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新中国诞生和长沙解放75周年。中国人民在毛主席和共产党领导下,经过长期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推翻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共和国。人民从此成为了国家的主人。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大事。它掀开了社会主义革命新的一页。我有幸经历了这段历史时期。
当步入人生晩年的时后,我很想把这段经历如实地告诉大家。虽然那时我不过八到十岁,见识和认知都非常有限。但我确认我的叙述对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有参考价值的。而比我大几岁的人,有些人,人还在,都不乏体验和发言权。我希望他们和我一样把当时的经历和见闻记录下来,这既是自己的荣誉也是自己的历史责任。
社会变革是有前兆的。抗日战争胜利后,父亲在长沙华南公司(一家汽车配件商店任会计),和大多数人一样,希望过安定的生活。但蒋介石挑起了内战,人民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特别是金圆券银圆券发行后,物价飞涨,货币贬值很快。大家都是发了工资后先把粮食买回来。因为隔一天米就可能涨价了。
父亲所在公司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因病刚逝世,女方就急着改嫁。因为女方作为家庭妇女,带着小孩,没有收入,不这样根本活不下去。大家同情她,还为她出主意,想办法。人们对改变社会現状寄于了很大的希望。
当时我在修业小学读书。音乐老师教唱了一些歌曲,大都忘记了。但有两首歌至今记忆犹新。一首是,“金樱子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另一首是“山那边哟好地方……”。这两首歌,实际上宣传了反压迫,反剝削,赞颂了解放区的幸福生活与大家的想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解放军前线的不断胜利,长沙的气氛变得愈来愈紧张。那时我家租住在火车站东面校场坪的一个小巷子的板屋里。某天,有两个国民党的年轻军官带着他们的太太租住在隔壁,从他们所带的简陋行装,一两只皮箱来看,他们是撒退下来的。其中有一家不吃白菜的菜心,“我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扔掉?”由此我们才搭上话来。我问他们,“听说北方打仗很紧,有个叫朱德的。”他说,“对,还有个叫毛泽东,他就是你们湖南人。”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毛泽东的名字,出自一个伪军官的口,无疑引起了我的重视。
这两对夫妇没有住几天就走了,可見形势变得更加紧张。
有天晚上我看完电影回家,走进巷子,黑漆漆的,突然闪出来三四个人,有两个还拿着长枪指着我,厉声道:“干什么的?”我说:“不干什么,电影刚散场,我回家。”他们又问:“你住在哪里?”我指了指巷子深处。他们看我年纪小,就把我放过去了。他们不是正规军人,穿着便装,好象是地方临时组织起来的。
后来我家搬到了黄兴南路苏家巷连接织机街的一条叫光复里的巷子里。这里离火车站较远,又是繁华商业区,没有那么紧张。但也出现了一些异常現象。例如各种摊贩增加了不少,相当一部分是外地人。我有时会去看热闹、有两个商贩给我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一个是卖肉桂糖的。他穿着时尚,前面用简易的支架托起一个長方形的木盒,里面放着大概是他自己生产的薄薄的预划好方格线的中灰色糖片。他拉着个皮鞋盒子大小的手风琴,边拉边唱,“小伙子吃了我的肉桂糖...…;大姑娘吃了我的肉桂糖...…;小妹妹吃了我的肉桂糖……”等等。总之,不管谁吃了他的肉桂糖都会产生不同效果的神奇作用。
另外就是一个卖钢笔的。他说他的钢笔是最新发明,叫依金笔。他拿着笔蘸水写给大家看,岀水流利。然后他把钢笔朝地上的木板一摔,钢笔竖立在木板上。接着他拔起钢笔,再写字给大家看,依然出水流剩。
接下来形势更加紧张,摆摊的开始少了。一个晴天,我在中正街拐向蔡锷路的一家书店翻阅书籍。突然传来了飞机的嗡嗡声,这时,外面湧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国民党年轻军官,腰间皮带上别着小手枪(仍驻留在长沙,应该是陈明仁部的)。他的胆子比较大,站在门边,一直朝天上看。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说:“娘的,仗就不会打,撒传单有卵用!”然后匆匆地走了。店里的人跟着出去看,地上翻着红绿黄白的传单,实际也没有几个人捡着看。
又过了些日子,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只响了几下。也没有枪声炮声回应。我猜想,无非是试炮而已。
1949年8月5日。这天,阳光明媚,虽是盛夏,但并不暑热。屋外传来了吆和声:“解放军进城了!”。此前这里的老百姓都没有见过解放军,所以,有些人随着喊声跑了出来。我当然也是最积极的一个。我穿过苏家巷,直奔黄兴路而去。到达黄兴路时,已挤满了人。小孩子根本别想挤进去。这时,我瞥见前面停着一辆带蓬子的货车。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车头踩着保险杠、引擎盖、驾驶室顶爬了上去。车顶并不宽大,且带有弧度,不小心就会滑落,我只能蹲着。在那上面,我的視野开阁,南可看到樊西巷,北可看到狮门口,八角亭…我看到解放军的队伍非常整齐,大约四人一排相继从北向南进发。有扛步枪的,也有配冲锋枪的。我第一次看见解放军牵着骡子拉着全是铁皮做的,有橡皮轮胎的大板车,上面架着重机枪。有的士兵帽子上还戴着用柳枝编成的圈,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式的,非常英武。虽然两边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多少人拍手,也没有举横幅和彩旗的。看来至少在这一地段没有人为地组织欢迎仪式。老百姓和解放军没有互动,从表情来看,老百姓都是欣赏和欢迎的。突然,人群中有人(可能不是个好傢伙)大喊:“飞机来了!”引起人群一阵骚动。但解放军没有任何表现,依然正常行进。就在这时,我看到狮门口那儿,申出来一根长长的黑管管,而且压得低低的。明显是为了避开那些横穿马路的电线的阻挡。我终于意识到这是高射炮。我很想看看它的全貌。但就在这时,又有两个小孩爬了上来。车篷顶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可能是一旁的司机看不下去了。大声地说:“小屁股!快滚下来。我先检查一下,踩坏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我们很快下来跑掉了。但我必竟是看到了,而且是比较宽阔的场面。現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种幸运呢!去掉这关键的一部分,这篇文章我还怎么写呢?解放军平静地进驻长沙,说明长沙属于和平解放,也是程潜及陈明仁部的功劳。他们为国民党军队树立了榜样,造福了湖南人民。
第二天早上,织机街停着一辆货车,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人把我们一家叫去,说是国民党飞机可能今天会来轰炸长沙,这辆车可以拉大家到乡里避难,当然要花点钱。我们一家人上了车。也不管司机开到哪里。最后我们在雨花亭下了车。那时雨花亭还是乡下。是一种丘林地带。不高的土坡上种满了花生,红薯一类作物,长势良好。我们分别进到当地不同的农民家里。说明来意,表示下午就会坐车回去。当地农民表示理解,也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们。
果然,接近中午时分。国民党的飞机真的来了。可能就一、两架。好象它不是为了轰炸长沙,而是专门冲我们来的。飞机开始扫射,屋顶上的瓦片打得哗哗作晌,我们有的躲到了堂屋的桌子底下。接着响起了炮声,飞机很快跑掉了。当我们走到屋外朝天观望时。在兰兰的夭空上点染着几朵黑烟。让天空显得有些难看。不过这些黑烟,正是高射炮留下的。就那么三、五响,便把国民党的飞机吓跑了。这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也没听说有什么伤亡。我估计,解放军就驻扎在我们附近。随后,我们平安返回城里。
长沙解放后,面临很多问题。例如就业问题。父亲所在的华南公司,老板跑到台湾去了。员工必须就业,才能解决生计。这时,有一些国营企业开始建立,父亲被安排在靠沿江路新成立的供销合作社上班。城乡物资交流的业务繁忙,红红火火。另外,社会上开始了镇压反革命运动。国民党遗留下的敌特、黑社会头子、恶霸,隐藏的土匪等,纷纷被揭发挖了出来。关了一批,枪毙了一批。社会秩序一下子变得非常稳定。妓院全部解散,并帮助治病和安排工作,有些被迫入庵、入庙当了尼姑和和尚的,鼓励他们还俗。兴办工厂,安排他们参加生产劳动。一时间,湧现了不少典型人物,在广播和报纸上进行了大力宣传。社会正气得以发扬。我就听到有人说,“别看那些南下干部,看上去大老粗样,讲起马列主义和革命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办起事来也非常果断,易见成效,还真不能不佩服!”。电影院开始放映苏联的故事片和动画片;学校也是教唱革命歌曲,教导主任不时地在早操前向学生讲解时事。总之,旧的东西在慢慢消失,新的东西逐渐增长。
有天晚上我正走在黄兴北路青年会的那个位置,突然接连地响起了炮声,每响一声,就有闪亮的菊黄色照亮夜空,不断地把前面炮火烟雾仑廓分层地勾勒出来,在建筑物、欢乐人群的喑影衬托下,显得特别壮美。驻足的人们说,这是礼炮。有广播的声音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在北京宣布成立了。从礼炮的声音和闪光的强度看,我估计放礼炮的位置不是中山广场西头,就是湘江边上。我相信,这一时刻,中国人民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以上是我如实地记录了当时的情况。希望勾起经历过的人的回忆,也希望引起未经历过的人某种共呜。
最后,记录一件有关的事。我曾陪同父亲走访过他的一些诗词界朋友。其中一位叫陈粹劳的先生。他曾是陈明仁部的高参之一,致电毛主席关于湖南和平起义的书信电文,正是出自他的手。他的诗词和书法非常优秀,且有个性。我至今珍藏有他和父亲通信的一些手迹,有待时间继续整理。
【附手绘画作二幅】
1949年10月1日入夜的长沙,礼炮声声
1949年8月5日,长沙和平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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