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兵典:蒋百里《 国防论》
第一篇:“国防经济学”
导言一
与塞克脱将军、佛兰克教授谈话资料
研究高深兵学的人,没有不感到历史研究的重要,近世德国首先创造了历史哲学,历史的研究蔚成了一种风气,足征德国军事天才的优越,国防事业的坚实, 确有学术上的背景的。就中国说来,孔子的最大努力就是编了一部有哲学性的历史——春秋。不管他的微言大义对不对,但他终是努力从客观的事实中,寻出了一个 主观的方向,所以春秋是中国历史著作一种划时代的创作;因为社会的过程是那样错综复杂,头绪纷纷,要从中寻出几个要点,成立一贯的系统——由此明了一个民 族的传统精神,确是不容易的事。中国数十年来创造新式军队,事事只知请教外人,结果只学得外人的皮毛(因为外人有外人的传统精神,不是中国人所能学的,) 不能深入国民的心性,适应民族的传统,以至节节失败,原因有一部分就在于历史没有研究好。
古时的中国民族,当他走进农业经济时代,就遇着游牧民族的压迫,可是他能应用治水术,编成方阵形的农田(即井田,)以拒绝骑兵及战车之突击。这一个 方阵,成为一个最小的抵抗单位——同时又成为共同劳作的经济团体。所以中国古代军制即包含于农制之中,所谓“寓兵于农。”春秋两季更有大规模的打猎——有 收获的秋季演习——或运动会,这种寓兵于农的精神之发展,后来又造成了长城与运河,这长城与运河就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
利用农民的乡土观念,做精神力的基础,其结果有一个缺点,就是战术上防守性强而进攻性弱,但是随着经济力的自然发展,他的攻击性是变成迟缓的自然膨 胀。如汉、唐、元、清之于陆;唐、明之于海,所以中国国民的军事特色,就是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的一致。我于世界民族兴衰,发见一条根本原则,就是“生活与 战斗条件一致者强,相离者弱,相反则亡。”生活上之和平与战斗本是一件东西从两方面看,但依人事的演进,常常有分离的趋势。不是原来要分离。因为愚蠢的人 将它看作分离。财政部长见了军政部长的计划就要头痛,老粗又大骂财政部长不肯给钱。
近世史上曾国藩确是一个军事天才家,所以湘军虽是内战,但就国民性看来是成功的。他知道乡土观念是富于防守性的,所以第一步要练成一种取攻势的军 队。政府叫他办团,他却用办团来练兵。他一面办团,利用防守维持地方,保守他的经济来源;同时又练一种能取攻势的兵。他能在和平的经济生活与战斗的军事生 活分离状况之下,双管齐下,使分离的编成一致。
但是他的天才所以能发展,却更有一个原因,这就是环境,能给予他及他的左右,一种事业的长期锻炼。因为同太平军天天打仗,不行的人事实上会自己倒,行的人自然的得到了权力。但是现在谈国防,谁能用国家的存亡来做人才的试验场呢?
所以我说中国近来衰弱的原因,在于知识与行为的分离。读书的人一味空谈。不适事实;做事的人一味盲动,毫无理想。因此将我们祖先的真实本领(即经济生活与战斗生活之一致)丧失了。
姑就军事来举一个简单的例,不到十年前一字不识的人可以做大元帅,做督军,他们自然具有一种统御人的天才,但一点常识也没有,在现在怎样能担任国家的职务?反之在今日南京各军事学校当教官的,十之七八还是终身当教官,没有直接办事的经验。
不仅军事,各社会事业都有此种倾向。这可说是现在的最大缺点,所以现在建设国防,有两个问题须提前解决:
(一)如何能使国防设备费有益于国民产业的发展?我们太穷了,应当一个钱要发生二个以上的作用。
(二)如何能使学理与事实成密切的沟通?现在不是空谈,就是盲动。盲与空有相互的关系,愈空愈盲,愈盲愈空。
导言二
塞克脱将军与佛兰克教授之问答
天才家,能从现在的事实里找出一条理想的新路的,在中国有曾国藩的办团练兵,即军事经济双管齐下的办法。在德国,亦可谓无独有偶的有一位菲列德大 王,与曾氏的办法却不谋而合。他第一天即位,就开库济民。有人说他受了中国哲学的影响,(其实这不是现在人所谓东方文化,这是一种农业文化,中欧当时完全 是农业社会,所以对于中国哲学容易感受。)在中欧诸邦君间,能懂得“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的道理。他的军队以佣兵为基础。而且佣的是外邦兵。因为普鲁士人口 当时不过二百五十万,而军队到有八万多。如果将邦内的壮丁当了长期的兵。就没人种田,结果会闹成军饷无着。
因为佣的是外邦人,所以他在军事教育上发明了“外打进”的教育法——(孔子教颜渊以非礼勿动为求仁之目)就是从外表的整齐严肃,以浸润之,至于心志 和同。军事有了办法,他随时注意到国富之增加。传说他想种桑,种棉,以土性不宜未能成功。所以七年战争除得了英国若干补助外,对俄、法、奥四周包围形势下 的苦战,而国民生活还能维持过去。佛兰克于此,特别注意说:“你要知道,菲列德的军事经济调和法,虽则现在全变了,但是他还留下一件真正法宝,为德国复兴 的基础。这就是官吏奉公守法(精神与组织)的遗传。有了这个正直精神,所以今天敢谈统制经济。”当时君民较亲,官吏中饱之弊,肃清较易。不过他能将此精 神,应用到法律的组织上,如制定退伍恩给之类,所以不至于人亡政息,而能遗传下来。
英雄的遗产,是不容易继承的。可是不能怨英雄,只能怨自己习惯老是引头恼走旧路,而忽略了当前事实的改变。法国革命了,拿破伦出来了,带了一群七长 八短的多数民军,到处打胜仗。在普国军官看了十分奇怪。因为拿破伦也得到别一种的军队教育法,叫做“内心发展”。只须有爱国心,有名誉自尊心的法国成年男 子,个个是勇敢的兵卒,帽子不妨歪带,军礼不必整齐,他的精神,恰恰同普军相反。不是“外打进”却是“里向外”。这个不整齐的法国民兵,数目上可比普鲁士 大得多。
既然要多那么佣兵是最不经济,而征兵是最经济的了。所以在也纳吃了大败仗以后,却隆霍斯脱遂确定了义务兵役制。
当千九百八十七年(有误,应为一九零六)间摩洛哥发生问题的时候,德国态度很强硬。英法两国,却暗中联合各国将商业现金存在德国银行的,尽量一提。这时德国中央银行没有预备。遂发生了恐慌。有人说德国态度因此软化,这可以说欧洲大战前,经济战争的预告。
慷慨就死易,从容赴义难。义务兵役制实行了百年,说国家可以要人民的命。人民是了解的;世界市场商业经济之下,说国家可以要人民的钱,可是人民不容易了解。
军事范围扩充到民生问题,而内政上就发生了许多扦格。战事进行中防市侩之居奇,于国民生活必需品,政府加以一定的价格,不准涨价,这是正当的;但是 军需工艺品是目前火急所需要。军部却不惜重价的购买。其结果则工厂发财,农民倒运。多数的农民,投身到工厂去,轻轻地暗暗地把土地放弃了。经济生活根本的 动摇了,社会的不平衡一天重似一天,而百战百胜的雄师,遂至一败涂地。
事实转变太快了,人的恼筋跟不上。可是佛兰克教授,还是拍膝嗟叹地说,“咳,不患寡而患不均!”
经过了这场创巨痛深的经验,才渐渐的成立了国防经济的新思想。此种思想,如何而能按照实际发生有效的能率,是为国防经济学第一篇所发的两个问题,即是国防经济学的成立之基础。
(一)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之一致,即是国防经济学的本体。
(二)经济是一件流转能动的事实,所以从事实上求当前解决方法,是治国防经济学的方法。
不过这种学问,在德国来说,又另有一种意义,因为大战以后,德国国力,整整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的力量,又一律加到了敌人方面去。德国民族要 想自强,正要从不可能中求可能,人家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在德国“无米”已成了不动的前提,而生存的火,如果不炊,就是灭亡。所以有米要炊,无米也要 炊。说也奇怪,绝处自有生路。他们的方法大概可分为两种:第一,用人力来补充物力。没有地,用义务劳动来垦荒。没有油,用化学方法来烧煤。乃至橡皮肥料等 种种。第二,用节俭来调剂企业。没有牛油,少吃半磅,没有鸡子,少吃一个。可是五千万造炼油厂,七万万造国道,却放胆的做去。照普通经济学说来,有些违背 自然原理。但是比俄国没收农产物,到外国来减价出售,以换取现金,购买五年计划的机器。还算和平得多啊!
导言三
但是要想解决中国当前的国难问题,复古也不行,学新也不行。还是从新古两者中间再辟一条路,如今且从世界全体状况来说起,所谓国力的原素(战斗的与经济的是同样的。)可以大别之为三种:一曰“人”,二曰“物”,三曰人与物的“组织”,现在世界上可以分为三组:
第一组三者俱备者,只有美国。实际上美国关于人及组织方面尚有缺点。所以美国参谋总长发过一句牢骚话说:“如果开战我们要把那些破烂钢铁(就指现在 的军实)一起送到前线去,让他去毁坏,只教能够对付三个月,我们就打胜仗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他国内物力(包含制造方与原料)的充足,而因为商人经 济自由主义太发达,政府无法统制,不能照新发明改进。所以说人及组织上有些缺点。但是这个缺点,有他的地势,并制造方之伟大,人民乐观自信心的浓厚,补救 得过来。
第二组是有“人”有“组织”而“物”不充备的,为英、为法、为德、为意、为日,以及欧洲诸小邦。这里面又可分为二种:
第一种如英如法,本国原料不足而能求得之于海外者。物的组织长于人的组织。
第二种如德如意,原料根本不够,专靠人与组织来救济。
第三组为有“人”有“物”而组织尚未健全者,为俄。
今日欧洲人所劳心焦思者,重点偏于物之补充,所谓基础武力 Force Potentielle 者,即是此义。至于人及组织之改善,要皆由于物之不足而来。故若将今日欧洲流行之办法强以行之中国。其事为不可能,抑且为不必要。
盖今日之中国亦处于有“人”有“物”而组织不健全之第三组,而中国之生死存亡之关键,完全在此“组织”一事。此在稍研究德法两国历史者皆可知之。菲 列德、拿破仑军事行动的天才,不过为今日战略者参考之具,而其行政系统之创造保持,则迄今百年,而两国国民实受其赐。德国之外患经两度,法国之内乱经四 度,皆几几可以亡国,而不到二十年即能复兴者,此行政系统之存在故也。故中国不患无新法,而患无用此新法之具;譬如有大力者于此,欲挑重而无担,欲挽物而 无车,试问虽有负重之力,又何用之?
今日中国行政范围内未始无系统之可言,如海关,如邮政,确已成功一种制度;虽不敢谓其全善,但较之别种机关,已有脉络可寻。故今日欲谈新建设,则内而中央,外而地方,皆当使一切公务人员有一定不移之秩序与保障,此为入手第一义。
我说中国最没出息一句流行话是“人亡政息”。(这一句话是战国时代以后造出来的,孔子不会说,孔子时代是政息而人不亡。)天天在那里饮食男女,何至 于人亡?政治原是管人,人亡而政可息的政,决不是真正好政,像一大群有知识的人,内则啼饥号寒,外则钻营奔走,而负相当职务的,又时时不知命在何时,谁还 有心思真正办事?
官吏有了组织,在国家说来,是政府保障了官吏。在个人说来,实在是官吏被质于政府,他的生命财产名誉一辈子离开不了他的职务,然后政府可以委任以相 当责任。德人有一个专门名词,名曰“勤务乐”这个勤务乐是与责任连带而来。若如现在的一个衙门的公事只有部长一人画稿负责,这勤务乐就永久不会发生,而且 一定弄到事务丛脞。拿了这样朽索,来谈今日世界的物质建设,可以断定三百年不会成功。
官吏组织不过是最小条件,现在要谈全国的社会的组织问题,则范围更大而深刻了,原来中国现在还脱离不了农业生活,而农业生活单位组织的家庭制度,已 经破坏无余。周代的宗法,财产传长子,是农业的标本精神,(日本现在民法还是如此,所以新兴的知识阶级都是次男。)不知几时发生了平分财产的习惯,一个较 好的中农阶级经不上二代就把他的土地分得不成样的零碎,不仅如此,一个家如有两个兄弟,不是互相推诿,就是互相倾轧(德国从前有限制分地法,因为德国民法 也是平均分配于子女,所谓两马劳作单位,是农田以两个马一天所能劳作的范围为最小单位,此单位不准分割。)
所以到今日,先生们有的还在那里攻击礼教。有的还在那里想维持礼教。其实一只死老虎,骨头已经烂了几百年。一个还要寻棒来打他,一个还要请医生来打针,岂非笑话?
不过人类总是有群性的,而经济生活总是由彼此互助而发展,这里面本有天然的组织性。如果仔细考察,就可发见新组织的办法。这种办法不外乎两条路,而应当同时并举。一条是地域的组织,一条是职业的组织。
农民之爱土地,可说是爱国心的根苗。土地依天然之形势,自有其一定之区划,顺其自然之势,而国家所注重者,只在这许多个重要的神经结。这个神经结在 军事上名之曰战略要点,然同时又必为经济中心。在中国幅员广阔的国家,这几个神经结应该由中央直接管理,而其余的地方不妨委之于地方自治,而中央为之指 导。自治之单位应从地方之最小单位起,而提倡每单位间之共同利益,及单位与单位间之互助,为政府指导之大方针。
职业的组织应以固有的同业公会为基础:(1)凡业必有加入公会的义务。(2)业必须由国家分类,其数不可过多。(3)公会办事员应由同业选举,而秘书长应由中央选任。(4)各地秘书长应隶属于国家最高经济会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现在这个“器”还不曾完备,而即刻想直抄外国的蓝本,必至有其名无其实,而地方会发生种种危险。但是经济与国防两件 事是天然含有世界性的,所以件件又必得照外国方法做。又要适于国情,又要适于应付世界,这中间有俟乎所谓“组织天才”,中国的管子、商鞅,外国的菲列德、 拿破仑就是模范。
第二篇“最近世界之国防趋势”
第一章 世界军事之新趋势
叙言
故事先从普法战争说起:第一件是师丹(Sedan,色当)这一仗,拿破仑第三,以皇帝名号,竟投降到威廉一世之下做俘虏。他投降的时候说一句话: “我以为我的炮兵是最好的,那知道实在是远不及普鲁士,所以打败了。”拿破仑倒了,法国军人,可是镂心刻骨记得这句话,于是竭忠尽智的十几年工夫,就发明 了新的管退炮,这种快炮在十九世纪末,震动了欧洲的军事技术家,德国也自愧不如,所以改良了管退炮之外,还创造了野战重炮来压倒他。但是俗语说得好,“皇 天不负苦心人”。法国军人,以眼泪和心血,发明的东西,到底有一天扬眉吐气,时为马仑战役之前,德国第一军,第二军从北方向南,第三军从东北向西,用螃蟹 阵的形式,想把法国左翼的第五军夹住了,整个的解决他,法国左翼知道危险,向南退却,德国却拚命的追,在这个危期中,法国第五军右翼的后卫,有一旅炮兵乘 德国野战重炮兵不能赶到之前,运用他的轻灵敏捷的真本领,将全旅炮火摧毁了德国一师之众,横绝的追击不成功,害得今天鲁屯道夫老将军,还在那里叹气说: “谁知道法国拚命后退,包围政策不能成功。”(见全体性战争)而贝当将军,因此一役,却造成了他将来总司令之基础。我们要记得有人问日本甲午战胜的原因, 日本人说“用日本全国来打李鸿章的北洋一隅所以胜了!”
所以拿破仑败战的是“故”,管退炮的发明是“新”,由管退炮而发展到野战重炮是由“新”而后“故”。而法人善于运用野炮收意外的奇功,则又是“故”而翻“新”。
普法战争的时候,铁道在欧洲已经有三十几年的历史了!老毛奇领会了拿破仑一世之用兵原理,便十二分注意到铁路的应用,将动员与集中(战略展开)两件 事,划分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军集中,没有半点阻害。但法国当时,也有铁路,也知道铁道运输迅速,却将他来做政治宣传材料(法国当时想从速进兵来因,使南德 听他指挥)不曾把他组织的运用动员与集中,混在一起。预备兵拿不到枪,就开到前线,拿了枪,又到后方来取军装,闹得一蹋糊涂;所以宣战在德国之先,而备战 却在德国之后;法国的主力军,不到两个月就被德军解决,这是法国军人的奇耻大辱,所以战后就添设动员局,参谋部也拚命研究铁道
运输法,结果不仅追上了德国,而且超过他,发明一件东西,名曰调节车站制,这调节车站的作用是怎样呢?譬如郑州是“陇海”“京汉”铁路的交叉点,这 郑州就是天然的调节车站,这个站上,有总司令派的一位将官,名曰调节站司令官,底下有许多部下,必要时还有军队(为保护用),部下幕僚多的时候,可以上 千,他所管辖的路线,有一定区域,在他桌上有一张图,凡区域内的车辆(此外军需品等不用说)时时刻刻的位置,一看就可明白,所以总司令部调动军队的命令, 不直接给军长师长,而直接下于调节站司令官,站司令官接了总司令的命令,立刻就编成了军队输送计划,这张计划,只有站司令部知道,他一面告诉军长,第一师 某团应于某日某时在某站集合,一面就命令车站编成了列车在站上等候军队:这种办法,不仅是简捷便利,而且能保守秘密,这是欧洲大战前法国极秘密的一件事实 (可是曾经被一位日本皇族硬要来看过),果然到了马仑一役,发挥了大的作用。福煦将军之第九军,就是从南部战线上抽调间来而编成的,要是没有这调节站的组 织,南部战线抽出来的军队,赶不上救巴黎,战败之数就难说了。
所以铁路创造了三十年是“故”,毛奇却活用了,成了他的“新”战略。法国人又从毛奇运用法中,推陈出新的创造了调节站,把老师打倒,可见有志气的国民,吃了亏,他肯反省,不仅肯虚心的模仿人家,而且从模仿里,还要青出于蓝的求新路。
普法战争以后,法国人自己问,为怎么我们会失败?现在这个问题,发生在德国了,为怎么大战失败?
最要紧的,要算是英国封锁政策的成功,原料食粮一切不够,经济危险,国家就根本动摇,国民革命,军队也维持不住,所以在战后痛定思痛,深深了解了一 条原理,是战斗力与经济力之不可分;这原理的实行;就是“自给自足”,不仅是买外国军火,不可以同外国打仗,就是吃外国米,也不配同人家打仗。
因为经济力,即是战斗力,所以我们总名之曰国力,这国力有三个原素:一是“人”,二是“物”,三是“组织”;如今世界可以分做三大堆,三个原素全备 的只有美国。有“人”有“组织”,而缺少“物”的是欧洲诸国,所以英法拚命要把持殖民地,意德拚命要抢殖民地;有“人”有“物”,而缺少“组织”的,是战 前的俄国,大革命后,正向组织方面走,这是世界军事的基本形势。
在这个形势下,最困难,同时又最努力的,当然要算德国;因为大战失败后,经济主要物的“钱”,是等于零,“物”有整整减少全国三分之一,加到敌人方面去,现在只剩有“人”与“组织”在这绝路中,巧妇居然发见了“无米之炊”的办法。所以我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个办法,德国发明了,世界各国总跟着跑,这就是世界各国现在取消了财政总长,换了二位经济总长,而这位总长的全副精神,不注重平衡政府对于国内的 岁出岁入,而注重在调节国家对外贸易的出超入超,海关的报告书,比国会的预算案增加了十倍的价值,原则是这样的,凡是要用现金买的外国货,虽价值不过一毫 一厘,都要郑重斟酌,能省则省,凡是一件事业,可以完全用国内的劳力及原料办的,虽几万万几十万万尽量放胆做去,所以现在德国一会儿没有鸡蛋了,一会儿没 有牛油了(因为农产不够须从外国输入),穷荒闹得不成样子,可是一个工厂花上了几千万,一条国道花上几十万万,又像阔得异乎寻常。
国防的部署,是自给自足,是在乎持久,而作战的精神,却在乎速决,但是看似相反,实是相成:因为德国当年偏重于速决,而不顾及于如何持久,所以失败,若今日一味靠持久,而忘了速决,其过失正与当年相等。
有人说:“大战时代的将军都是庸才,所以阵地战,才会闹了四年,如果有天才家,那么阵地战决不会发生。”现在天空里没法造要塞,空军海军都是极端的有攻无守的武力,所以主帅底根本战略,还是向速决方面走。
新军事的主流,是所谓“全体性战争”在后方非战斗员的劳力与生命,恐怕此前线的士兵有加重的责任与危险,而一切新设备之发源,在于国民新经济法的成立:“战争所需要,还是在三个‘钱’字。”(意大利孟将军之言)
德国人第一步,是经济战败,第二步却是思想战败,思想问题,可是范围太大了,姑从军事范围内来说明:却好有去年国防总长勃兰堡元帅,为兵学杂志做的一篇短短的宣言,不仅可以看见将来兵学思想的趋势,还可以作我们杂志的参考:
“德国国防的新建设,及未来战争的新形式,给予我们军官的精神劳动以新的基础及大的任务,所以有这新成立的兵事杂志。
他是严肃的,军人的,精神劳动之介绍者;如同从前的《兵事季报》在军官团统一教育上负有绝大的工作,今日这种新杂志,是真(学术的)和光(精神的)之新源泉,即是从“知”到“能”的一条坚固的桥梁。
(注)德军官有句成语:“不知者不能,从知到能又要一跃”。因为要一跃,所以他说一条桥。
有三个原则可以为兵学杂志之指针:
(一)一切既往的研究,如果不切于现在及将来的事实,是没有用的。
(二)全体比局部重要。细目在大局里,得到他的位置。
(三)思想的纪律,包含于军纪之中,着者与读者须同样负责。”
这三条指针须加以简单说明:
第一条解释 十九世纪的初元,德人好为玄想,(故有英制海法制陆德制空之讽词,此空非今航空之空,乃指康德之哲学,)矫其弊者,乃重经验重历史其实加耳公爵(德国第一 人战胜拿破仑者)言“战史为兵学之源泉”的原则,仍是不变,而德人后来,不免用过其度。最近意大利杜黑将军之制空论一书,刺激了许多青年军官的脑筋,望新 方向走。杜将军反对经验论,以为经验是庸人之谈,以创成其空主陆(海)从之原则,他的立论,在当时虽专为空军,但是思想涉及战争与兵学之全体,他的运用思 想方法,也别开生面,杜黑可名为最近兵学界的彗星!能运用杜黑思想于陆军,恐怕是将来战场上的胜者!这是勃元帅新的急进派的理想,而可是用稳健的态度来表 明。
第二条解释 十九世纪下半期,德国科学大为发达,而军官又以阶级教育之故,有专识而无常识,故世人讥之为显微镜的眼光,言其见局部甚周到而忘其大体也,当年德国外交经济乃至作战失败原因,未始不由于专家太多,看见了局部,看不见全体之故。
第三条解释 “一国的兵制与兵法,须自有其固有的风格。”此是格尔紫将军之名论。现在兵法,仍分为德法两大系,英接近于德,俄接近于法,德国自菲列德创横队战术,毛奇 加以拿破仑之战争经验,而活用之普法战争前,十七年工夫,其大半精力费于教育参谋官,使其部下能确切明了,而且信任主帅战法之可以必胜,在毛奇名之曰“思 想的军纪”,故德之参谋官,随时可以互调,而不虞其不接头,此德国军官团之传统精神也。大战失败以后,理论不免动摇,近时著者对于许立芬、小毛奇、鲁登道 夫乃至塞克脱将军之议论,不免有攻击批评之态度(近日已禁止),故勃将军郑重声明,欲恢复其固有之传统精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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