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怀人
--读《郑风 风雨》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这是一首怀人诗,这是决无异议的了。
对此诗的总体把握,我认为孔子关于《诗经》概括也是适用的,而且是最为精当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的意思是:一部诗经,其内容,用一句话来概况,就是:思想纯洁、情感真挚。
诗,写诗。其情、用意何偿不是如此。
《诗经》的来源,源自于丰富的现实生活,来自于浓浓的民间生活习俗。汉代的学者认为《诗经》的编集,来源于民间的釆诗。班固说:“孟春之夏,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天子。”正如《中国文学史》编者认为:“《诗经》这部书,我们认为是周王朝经过诸侯各国的协助进行釆集的,然后命乐师整理、编篡而成的。”并认为:“但这只是‘国风’和‘小雅’部份诗歌如此。”这是可以肯定的。对于釆诗的目的“除用于教育自己的子弟和娱乐外,主要是为了了解人民的反映,考察其政治的效果,以便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所谓‘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汉书 艺文志》)。
怀人,以风雨、鸡鸣为背景,可谓巧夺天工,用具匠心。下雨、鸡鸣作为怀人的比兴物,显得很自然而然,好似水到渠成。“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由此其彼,很是自然。
孔子以为《诗经》的用意是:思想纯洁,情感真挚。到了朱子,此朱夫子认为《郑风 风雨》是:“轻佻狎暱,非思贤之意。”其思想偏差若斯,殊难料想。观其注《风雨》如下: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朱注:凄凄,寒凉之气。喈喈,鸡鸣之声。风雨晦冥,概淫奔之时,见其所期之人而心悦也。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朱注:潇潇,风雨之声,潇潇,犹喈喈也。瘳,病愈也,言积思之病,至此则愈也。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朱注:晦,昏。已,止也。
由此看来,朱子对字句的理解还是很精确的。但是来了个“淫奔”之男女,读诗之情趣呆板木纳,思想之老朽若斯,连孔圣人的“拳拳”之倦意也于然不顾,着实该打,该打。
同样为封建社会统治阶级服务的官书《传说汇纂》,虽然不敢驳斥《朱传》,还是不得不说“古说亦可通”。它说:“<序>......所谓乱世者,稽诸<郑谱 疏>及严粲<诗缉>之说,以郑公子之乱,时事反复,士之怵于利害,失其常度,故诗人有思夫君子,是其在突与忽更入更出之间也。其诗见釆于国史,后郑之贤大夫皆诵习之,于燕享之会至赋经言志焉。所以自两汉六朝及唐宋诸儒皆传其说,守而不易。独至夫子而直断为诗词轻佻狎暱,非思贤之意;风雨晦冥为淫奔之时,而南宋元明诸儒率不宗其说,且辨之曰:‘淫词未见有称其人为君子者。概风雨杂至而如晦,喻世事之昏乱;鸡鸣在暗而思暏,喻君子居乱世而思治;君子不改其常度,则世道可挽,故见之心悦,如疾之去其体焉。以此观诗,古说亦可通也夫!”按昭十六年《左传》,郑六卿饯韩宣子,子游赋《风雨》。杜注:取其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可能是《诗序》古说所本。
朱子误读,着实该打。然《风雨》源自朴素的民间生活,反复玩味,亦有风趣。风雨三章,章四句,章章意蕴亦有层次,试探其源。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凄凄此雨,细细如丝,携寒凉之气,天地为之一缩。凄凄此雨袭来,群鸡相互挤压,或屋檐下,或篱笆旁,或避风雨小土坡下,或躲雨树丛里,或藏匿母鸡体下,其鸣“喈喈”是也。此时鸡徬徨失措,小心翼翼,相互慰藉。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此时风雨急骤,鸡去不能,百无聊赖,此处寻寻,彼处觅觅,无友无伴,独鸣“胶胶”,以示其孤,欲觅其伴是也。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此时天地昏冥,风雨不已,欲浊欲曙,千里鸡鸣不已,当是雄鸡长鸣不绝,诗人胸有成竹、生机勃勃之雄壮境界尽出矣!!
如此读来“云胡不夷”,“云胡不瘳”,“云胡不喜”。不同境界,层层演进,终至于“喜”!其中况味,自不捅破。
自两汉以后《毛诗序》曰:“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郑笺申发之曰:“兴者,喻君子虽居乱世,不变改其节度。......鸡不为如晦而此不鸣。”这样,“风雨”象征“乱世”。“鸡鸣”便象征“君子不改其度”,“君子”则由“夫君”之君变为了德高节贞之君子了。如此解,也未偿不可。
此诗对后世阐发了更为持久的意蕴。在于教育了人,为善不息,不改常度,临难不动摇,对敌不屈膝。毛奇龄《白露洲主客说诗》道:“陈晦伯作<经典稽疑>,载<风雨>一诗行文取证者甚备。郭黁叛,吕光遣杨轨书曰:‘陵霜不雕者,松柏也,临难不移者君子也。何图松柏雕于微霜,而鸡鸣已于风雨!<辨命篇>云:‘<诗 风>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故善人为善,焉有息哉?<广宏明集>云:梁简文于幽絷中<自序>云:梁正之士兰陵萧纲,立身始终如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非欺暗室,岂况三光,数至于此,命也如何!”“自淫诗之说出,不特<春秋>事实皆无可按,即汉后史事其于经典有关合者,一概扫尽。如<南史 袁粲传>,粲初名愍孙,俊于仪范,废帝裸之,迫之行走。愍孙雅步如常,顾而言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风雨>之诗概言君子有常,虽或处乱世而仍不改其度也。如此事实,载之可感,言之可思。不谓淫说一行。而此等遂阒然。即造次不移、临难不夺之故事,俱一旦绝歇,无可据已。嗟呼痛哉!”胡承珙《后笺》说:“案,<文选>陆士衡<演连珠>云:‘贞乎期者,时累不能淫,是以迅风陵雨不谬晨禽之察。亦是用<序>意也。’ ”
《风雨》一诗,不知曾鼓励了历史上多少人物临难不动摇,对敌不屈膝;又教多少人为善不息,不改常度。
翻开我国悠长悠长的文明史,哪个朝代没有,哪个朝代找不到如此“临难不动摇,对敌不屈膝,为善不息,不改常度”的君子呢?女娲,神农,黄帝,炎帝,鲧,禹--------一路走来,哪一时不见亮若星辰的“君子”?亮得如此灿烂,亮得让人热血沸腾,亮得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是中华文明陶冶了他们,还是他们铸就了中华灿烂文化?
到了1840年以后,此文化展示了中华民族最为灿烂的一页,此时的“君子”,“砍头不要紧”、“我以我血存轩辕”、“舍小家,为大家”,他们或创文明,或开民智,或奋为天下先,或舍身为天下法,以身济世,拯黎民于水火。其前仆后继,其继往开来,其功绩之大、之久、之刚烈、之灿烂、之伟大,纵观今古过往史,概无能想与之比伦!
其最为灿烂者,孙中山,毛泽东-------一串长长的名字,与天地同在。
当然,与此相反,对于有些苛活者,疑古骂古,数典忘祖。幸运的是,其不能代表中华文明的灿烂方向。
好个千古怀人诗呀。
从怀人的初衷,升华到立身为万世典范,这也许正是我们中华文明渊源流长的原故罢。
面对当今物欲横流之世道,能反复吟诵此诗,并身体力行之君子,能有其人乎?其被千百年之文化精髓所化之人,其神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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