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逝夜潭:梁晓声,坡底村的5只羊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赵天亮、周萍两恋人从县城买来的。为什么不能从坡底村所属的公社买来呢?看公社革委会二主任那么穷凶极恶养羊,可知当地羊的境遇,当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至少很难一买就是五只。
但是,县城的羊是哪里来的呢?而且一买就是5只。这涉及:一、当年农村养羊;二、当年农村集市贸易。
一个北京知青,一个上海知青,千里迢迢从东北黑土地,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黄土高坡,一下车就买了5只羊,并好远地,至少几十里地吧,牵到坡底村,一路通行无阻,没有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各路诸侯好汉拦截,顺利牵到坡底村。而仅仅就5只羊,也不是那么好牵几十里路的。
5只羊弄到坡底村是集中养,还是社员家分散养呢?是属于大队集体财产,还是属于社员家个人财产呢?
坡底村搞集体编草帘子都犯法,集体养羊属同样性质。草帘子不是农村人编,那社会需要,军需需要的草帘子从哪里来呢?即使城镇工厂编,稻草麦秸也必须从农村收买。这就需要组织收购,包装捆扎,囤储集中,搬运运输等等,这同样涉及农村副业和农副产品流通。农村的这些农副产品收购当年是农村各级供销社在搞,农村供销社不搞这些,搞什么了?当年各个公社都有供销社,供销社的点甚至伸到生产大队,是农村农副产品流通供给的主渠道。
剧中坡底村支书最后说为了减小目标,要把5只羊中的3只送给外村去养。这么看来好像是坡底村大队集体养的。怎么送呢?是送到外村社员个人家庭,还是送给外村的党支部?
而当坡底村社员提出,如果羊生羊,5只羊搞出好多羊怎么办?,支书认为生越多羊越好,届时“法不责众”。好像坡底村以及外村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之前从来没有养过羊,那时就不“众”,没有“众”一样。
这还说明,除了坡底村不能养羊,集体不能养,社员家不能养,其他村也不能养羊,否则几粒羊粪蛋就不会掀起那么些波澜曲折,一个外村的曾经羊倌就说没有羊可放。于是问题又回到文章开头,这5只羊谁养的?这5只羊哪里买的?哪里允许养羊?哪里允许卖羊?
梁晓声对兵团生活也许熟悉,但是对当年的农村生活不一定熟悉。不是说对当年的农村生活不熟悉就不可以写农村,多年的作家经历,特别是致力于知青题材,梁晓声可以对当年的农村生活有所熟悉,可惜好像还不够。5只羊只是其中一例。这和熟悉不熟悉有关系,还和逻辑搞没有通有关系,本文关于5只羊的文字更多地偏于逻辑考量。而就梁晓声也许熟悉的兵团生活,剧中也不乏需要逻辑考量的地方。
一段时间来,意识形态,文艺作品一些不尽意,最重要的还在于逻辑混乱,大家伙都搞大话,搞戏说,搞忽悠,搞仰望星空。那些是不需要逻辑的,甚至可以反逻辑。
在有养羊传统的黄土高坡这么严厉禁止社员养羊,那么在有养猪习惯的其他地方,是不是就割资本主义尾巴,禁止社员养猪了呢?不是这样的,当年农村生猪收购任务下到生产大队,落实到社员家庭,并大力宣传多养猪,“养猪致富”,“猪多、肥多、粮多”,“一头猪就是一座小化肥厂”等常见于村庄墙头路边,还大力推介“圈养”。
养羊和养猪是不是有不同的地方?山羊能不能圈养?农户是不是接受山羊圈养?现在山林山坡草地都分给个人了,这些个人承包地是不是允许别人放牧山羊?八十年代,曾经读过山羊对黄土地的植被破坏,水土流失有很大的影响,大规模,不加节制地放任放养山羊,山羊会把当地的草根树皮都啃光光。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说,一地之说。就割资本主义尾巴而言,问题还是那5只羊是谁养的?哪里卖的?哪里买的?
割资本主义尾巴是对当年常炒不衰的一个话题,《知青》也对类似常炒不衰的话题不断地炒冷饭。为了5只羊,《知青》费了一集多的篇目。
为一些生编硬造的政治概念,而生编乱造一些是是而非的文字故事;或者为注解一些是是而非的政治概念,把一些或许存有的个别事例放大为整个社会现象,全国现象,最典型的莫如小岗村。梁晓声《知青》未能免俗,除了5只羊,还有其他。
梁晓声的电视剧取名《知青》,似有全面囊括“知青”的意思,虽然写了天南地北的知青,可惜电视剧名还是取大了,文不对题了,取个《知青的故事》也许实在一些。故事是谁都好写的,都好编的,故事嘛。
知识青年山上下乡距今四十五年。“知青”是一个大话题,还是有很大争议的话题,对许多人还是感情话题。不可否认其中有许多怨恨、痛苦、眼泪、乃至鲜血和生命,这么一个严峻的话题回避了立场和观点,仅仅说故事是不行的。
一、十亿农民祖祖辈辈可以在农村,2000万城市知青为什么就不能去农村,为什么就把农村当作地狱?这2000万知青中,又有多少,也是刚刚从其父母这一辈才从农村到城市,并继续和农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亲缘联系?
二、农村确实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如此广阔天地,交给2000万城乡知青,农村支援城市,城市反哺农村,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的历史机遇,中国崭新的农村呼之欲出,中国历史的又一次革命性的大转折,历史错过了。
三、许多人在回顾建国三十年的成就时,都疏漏了北大荒农垦和新疆军垦开发,这些如今的北国粮仓、南疆棉仓,正是千千万万的新中国的年轻人,年轻的新中国军人、年轻的新中国的知识青年,“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火红青春,闯关东、闯边关,开天辟地,热血铸就。今天的中国,把北国粮仓和北疆棉仓拿掉试试?其影响大约不亚于拿掉两弹一星。
如今,有当年知青旧地重访,倘佯南国夜色晨雾中整齐高大粗壮的中国为数不多的橡胶林;巡视中国东南丘陵绵延群山的黑压压的最大的人造森林时,不禁唏嘘不已,热泪潸然。这大地上巨大的人工财富,这广阔天地的慷慨回赠,是在他们艰难困苦的青春岁月,披荆斩棘,踏遍荒山,啸嗥荒原,垦植抚育,而如今不属于他们。他们中的许多人堕入了另外的,不可自拔、无可挽回,真正一无所有的艰难困顿之中。
当年跋涉劳作在中华黄土地、黑土地、大草原、戈壁滩,以及崇山峻岭深处、丘陵沼泽腹地、海岛边疆山寨的2000万,乃至更多的中国青年们,在中华大地留下的青春往事,难忘岁月,历史会记住这一前所未有的人类壮举,历史会记住其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惆怅彷徨、痛苦艰难。这些人类共有的人性诉求,即使曾经是为自己哭泣,为自己哀叹,如今都汇为历史天空中一道永存的彩虹。为了大地上美好的生活,为了初恋能在电火下继续发光;为了未来不再带着眼泪血泡来到面前;为了孩子们的欢笑撒向四面八方,他们共同主动或被动,自觉或不自觉,自愿或不自愿,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铺在通向未来的崎岖坎坷的路上。
他们都曾经少年,他们都曾经青春。惟其很傻,才是少年;惟其纯真,才行珍重;惟其天然无饰,他们青春作伴,素面朝天,艰难前行。
人们可以赌咒许多,但是不可以赌咒少年;人们可以遗憾许多,但是不可以遗憾青春;人们可以容忍许多,但是不可以容忍,他们身后,一片空白,四望荒芜。
共和国大地上如北国粮仓、北疆棉仓、南国胶林、广大的东南丘陵上,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人工森林,以及广大农村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的沟渠、道路、水库、农田土地平整等举世罕见的浩大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许许多多当年千百万知青用青春热血参与铸就的共和国丰碑,将永远屹立中华大地、彪炳中华史册,世世代代彰显、风风雨雨诉说,当年知青的艰苦岁月,难忘岁月;开天辟地,史无前例;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曾听人说,在欧洲,有人种树就像养猪,一棵大树伐倒,够一家人一年开销。而这树是他们的爷爷,甚至爷爷的爷爷种下。欧洲平原,城市乡村,郁郁葱葱,森林处处。
农村生活、农村劳动是辛苦的。这种辛苦,不是口头上、纸面上说说写写的辛苦,而是真正的,有血有肉、有痛有泪的辛苦。“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为我们开辟了一条到达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我们辛苦的劳动”,这是老人家的原话。这个境界,是在井冈山头,雪山草地,望见天安门那样的境界。
人,不能一味只是自个乡中,窝窝囊囊,哭哭泣泣;人,必须要有所坚毅刚强,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最根本的是:“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还是老人家的原话。长征精神,源于长征境界,植根于长征境界。漫说长征精神,忘却长征境界。说了等于没有说。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比曾经的红军长征更伟大,更艰苦,更漫长的长征。红军艰难长征,仅仅是破坏了一个旧世界;新的艰难长征,则是建设一个新世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不仅仅是农村农民的事业,而是中华民族全体人们,包括城乡千千万万知识青年的事业。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个“汝”,于一时一地的表现感受,可能是一己;但是于国家民族的结果后来,远不是一己。当然,这于视国家民族与己无关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凄苦劳役。
三十年后,重新响起开发西部;重新听到大学生当村官;重新看到大学生到农村养猪、种蘑菇。似曾相识,此非彼时了。“村官”不是大学毕业就好当的,当年的共和国的元帅将星不是从课堂里面孵出来的。没有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没有全国一盘棋,没有社会主义大家庭,再大学毕业当村官也没有用。而如果当村官仅仅是为了糊口谋生,跳板栈道,没有风雪雨中,泥土地里,艰难困苦的摸爬滚打,没有崇高神圣的长征境界,结果一定更糟糕。
今日常委,不乏从泥土地里,大山深处走过的人们。共和国当今总理,“从大学学地质到从事地质工作,整整25年,这期间大部分都是在非常艰苦和恶劣的环境中度过”。此地“非常艰苦和恶劣的环境”,应该主要指得是自然地理环境。但是,不管如何,其所有话都可以记不住,有一句话不能不记住,“我深知人生的艰辛,和国家建设的艰难”,其中承载了多少人的岁月感慨,沧桑咏叹。当年知青,当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仰望星空”,大约说的也这些。仰望遥远,仰望灿烂,仰望宁静,还仰望苦难!
中国的革命斗争和最初胜利,是中国农民组织起来的胜利。井冈山的斗争和胜利,是中国农民组织起来的最高典范。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则是中国农民组织起来的最新尝试。千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基层去,到民间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则是为这种最新尝试,为组织起来的中国广大农村,以至最偏远的深山老林村寨,倾注最生动蓬勃的青春创造力量,播撒最基本的现代文明、最基本的现代科技文化知识。知青及其城市,则在其中受到最直接、最深刻、最广泛的历史、传统和国情的教育和洗礼。
知识青年在中国农村大地留下的足迹和影响,不亚于当年红军留下的足迹和影响。而红军才走一条线,知青却遍布农村大地四面八方,每一角落。巨大历史机遇,历史错过。
有说知青是1968年的权宜之计,其实早在1955年,乃至建国伊始就有了。而更早则可以追溯到五四时期,当时一些有识的知识分子提出和试验的“到民间去”,“改造农村”等,大约就是最初的雏形。
所谓“三农”问题:农业、农村、农民。其实就两个问题:土地问题和农民问题。
搞清土地问题和农民问题,就基本搞清中国的问题;搞乱土地问题和农民问题,就搞乱中国的所有问题,包括知青话题。
而肯定还是否定井冈山的斗争和胜利;肯定还是否定长征精神和长征境界;肯定还是否定社会主义制度以及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是所有礼赞和赌咒,所有分歧和争议的根本所在。
201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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