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吴敬琏、胡舒立等人屡屡以所谓“国进民退”作为攻击目标。据说,国有企业的发展,导致了民营企业的不振,由此使中国经济未能更好地发展。此说流行甚广,甚至大有使国有企业成为当前中国经济困难的替罪羊之势。一些致力于为资本大鳄张目的媒体,也长期传播此类舆论,将民众的不满导向国有企业,以鼓吹所谓“让利于民、藏富于民”。
今天的国有企业有没有问题?当然还有。但它绝非今日中国经济困难、社会危机的主因。这是一个大题目,这里暂不讨论。值得人们反问一句的是,吴敬琏等人所称的“民”,究竟指的是谁?
能够取国有企业亿万资产而据为己有的角色,是千千万万的打工崽、打工妹吗?不是;是千千万万靠工薪收入维持生计的普通市民、公务员吗?也不是。能够取国有企业亿万资产而代之的,是当代中国的豪民。“豪民”一词,古已有之,是指既有权力又有财富的社会群体,今日中国则非跨国资本、买办集团、官僚富豪及少数官商勾结的私有企业莫属。一些所谓的专家、学者、律师、教授、记者、诗人、画家等等,把服务于这一群体作为谋利之途,从而帮助豪民取得极其强大的话语权,获得文化上的主导地位。
当年,邓小平提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张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通过先富帮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经过改革开放以来30余年的发展,中国的GDP已高居世界第二,也确实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在世界亿万富翁的排行榜上,已有不少中国人顾盼自雄。对此,一方面,可以视之为发展的成就,不仅有效地消除了贫困、也实现了大多数人生活水平的提高;但另一方面,在不算太长的时间里,中国由一个高度平均化的社会,快速演变为一个贫富悬殊极大的社会,基尼系数之高已居世界前列,则表明中国社会积累了巨大的内部矛盾和社会风险。
在邓小平看来,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贫富分化同样不是社会主义。邓小平甚至说过,如果出现了贫富分化,那就意味着失败。可见,少数人成为亿万富翁,大量群众生活得不到改善或者改善很小,并不是邓小平等人的初衷。正如邓小平当年强调要坚持用完整、准确的毛泽东思想指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一样,今天值得警惕的是,确有人试图把一个完整的邓小平割裂开来,试图把邓小平漫画化、片面化——只鼓吹一部分人先富,而不在乎共同富裕。这对改革开放、对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当然不是好事。
更值得警惕的是,在以往的历史进程中,为数并不占多数的少部分人,通过各种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完成了自身的原始资本积累,获得了数目惊人的财富,并已成为今日社会引人注目的豪民。近年,一些专家学者和大众媒介,热衷于文字游戏,把私有企业称为“民营企业”,把国有企业私有化称为“股份制改革”,把出卖劳动力的劳动者称为白领、蓝领、灰领等等。通过这类文字上的变通,固然能使人们对于社会不公现象丧失敏感性,“温水煮青蛙”,使少数豪民能够在不动声色中,将大量财富集中到自己的口袋;但是,随着贫富分化日益严重,社会矛盾日益尖锐,这类把戏也势将无效,广大平民也终会有觉悟的一天。
古来取天下、谋财富,有所谓顺取顺守、顺取逆守、逆取逆守、逆取顺守之说。逆者,以不正当、不道德的手段达到目标;顺者,以正当、道德的手段实现目标。今天的豪民,在短时间内积累起世人瞩目的财富,人们必定要分析其如何取、如何守。显而易见,逆取逆守,必然招致最大的社会愤恨;顺取顺守,则会获得最大可能的理解;顺取逆守、逆取顺守能够获得的多半介于愤恨和理解之间。对于政府和中国的豪民来说,如何处理取与守的问题,是不容回避的问题。处理不好,激起民愤,则满盘皆输。
与豪民兴起于当代中国同时,是亿万平民的形成和壮大,其主体是昔日的工人、农民、下层公务人员及其子弟。国有企业抓大放小,大量工人下岗失业,农民工离土进城,使越来越多的平民成为打工一族,在艰苦恶劣的环境中流汗流血。大而言之,他们为中国的繁荣贡献力量,在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取得的发展成果里,凝结了他们无数的血汗。小而言之,他们为自己吃饭、活命寻找出路,尽管付出很多、所得却十分有限,某些学者所谓廉价劳动力优势,恰恰揭示了中国平民的辛酸和苦楚。平民之所以所得甚少,是因为他们创造的绝大部分财富,通过各种方式流入了各式各样的豪民的口袋。
全球化的发展,更使中国的豪民、平民与世界经济密切相联。前一时期,发生在富士康的民工跳楼自杀事件,让人既痛惜又震惊;对民工们被迫接受的非人待遇,也有了更深刻的印象。值得指出的是,富士康是一家台资企业,为美国苹果公司做产品代加工手机等产品。而其产品一部分的IPHONE手机则借由中国通信企业,销售给市场上的最终消费者。结果是,苹果公司获得了极高的利润率,成为全球最具财富创造能力的企业。而富士康、中国通信运营企业的利润极薄,只能勉强维持。而处于产业链最底层的,无论是富士康的民工、还是中国通信运营企业的基层销售人员,其所得令人心酸。这一实例表明,今天的中国平民,不仅在收益分配中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而且,由于跨国资本对全球市场、资源和产业链的严酷控制,使他们本已不利的经济地位进一步雪上加霜。
国退民进、让利于民、藏富于民,听起来都是十分诱人的主张,但如果不能采取适当保护平民利益的措施、不能有效保障社会公正,结果一定象过去30年的历史所表明的,国退民进的结果,得利、致富的只会是少数豪民;绝大多数的社会成员将沦为平民阶层。让利于民、藏富于民,受益的只会是跨国公司、富商巨贾和官僚买办;无论是白领、蓝领还是灰领,平民很难从中获得多大益处。
在一个豪民已成气候、能够呼风唤雨的时刻,要求减少甚至取消政府干预,其实只是为豪民攫取更多利益造舆论。今天虽有一些官员已沦为某些跨国资本、富豪巨贾的马崽,但至少从整体上说,政府仍然是保护社会公正的能够依靠的有效力量之一;退一万步说,政府也不能不维护最低限度的社会公正。一旦政府退出,听任豪民为所欲为,平民的处境势必更加困苦;或者政府进一步为豪民所左右,对平民的疾苦毫不体察,平民的处境也将进一步恶化。
相比较世界其他国家,中国历史有两个引人注目的因素:一是大繁荣、大崩溃相继,如汉武之后的国运衰败、开元盛世之后的安史之乱、康乾盛世之后的西方入侵,无不触目惊心。二是看似一盘散沙的流民,在逼上梁山之际,所掀起的农民起义的规模之大、频次之多,也莫不震撼人心。今天的中国尽管与历史的中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听任豪民为所欲为、听任平民任人宰割,则时局将朝哪个方向演变?
“三农”问题几乎成为今日中国的心腹之患,为解决这一问题,有人(如厉以宁)建议“建立土地流转制度”,即通过宅基地、承包地“确权”、再以土地权益作抵押申请贷款;如此一来,据说农民就可以获得发展的初始资本、从而发财致富。其实,厉以宁写过经济史的著作,想必一定知道,贷款经营就能致富,无异于天方夜谈;事实上,翻开世界史,之所以有债务奴隶,恰恰是由于以土地作抵押贷款、一旦贷款无法偿还,则土地就将为债主所获、自由民则沦为债务奴隶。失地农民的前途只有一个,即成为除了自身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出现这种结果,大概是中国豪民最乐见的结果吧——马克思早就得出结论,资本主义发展的前提条件,就是一个庞大的无产阶级的存在。
豪民兴,有其一定的、有限的合理性;但是在贫富分化十分严重的现实环境下,继续听任豪民为所欲为而不能节制,则势必给广大平民带来极为沉重的痛苦。这当然不是什么社会主义,更不能幻想社会由此而安定和谐。执政者对此漠然置之,必定给中国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吴敬琏等人此时极力鼓吹的所谓“民进国退”,何尝是一种公正、负责的议论?无视中国社会豪民、贫民鸿沟分明的现实,极力鼓吹置平民更悲惨、更凄苦境况的政策和主张,无异于火上浇油。
大民工,2011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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