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一天,当老师的我在10月31日安徽青年报第二版“生活之友”栏目上,看到了有关65岁柏杨与《丑陋的中国人》介绍后,就非常想拥有一本,甚至连做梦都在想。当时,大陆市场上几乎见不到此书,后来好友见我对柏杨所写《丑陋的中国人》由交口称赞、顶礼膜拜,到寝食难安,不知从哪弄到一本送给了我。该书是1987年1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定价1.25元,标着“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观其书,印刷质量不怎么的,很有可能不是正规出版社所出,但我已很高兴,一卷在握乐不思蜀。
柏杨老先生前些日子去世了,那本书虽然只是一个文章汇编,主题差不多,可就是柏杨这本书,却给了我最大的震撼与启悟,以致影响了我的一生。
在此之前,我简直是个毛头小伙、愣头青,盛装着一腔热血、满腔热情;看什么都觉得是阳光明媚、前程似锦;效仿的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缺少深沉睿智、凝神静气、难得糊涂。什么都感兴趣,如游泳、绘画、歌唱、打猎、垂钓……;什么都想学,如中医中药、旁门左道、哲学、易经……;什么都想干,如当兵入伍、记工员、教师……。结果都只能是样样“半瓶醋”,朝三暮四、一无所获,根本不知道学无止境、学有所长之道理。尤其是对人生与社会的认知肤浅,对政治更是一窍不通,说话做事直通通不会拐弯,伤了和气、得罪人,自己还不知道——归根结底,是自己身为中国人,却对中国国情知之甚少,因此,往往是欲速则不达、好心办坏事、吃力不讨好,事倍功半。事后,死不认错,恬不知耻、振振有辞曰:鄙人不拘小节。有时,干脆以“年轻无知”来推托或搪塞。正如柏杨《丑陋的中国人》中所述之通病也。
比如他说,“中国人和中国人来往,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要察言观色,转弯抹角,问他说:“吃过饭没有?”他说:“吃了!”其实没有吃,肚子还在叫。譬如说选举,洋人的作风是:“我觉得我合适,请大家选我。”中国人却是诸葛亮式的,即令有人请他,他也一再推辞:“唉!我不行啊!我哪里够资格?”其实你不请他的话,他恨你一辈子。”又说,“有一次我去台中看一位英国教授,有一位也在那个大学教书的老朋友,跑来看我,他说:“晚上到我那儿去吃饭。”我说:“对不起,我还有约。”他说:“不行,一定要来!”我说:“好吧!到时候再说。”他说:“一定来,再见!”我们中国人心里有数,可是洋人不明白,办完事之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说:“我要回去了!”英国教授说:“哎!你刚才不是和某教授约好了的吗?要到他家去啊!”我说:“哪有这回事?”他说:“他一定把饭煮好了等你。”外国人就不懂中国人这种心口不一的这一套”。
我把这些理解为先“死要面子活受罪”,因谦虚饭没吃着,后发觉自己吃了亏,肚子实在是饿得慌,怎么办?就想扳或出那口恶气,掉过头来便是恨或“飞一块砖头报你不请我之仇”。这两种傻事,我也老干,为了人家一句话,痴等傻等,结果还不能怪别人把你耍了,谁让你自作多情哩?饿啦就饿啦,饱的就饱的,直说不就得啦,干吗非得弄虚哩?而我对别人的回答常常就信以为真,嘴里唠叨着“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结果背后让人笑:书呆子一个,人家说不饿,那是客气话,还真拿棒槌当成针(真)了,不懂人情世故。可以想像,“一个民族如果都是这样,会使我们的错误永远不能改正。往往用十个错误来掩饰一个错误,再用一百个错误来掩饰十个错误”。所以说,在中国做事容易,做人难。做事容易,二加二就是四,可是做人就难了,二加二可能是五,可能是一,可能是八百五十三,你以为你讲了实话,别人以为你是攻击、诬陷、造谣——颠覆政府呀,影响稳定呐,不和谐音符啊,等帽子或罪名铺天盖地、接踵而至,使你我顿感窒息,只好欲言又止,把想吐之心情压抑于心头,想讲之话咽回肚中。“做人难”成了围城,成了观音菩萨套在孙行者头上的一道紧箍咒,让你失去灵魂,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别整天想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还是老大老实地随“心口不一”之大流罢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为什么非得别出心裁,跟传统文化“酱缸”过不去哩!
除了“心口不一”,还有“庸才”、“人才”说也颇为经典永恒,柏杨称其为“买西瓜学”:老板对伙计说:“你一出门,往西走,第一道桥那里,就有卖西瓜的,你给我买两斤西瓜。”伙计一出门,往西走,没有看见桥,也没有卖西瓜的,于是就空手回来。老板骂他混蛋,没有头脑。他说:“东边有卖的。”老板问他:“你为什么不到东边去?”他说:“你没叫我去。”老板又骂他混蛋。其实老板觉得这个伙计老实,服从性强,没有思考能力,才是真正的安全可靠。假如伙计出去一看,西边没有,东边有,就去买了,瓜又便宜、又甜。回去之后老板会夸奖他说:“你太聪明了,了不起,做人正应该如此,我很需要你。”其实老板觉得这个家伙靠不住,会胡思乱想。各位,有思考能力的奴隶最危险,主子对这种奴隶不是杀就是赶。
现实情况也的确如此,下级唯上级脸色行事,以赢取个人最大之回报为能事,导致社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风盛行;上级乐于搞指鹿为马一套考察得力干将和心腹之人、任人唯亲。这是一个严重、凝重的课题,它使人们永远泡在一些大话、空话、假话、谎话、毒话中打转转,没有了自我,社会道德失去了尺度,司法准绳失控,天空一片浑浊,百姓遭殃,大地呜咽。
柏杨《丑陋的中国人》让我振聋发聩,尤其是“这种文化之下孕育出来的人,怎能独立思考?因为我们没有独立思考训练,也恐惧独立思考,所以中国人也缺乏鉴赏能力,什么都是和稀泥,没有是非,没有标准。中国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在文化里找出原因。”和“要想改变我们中国人的丑陋形象,只有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想办法把自己培养成鉴赏家。我们虽然不会演戏,却要会看戏,不会看戏的看热闹,会看戏的看门道”两段话,使我幡然醒悟:我得重新找回自我,重新调整对待人与事物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决不能做人云亦云的应声虫,不能迷信不能崇拜,任何人与事都有其两面性,是辩证的,要注意那些深层次的东西,要由表及里,才能使人洞若观火、见微知著、一叶落而知秋、窥一斑见全豹,才能揭示那些本质或隐秘,才能把握趋势全面地去看问题。
有了醒悟的头脑,凡事就喜欢多问多思索,而且首拿中国人“窝里斗”之恶癖开刀。柏杨《丑陋的中国人》书中说:“每一个单独的日本人,看起来都像一条猪,可是三个日本人加起来就是一条龙,日本人的团队精神使日本所向无敌!中国人打仗打不过日本人,做生意也做不过日本人,就在台北,三个日本人做生意,好,这次是你的,下次是我的。中国人做生意,就显现出中国人的丑陋程度,你卖五十,我卖四十,你卖三十,我卖二十。所以说,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一条龙,中国人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上可以把太阳一口气吹灭,下可以治国平天下。中国人在单独一个位置上,譬如在研究室里,在考场上,在不需要有人际关系的情况下,他可以有了不起的发展。但是三个中国人加在一起──三条龙加在一起,就成了一条猪、一条虫,甚至连虫都不如。因为中国人最拿手的是内斗”。此例与中国俗话“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差不多。当初,我很欣赏这段直白,认为事实确实如此,讲得精辟、透彻。自打学会并善于思考后,感觉该段话有所偏颇允准:“三个人”的多少与有无“水吃”应该是一个辩证的问题,举例说,人多干事窝工,人多打拼,人多容易窝里斗,表现突出在商业价格的降价竞争上,但人多力量大的优点也是不容置疑、显而易见,这方面例子太多太多;虽然“三个和尚没水吃”的事情时常发生,可是,一旦有外敌入侵,和尚们还是会通通雄赳赳气昂昂地列队于山门、一致对外,这也是被无数历史事实所证明过的,尤为突出且需要指出的是,国家或民族每每遭逢大灾大难之时,中国人又是分外地团结,九分地同心同德(注:还有一分地汉奸、卖国贼)。
此外,我对很多问题的观点与看法也由感性逐渐变得理性,实话讲,就是多了些理解,理解人性的弱点。“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就好像水泥搅拌器里的石子一样,运转起来之后,身不由己。”使我们感觉到,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问题,而是文化问题。耶稣临死的时候说:宽容他们!他们做的他们不知道。“年轻时候读这句话,觉得稀松平常,长大之后,也觉得这句话没有力量。但是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才发现这句话多么深奥,多么痛心。使我想到我们中国人,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的丑陋,来自于我们不知道我们丑陋。”(注:柏杨语)就拿5.12汶川地震来说,在问责地震局的同时,我也对其境遇深表同情与理解,他们肯定或多或少有些难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事物都是复杂的,都有其鲜为人知的一面或难言之隐。譬如,他们也许能够预报,但他们却无发布权;他们想预报,又怕到时候不地震,造成混乱、不稳定,自己罪责难逃,还是小心乌纱帽、小心饭碗要紧。不客气地说,他们确实有其责,也该问,只是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死不认错”,20多年过去了,此痼疾痊愈否?“我们的丑陋,来自我们不知道自己丑陋。”柏杨如是说。20多年过去了,“丑陋”,国人不是不知,而是早已成和尚头上虱子皆知,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肿脸充胖子”、“一俊遮百丑”。
比如:我们讲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其历史都应该是真实的、全角度的,光有正史不够,还应有野史辅于补充,它不仅应大写特树历代英雄,让其祠于庙堂、彪炳千秋,同时也应对那些属于时代留下的天灾人祸、经验教训秉笔直书,让人们铭记并思量,使我们的祖国安宁、盛世和谐、民族更加繁荣富强。实际上呢?在 中国写作、出版禁区太多,束缚了人们的创作思维。“文革”或“纪实”题材的作品就很难面世,以至于时下不少类似“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这是何故?题材性上不能实事求是,事情或事件发生都发生了,写起来却难开绿灯。
又如,老实人的特征,就是说老实话、做老实事。现如今主观与客观出现了反差:党和政府以及媒体都提倡或宣传报道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当老实人,当你果真发表文章或上帖关于真人真事真话时,却又遭到删除、打压、囚禁、判刑,这么搞下去,岂不是越搞越乱,谁还敢讲真话,当老实人?世风日下,讲真话的人往往是一生不得平安!胡锦涛总书记6月20日同强国论坛网友在线交流听民意,问民策。既然党和政府领导想通过互联网来了解民情、汇聚民智,就不应该强求一个声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让领导听靡靡之音、一面之词,能真正了解民情、汇聚民智么?
难怪这些年的文学界被称之谓“浮躁时代”,真人真事真话出口或通行,红灯闪闪耀眼、警笛声声刺耳,那也只好造就出“浮躁时代”咯。诺贝尔文学奖,是一个文学艺术、技巧的大比拼,是文人间的一种游戏,没有国界,难不成还有阶级性、政治性或分为“左”“右”“公”“母”的么?所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我们一直没有。不说别的,苏雪林、柏扬、李傲怎么都是台湾的作家,尤其是柏扬“丑陋的中国人”更是家喻户晓,他(她)们以及其书若在大陆能出名并获出版吗?国内能容忍他(她)们大放獗词么?
不敢正视和解剖自己的人,总是心里有鬼,身上有疾!就像阿Q,因为头上长了癞疮疤,所以讳疾忌医,不敢正视自己。我赞同一切真实于历史,包括不堪回首的“文革”那段历史。丑媳妇毕竟要见公婆的,共产党人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一段真实历史的大白于天下吗!海之大,乃是因其居于百川之下啊!峰之高,那是因为有众多丘陵山峦铺垫拱卫啊!中国执政党若有如海之博大胸襟,峰之群山拥立,何愁没有文学大师、文学名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哟?诸如孝敬父母家人、救死扶伤、见义勇为、扶贫济困、秉笔直书历史、做雷锋似的傻子等方面的人性回归,道德回归、文化回归,将使五千年文明古国更加璀璨、如日中天。
言归正转,二十多年前,我看了柏杨《丑陋的中国人》后,仿佛一下由幼稚而成熟了许多,从此变得也喜欢观察社会与人生了,从此我也似乎一夜之间成了有思想、有观点者——但同时“恨铁不成钢”这句话便时时萦绕、叩击我的心头,可回头看历史长河的奔流,柏杨先生所说所指又皆是千年文化、不朽的华夏文明的积淀,属正常现象。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帝王唱赞歌!这就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书籍是人类的营养品,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其书犹如交了一个好朋友,让我获益匪浅、终身难忘。
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说不足或遗憾、后悔的东西,那就是受柏杨老先生的思想及其书的影响、熏陶、感染,不知不觉中我也被赤化成了与他一样的“老愤青”。「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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