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解到的沃勒斯坦的《现代世界体系》是以中心外围理论闻名的。但真的看了几卷书之后,我才知道它远比被描述的要震撼人心。它讲述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从16世纪以来在全世界的建构过程,以及伴随而来的霸权的产生与衰落。它也让以前的一些常识不那么令人信服,如工业革命是突然爆炸般的幸运的降临到英格兰,工业革命与资产阶级密不可分,法国大革命是一场资本主义革命。破除迷信的过程带来了方法论革命,更加认识到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性。根据这些粗浅的认识,我想讲讲我心目中的中国史。
中华帝国的诞生
在沃勒斯坦的理论中,国家体系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帝国模式,一种就是世界经济体系,而中国就是帝国模式的典型国家。从直观感受来说,中国的生产力水平是领先欧洲千年的,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争规模甚至要比欧洲16世纪以来的要大。从罗马帝国以来,欧洲更可以说是奴隶制,而中国则是高级封建制。中央政府的强大更是体现了中国的组织水平,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也遥遥领先,欧洲直到工业革命时代才迎头赶上。
帝国的极限在哪里?就在于贸易受到直接控制的所在。中国的强大也在于皇帝和农民的直接联系。都说中国没有宗教,但儒家体制更适合中国的发展水平。基督教的上帝是抽象的,它的代理人国王要受到法律的限制;中国的神是形象的,皇帝是天子,与老百姓紧密相连,中国由此创建了伦理体制,有了天下观。中国也就有了王朝周期律。
我们熟知的中华文化同化论就建立在中国发达的农业文明的基础上,这是文化的核心。五胡乱华期间的种族仇杀说明想要靠暴力征服中国根本不可能,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必须选择同化。在这样的基础上,中华帝国不断被完善,并在唐朝达到了它的顶点,也到达了它的地理极限,中国需要在下一个周期不断消化。
宋朝的海外贸易为何如此发达?
现在一些中国人很是吹嘘宋朝的伟大,因为它是一个经济文化异常发达的时代。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按照沃勒斯坦的理论,宋朝创建了一种世界经济体系,前提就在于宋朝放弃了帝国模式,也即是宋朝屈辱般的退守东南一隅,靠和平条约苟延残喘。这样在财政上有很大的好处,不需要向西部不发达地区进行大量的转移支付,能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蒋介石政府与此有相似性,因此一些人也在怀念所谓的民国黄金十年。有了巨大的经济利益,统治阶层就变得不思进取,“直把杭州作汴州了”。所以宋朝投降派当道,抗战派受到压制。民国也是如此,也出产了汪精卫这枚大汉奸。宋朝如果是像英国那样的岛国,那么宋代就可以将工业革命提前几百年。但中国是帝国模式,完全放弃武装,只能被武器批判,宋朝也注定是短命的王朝。
明朝的朝贡体系
郑和下西洋让世界为之惊叹,但中国随后就放弃了远航,建成了朝贡体系。在我看来,朝贡体系是最适合中的体系。西方确实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中国打开国门迎接八方来客。中国转而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来满足需求。我们可能付出的多了一些,但风险和辛苦却是朝贡国家承担的,更不要说中华文明得到了广泛传播,中国成了欧洲向往之地。
真正的令中国心动的就是欧洲的白银,中国的生产力水平已经很高了,但苦于没有硬通货作支撑。没有经过贵金属的洗礼,纸币包括信用的发达也是不可想象的。白银造成了抑制不住的走私浪潮,倭寇开始为祸一方。白银深刻的改变了中国体制,隆庆开始接纳其为法定货币,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改革将其大规模介入中国的经济生活。但这种贸易扰乱了帝国的正常秩序,培养了商业资本主义集团,最终葬送了明朝。
中国为何输掉了甲午战争?
很多人都在比较洋务运动与日本的明治维新,但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中国被打开国门,中国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中国尤其是东南沿海地区变成了世界经济的边远地区,受到了核心地区的压迫。这样中国的阶级矛盾激化了,由此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但事情的另一面是,这种依附经济培育了一个买办集团,他们成为中央政府的敌人。左宗棠与李鸿章关于陆疆战略与海疆战略的讨论更是在此背景下帝国模式与世界经济模式矛盾的突出表现。左宗棠失败了,胡雪岩也破产了。李鸿章的北洋海军建立了,但首先这是为走私贸易服务的私家军,而不是国家的海防利器。历史经验早就说明,像中国这样规模庞大的国家在国家实力没有达到相当的程度时,不能举全国之力发展海军。因为海军是脆弱的,极有可能一仗就拼光家底。西班牙、法国、德国以及后来的日本莫不如此。中国应优先发展陆军,袁世凯早三十年出世,中国的形势就有不同了,可惜历史没给左宗棠机会,因为李鸿章不是一个人战斗。日本由于小可以更轻易的转型,日本的成功有偶然性,但不是日本成功,就是越南甚至朝鲜成功,帝国主义国家总会找到代理人。
毛泽东闭关锁国的意义
大学里最让我气愤的是历史老师让同学们讨论帝国主义侵略对中国现代化意义的场景。很多人不明白,在边缘国家,铁路和工厂就是吸血管。沃勒斯坦也论证了,俄国、奥斯曼土耳其这些边缘国家一步步去工业化的过程。后发国家里完成工业化的只有两个社会主义国家俄国与中国,怎么做到的呢?一个必须的条件就是闭关锁国,与世界经济体系割断联系,能够不受干扰的发展自己的工业。二就是走社会主义道路,集中各种有利条件发展自己的工业。这样到了毛泽东逝世之后中国才成为世界六大工业强国之一。
怎么理解改革开放的经济成果呢?根本的一点在于中国赶上了好时候,拉美正遭遇债务危机,中东处于战乱,苏联东欧面临解体,一时之间世界上没有打工者了,恰好中国填补了空白。但中国没有将有利条件最大化,本来世界需要我们,反而变成我们低声下四的谋发展,代价是很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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