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的阿Q的心态与逻辑
网友“xxttll88 ”发文说:“ 2012春晚有一个小品,题目是《今天很幸福》.其中有这样一句台词被人列为经典台词:‘幸福很简单,幸福不是想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多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这样的“哲理”作为一种调侃是可以的;作为一种经典不合格;如果有人把它作为一种道德或者思想标准更是匪夷所思!”草民以为这还说得很不够麻辣刺激,真不敢相信了,文艺表演到了今日,竟然能够如此轻巧容易地说出“经典台词”来了。服帖,是自然的,但不是服帖这个小品的,而是服帖评论这一句台词并冠之以“经典”的同志或朋友。而且,草民想说,看过《阿Q正传》么?快去看一看,网上就有,就只须花一点电费而已。
当然,倘问我“幸福是什么?”我也是注定回答不出的,想要硬着头皮回答,也只能从阿Q的身上去找,找着了再细细地体味一番,自然就浑身汗毛孔大开,“幸福”无比了。
阿Q的的确确是一个“幸福”之人,你不信还真不行!
请看看鲁迅先生精心雕塑的阿Q——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⒆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呢!?
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虫豸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
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
他睡着了。】
我们的阿Q就是能做到不计较“失去”,只想起自己的“得胜”、“得到”。
人们常说,时间是一剂良药,能医治心灵的创伤,但这“时间”之良药大多有效于睡着的时候,醒着时“药效”必定大减。鲁迅先生告诉我们,阿Q有时候也介意他的“失去”,但似乎更满足于他的“得到”,睡着的阿Q才是“幸福”的阿Q。
再请看——
【然而我们的阿Q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了。
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祠,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晚,他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阿弥陀佛,阿Q,你怎么跳进园里来偷萝卜!……阿呀,罪过呵,阿唷,阿弥陀佛!……”
“我什么时候跳进你的园里来偷萝卜?”阿Q且看且走的说。
“现在……这不是?”老尼姑指着他的衣兜。
“这是你的?你能叫得他答应你么?你……”
“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他摇摇头,将唾沫飞在正对面的赵司晨的脸上。这一节,听的人都凛然了。但阿Q又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
“嚓!”
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从此王胡瘟头瘟脑的许多日,并且再不敢走近阿Q的身边;别的人也一样。
阿Q这时在未庄人眼睛里的地位,虽不敢说超过赵太爷,但谓之差不多,大约也就没有什么语病的了。
“革命也好罢,”阿Q想,“革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便是我,也要投降革命党了。”
阿Q近来用度窘,大约略略有些不平;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一面想一面走,便又飘飘然起来。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他得意之余,禁不住大声的嚷道:
“造反了!造反了!”
未庄人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这一种可怜的眼光,是阿Q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见之下,又使他舒服得如六月里喝了雪水。他更加高兴的走而且喊道:
“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
得得,锵锵!
悔不该,酒醉错斩了郑贤弟,
悔不该,呀呀呀……
得得,锵锵,得,锵令锵!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赵府上的两位男人和两个真本家,也正站在大门口论革命。阿Q没有见,昂了头直唱过去。
“得得,……”
阿Q飘飘然的飞了一通,回到土谷祠,酒已经醒透了。这晚上,管祠的老头子也意外的和气,请他喝茶;阿Q便向他要了两个饼,吃完之后,又要了一支点过的四两烛和一个树烛台,点起来,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他说不出的新鲜而且高兴,烛火像元夜似的闪闪的跳,他的思想也迸跳起来了:
“造反?有趣,……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的了,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阿Q没有想得十分停当,已经发了鼾声,四两烛还只点去了小半寸,红焰焰的光照着他张开的嘴。
】
受尽了欺压、欺负和剥削的阿Q,只能从小尼姑那滑腻的头皮上占些便宜,求吴妈与他困觉的唐突之举又使他被逐出了赵府,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衩,穷途末路之时只得去偷拔尼姑庵的萝卜、进城去当贼们的下手。然而,“革命”“拯救”了阿Q,于是,在黑暗的夜里做起了大梦,仿佛“幸福”就在很近的地方在向他招手,“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他忘记了自己的失去,却梦幻着“将来的得到”。——我们可爱的阿Q又“幸福”了。
还要请看——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他第二次进了栅栏,倒也并不十分懊恼。他以为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要抓进抓出,有时要在纸上画圆圈的,惟有圈而不圆,却是他“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睡着了。
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耳朵里〔口皇〕的一声,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街要示众罢了。
他的思想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堂皇,《龙虎斗》里的“悔不该……”也太乏,还是“手执钢鞭将你打”罢。他同时想手一扬,才记得这两手原来都捆着,于是“手执钢鞭”也不唱了。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中,“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的话。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革命”也好,精神胜利法也罢,阿Q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他被吃人的社会活活地害死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对阿Q的一贯评价,或许是正确的,或许……反正草民是说不清楚的,但我坚持说阿Q曾经“幸福”过。
《阿Q正传》在多处写到阿Q“睡着了”,莫非他有嗜睡症?整篇的末尾说:“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草民的知识十分的浅薄,所以本文不是在“解读”《阿Q正传》,而仅仅是以为阿Q的死并非由他自己所造成,难道当时在鲁迅先生的眼里就只有一个“阿Q”吗?资产阶级不能肩扛起民族复兴的重任,也就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命运,民众只能“被幸福”,而不能得到真的幸福。即使是在物质丰盛的今天,最广大的民众又得到了什么?每当年年的春晚拉开序幕之时,还有多少顶风冒雨夹雪“飞”往家乡的“候鸟”尚在归途之中?他们、她们的“得到”与他们、她们的“失去”能成正比吗?他们、她们可是“gdp摩天大厦”中的一块块砖、一根根钢筋哪!
进而,当我在春晚邀请的“道德模范”中寻觅陈贤妹时,却找不到她的踪影,但我终于百思而得其解,陈贤妹只是个被媒体耍弄的“阿Q”,她能拾得盛世的破废纸烂塑片,已经是一个足够“幸福”的人儿了,要多想想自己的“得到”嘛,不能光考虑自己的“失去”。说陈贤妹等在坚守盛世的道德底线,主流舆论决不会买账,尽管有的媒体也在宣传“救今日的人也就是在救明日的自己”之类的道理,之所以把陈贤妹捧上领奖台,是为了说明陈贤妹的“幸福”,看她并没有失去什么,却得到了很高的荣誉和奖赏。而把陈贤妹排除于春晚被邀之列,大约是为了捍卫“和谐幸福”的盛世中国——头上有癞疮疤的阿Q也忌讳多多呢——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把“幸福很简单,幸福不是想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多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评论为“经典台词”,是正宗的阿Q的心态和逻辑,我想“精英”们也是这么想的。但小悦悦在九泉之下却绝不会这么的想,她一定会用稚嫩的嗓子厉声喝道:“在这个世道里,我失去了生命,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同为盛世人,幼小的我‘幸福’吗?!”
2012.01.28晚草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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