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想”网站 10月27日 的“一周排行”,头条是李承鹏的《村》。全文如下:有个村,此去凡百八十里,倘骏马奔驰,不消一日即可面谒孔子。此去离孟子亦不远,那里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倘身体无恙,心情大好,步行三十公里,可听姜太公在《六韬》与国君对话:贵民、重民,民乃不虑,无乱其乡,无乱其族。沂之南、汶之北,原是我族思想最光芒的地方。
可是,这个村如今有个瞎子,己不可著书传言,妻不可外出就医,其屋屏蔽手机信息,高墙内外侦骑遍布,阡陌纵横暗哨四伏……要知,那个信访老头怀才不遇,仍能周游列国,晚年著《春秋》。姜子牙不钓鱼钓王侯,终于位列王室屋脊。可这个瞎子在圣人之地,不可迁徒,未知其踪,难料春秋。
大家知道,这并不是个瞎子,他的眼睛有如夜明珠。其实常识就是夜明珠,白昼平淡无奇,不过是一块石头,只有黑夜降临,它才熠熠生辉。他所说,不过是一些田、一张地铁票、一条河水的污染……王法之下,常识竟成危言耸听,让我恐惧的不是四年零三个月,而是匹夫无罪,怀珠其罪。
我觉得判一个盲人扰乱交通罪,其实是一个病句,说一个盲人奋力破坏了公物,也有些枉然。在一些大城市正考虑开放二胎,小悦悦不幸被辗压激发政府慨然下令“谴责见死不救,倡导见义勇为”的时候,这个瞎子阻止对怀胎六月的孕妇强制堕胎,是提前的见义勇为。当然这些都是敏感瓷,为了更好地改善这家人的生活境遇,我自愿跟《环球时报》保持高度一致,要沟通而不是对抗。我认为这件事跟意识形态无关,只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小心被外部化而已。至于人民内部矛盾被外部化的古怪逻辑,又只是因为外人褒了一个奖。可见被外人褒了一个奖是件极不幸的事。这道理跟小时候我爸打我是一样的:我爸打我,一般打几下就行了;如有外人劝阻,我爸脸上挂不住更要使劲打我;如果外人批评我爸暴力还夸我是个好孩子,我爸大怒之余定把我拖回屋里海扁且骂“有外人撑腰了不起啊”……这个挨揍的体验相信很多中国孩子都是有的。那时我就觉得,我爸其实是不自信的。长大以后,我知道我的村也是不自信的。
他们总是孔武而不自信,他们总信奉让人恐惧,而不是让人安静。可不用管那么多内部和外部、头部和臀部,要让天下安定,先得让人民安静,要让民安静,就得顺应民心,民才会听君之号令。这不是我说,是被沂汶流域官员高高供着的《六韬》里所说。但把孕妇强行拖去流产就很让人不安静,把河水弄得臭气薰天就不得民心,把看望者打得狼奔豕突,谁人听得见你的号令……
经过很多的悲凉,我其实有些娱乐感了。曾经有小山、雪村这样的文人和更多的朋友试图潜入这个村,走到村口,发现那个摆着笼子叫卖着三只鸡的,其实是化了妆的暗哨;那个边卖包子边和顾客聊天的,其实负责盯梢;那些拉着蔬菜讨价还价的,下面还藏得有家伙……
你要是不小心流露出“光”或“诚”的字眼,他们便收起微笑一脸警惕包抄上来,以袋蒙头、准确击打、装车、扔到不知名远处,动作娴熟,配合默契,绝无拖泥带水之意。想不到解放那么多年了,沂蒙还是保留了地下党优良传统。
神州处处都有沙县小吃,祖国一直在下很大一盘棋。原本只是三万块的税,可为了不解决三万元的税,却花三百万元组织了一支别动队。原本一个盲人的事,变成一千人的事,内围六队,每队三班倒,还不算外围预备队以及遥相呼应的县大队。村里一些人已不种地,专门看住这个人,所以,你以为是防控,其实是创收,你以为布下耳目,其实是设置了项目,你以为是有个防守链条,其实是产业链条。
把小事搞成大事,把内敌打成外敌,把政治搞成经济,是这个村、每个村的拿手好戏。我只是觉得,一个盲人扰乱交通,这就违反了空间学,一个盲人破坏了公物,这违反了力学,一个盲人烦劳一千人看住,违反了数学,一个盲人的三万元用三十万来稳定,违反了财会学……这个村口的奇景,是一个惊艳的缩影,一个平凡的盲人,就这样被他们造星。
我都忍住不站在统计学而站在统治学立场,情深深意切切提醒一句,别总是造星,到最后,村村都诞生两弹三星的元勋。
昨晚也有好消息,这个盲人的女儿已被允许上学,虽分分钟有保安跟随着,但已不必跟父母分开。记者刘建锋也走进镇党委院子,还吃了一个苹果,虽刚吃完就被强行拎包走人……庆祝一个苹果的进步,庆祝小女孩没变成小萝卜头。一个会妥协的村庄,还有前途,可是僵局还在,死结未开,在中华圣人聚集之地,竟有人信息不通、生死不明,有过路者纷纷被暴打、财物损失,就算搁北宋年间,此事不管,想必太尉也说不过去。
不管信奉什么主义,在一个被现代文明照耀的地方,司法公平应是常态,信息公开应是常态。在我看来,最小的成本是妥协,最安全的公关是告知真相。此不为敦促这个村告知真相书,此为献上维稳算术题。或许此题无解,因为这里愿意下很大一盘棋,却不愿做一道简单算术题。尽管进城多年,还没有换个思维方式,仍喜欢趴在村口打伏击,而不是打开城门做生意,仍习惯把内敌弄成外敌,幻觉人人都想进村偷鸡,更擅长搞地下活动,而不是开诚布公听建议……他们身体已进入和平的城区,灵魂还在战斗的村里,面对更复杂却更现代的社会画面和人物关系,简单地把这归纳为,一切都是阴谋诡计。
这样,上不接孔孟之道,下不接普适价值,没有“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只有“哪里来的,老实点,趴下”,没有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只有“第一队向左,第二队向右,第三第四队从后面包抄”。可这样一个局面也情非得已,在转型中劈叉,在双轨中求稳,这样复杂的中国和复杂的关系……
只好一字切题:村。
这是李承鹏的大作《村》,说的似乎是山东省曲阜、邹城、汶上三县交界处的一个村子。他用了很啰嗦的文字,其实可以归结为“放肆污染‘村’外的环境和水资源,谁上访就去罚谁的款、‘收碳税’。谁与‘村委会’作对,就召开会议,设立‘禁飞区’,派遣暗哨、别动队进行‘准确击打’,狂轰滥炸。原本只是一条街的事,变成全世界的事,原本1%的人的事,变成99%的人的事。‘把小事搞成大事,把内敌打成外敌,把政治搞成经济’。谁要是不服,就到你家门口去搞‘演习’,组织一帮烂仔天天去恶心你,死缠烂打。村里定的游戏规则,非要全世界都与它接轨,否则就是独裁,‘身体已进入和平的城区,灵魂还在战斗的村里’,必去之而后快。”真是十恶不赦。
同是一个“村”字,在网上风传的《中组部老干部:我对政治改革的十三点看法》崔武年,也异曲同工地说到了一个“村”,但这个村叫“地球村”,当家人也就是村委会,是清一色的欧美人。这位曾在李锐手下干过中组部青年干部局二处处长的崔武年,在文中说:“一是世界已经是‘地球村’——并且越发是‘地球村’了,在中国发生的事都是‘村’里的事——并且越发是‘村’里的事了;二是以欧美为首的‘国际社会’,也就是‘地球村’的‘村委会’经过了二战,经过了冷战,再经过了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的二十年‘乱战’,对中国当政者在政治进步上顽固的抱残守缺已经不抱希望;三是那个‘村委会’所倡导的普适价值观与人的天性相符,具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魅力,对中国当政者所坚持的主流意识形态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地产生着既铺天盖地又细润无声的冲击和侵蚀作用;四是‘村’里诸事都难为你,什么政治歧视、经济陷阱、贸易摩擦、科技封锁、人权抨击、军事戒备,无所不包。所有的游戏规则都不是你制定的,而你要与那个‘村委会’制定的所有的规则‘接轨’!除此之外,在打了十年的“反恐”之后,美国正在高调返回亚洲,俄罗斯则一心融入欧洲,南海各国对你的‘搁置争议’不削一顾,还有一个台湾问题、朝鲜问题、钓鱼岛问题、中印边界问题,等等!看起来大家都和你结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实际上‘村’里人没有谁可以算作你的‘铁哥们’,你的那些老问题,没有一个真正得到了解决!我说,在度过了江泽民的十三年(其中三年是续赵紫阳的未了任期)和马上就要度过的胡锦涛的十年之后,对于习近平来说,恐怕不会有第三个太平十年了!”
请列位客官看仔细了,李承鹏说的“村”里的事,是不是就是崔武年说的“欧美为首的‘国际社会’,也就是‘地球村’的‘村委会’”正在干的事?把上面那段归纳的文字拿下来,正好对号入座:“放肆污染‘村’外的环境和水资源,谁上访就去罚谁的款、‘收碳税’。谁与‘村委会’作对,就召开会议,设立‘禁飞区’,派遣暗哨、别动队进行‘准确击打’,狂轰滥炸。原本只是一条街的事,变成全世界的事,原本1%的人的事,变成99%的人的事。‘把小事搞成大事,把内敌打成外敌,把政治搞成经济’。谁要是不服,就到你家门口去搞‘演习’,组织一帮烂仔天天去恶心你,死缠烂打。村里定的游戏规则,非要全世界都与它接轨,否则就是独裁,‘身体已进入和平的城区,灵魂还在战斗的村里’,必去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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