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山东省文登市,春节回到家乡,感觉又是另外的光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父亲想要说服我回到家乡,他给我的理由是家乡正在大建设,机会很多。但他忘了那正在不断钻出的厂房覆盖了多少美丽的纯净海水;他忘了新近延伸的道路承载的巨型卡车碾压了多少无辜的躯体:他忘了去年被工商人员无故罚款后的气愤难耐;他忘了舅舅在抓到盗伐他树木的人后,四处求告无人问津的挣扎与反抗。时间改变了太多,也忘记了很多。难道一切都是宿命?
我的父亲
我说不出对父亲的感觉,虽然一度我很崇拜他,即使那时候他经常责罚我。父亲回忆他的青春岁月,虽然很辛苦,但是无忧无虑。那是经历过毛主席时代人的普遍感受。他当过那时候的生产队长,是一个舍得出力气的人。他也是后来村办企业的副厂长,但操的是厂长的心,得的是小兵的利。但那时候他真的很有威信。
当村长想要把村里的一切据为己有时,他是几个带头反抗的人之一。虽然被别人出卖了,但他还是坚持了他的底线,这是我佩服他的地方。当年围绕着查找村长贪污腐败的证据,我们村展开了非常激烈的斗争。村长勾结镇上派出所的人抓了我的堂姐夫,而到我们村里执行公务的警察也被村里人扣留了。那时候全村人像文革时进行批斗大会一样,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的去教育那两位警察,但除了动嘴,真的没有动手。我作为小孩子也切身感受了一下文革的氛围。
但我的家人因为这件事情被请到了里面,当时上小学三年级的我还想着他们出不来到北京上访的事情。这时候我们的小乡村不平静了,夜晚玻璃的碎裂声还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但那时候大部分人还是非常团结的,憋着一股劲决心把村长拉下马。在全村人的呼唤下,我们迎来了重新选村长的时刻。虽然有人想要贿选,有人一计不成设计了抢夺投票箱的行动。那些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有了牢狱之灾,但主谋依然逍遥法外。
本来村里人是对这次选举抱有很大期望的,一致同意原来的大队会计参选村长。目的就是团结他,让他出来指正村长。但一切又都是幻想,新上来的人继续着他们的贪腐道路。村里人依然有志气,凡是原村长参加的选举,总能保证对立方胜出。但经历了一次选举,村民们就分裂了一次,原来亲如一家的村民由于这该死的选举,早已没有了那脉脉温情。
10年了,恍然如梦,原村长的代理人最终赢得了村里的控制权,也开始了他的另类的报复。他的敌人,包括我的父亲,不是因为利益关系和他谈笑风生吗?因为什么?因为他有钱。而这些钱只不过是他原来占有的大家的钱。但他比原来更有钱了,原来大家还想反抗,现在只能乖乖屈服。是呀,在这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属于集体的东西就是片瓦也留不下,这就是老人们在下棋时的感慨。因为这肉就那么多,有太多的人惦记着了。说来也怪,明明是闭着眼睛挣钱的行业,在集体名下就要亏本,但在私人企业就要赚钱。我舅舅就跟我说了一下我们村这样荒谬的事情,我们村的厂子转租给原村长,一年租金60万,但如果没交钱,只需罚款6万元。一切看似不合理又合理的运行着。其实天下的事情都一样,在我们村做了亏心事的人上了我们的县城,对国家做了亏心事的人去了美国!
我们镇上的情况也大同小异,两个资产上亿的集体企业就不明不白的破产了,这些人都是天才呀。其实别人骂国有企业垄断暴利是正常的,但能把垄断行业的企业搞死则真是天才了。不要说全国,我们镇上的天才也真不少,我很纳闷有这么多天才中国不应该早就崛起了吗?没有崛起,我只能说是宿命!可能是我太悲观,我舅舅就不信宿命。
我的舅舅
我舅舅是个倔强的人。文革中他不参加任何派系,但当他认为的好人有了麻烦,他就会挺身而出。既和造反派斗,又和保皇派斗。我告诉他文革76年结束。他偏偏不信,他说文革最多进行到70年,因为毛主席告诫过他们要抓革命,促生产。70年以后,是上头的人在斗,和老百姓无关。
他也是个投机倒把分子,天南海北的做生意。但我很纳闷他为什么发不了,他是走到哪,吃到哪,交友到哪,但永远也呆不住,因为他太想念家乡。我想这可能是他不能发财的原因吧。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心里有家乡,他是不能长久的。
四处流浪了一辈子的他,最后回到村里去种他的绿化林,也开始了他和政府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一次镇上要迎接上级领导视察,镇上的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就去准备了。在没有通知我舅舅的情况下,就在他的林子里面放起火来,美其名曰帮助打扫卫生。我就就知道后,就把这一干的头头脑脑拦住了,并报了警。警察来了后很尴尬。但我舅舅谁劝也没劝住,最后逼的头头脑脑赔礼道歉,罚款了事。
这时候是痛快了,但以后的烦恼事还能少了吗?一个外村人偷盗了他林子里的树,被他当场逮住后,立即报了警,警察来后做了笔录,就没有了下文。他去问,警察说不归他们管,归园林局管;问园林局,园林局说归林业局管;林业局说不知道归谁管。我舅舅还是不信邪,就打了市长热线,市长热线说会处理,公安局是接过去了,但问了情况后就有没有了下文。他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次市长热线都没结果。他四处表达他的不满,他说他的坚持不是针对老百姓的,而是面向政府的,他想知道政府到底还关不关心人民?了解这件事情的人都劝他要就此打住,但他还在坚持,他想要一个结果。最后20几个市长热线打完了,对方最后让他起诉。他觉得想不通,老百姓哪有那闲工夫去进行漫无边际的诉讼,法庭不是离普通人很遥远吗?这时候他应该死心了吧,他还不死心。他告诉我网络很神奇,因为他看到房姐被曝光了,他的事情上网上去了后,虽然不一定有结果,至少能让大伙评评理吧。他想要实名上网,但我却并没有那么那的影响力,今天写作此文,就当做外甥的尽一些孝道吧。
我舅舅不相信宿命,但我是信的。因为他们的抗争没有了结果,就必然导致今天的结局。当一个大集体还在的时候,为双方调节一下,这些事还算事吗?这样的事情还要上法庭吗?当农村的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时,看似我们国家在朝着现代法治国家的轨道在迈进,实则国家埋下了巨大的隐忧。执政党脱离人民群众是危险的,毕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更是中国历史的宿命。宿命不能不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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