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有情谁无情？
锅炉工悲欢启示录
痴 山
记得刚参加工作，我们这些新工人被领导带着，从啤酒厂发酵车间、糖化车间、包装车间，一个车间、一个车间进行分配。看着一批批被留在清洁漂亮工作场所的工友，心中即羡慕又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会分配到哪个岗位。走过动力车间空压工段（空气压缩）、制冷工段，看到一台台从未见过的大机器，更是羡慕地不得了。可最后还是被失望地分到动力车间锅炉工段。
在锅炉工段工作，拉炭，除渣，轰隆隆的鼓风机和引风机。灰飞尘扬，烟熏火烤。当时常听老工人数着干锅炉工的好处：属于特殊工种，每月42斤供应粮，夏天有高温费，全年还有防尘费。虽然高压高温，也就是个技术熟练程度和责任心的问题，只要掌握了工作要领和技术，时时刻刻想着它，就比较安全。虽苦点累点，可能早五年退休。不是有“锅炉房，软水站，给个县长都不换”的话吗？烧锅炉最起码冬天暖和。
就这样，在五年锅炉工岗位上，从普通锅炉工，到取得司炉证，做主操作工，当班长，到担任锅炉工段工段长。
后来就离开了锅炉工作岗位。
2000年失业，年愈40，重归本行，再次做起锅炉工。
也许正应了西方哲学家“一个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哲思，锅炉行业锅炉工虽然还是这个行业这个工种，可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一、环境体制复杂错综，锅炉工大多跳穷坑
1978到今，大多数工人都经历了脱胎换骨经历。锅炉工，也不例外。
这当然也同锅炉工寄身的单位有密切关系。就拿我们这个地方说吧，有个目前还属于国有企业的矿业集团，也有目前还没有完全被私有化的市、区直地方国有和集体企业。对于工作单位是矿业集团内各企业的，劳动保障、劳动条件很好，劳动福利待遇优越，从事十年以上锅炉工作的，退休年龄享受国家男55周岁，女45周岁的政策规定。还没有完全私有化的市、区地方国有集体企业的锅炉工，劳动保障、劳动条件比较好，劳动福利也多少有点，也许因这个地方经济欠发达，说白了就是政府缺钱。所以对于锅炉工退休年龄，仍然执行的是男60岁。笔者知道一个区化肥厂，有许多到了退休年龄符合条件的锅炉工。他们年年打报告，有的报告都打了三次了，年龄也都57、58岁，可劳动保障部门就是推诿扯皮，拖着不给办退休手续。
另外还有许多在私营企业打工的锅炉工，这部分锅炉工大多工资低，有的甚至低于我们这个地区的最低工资，工作时间长，大多是工作十二个小时、休息十二个小时，没有工休工、节假日。至于劳动保护、福利待遇几乎等于零。说到退休年龄，一者从体制上说对他们来说根本没这回事。即使有符合退休条件的，也很难享受到特种行业的退休年龄规定。
至于更大部分在机关事业单位，居民小区冬天季节性烧取暖锅炉的，更没办法提了。他们往往是三、两个人凑一伙，去包一台锅炉。大多从前一年11月下旬开始烧，到次年3月上旬结束。一冬天烧三个多月，工资呢，视单位经济条件和单位负责人心眼的好坏，碰着个好单位或好领导，工资能每人给个700元、800元的，春节还多少给点福利。如果单位经济条件差或单位领导苛薄的，工资也就是400—500元。其他的一般也就没有了。
我们这些烧锅炉的，一上班就绑到了锅炉房，吃饭根本没人替换，只有自己带点饭来上班，吃饭时在炉口边或者蒸气管道上热一热。冷一口热一口的对付一个冬天。而且天气越冷，烧锅炉的工作量越大，往往在万家灯火温暖入梦的时候，也是锅炉工工作忙碌紧张烟熏火燎的时候。
失业后，笔者烧过居民小区两吨卧式锅炉和私营企业的1.5吨立式固定炉排的锅炉。其中甘苦自不必说，千千万万锅炉工都是这么生存的。
二、主管部门多头多换，锅炉工常常做噩梦
1978年以来，体制上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在机构设置上往往以本位主义为主导，以部门利益为取舍。而在职能划分上往往为捞钱而争权，为推诿搪塞而推卸责任。笔者曾论述过的中国城管的诞生的畸形怪异。而30年来对锅炉行业的监管，更象打皮球似的打来打去，只是越“打”对普通锅炉工越水深火热罢了。
1998年国务院机构改革之后，锅炉行业的监管归属到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2001年10月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一抓到司炉证的发放权，对2001年8月份刚参加过劳动保障部门学习，取得司炉证的锅炉工，原证一律作废。在取得司炉证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一律重新交钱、重新学习、重新发证（当时司炉证的法定有效期为4年）。也就在这时，国家安全生产管理部门从安全生产的角度着眼，对锅炉培训这块鸡肋也想啃一口，沾一点腥气。这种锅炉培训管理争夺战一打就是四年，演变成锅炉工培训价钱开始水样上涨，培训时间由原来的15天成了目前延续的一周，而有些为了收钱的速成班最少只有两三天；证件呢，由锅炉软水分而培训，分而发证，到以适应市场经济的需求之名一证两用，一个证司炉和软水全包了。特别让千万司炉工寒心的是退休年龄，从锅炉行业的监管权移出劳动部门始，相当多地区的劳动保障部门对锅炉工退休变得没有保障，特种设备作业人员的退休政策在执行暧昧起来，直至除极少数国有垄断资源行业退休按特种行业规定之外，绝大多数从事锅炉行业这个特殊工种的司炉工，即使完全符合国家的规定要求，也再享受不到国家明文规定的男55岁，女45岁的退休年龄了。
到2003年，对锅炉工这个特种行业的监管又变戏法似的成了质量监督检验检疫部门的独家职权。可国家安全生产管理部门办司炉证职权却顺延到了2005年。实际上就是质量监督检验检疫部门，自诞生起也生出了太多的怪胎，先说ISO9001国际质量标准吧，可以说从金钱交易虚假的游戏，成了明火执仗的欺骗百姓的幌子；再说食品监督吧，从阜阳奶粉到当年冠生园月饼，从苏丹红到*奶粉，再到目前铺天盖地危害人们健康的食品添加剂滥用，一切一切，实际上目前的质量监督检验检疫部门已经成为最大的群体失职赎职机构。
还是回到质量监督检验检疫部门对锅炉行业的监管上来吧，从锅炉监督归了质量监督检验检疫部门，原来四年一培训的司炉证逐步改成了两年一培训，作为国家公共资源的培训管理收费也改成了市场化，黑着心从锅炉工身上榨钱。象我们这样的欠发达地区，每人一张锅炉2类证680元，三类证480元。而使用的教材还常出现了缺页少页和印错现象，更严重的是2009年四月的培训，竞使用2002年印刷的读本，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保存这么长远？
三、福利退休毫无保障，锅炉工时时坠困境
至于锅炉工这个特殊群体的退休问题，目前又成了明明白白祸害锅炉工的一个坚决不解决的问题。在2009年的一次培训班上，上课的教师就无奈的说：锅炉是不是特殊行业，退休要听劳动保障部门的。目前这里的劳动部门认定：如果锅炉在矿业集团，那烧锅炉的就属于特殊行业，如果在锅炉在矿业集团之外的其他地方，那就不属于特殊行业，就不享受特殊行业的退休规定。而且这位老师更无奈的说：人家劳动局就是这样办的，我也不能多说，说也没用。
而2001年10月1日施行的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颁布的《锅炉司炉人员考核管理规定》第一条就明确规定：“锅炉是具有爆炸危险的设备，锅炉司炉人员是特种技术作业人员。”
根据劳社部发〔1999〕8号文件精神，国家法定的企业职工退休年龄是男年满60周岁，女工人年满50周岁，女干部年满55周岁。从事特殊工种，如井下、高空、高温、特别繁重体力劳动或其他有害身体健康工作的职工，可相应提前五年退休。
就是这些白纸黑字的条例法规，在许多地方又成了一纸空文。
当然也并不是在所有的单位都是空文。如前面提到的这个地区的煤炭矿业集团，就严格执行国家的退休政策。可根据我市锅炉这个特种行业的职能部门统计，我们市矿业集团锅炉工持证者只占全市锅炉工持证者的15%。而占全市从业者的比例可能更低。至于目前少有的一些市属、县属国有和集体企业的锅炉工，一是他们也享受不到国家关于特种工种的退休政策，二是这个群体的锅炉工持证者不足全市锅炉持人员总数20%，即使县级国有、集体的锅炉工持证者和矿业集团的锅炉工持证者加在一起，也就是大约占这个地区锅炉工持证者35%左右。
鉴于此，目前还存在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原锅炉从业者往往多在国有集体企业烧了多年锅炉（如本人），失业下岗时又40—50来岁，基本没有其他技能，除了烧锅炉实在没有别的生存途径。即使执行国家对于特殊工种的退休规定，按照目前劳动人事管理的现实，劳动人事档案多是无人过问，国家人事档案管理更是空白。一旦劳动部门不说刁难，就要求锅炉工提供档案资料。这种用计划经济条件下制定的框框束缚市场经济现实中的锅炉工的闹剧，实际上就是国家劳动保障部门套用隔年的黄历，来指导来年的生产生活。
鉴于以上问题，在我们这个地区又引发出一个更严重的现实：就是锅炉行业从业者年龄偏大，文化程度偏低。这些从业者大多对于目前的工作处境和工作条件十分寒心。往往能干就干，不干就散，烧一天锅炉挣一天钱，不行就另找个地方再烧。
在2009年4月这期市质监局举办的锅炉工培训班上，就有几位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老锅炉工。其中一位年龄已经67岁了。培训期间，可能这位老锅炉工参加培训期间没有了工资收入，笔者就亲眼看到这位67的老人硬是这几天中午都没吃饭！
水火有情谁无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日日相伴高温高压粉尘噪声，从事特种设备操作的锅炉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2009-4-12日于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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