们是不是先撤回?
史文宏副政委也是这样想的,他上午已再次派出三营指挥连副连长何玉曾率八连战士陶 永波、魏星,向汉旺的救灾指挥部送出了请示撤出天池乡全体军民的“鸡毛信”——这个“请示”,与在清平的周洪许、在清平磷矿的王敬斌的想法,虽不约而同,却是完全一致的,
然而现在回撤也很麻烦,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看到,堰塞湖的水位时时都在暴涨起来了,他们来时从最浅处涉过来的水位也有1米多了——为了涉过这道水,那维东还跟几个硬要背他过河的战士发了脾气瞪了眼。现在要从原路返回,那可就得考虑“游”,而不是“涉”了……
从天池乡的老乡口了解到,大天池村西南侧白云山山梁上有一条20多年没什么人走过的小道,从这条小道上山下山后,再经过一条叫“老熊沟”的山谷,就可以进到山外的马尾。马尾距汉旺很近,也有公路可通……
梁刚刚是一位平时看似吊而啷当,关键时刻却很有定见的指挥员,他一句话定了盘子:
“宁绕远,少涉险!”
炮团作训股股长李顺平后来写过这一段的经历:
经老乡介绍,回去两条路,一条原路返回,仍然相当危险,一条是翻山从老熊沟返回,路难走,但危险要小得多。副参谋长当机立断,翻山从老熊沟返回。当时很多官兵不理解,说我们原路返回多好,最多4个小时就可以回去,现在又重新走一条路,不知要走多少时间。站在山脚下,只能看见灰蒙蒙的的云层,在湿滑的山路上行走,1小时过去了,看不见山顶,2小时过去了,还看不到山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仍然负责收尾,昆明总院的4个医生、副参谋长、范友兵,我们相互鼓励,后来二营教导员那卫东、副营长高兴也与我们一起,半山腰上,我们几个人分食了一袋榨菜,经过3个多小时,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昆明总院的医生说,这是我们个人生经历中最艰难最值得记忆的路,我们一起经历了这条生死线,太难得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还难走,全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刺。有的地方坡度达80度以上,很多官兵索性坐在地上向下滑。在山顶上,只能看到山下白茫茫的雾。半山腰上,手机有信号了,我停下来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这是我到灾区后给家人的一个电话,打了5分钟,断了,再打不通了。……
李顺平写得比较简略,而我从二营官兵们口中听到的情况更为复杂一些。
从大天池村到白云山垭口,这段路虽然陡峭,总算还有向导,前边探路开路的官兵们一路也不断在树枝上绑上红线绳给后头的队伍作标记。到了山垭口后,向导简短地说了一句“从这里下去就是老熊沟”,然后就扭头回去了……
“从这里下去”可就太不简单了!——正如李顺平所言,“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走”。
这也难怪,人家老百姓早就说啦:“这条路二十多年没人走过了。”
艰险自不必说,而且艰险都快涉完时,还差点儿出现伤亡。
那天跟在他们后边的还有一支兄弟部队和一些老乡,他们也沿着炮团官兵设置了标记的路线跟着出山。快下到老熊沟时,走在队伍后头的六连政治指导员王劲松看到跟着的老乡和兄弟部队官兵很多,便主动让到路边,让这些后来者们先走……
就这一会儿功夫,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引来一片塌方。
走在指导员前头的陈祝和张德华回头一看,几个老乡被石头砸住,消失在坡下的河谷中。
陈祝马上想到了走在后头的王劲松,也不管碎石还在滚落,一边喊着一边就往回跑。
跑过去一看,没看见指导员,倒看见被砸伤的一位预备役上校和一位空军中尉,几个预备役师的战士们正围着他们跟那儿垂泪。陈祝心说这会儿哪是哭鼻子伤心的时候呀!他二话没说,冲上去背着那位预备役上校扭头就走,后边的张德华等人也紧跟着冲过来背负着其他伤员往外送……
来回三次,才看见指导员王劲松:他正在招呼后头的人们躲避。
——他这好心一让路,反而躲过了这一劫。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劲松等人又轮换交替着,把伤员们背负到了安全地带。
后来才知道,这位上校是雅安预备役团的范后雄政委,他是为保护一个3岁女孩负的伤。
……
在马尾,开辟了“生命通道”的炮团二营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
看见大队的解放军从这条20多年罕有人迹的小道上下来了,聚集在马尾的受灾群众立刻轰动起来,许多刚从救济站领取了救灾物资的乡亲们纷纷把矿泉水、火腿肠、鸡蛋什么的卯着劲儿地往战士们手中塞,虽然此间没什么媒体记者,还是到处都是“咔嚓”声——那是志愿者们的手机和相机……
一位流着泪的志愿者姑娘还从拉着救济物资的车辆中探出身来作飞吻状:
“解放军,我爱你们!解放军,我爱你们!”
虽然已经口干舌燥饥肠漉漉,但清点完人数的指挥员给战士们作动员时,大家都挺着胸脯把精气神儿蹦得倍儿足。当指挥员问大家对受领执行新的任务“有没有信心”时,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吼得一声更比一声高:
“有!——有!!——有!!!”
有这么多老百姓捧场喝彩,这士气,跟谁打仗也不怕呀!
整队完毕刚走出几步,一位老人捧着一箱矿泉水挨个儿给战士们递,在被战士们婉拒之后,颠颠巍巍老人突然地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奔到队伍前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战士们磕起头来:
“你们都是好孩子,要吃呀,要喝呀!不吃不喝不行呀!……”
队伍乱了,大家流着泪一拥而上,把老人扶了起来……
那维东也哽咽了:“大家都拿一瓶吧,别让老人家太伤心!”
大家都取了一瓶矿泉水,含泪与老人挥手告别。
一路上,却谁也没有喝。
过了马尾,这些矿泉水又递到了另一些灾区群众的手中。
……
在二营之后,史文宏副政委也率三营官兵没沿新辟的“生命通道”撤返汉旺。
15点30分,何玉曾等带回了汉旺指挥部的命令:当晚22时前,天池军民撤至汉旺。
史文宏副政委和三营营长王洪涛等立即集合部队,带着190多名天池乡群众,沿着二营开辟的“生命通道”向山外转移。每到最危险地段,史文宏和王洪涛都站在那里指挥,召呼着部队和乡亲们通过,而老乡们一见到有当兵的在指挥,情绪也很稳定,还不停地跟战士们掰活着“龙门阵”:
“跟着你们走,心里就踏实。”
“活了几十年,没遇到过这种灾害,幸好有你们呀!”
“要不是你们,这些老老小小怎么能走出来哟!”
……
不过他们走得晚,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下来。
夜路上过悬崖还是很悬乎,昆明总院的一位眼镜医生就把崖下白花花的石头错看成了“路”,一边招呼着大家“这边有路”,一边就抬脚往那“路”上去,幸而膀大腰圆的三营营长王洪涛眼明手快一把拽住,这才没有到那“路”上去睡那个永远也醒不了的“觉”……
……
夜行险道,一位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儿吓得哇哇哭,九连一级士官夏银泽马上从挎包中翻出了仅存的一块“巧克力”递上去:“小妹妹你别哭,一哭就不漂亮了。来,让哥哥背你。”小女孩看见漂亮包装“巧克力”,马上就破渧为笑,从妈妈怀里爬上了“哥哥”的脊梁……
于是,小姑娘在战士们背上轮流传递,一路被逗着笑着,让人们忘却了许多危险与疲惫。
下到老熊沟,前边看见灯火了,人们都欢呼起来。
史文宏副政委马上让清点人数,结果是一个没少。
21点30分,队伍到马尾。接应的大巴车已经整整齐齐跟那儿排着了。
一看见队伍出山来了,接应的人们一拥而上,抱着出山来的亲友痛哭失声。而下山的老乡们也拉着“最亲的亲人”解放军不放手,甚至被战士们送上了大巴车也依然如此,弄得大巴车好半天儿也挪不了步。官兵们又不得不一番好言劝慰……
部队上了自已的车后,车下的人们还一路挥着手追出了老远。
22时30分,除周洪许团长所率200余名官兵尚在清平乡外,炮团“死亡峡谷”中的所有部队,全部安全撤回汉旺。而他们在这两天安全转移出山的群众,也逾5000之众,加上在第二梯队在金花方向解救的2000余名老乡,被他们救助转移出山的被困群众和磷矿职工,共计有7000余人。
……
在清平,在天池,在金花,他们成了人民军队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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