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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乱极时站得定,才算有用之学

历史百科 · 2011-01-12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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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1807-1856)字仲岳,号罗山,湖南湘乡人。生于清仁宗嘉庆十二年,卒于文宗咸丰六年,年五十岁。咸丰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由附生举孝廉方正。笃志正学,好性理书。太平军起,犯湖南,率乡勇与战,所向皆捷。积功由训导至布政使。尝言其兵法在大学“知止而后有定”一语。所属部弁,半属其弟子,李续宾、续宜兄弟尤有名。后援武汉,亲出搏战,中弹卒。临殁,谓胡林翼曰:“乱极时站得定,才算有用之学。”谥忠节。泽南工诗古文,见于各家选本者颇多,专集末见。
中文名: 罗泽南
别名: 字仲岳,号罗山
国籍: 中国清朝
出生地: 湖南湘乡
出生日期: 1807年
逝世日期: 1856年
主要著作: 《西铭讲义》、《姚江学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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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生平
理学思想继承朱熹思想
开新学说
理气学说
外王之学
巨大声誉
军事创始湘军
军事思想
罗泽南的治军思想
罗泽南的战术思想
教育独尊理学的教育方针
推崇朱熹的教育模式
注重教育方法的运用
评价
文献记载人物简介
生平
理学思想 继承朱熹思想
开新学说
理气学说
外王之学
巨大声誉
军事 创始湘军
军事思想
罗泽南的治军思想
罗泽南的战术思想
教育 独尊理学的教育方针
推崇朱熹的教育模式
注重教育方法的运用
评价
文献记载


  罗泽南
[编辑本段]人物简介
  罗泽南(1807-1856),字仲岳,号罗山,湖南湘乡人。生于清仁宗嘉庆十二年,卒于文宗咸丰六年,年五十岁。咸丰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由附生举孝廉方正。笃志正学,好性理书。太平军起,犯湖南,率乡勇与战,所向皆捷。积功由训导至布政使。尝言其兵法在大学“知止而后有定”一语。所属部弁,半属其弟子,李续宾、续宜兄弟尤有名。后援武汉,亲出搏战,中礮卒。临殁,谓胡林翼曰:“危急时站得定,才算有用之学。”谥忠节。泽南工诗古文,见于各家选本者颇多,著有《西铭讲义》、《姚江学辨》。
[编辑本段]生平
  罗泽南 ( 1808-1856)湖南湘乡人。字仲岳,号罗山。因洪杨事起,从1852年以在籍生员的身份率生徒倡办团练, 次年协助曾国藩编练湘军。自此率湘军转战江西、湖北、湖南三省。因战功卓著,历迁任知县、同知、道员(加按察使衔)。1856年在规复武昌之战中,中弹伤重而死。咸丰帝下诏以巡罗泽南故居抚例优恤,救加巴图鲁荣号,建专祠奉祀。罗泽南由一生员治经习理起家,而位逼巡抚。他在近代湖湘文化中的特殊地位,历数十年仍清如明镜。后人曾作盖棺之言:“泽南以在籍生员率生徒倡办团练,转战湖南、江西、湖北等省,大小二百余战,克城二十,由其学术醇正,立志坚定,故能临 战不苟若此。至今言咸同中兴名将者,无不言泽南为冠首也。”罗泽南一生治学也颇有成,且多育人之暇所为,著作计有《小学韵语》、《西铭讲义》、《周易附说》、《人极衍 义》、《姚江学辨》、《读孟子札记》、《皇舆要览》及其诗文集等。
[编辑本段]理学思想
  罗泽南生于湖南,长于湖南,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于湖南,受到湖湘文化强烈而深刻的熏陶。湖湘文化是一种理学型的文化,在湖湘学风的影响下,罗泽南自少时就尊崇程朱理学,先后著有《周易本义衍言》(1840年)、《姚江学辨》(1844年)、《读孟子札记》(1845年)、《人极衍义》(1847年)、《小学韵语》(1848年)、《西铭讲义》(1849年)、《皇舆要览》(1850年)、《周易附说》(1854年)等著作,是一位著述丰厚的理学家。他对晚清理学所做的贡献,不仅在于对理学基本思想的阐发,更在于吸纳经世实学以充实程朱理学。
继承朱熹思想
  罗泽南对理学基本思想的阐发,是建立在继承朱熹思想的基础上的。罗氏学术一以朱熹学说为依归,罗氏学术与朱学之间联系紧密。   罗泽南的每一部著作,从形式到内容无不带有十分明显的朱学印记。比如,《朱熹人极衍义》一书即为“罗君仲岳诵《太极》、《通书》之言,而得其旨要”[4]而作,该书对周敦颐《太极图说》、《通书》的理解和发挥,与朱熹的《太极图说解》、《通书解》是一脉相承的。至于《姚江学辨》辨王学与朱熹辨陆学显然更是异代同调。罗泽南在一封答友人的书信中曾透露出著《姚江学辨》的原因:“象山之学,已经朱子明辨,弟固未曾及,惟姚江良知之说,窃禅门之宗旨,乱吾儒之正道,虽经前人议论,而其中之似是而非者,尚未能一一剖晰,故曾为明辨之。”[5]《读孟子札记》多次征引《孟子集注》、《孟子或问》,对朱熹的议论颇为欣赏,以为可以“补孟子言外之意”[6]。《小学韵语》是以朱熹《小学》为原本“撮其大要”辑成,“复取古人注疏附于其下”[7]。《西铭讲义》“附于朱子《解义》之后”,与《西铭解义》皆“用伊川分立而推理一之旨”[8]。可以说,正是在吸收朱熹思想的基础上,罗泽南形成了自己的学说。
开新学说
  对于理气、心性、知行等理学基本概念,罗泽南都作了详尽的阐述。在理气论上,罗泽南主要继承了朱熹的理先气后说。与朱熹稍有不同的是,他突出了气在宇宙生成、万物发展上的作用。此外,罗泽南还继承了程朱的“理一分殊”思想,并强调对事物特殊性的研究。在心性论上,罗泽南持“心统性情”的观点,认为心为赅括性、情的总体,性、情都只是这一总体的不同方面。为了强调每个人具备成圣成贤的可能性,他对朱熹的气质之性的定义稍稍作了修正,把气质之性理解为气的性能,认为气质之性是能够改变的。在知行论上,罗泽南则全面继承了朱熹的“格物致知”说,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知行观。
理气学说
  比如在理气关系问题上,罗泽南虽然主要继承了程朱关于理气的说法,以“理”为“气”本,认为“理也者,所以宰夫气者也”[9],但同时又借鉴吸收了张载、王夫之等人的气本论思想,突出了气在宇宙生成、万物发展上的作用。罗泽南认为:“物之得阳者亲上,物之得阴者亲下。飞也,动也,阳也;潜也,植也,阴也。……凡物之生死伏见鸣已,皆二气之消长也,是孰非阴阳之所充周者哉”。把天下万物的形成说成是阴阳二气交感的产物,万物的不同性质也取决于阴阳二气的消长。理只有通过气,纲维天地的作用才能显示出来。很明显,气的作用被抬高了。   在理学系统中,“理”是一种超自然的、主宰一切的绝对观念,具有永恒静止的属性,“气”则有形有体,变化无穷,富有生气。对于“气”的强调,使罗泽南的思想带有强烈的辩证精神,多少隐含着对古代朴素唯物论思想的认同。他之所以能够用变易的观点看待历史和现实,肯定变革的合理性,认为“大经大法万世所不能外,而其制度文为则必随时而损益”,正是以此为理论依据的。不过,在罗泽南的理气说中,气并没有被抬高到与理同等的地位。他只是在朱熹理气说的基础上,稍稍揉进了张载的一些观点。因此,从根本上说,罗泽南的哲学还是属于理本体论哲学。   在人的理气同异问题上,罗泽南持理同气异的观点,认为每个人所禀受的理是相同的,气是不同的,“故人之禀之者,其气质亦不相侔矣”。从这一观点出发,他对朱熹气质之性的定义作了修正。在朱熹的哲学中,人禀受的天地之理被称作天命之性,气质之性指具体的现实的人性,即天命之性受到气质熏染形成的人性。而在罗泽南的哲学中,定义则有所不同。他认为:“性有天命之性,有气质之性。天命之性者,维皇降衷,厥有恒性,全体浑然,初无偏倚,此溯原于太极者也。气质之性者,天以此理赋之人,必随是气以与之。”   在这里,天命之性指人禀受的天地之理,此无疑义,关键是究竟什么是气质之性。总的看来,罗泽南倾向于把气质之性理解为气的性能,如刚柔急缓之类。他说:“气有互阴互阳之不同,故质有或昏或明之各异。得木之性居多者,清则仁慈,浊则柔靡。得火之性居多者,清则高明,浊则暴烈。推之于金,于水,于土亦然。此禀受乎阴阳者也。这里的“质”指由阴阳五行之气积聚而成的一定形质,“气质”指形气及其构成的一定体质。这句话的意思是气质之性由气质决定,所反映出来的主要是气的作用。   罗泽南之所以对气质之性作出与朱熹不同的定义,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朱熹虽将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规定为两层而不是两个人性,但仍是从理气两方面来解释人性,所以从本质上看仍然是二元论的思想,而罗泽南如此定义虽有性二元论之嫌,但与他的理气论是统一的,他所说的“理与气原不相离,故性有气禀之性、义理之性,命有气数之命、义理之命”,显得比朱熹的说法更加圆融。而且,将气质之性仅仅理解为气之性能,在理学发展史上也是有根据的。张载的气质之性就是指气的攻取之性,二程的气质之性也是指气的性。   其次,理学主张把理与气对人的作用都讲到,但是在二者之间也有一个平衡的问题。有的理学家比较重视理对人的作用,强调每个人都具备成圣成贤的可能性,有的理学家比较重视气对人的作用,强调成圣成贤的困难性。罗泽南显然属于前者,因此不把气质之性定义为现实的人性,这样才可以说“气质之性,君子终不为所囿”。   罗泽南认为,气质之性不仅应当改变,而且能够改变。他认为人们彼此之间,禀受的气或相对而清,或相对而浊,这些差别的存在虽然造成了个体之间的道德与智慧的先天差异,但是由于禀受的理是一样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改变不好的气质,使天地之性得以恢复。“尽性则人事皆天,好学则气质无权”,罗泽南的教育思想正是以此为根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关于气质之性的议论还是有一定进步意义的。钱穆提出的“罗山论学最有贡献者,当推其阐申气质之性”的说法,不为无见。   总的说来,罗泽南对理学基本思想的阐发,既全面系统,又深入浅出,同时又有一定的创新,这对于守成多于开新的晚清理学尤为难能可贵。因此说罗泽南是晚清理学的重镇,他对理学基本思想的阐发有效地推动了理学在晚清的复兴,绝不为过。
外王之学
  除了系统阐发了理学的基本思想以后,罗泽南还发展了理学中本来就具有但却一直被忽视的“外王之学”,深挖理学的经世潜能,处则聚徒讲学,出则投身军旅,率领生徒抗拒太平天国革命,为清政府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研究罗泽南的理学思想不能不讲他在经世致用方面的主张。   程朱理学在产生之初,虽已酿空疏之弊,但是并不明显。无论是二程,还是朱熹,对现实政治都是异常关心的。不过,他们用力的重心已转移到对宇宙本体的思考和个人修养的完善上来。到了理学末流,则完全抛弃了儒家的经世传统,也为程朱理学带来了“空疏无用”的恶评。因此,程朱理学要想复兴,就必须以实济虚,改正空疏之弊。清初程朱理学的复兴,便是循着这一路径进行的。对于处于封建社会与清王朝双重危机下的晚清程朱理学来说,改正空疏之弊就更属当务之急。   罗泽南清醒地认识到程朱理学的不足之处,也敏锐地觉察到当时学界从“纯学术”走向“经世致用”的学术转向,因此在强调以“义理”修身养性的同时,积极讲求经世之学,“凡天文、舆地、律历、兵法,及盐、河、漕诸务,无不探其原委”,主动用经世之学来充实程朱理学,从而在坚持理学的价值理性的同时,又开掘出其隐而未彰的工具理性。
[编辑本段]巨大声誉
  罗泽南从青年到壮年,罗泽南四方设馆授读,二十多年过去,他建立了自己的学术基础,也有了以后起兵卫道的基本人员班底,而且与地方绅士的广泛的社交活动,使他获得了较好的社会承认,俨然一时“人望”。其一 , 罗泽南设馆授读,学生遍及四方,学生们的聚集成为他发掘人才的摇篮。所谓“假馆四方,穷年极汲,与其徒讲廉洛关闽之绪⋯⋯湘中书生多拯大难,立勋名,大率公弟子也”。图其中较为突出的就有王珍、王勋、刘典、钟近衡、杨昌浚、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澄等十余人,其中在湘军以及以后位任封疆的就有李氏兄弟、杨昌浚、蒋益澄等。有了一定的人才基础。   其二 ,罗泽南同当时湖南负有“时望”的人物的接触和交往,扩大了眼界,增长了学识,也为罗泽南增大了声誉。罗泽南先后同贺长龄、唐鉴、左宗棠、曾国藩、刘蓉、郭嵩焘的交往,并相互砒砺,成为湘系知识分子群体中的重要人员。前云贵总督贺长龄主张“经世致用”,是当时著名的“能吏”,魏源曾协助他编辑《皇朝经世文编》。对罗泽南的经世思想形成有一定作用。太常寺卿唐鉴是著名理学家,在罗泽南的理学理论形成过程中施加了特殊的影响。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刘蓉等人是当时所谓“翘楚”式的人物。曾国藩时任京官犷其弟曾国荃、曾国华曾短期就学于罗泽南。后来曾在致弟书中强调:“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可见罗泽南深为曾国藩所佩服。刘蓉,字孟容。居乡里,有时誉。与罗泽南“考求先圣贤为学之要旨,身体力行,至明且笃,时人咸倾慕焉。”   其三 ,罗泽南三十岁时,“取《性理》一书读之,遂究心洛闽之学.”倾心程朱理学。以后的著书几种,《周易朱子本义衍言》、《姚江学辩》、《孟子解》、《人极衍义》、《西铭讲义》、《皇舆要览会》等。罗泽南学宗宋儒,身体力行,确立了思想根基。罗泽南的学生王珍说:“(罗)学识才行为世所罕见,续千载之坠绪,辟吾道之棒芜,倡明绝学,通达时务,斯人为苍生出。”可见对自己老师推崇备至。近人蔡冠洛认为罗泽南书生从军,战死疆场是“由学术醇正立志坚定……故能临难不苟若此”,罗泽南的理学著作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编辑本段]军事
创始湘军
  罗泽南是湘军的创始人之一。曾国藩说:“湘军之兴,威振海内,创之者罗忠节公。”湘军正是从罗泽南的练勇而来。   1852年(咸丰二年),太平军进军长沙,湖南戒严。王珍开始倡行团练并辅佐知县朱孙治“惩治奸民。”在当时,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团练组成颇费周折。“团丁悉邻里农人,无由问文书约束。有所审戒,喧闻并进,漫不知有行缀。始分给号衣,群然耻为异服,不肯服。”罗泽南助之,与王珍“日夜编束卒伍,令友人弟子领营哨,亲教之步伐、技击。”李续宾等相继加人进来。1853年1月(咸丰二年十二月) 武昌被太平军攻克,为加强长沙防守,湖南巡抚张亮基调勇至省城防御,曾国藩就任团练大臣,“于是始治兵长沙。命罗泽南、王珍等领军三营,仿明戚继光束悟成法,逐日操练。是为湘军创立之始。”6月太平军围困南昌,情况危急,于是湘勇开始走向战场。南昌一战,仓卒组织的湘勇被击溃,罗泽南的学生四人阵亡,罗泽南自身几乎不保,“匿民宅以免。”罗泽南自此一败,垂头丧气。但是曾国藩老谋深算,认为“湘军果可用”。在衡州大治水师战船,编练军队,罗泽南协同曾国藩建立营制,多有臂助。郭嵩焘说:“曾文正公初募湘军,专依罗泽南、王珍。”湘军是在湘勇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受湘勇影响很大。
军事思想
  罗泽南将早年所受的理学教育运用到实践中,以理学指导他的行动,这同样表现在军事方面。
罗泽南的治军思想
  1、加强军队的思想教育。罗泽南认为一个人修养和学识的高低与战争的成败不可分离,上马杀贼的勇气与修身治己的训练是相得益彰的。 因此罗泽南的军队中,读书的风气特别浓厚,曾国藩称其:“矫矫学徒,相从征讨,朝出鏖战,暮归讲道。”在讲道的过程中,罗泽南培养出了李续宾、李续宜、王鑫等一批湘军悍将,这些人都是以书生起家,打起仗来异常勇敢,加之又是同乡族人居多,罗泽南在这些人中的领袖地位显而易见,他的部众也乐于与其共生死。湘军在作战的同时,还研讨学问,讲经论道,无疑有助于增强部队的凝聚力,提高军队的素质。军队将领视维护封建伦理道德为己任,其作战能力远胜于绿营兵,这与罗泽南的功劳是分不开的。   2、严肃军队纪律。在作战过程中,罗泽南很重视军队纪律的整治,他带的部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再加上战余时的讲经论道,使军队能够很快团结起来。
罗泽南的战术思想
  罗泽南是一个理学家。理学家主张“静”的修养,即在任何情况下,临事能守一个“ 静”字,必能扭转危局。有人问他制敌之道,罗泽南说:“ 无他,观《大学》知止数语,尽之矣。左氏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脚也。”又说“ 熟读《大学》‘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这些话都体现了罗泽南这样一个儒将的制敌之道。
[编辑本段]教育
独尊理学的教育方针
  湖南士人有固守程朱理学,热心经世之学的传统,他们一方面注重心性修养,另一罗泽南墓方面则讲求实学和经世致用的学风。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罗泽南也潜移默化,在教育思想中处处显示出理学的指导地位。罗泽南认为先王治民,“ 为之小学大学以复其性情”他主张罢黜俗学,因为“俗学不黜,异学不熄,欲求立乎其极,是欲之闽越而趋陇蜀也”。他认为教育的目的是要“ 复其性情”,而不是简单地学习知识和增长见识,因此俗学都是没有意义的学科,无助于人恢复其本来的善性。这些主张体现了他独尊程朱理学,排斥其他学说的教育思想。
推崇朱熹的教育模式
  罗泽南在《小学韵语》中写到:“首读《大学》,规模宏远;次读论语,立其根本;次及孟子,观其发远;次及中庸,微妙以揭。”对于这32个字,罗泽南做了更进一步的注解:“朱子曰,我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及中庸,以求古人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与发人心后,中庸读三书后方宜读之。”由此段话,不难看出罗泽南提出的学习步骤是以朱熹的话为蓝本的,他把朱熹的话概括为32 个字,既体现了他作为一名理学家对于四书的重视,同时也继承了朱子的教育思想,肯定了他的教育模式。
注重教育方法的运用
  1、主张学习要与实践相结合。罗泽南主张知行并进,言行合一,《小学韵语》他认为:“ 以平日之所言者,励而为行;即以一身之所行者,发而为言。”而且,实践才是学习的根本,“ 若徒诵于口耳而不先以躬行,是无源之水,必不能放乎四海,是无根之木,必不能荣其枝叶”。知和行只有结合起来,才能互为促进,相得益彰。罗泽南认为:“ 读四书五经之法,则以体之身心为要。其穷理也,因己之所已知者穷去;其克己也,因己之所最偏者克去。敬义夹持,知行并进,则四子五经之理皆在我一身,使或徇为外人,终无益于实用也。”由此可以看出,罗泽南强调的是学习要与实践相结合,知行并进才能学到真正的知识。   2、把握幼儿教育的特点,重视启蒙教育。罗泽南认为学习要从儿童期开始,“ 童蒙之年,早立其基”从小学习,从自身的修养开始,长大以后才有可能经邦济世,治国平天下。罗泽南于道光28 年(1848年)在刺史左辉春家讲学时写下了《小学韵语》一书,这本书讲的都是关于启蒙教育,“教人之道,首重发蒙;蒙以养正,是曰圣功”。在罗泽南的幼儿教育思想之中,当然有精华也有糟粕。其依附于朱熹学说,局限性显而易见,什么“ 臣不二君,女不二夫”,什么“饿死事小,失身事大”等等。但其教育思想并非无一可取,罗泽南也提出了一些正确的、有积极意义的说法,如“ 毋避艰险,毋恋富贵”,教人做事要有毅力,有吃苦精神。如“勿合污世,勿同流俗”,教人要坚持正确的原则,不要随波逐流。而且罗泽南对于少儿提出的十二个戒条,也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同时,罗泽南还掌握幼儿教育的特点,在《小学韵语》中编进了很多故事,运用故事来讲道理,虽然讲的多是忠孝节义的故事,但这种教学方式的变化,有利于把握儿童的心理,掌握教育的特点,寓教于乐,使儿童易于接受,达到教学目的。
[编辑本段]评价
  罗泽南以一个儒将身分活跃在早期的湘军舞台上,他注重自己的理学修养,同时又在事功上有所作为。罗泽南幼年家贫,但他志向远大,早在家乡时就“ 假馆四方,穷年汲汲”,以自己的思想影响了诸多弟子,其中包括李续宾、李续宜、王鑫等一批经世之才,他们后来都成为湘军的骨干将领。罗泽南对湘军集团的创立和巩固作出了贡献。同时他在理学和教育等诸方面都有着很深的造诣,为后世流下了很深远的影响。
[编辑本段]文献记载
  [清](公元一八0七年至一八五六年)字仲岳,号罗山,湖南湘乡人。生于清仁宗嘉庆十二年,卒于文宗咸丰六年,年五十岁。咸丰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由附生举孝廉方正。笃志正学,好性理书。太平军起,犯湖南,率乡勇与战,所向皆捷。积功由训导至布政使。尝言其兵法在大学“知止而后有定”一语。所属部弁,半属其弟子,李续宾、续宜兄弟尤有名。后援武汉,亲出搏战,中礮卒。临殁,谓胡林翼曰:“危急时站得定,才算有用之学。”谥忠节。泽南工诗古文,见于各家选本者颇多,著有《西铭讲义》、《姚江学辨》。   罗泽南,字仲岳,湘乡人。十岁能文。家酷贫,大父拱诗屡典衣市米,节缩于家,专饷于塾。而泽南溺苦于学,夜无油炷灯,则把卷读月下,倦即露宿达旦。年十九,即课徒自给,而丧其母。次年,大父及兄嫂相继殁。十年之间,迭遭期功之丧十有一,至二十九岁,而长子、次子、三子连殇。是岁为道光十五年乙未,大旱饥,泽南罢试徒步归,夜半叩门,则其妻方以连哭三男丧期。时饥甚,索米为炊,无有也。泽南益自刻厉,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忧无术以资生,而忧无术以济天下。三十三岁,乃补县学生。逾四十,乃以廪生举孝廉方正。假馆四方,穷年汲汲。与其徒讲论宋儒濂洛关闽之绪,瘏口焦思,旸衍厥旨。其大者,以为天地万物,本吾一体,量不周于六合,泽不被于匹失,亏辱莫大焉。凛降衷之大原,思主静以研几,于是乎宗张载而著《西铭讲义》一卷,宗周敦颐而著《太极衍义》一卷。幼仪不慎,异说不辨,则趣向不端,于是乎宗朱熹而著《小学韵语》一卷,辟王守仁而著《姚江学辨》二卷。严义利之闲,于是乎有《读孟子札记》二卷。穷阴阳之变,于是乎有《周易本义衍言》若干卷。旁及州域形势,而有《皇舆要览》若干卷。百家述作,靡不研讨,而其本躬行以保四海,则交通旁推而不离其宗。其后太平军洪秀全、杨秀清起广西,乘胜远斗以躏藉湖南,而里中书生多攘臂起,团民壮,捍寇患,死绥踵接而逐之湖外,则泽南之教也。咸丰二年,洪秀全围长沙,县令召泽南练乡勇,巡抚张亮基檄赴长沙。而同乡曾国藩以侍郎在籍,奉诏督治团练,亦在长沙。因与泽南讲求束伍技击之法,晨夕训练,湘勇自此始,而太平军之势日以沮。泽南以所部与太平军角逐,历湖南、江西、湖北三省,积功累擢官授浙江宁绍台道,加按察使衔、布政使衔。所部将弁,皆其乡党信从者,故所向有功。前后克城二十,大小二百余战,其临阵审固乃发,以坚忍胜。或问制敌之道,曰:“无他,熟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左氏》‘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脚也。”亦本周敦颐主静察机之说。其治军以不扰民为本。而视东南安危,民生冤苦,如饥溺之在己,与其所注《西铭》之指相符。军行所至。士民欢跃,或输敌情,或诉所欲,餽肉饷饭,如家人父子。得道多助,屡破大敌,而善以寡击众。乡人化之,荷戈从军,蔚成风气。时为之语曰:“无湘乡,不成军。”藉藉人口。而不知无泽南,无湘军。惟泽南以宋儒之理学治兵,以兵卫民,皎然不欺其志。此湘军所以为天下雄,而国之人归颂焉。傥好驰马试剑,漫事从军以攫富贵,豪闾里,而不体泽南之以宋儒理学治兵,以兵卫民之指,意气自雄,是则泽南之志荒,而湘之所以为勇者亦耗矣。自来言宋儒之理学者,往往小廉曲谨,可以持当躬,而不足以任大事。顾泽南义勇愤发,本之问学。朝出鏖兵,暮归讲道。中间屡遭惨败,而志不挠,气益壮,讨部众而申儆之,或解说《周易》以自遣云。泽南以咸丰五年帅所部随湖北巡抚胡林翼攻武昌,一日,大破太平军,追薄于城,城上炮如雨,一弹中额,裹创战。归而剧,日夜危坐不寐。越三日,病甚不能起,语喃喃皆时事,忽开目索纸笔书曰:“乱极时站得定,才是有用之学。”仰卧,汗出如沈,握林翼手曰:“死何足惜,恨贼未平。愿以兵属迪庵。”迪庵,其弟子同县李续宾字也。语毕而瞑,予谥忠节。著籍弟子数十人,同县王錱及李氏续宾、续宜兄弟尤显名。而续宾久相随,引为贰,遂代将。【这部分出自钱基博《近百年湖南学风》第三篇】夜深沉:湘军悍将罗泽南的黑暗与光明 :雷荆




  
近来夜读,心思浮动,一书之短,竟屡屡不能终卷,余心内略有黯然自伤之情。回忆少年时苦读独学之情状,不免有感慨浮生之意。惟展卷开读钱基博《近百年湖南学风》,内心似隐受刺激,读书之趣,渐有复苏状。随草书随感,以致友好。


一个历史人物的命运往往不由自身的才能决定,而由其身处的时代与环境决定。这是所谓唯物历史论的关于人物或者说英雄人物的看法。虽然我并不认为唯物历史论一定完全正确,但起码在这种看法上,它说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真理。
有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刚好可以作为这种看法的例证。虽然一百余年已经过去,但是他的悲惨命运与自我奋斗似乎都可以为“命运不由自主”的这个古老命题作一个最好的注脚。



这个男人的家庭生活简直就是一团黑色的乌云,我们如今已很难知道他是否曾经从家庭生活中得到过乐趣。在他的一生中,他似乎要不停地面对各色各样的病痛与死亡,而且都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亲人与朋友。
要是不恭敬的说,他是一个苦孩子,“家酷贫”,他的老祖父不得不频频在当铺出入,卖旧衣换米,以此来节省家庭开支,应付学塾的费用。他没有油灯可供晚上的自学,只好在月下读书,疲倦的时候有时不得不在外露宿。即使是在十九世纪的中国,我们也不能想像这曾经在更久远的时代发生过的“透光”的故事会在旧时代的读书人身上以高度重复的频率上演。
他的令人备觉人生荒诞的悲剧在于,当他十九岁时,他开始教书带学生,终于可以自给的时刻,一直在贫贱生活中努力的母亲却无法拿到他的第一份“工资”,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去。而或许他还有为家人继续贡献自我想法的时候,母丧的次年,也就是他教书不到一年光阴,竭尽力量供给他读书的祖父和兄嫂都迅速殁去。
我们不能猜想当事人心中所可能产生的隐痛和巨大遗憾,但是不巧的是,从那个倒霉的十九岁到他终于渐渐成熟的二十九岁,他所遇到的家庭打击还将接踵而来,他的长子、次子、三子在他二十九岁那年接连死去。那是道光十五年乙未,正是大旱光景,这个刚刚考完试的文人徒步从县城回家,在深夜敲自己家的门,但那敲门声也许是贝多芬《命运》中那不祥的催促,门开了,门内是什么?是痛哭的妻子与死去的三个儿子,而到处大旱,家中已无隔夜之粮。这种种凄苦悲凉的情状,简直只能让人联想到一个古老的成语——“死气沉沉”。
这样的家庭生活也许只是那个大时代里中国无数人家的一个小小缩影,但是特别在于,我们的这位遭遇诸多不幸的男主人刚好生活在一个叫做湘乡的湖南小县里,又刚好生活在满清道光咸丰交替的年代,而众所周知,在那个时代,一场名为“太平天国”的巨大运动使大半个中国和亿万人民陷入一个动乱的海洋。这样,我们可以在“时代的洪流”“革命的狂飙”这些伟大的字眼背后来看又一场矛盾激烈的戏剧上演,而这场戏剧中,这个男性的名字可以在字幕上缓缓打出:罗泽南。


在罗泽南的时代天空上,初始虽然不能说是漆黑一片,但是光明着实不多,那些注定要绽放光彩的将星们还在暗黑中潜藏。然而光明潜藏于人心,至少在那个时代, “圣人之教”的至大公理还在那些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心内信仰着,并希望在民众身上寻找力量,同时通过自我的努力来身体力行。
在频频死亡的亲人面前,身经人伦惨痛的罗泽南的态度是坚定地寻找光明。即使道咸年间的社会生活黑暗,即使上行下效、贿赂连连、乱兵迭起、天灾人祸,即使一切的一切让人想到时世艰难,都那样不如人意。但罗泽南对待自己,是“益自刻厉,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忧无术以资生,而忧无术以济天下。”这种以远大志向为号召的理想主义态度,在俗人看来,未免不切实际,甚至有些荒唐。事实上,如果没有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说不定罗泽南将会作为一种志大才疏的文人被讥笑,然后只能在湘乡县志上得到只言片字的记载。但是,激烈变动的历史为罗泽南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在这种可能性面前,这个湘乡穷儒的命运有了新的选择。

对很多擅长考试的人来说,无论是旧时代的科举还是新时代的科举,他们都能很好的适应,并把这种适应运用到最能改善自我生存处境的手段上。而太平年代的世人也把这种能力看作是成功的一种标准。而对那些不擅长应试的人来说,境遇的坎坷与命运的不公在他们的人生中显得分外鲜明。他们的一生,与那些一帆风顺而并无实际本领的人相比,显得那样灰色,那样无能。
在一个大乱还未来临的时代里,英雄难以出世。甚至可以刻薄地说,一个平稳得丧失了生机的社会,最适合那些只求生活的“动物人”。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平稳里,倒真是乱世可以为人,太平只能为犬。做了多年的私塾老师的罗泽南,其社会地位只能说是一个最低级的识字人。朋友,如果是你在一个荒僻的小县城或者小镇上,遇到这样的一个男人,行动略有迟滞,从言语中判断他是一个有些呆气的小学甚至是幼儿园老师,你会怎样看待他。你觉得他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能够取得多大的前途呢?我们不妨把同样的视角放在那个三十三岁的罗泽南身上。在整整十四年的教学生涯中,他或许遭遇过许多类似你我对他这样看法的时刻。但是三十三岁这一年,他终于补上了县学生的身份,这使得他可以获得一个身份的定位和一个稳定的口粮。


没有人感觉到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即使在那些敏感的大臣如林则徐等人的内心,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风刮过,也迅即在无边无涯的个人沉浮和亿万苍生的海洋里消失了。但是,在一个远离时代中心的湘乡小县里,一种新的气象正在几个人的内心酝酿,在未来不远的时光里,这种纯属个人的意志衍发开来,终于击败了一个发动了千百万人的、同样可以说是上应“天意”乃至兼具人心的运动。

朋友,如果你还不是那么骄傲自满,你也许会想到,你所拥有的,也许只是你父辈基础上的保持或再进,也许是你有那么一点好运,也许只是你比那些比你处于更为糟糕的人拥有更优良的条件。在你所冷眼相看的另一些人之中,只要异地相处,甚至只要与你的生活相差得不是那么多,甚至仅仅只是取得了一个基本的物质生活保障,你也许根本无法与他可能发挥的作用、获得的成绩相提并论。他所取得的成绩可能是你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而对在湘乡罗泽南来说,必须用个人劳动来换取基本生活保障的时间花费了整整十四年。在三十三岁之后的他,力图用自我内心的冶炼实现对现实生活的改造,终于使他在年过四十之后,获得了以廪生举孝廉方正的结果。而在此之前,他“假馆四方,穷年汲汲。与其徒讲论宋儒濂洛关闽之绪,瘏口焦思,旸衍厥旨。”在一个暗黑的世界里,说着不合时宜的话,用个人的信念作育人才,希望让更多的人明了天地万物的本质,而明晰这一体的天人却“量不周于六合,泽不被于匹夫,亏辱莫大焉”的原因。
或者,我们可以设想罗泽南只是一个野心家、一个不计手段一心向上攀爬的底层分子。他所有的一切理论、一切作为都不过是伪君子的必然表现,是勃勃野心上贴的一层华丽光纸。但这个设想也许可以解释许多人的行为乃至理念,却难以解释那个奋斗多年,又亲身经历了诸多亲人丧殁的小小穷儒罗泽南。而且,归根结底,如果我们不能明白一个读书人的内心,我们就根本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宗张载而著《西铭讲义》”,“宗周敦颐而著《太极衍义》”,甚至为了能在幼儿心内扎下正大美好的念根,而写作孩童启蒙读本《小学韵语》。古往今来,名人无数,但是你可曾见过仅仅为了给自我贴一层华彩,而去研究、总结、写作幼儿教材的名将?
这种道德使得罗泽南不仅在个人的品行上远远高于同时代的太平天国的诸将帅,即使在湘军内部,也使他的名字彷佛带有一种光明,给一个在血火中为利益博杀的军队赋予了某种光彩。而不论结果如何,在那些只留下他短暂言行的记载中,杀人已不仅仅是杀人,不仅仅是救世,还带上了追寻那难以说清道明的“道”的气息。


大乱终于来临,对穷苦人来说,太平天国起义所具有的普世性质也许是一个福音。人心静极思动,土地不妨再换换主子,统治了百余年的满清鞑子也许遭遇这场大乱,气数就要到了头。这波澜万丈的天国似是席地而来的狂飙,卷起了许多人心中从未有过或是深深埋藏的念头。而那一切口号的背后,是人们伸出的手、张开的口,是一种利益与另一种利益、一群利益与另一群利益的血斗。
咸丰二年,洪秀全围长沙。此时的罗泽南依然一教书先生,只是今非昔比,他已成湘中名儒,被人称作“罗山先生”了。多年的教育生活,也使他学生众多,培养出如王鑫、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澧等一些人才。在旋风般的太平军前,湖南各地,均有不稳迹象。罗山先生的学问正是发扬的时候。他说:“余以一介书生,倡提义旅,驱驰于吴、楚之间,而其一时之同事者,及门之士居多。共患难,履险蹈危,绝无顾惜,抑何不以厉害动其心耶?当天下无事之秋,士人率以文辞相尚,有言及身心性命之学者,人或以为迂。一日有变,昔之所谓迂者,欲奋起而匡之救之,是殆所谓愚不可及者欤!亦由其义理之说,素明于中故。”
罗泽南的话说得很明白。当此大乱之时,人世间意态何其不同,平时笑人“迂”者,此时正做聪明人,消极避祸,殊不知大兵发起,如刃扫大地,岂有幸免之人。而平时为人所笑“迂”者,在乱极不稳之世,在人生定数难知之时,在血影刀光纵横之间,迂腐书生偏要迎头赶上,在乱世中站定脚跟,作一番事业。这“迂”与不 “迂”,看似简单,其实正是“时穷节乃现”的表现,正是洪水滔滔中真假男儿的分界线。而人何以能力挺艰难,正在于平素由自我冶炼的义理,在在充塞于心。
延续中国数千年的儒学命脉与中国命运关系之紧密,从来都是中国文化上的一个大命题。在此如苍山般久远的命题下,越是中国文化学养深厚的学人,对中国自身命运的把握,也就显得越具信心。所以后世学人即便如钱穆与冯友兰之为学大不同,也都不约而同地对“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理念抱有坚强的信仰。这实是由中国文化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二者兼具的特质决定。
不过,设身处地而想,在十九世纪的中国,罗泽南身处的时代,却是一个中国国脉摇摇欲坠的时代。自古以来,在华夏大地上“胡运不过百年”的神话早已被满清入主中国多年的现实打得粉碎,汉族知识分子的士气可谓沦丧无遗。而自清兴以来,一连串的文字狱令士人战战兢兢,只能在考据训诂中寻求新出路,即如晚明黄道周、徐光启一类能开启胸怀接受西洋新技术的大儒,在道咸交替之际,朝野竟有几人歟?这使得士人目光短浅,心胸狭小。而在此情势之下,科举积弊、宦场钻营,曲学阿世、清流乱议,圣人之教的负面因素似乎全部得以展露,而其光明一面似乎全被掩蔽。家庭不幸的罗泽南所一生奉养的至大公理,其在现实中展现的虽不能说全是黑色,至少也是半灰半黑,同样毫无生气。
可是,最衰朽的命运里往往潜伏着另一种勃发的生机。人的生命力与追求自由的勇气决定着创造的源泉。即使是在戴震、段玉裁那些小心翼翼的训诂著作中,又何尝不隐藏着延绵至近代乃至现代的中国科学精神的传统。而在那窄小的学术苑囿之内,同样隐藏着不易为人发觉的独立人格与自由精神。这种埋藏至深的个人意志,一旦遇到新的激发,就焕发出新的精神,体现为新的时代风气。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种接触儒者内心的基础上来看咸丰二年的罗泽南。就在这一年,迅速崛起的太平军竟如初发之硎,一路无往而不利。连克湘南诸地后,北上进围长沙。湖南全省大震。而此时的湖南,传统的绿营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绝无战斗力可言,官场昏庸愦败,富于经验的老官僚骆秉章已经及时卸去了湖南巡抚的职位,新上任的巡抚张亮基却是一来就遇到这样的烂摊子,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大浪淘沙,才看得出真金闪烁。湘中的“老亮”(其实湘中士子誉湖南有“三亮”,“老亮”罗泽南,“今亮”左宗棠,“小亮”刘蓉。“亮”者,一时瑜亮之“亮”意也)虽已年过不惑,面对此洪水滔天之势,却正要一试“所学深浅”。
大浪淘沙,才看得出真金闪烁。湘中的“老亮”(其实湘中士子誉湖南有“三亮”,“老亮”罗泽南,“今亮”左宗棠,“小亮”刘蓉。“亮”者,一时瑜亮之“亮”意也)虽已年过不惑,面对此洪水滔天之势,却正要一试“所学深浅”。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中往往呈现出不一样的面目。对同样是湘军悍将的弟子李续宾迪庵来说,他所知道的、看到的罗山先生,只是那个在少年时代就听说的“苦命先生”,是那个言行一致、长者胸怀的“真先生”,否则无以解释自负臂力、骑射精熟的他何以要向穷教书的罗山先生“折节受学”。终其一生,在罗山先生面前,他始终都遵守“循循弟子列”的态度,在慷慨激昂的同学面前,在以勇烈自许的湘军诸将中,他都谨遵弟子礼,“退然若无知其能”“稠人广坐,终日不发一言”。在老师的面前,这个悍将只是一个受教的儒生弟子,如师有所命,只需竭尽己能、疾击争先即可。而在续宾的同学王鑫璞山看来,罗泽南是老师,却更是朋友。因是师友相间,也就无所顾忌。于是有趣的场面常常发生。这个志大气高的学生身材瘦小,却天生一幅大嗓门。在罗泽南家里,他对着一群同学辞气汹涌,侃侃而谈,简直让老师和同学都无法插嘴。直到他的老师忍不住笑说:“璞山你也稍微休息一下,让我们也开一次口啊。”王鑫才发觉失态,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在这两个学生的细节里,我们好像看见严谨与随和这两种性质在罗泽南的身上的一体交融,而后世俯仰史迹的人们,在曾流血盈野的古战场上遥想师友风貌,一时竟对何者为真人生,不免顿生迷茫。
而对名将塔齐布而言,咸丰四年七月的岳州,也必定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留下深刻印象。在此之前,他本是瞧不起罗泽南这类“儒将”的,但是在岳州与太平军的遭遇战,由于与罗泽南的合作,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看法。在这场短暂遭遇战的当日,兵力的对比过于悬殊。罗泽南和弟子李续宾率领一千人守护着岳州大桥,太平军前来攻夺的军队却足有万人之多。罗泽南从容调度,派五百人守营,五百人迎战。前敌五百人又分为三路,每路不过一百多人,但是主攻、旁击、抄尾,井井有条。就凭这种布置,竟然数战数捷,力保大桥不失。此战后,塔、罗在湘军中并称,就再也没人轻视湘军里带兵的书生了。而这种以寡击众,豁出死命“扎硬寨”、“打硬仗”的精神,在罗泽南争战四年的军事历程中,竟由始及终。
对曾国藩、左宗棠等人来说,罗泽南于咸丰五年在武昌的殒毙,可能令他们感到的是一种由衷的伤痛。他的战死,意味着一个朋友、一个同志、一个曾经在你的生活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人就此离去,在钱基博的书中,曾经对罗泽南的作用直言不讳:“乡人化之,荷戈从军,蔚成风气。时为之语曰:‘无湘乡,不成军。’藉藉人口。而不知无泽南,无湘军。”湘军中名将颇众,但是谁能如这个男子一般,把上马杀敌、下马讲学的风气带入军中;谁能以道义相磨砺,将知耻、爱民之心,将 “不怕死、不要钱”的精神切切实实地身体力行。而自泽南死后,湘军日益扩大,鱼龙日趋混杂,暮气逐渐深重,最终功成身退,不得不裁撤完事,也正是连曾国藩也自认的事实。钱基博书中同样说得明白:“惟泽南以宋儒之理学治兵,以兵卫民,皎然不欺其志。此湘军所以为天下雄,而国之人归颂焉。傥好驰马试剑,漫事从军以攫富贵,豪闾里,而不体泽南之以宋儒理学治兵,以兵卫民之指,意气自雄,是则泽南之志荒,而湘之所以为勇者亦耗矣。”这也很清楚的讲明,罗泽南领军的宗旨只在四字——“以兵卫民”,拥兵以谋富贵,以自雄,甚至以兵压民、以兵害民掠民,都是与他的宗旨相背的。而不知为何,只看这近百年历史,后人竟犹有不可及者,这“以兵卫民”四字,不由令人慨叹其内在的凛凛生气,


所有的一切都将逝去,所有的一切又都已成为现在,我们在历史中所能看到的,其实只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如何地把握他的现在,从而最终铸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过去。现在我们回到咸丰二年,看着那个教书先生正在向他一生前所未有的机会迎去,而在与机会短暂相逢的光明后,他不会知道,他接着面对的,将是迅速来临的永恒黑暗。
在那一年的长沙城,也许人心是乱得不能再乱。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巡抚张亮基在慌乱中终于镇定下来,开始筹划一系列城防事宜。一大批罗泽南熟悉的老朋友都汇集那里,左宗棠、郭嵩焘……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同乡,与他同样提倡宋儒之学,又恰好要奉诏治团练的在籍侍郎曾国藩。当所有的要素汇集完毕,张亮基发出的那道让罗泽南赴长沙协助城防的檄文只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今天的我们不能想像一座被包围的城市的实际情态,就如我们不能想像在纳粹德国900天的围攻中,列宁格勒的人们是如何坚持的一般。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十九世纪的湖南长沙城,属于那个时代的精英正在那里荟萃,一些将星将要在那里登场,并将以一种力量压倒另一种力量,从而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影响到一个古老国家的走向。我们对历史可能发生的另一种选择也许就不会再抱有武断的必然性的想法。也许一切正如胡适所言,历史也正是一个任人涂抹的小姑娘,完全有丰富的发展可能性。
在那里,罗泽南的那些为理学开新面目的思想终于与曾国藩的人学相会合,在一个制度已经穷途末路之时试图往其中充塞出新的生机。“物之得阳者亲上,物之得阴者亲下。飞也,动也,阳也;潜也,植也,阴也。……凡物之生死伏见鸣已,皆二气之消长也,是孰非阴阳之所充周者哉!”在这种思想里,罗泽南虽然继承了程朱关于理气的说法,以“理”为“气”本,但是,理只有通过气,纲维天地的作用才能显示。“气”的作用被罗泽南大大提高了。在这种对“气”的强调里,罗泽南的思想焕发出强烈的辩证精神,从而使他回到我们生机勃勃的上古,回到了那些隐含的朴素力量之中。他之所以能够用变易的观点看待历史和现实,肯定变革的合理性,认为“大经大法万世所不能外,而其制度文为则必随时而损益”,其来源正是从此处出发。
他那些艰难穷困的经历,也让他突破了“理”、“气”的限制,分外的强调二者合一对于人的作用。他说“气质之性,君子终不为所囿”,什么先天的气质,什么不平等的合法,对于追求真理的人而言,从本质上来说都是鬼打架,每个人都是一个完善的个人,即使有着先天的差异与不平,由于禀受的理是一样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改变不好的气质,使天地之性得以恢复。在伟大的教育面前,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上升为平等的个人。这些为前人开新面目的论述,似乎在阐明一个观点,我们所拥有的古老文明,能够简简单单地用一个“数千年之专制社会”予以否定吗?在漫长的历史中,那些先行者的独立自由之思想、坚强不屈之人格,就可以以僵化的阶级论、庸俗的唯物论、唯利益论,轻轻地用红笔一气抹杀吗?
面对后世诸多学者的纷纭论述,面对曾经喧嚣一时的“历史决定论”,面对同样是可以轻轻巧巧就扣上的一顶“为地主阶级的利益服务”的巨型话语帽子,我们不妨看看这样的一段话:“人君杀人,非尽以刃杀之也,以其有杀人之政。其有杀人之政也,以其有杀人之心。暴敛横征,则杀人于赋税;峻法酷刑,则杀人于罪狱;工作频兴,则杀人于力役;兴兵构怨,则杀人于战争。”一连串的“杀人”将矛头直指地主阶级的最高代表“人君”——皇帝。更鲜明地指出,其“杀人之政”来源于人君的“杀人之心”,我不知道用充满愤懑的心情情写下这样尖锐话语的罗泽南,在看到后世对于他的评论时,会做何语,又能作何语。而我们也曾目睹唯物与阶级一说轻轻巧巧地抹去了民族的仇恨、文明的冲突、坚强的气节、复杂的人性,可今日的我们又能做何语?岂能做何语?


一些结果似乎事先就可料定,缺乏坚强理论支撑的太平军面对人才汇聚的长沙城,终不能有所作为,西王萧朝贵还毙命城下。而长沙腐败的官场也容不下曾国藩和罗泽南这样“迂腐”的书生,他们黯然退出长沙的勾心斗角,前往衡州练兵。在那里,一支军队正在以独特的面目逐步成形,并将在不远的时光中,在血海里成长、腐化、消亡。也正是从那里开始,曾国藩和他“讲求束伍技击之法,晨夕训练,湘勇自此始,而太平军之势日以沮。”
也许,在不同的时刻,当我们把目光聚焦在某个历史人物身上时,那些时代的特征虽已远去,我们却或许能穿透时光的阻隔,获得不同的感悟。同样,面对罗泽南的生平,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会把那些为当时人甚至当世人所看重的职衔、爵位略去,而直面那个人物本身所具有的特性和在这种特性上阐发出的史迹。对罗泽南之后数年的生活,钱基博仅用数语就已概括完毕。“泽南以所部与太平军角逐,历湖南、江西、湖北三省,积功累擢官授浙江宁绍台道,加按察使衔、布政使衔。所部将弁,皆其乡党信从者,故所向有功。前后克城二十,大小二百余战。”血影刀光,不过如是。但是,当论及罗泽南的制敌之道时,钱氏则引用了罗泽南的自语—— “无他,熟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左氏》‘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脚也。”这区区数语中,在雅定淡泊的气度之后,谁也难知,其中隐藏了多少百战艰辛、险极而生的故事,隐藏了多少惨败后再度惨淡收拾、壮气孤胆的情怀。而此种以战炼修养、以修养入战的气度,古今名将,几人能够?
又是一年春来到,历历春风拂面去,自有人间起落浮沉无数、悲欢离合无数。所以近人鲁迅有诗云:“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但是在咸丰五年的三月,中原还在血沃之中,劲草已肥,春华未发。在那“九省通衢”的武昌,领布政使衔的罗泽南率所部随湖北巡抚胡林翼猛攻武昌洪山,一路进击,直抵城下。城下 “枪炮雨集,中泽南左额,血流覆面,衣带均湿。驻马一时许,强立不移。”当返回军营的时刻,他身上的创伤愈发剧烈。这位裹创死战的教书先生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死期已至,竟然难以入眠。他想的是什么呢?今日的我们很难知晓。但是此情此景,居然令人不伦不类地联想到数十年后的香港,在太平洋战争那同样激烈的战火中,一个名为张爱玲的女作家以凄凉的笔调写道:“时代的列车轰轰地往前开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有惊心动魄……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和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
对深具坚忍刻厉的宋儒之风的罗泽南而言,他当然不会拥有这样现代而华丽的孤独感,但是那动乱的背景与他身历的凄惨人生,在他正大光明的思想上依然会刻下尖刻的烙印。这烙印如此深沉,以至于这个坚定的男子在这生死交关之际,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些许遗憾,些许柔情。在那杀声震天的武昌,他或许会回忆自我的一生。这一生的不幸、一生的苦学、一生的奋斗,在那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前也许都将化为幻影。但是,更为强大而深沉的生命力量终究将他从由死亡带来的沮丧中拉回。在他临终的时刻,他汗出如沈,索来纸笔写下了最后的遗言:“乱极时站得定,才是有用之学。”


咸丰五年,用公元纪年就是1855年。距此四十年后,甲午中日战争中国惨败,国势衰退之趋向已彻底无法挽回。而距此五十五年后,汉人之革命再度席卷天下,满清崩溃,民国成立。中国于大变动中渐趋自强,开始步入漫长的复兴之旅。在翻天覆地的变化里,那湘乡县里走出来的一代人的事业,随着世易时移,俱做东流逝水,了无踪影。但是,从忧患中立起来的精神,却正如“乱极时站得定,才是有用之学”的铮铮之语,不会随着时光的变迁而轻易流逝。
在荒芜的历史道路上,罗泽南只是一个沉没在荒草中的名字。如果我们再回首这个人的一生,会看到他经历了众多身份的变迁,从穷苦的读书人到补上的县学生,从湘中的宿儒到杀人的名将。在这人生的历程中,他家人频丧,无有天伦,不幸到了极点;他予以天下为己任,力图振兴名教,却终因后继者实践的失败而连带失败,被现代的中国扫荡殆尽;他历艰辛训练的军队,由于忠诚的学生战死,终被分化瓦解,更腐化为烧杀掳掠的工具;他苦心开创了事业,但并未享受成功,一切已化为乌有。如果说梦想为人创造着发展的动力,他则是分外艰苦地在发展中创造梦想。但是一切一切,都失败了。失败得那样彻底,以至于今天看来,他的作为,实在可谓一事无成,于今毫无助益;他的思想,只是在维系一个暮色帝国的残生;甚至他的命运,由于那个时代的黑暗,更已永陷于黑暗。
但是,就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这个人却有一点光明的精神。无论怎样艰难困苦,无论时代的狂飙巨浪怎样一波一波地撞击亿万苍生,这个人只是紧守住自己心头的那一点火,并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火光来影响别人,在他的那点火光下,后人梁启超评论说“罗罗山泽南、曾涤生国藩在道、咸之交,独以宋学相砥砺,其后卒以书生犯大难成功名。他们共事的人,多属平时讲学的门生或朋友。自此以后,学人轻蔑宋学的观念一变。”就是这一点火,让一门被视为“空疏无用”的学问被视为“有用之学”,让中国文化能够呈现出最后一点光明的生机,并绵延后世。而在这种种表象之后,是一个孤苦之书生在混乱时势、昏腐朝野中个人的真坚持,是一种“虽千万人亦往矣”的儒家真精神,是我华夏传统文化中独立自由之精神、坚强不屈之人格的真体现。
这就是罗泽南,他有属于他的光明与黑暗。我们也将有我们的光明与黑暗。而在明暗之汇聚处,在人生千变万变之间,其不变者,其实只有那一点“真”而已。战死在洪山的湘军之父-罗泽南(转贴)
本帖最后由 gjg111766 于 2010-2-21 14:1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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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成为“湘军之父”的五大理由
  
  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
  从反清复明的王夫之到同治中兴第一名臣曾国藩,从维新派代表人物谭嗣同到辛亥革命先驱黄兴,再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毛泽东、蔡和森,这是一条见证与推动中国进步的脉络,这条进步脉络被打上一个深深的烙印——湖南。
  自清朝以来,频出政治巨擘的湖南已成为救世图腾。
  那么,是什么诱发了湖南人才的井喷呢?
  当然是千载一时的湘军。
  湘军是湖南人才辈出的一个分水岭。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省份能像湘军时期的湖南那样,高密度盛产如此众多的人才。湘军声名之巨,战功之著,将帅之众,官职之高,盛极一时,可谓空绝千古。在此之前,湖南人尚不敢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溯根追源,到底谁才是湘军的始作俑者呢?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一直没有定论,说法各异。
  鄙以为,可称“湘军之父”的人非罗泽南莫属。
  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某个组织或派系的鼻祖,有几个条件必须具备:第一,他是创始人;第二,他对这一组织或宗派的发展与壮大起了关键性的作用;第三,他是精神领袖,有持久影响力。显然,这三点罗泽南全部具备。
  第一个关键点:他是湘军的奠基人和创始人。
  有人认为,“湘军之父”的桂冠应属于曾国藩,因为曾国藩与湘军紧紧联系在一起,几乎成为湘军的符号。也有学者将江忠源视为“湘军之父”。毋容置疑,曾国藩在历史上与湘军内部的影响远远大于罗泽南。但是,准确地说,曾国藩应该是湘军的统帅和领袖,却非宗师鼻祖,称不上“湘军之父”。而江忠源虽是道、咸年间书生起兵出境作战第一人,但他只是“楚勇”的创始人。
  在这里,有必要弄清楚历史上湘军的概念。关于湘军的渊源,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楚勇起源说”,即以江忠源的楚勇为起源,继以包括湘乡勇、宝勇、辰溪勇、平江勇、新化勇等诸勇在内的湖南团勇,最终由曾国藩总成的军事集团;第二种是“湘勇母本说”,即曾国藩以罗泽南的湘乡勇为基础训练成新军,并融合湖南境内各种团勇组成大军;第三种是“曾国藩立军说”,即曾国藩在长沙与衡阳直接创立的新军。
  其实,关于湘军概念之争,曾国藩的一句话即可正本清源。
  他在罗泽南弟子李续宾的墓志铭《李忠武公神道碑》中称:“湘军之兴,威震海内。创之者罗忠节公泽南,大之者公也。”这句话说得很清楚:罗泽南是湘军的创立者,他战死后,其弟子李续宾使湘军壮大起来。
  曾国藩是湘军的领袖和主帅,又是当事人,其说法最具权威,可一锤定音。可见,曾国藩的言论是支持“湘勇母本说”的,即湘军是指以湘乡团练为基础逐步形成的湘籍军团。由此可知,江忠源只是楚勇创始人,他的楚勇只是湘军集团的一份子。
  另外,他人之说,亦可为证。
  彭玉麟的说法直接明了:“王錱以诸生首练湘军。”说明在彭玉麟等湘军统领心里,湘军是在罗泽南、王錱主持的湘乡团练的基础上而成。王安定在《湘军记•水陆营制篇》里说:“湘军初兴,王錱、罗泽南皆讲步伐,谙战阵,深沟高垒,与贼相拒。曾文正采其说而立营制,楚师之强,莫与京矣。”王安定的说法与曾国藩的“湘军之兴,威震海内。创之者罗忠节公泽南,大之者公也”之说颇为吻合。湖南巡抚骆秉章于咸丰六年说“湘勇之朴勇敢战,实由该团而起”,尔后又说“湘勇军律之精实基于此”,实际上就是以巡抚之名肯定湘乡团练对湘军崛起所作的贡献。俗语“无湘不成军”更是对湘军创始人罗泽南的赞誉。“无湘不成军”之“湘”最初并非泛指湖南,而是特指湘乡,这句话缘由“无泽南,无湘军”、“无湘乡,不成军”衍变而来,是用来赞美罗泽南的,意谓他所率领的湘勇在当时的湖南省内是最精锐的部队,其原意是“无湘乡勇不成湖南军”,随着时间的推移,“湘”才演绎为“湖南”的意思。关于这一点,左宗棠的做法可以为证。左宗棠后受曾国藩之命襄办军务,招募兵勇,他将这支部队命名为楚军,就是想与曾国藩、罗泽南的湘军区别开来,这也从侧面说明湘军是指以湘乡勇为主体的部队。
第二个关键点:效仿戚继光训练之法,确定营制,倡导“儒学治军”。
  湘乡团练有三个重要人物:湘乡知县朱孙诒、秀才王錱、孝廉方正罗泽南。朱孙诒有知人善用之功,但团练在当时不是新鲜事,他不过是履行公事罢了。王錱最先倡议并组织团练,但练法落入俗套,没有突破。罗泽南受召抵县主事开始,便提出效仿戚继光之法进行团练,确定营制,规定每营为360人。郭嵩焘所编刊的《罗山遗集》记载了罗泽南在湘乡团练时的情景:“公仿戚氏法部署其众,教之击刺,勖以忠义,纪律肃然。”可见,湘军的束伍之法乃罗泽南首倡。
  罗泽南积极倡导“儒学治团”。在湘乡平剿会党时,罗泽南与王錱、李续宾师徒三人买下河干屋作为议事办公的场所,取名为“养暇处”,将团丁屯扎于连滨书院,白天训练团丁,晚上则组织团勇学习儒经,这就是史书所说的“朝出鏖战,暮归讲道”。
  尔后,曾国藩立湘军,几乎全盘搬用罗泽南在湘乡团练时的模式。
  湘军有别于清廷官军,并对太平军造成致命打击的关键因素有两个:一是采用戚继光之法训练队伍,二是推行“儒学治军”。而这两个正是罗泽南所倡,而非出自曾国藩。罗泽南的两大贡献,湘军之内无人可比。
  《清史稿》列传如此评价:“湖南募勇出境剿贼,自江忠源始,曾国藩立湘军,则罗泽南实左右之。”这样的阐述,再一次证明湘军早期罗泽南实主其军,在湘军内部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
第三个关键点:罗泽南是湘军初期的精神教父,其影响巨大,逾数代而不竭。
  中兴将相,十九出湖湘。湖湘将帅,十九出湘乡。湘乡名将,十九出罗山。湘军组建初期,罗泽南的众多弟子就随他相继加入,其中留名史册的有王錱、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澧、刘腾鸿、杨昌浚、李杏春、潘鸿焘、康景晖、钟近衡、钟近濂、易良幹、曾国荃、曾国华等,大凡没有早早战死者,后来都成为了湘军的中流砥柱,成为位高权重的重臣。
  《湘学略》如此评价:“湖南之盛,始于湘军,湘军之将,多事罗山。”曾国藩也承认:“兵事起,湘中书生多拯大难、立勋名,大率公弟子也。”
  出于湘乡的众多湘军将帅,载入《清史稿》人物列传的就有32人,他们是:两江和直隶总督曾国藩,浙江、江西、湖北和陕西四省巡抚、陕甘和两江总督曾国荃,云南巡抚、云贵总督刘岳昭,浙江巡抚、陕甘总督杨昌浚,首任新疆巡抚、钦差大臣刘锦棠,广东巡抚蒋益澧,陕西巡抚刘蓉,湖北和安徽巡抚李续宜,布政使李续宾、彭毓桔、刘连捷、蒋凝学、陈湜、李光久,按察使张运兰、萧启江,道员罗泽南、王錱、王开化,提督张诗日、刘松山、肖孚泗、李祥和、萧庆高、萧庆衍、周宽世、胡中和、何胜必,直隶州知州刘腾鸿、曾国华,知府刘腾鹤,著名爱国外交家曾纪泽。
  这些人十有八九与罗泽南相关,不是其门下弟子或弟子部属,就是罗军旧部,或是出自湘乡团练时的团勇。杨昌浚、蒋益澧、李续宾、李续宜、王錱、刘腾鸿、曾国荃、曾国华等为罗泽南弟子,肖孚泗、李祥和、萧庆高、萧庆衍、周宽世、胡中和、何胜必、王开化、张诗日、萧启江、蒋凝学、刘连捷、刘腾鹤、刘岳昭等为其旧部,刘松山、刘锦棠、张运兰等为其弟子王錱的部属,李光久是其门生李续宾之子,刘蓉是其至交。
  入载《清史稿》的将帅尚且如此,其他姓名不显者更是不胜枚举。事实上,湘军陆师虽然庞大,但有影响的名将大多出自罗泽南及其弟子的队伍。据同治年《湘乡县志》记载,仅咸丰三年到同治八年,湘乡的湘军将领共有7886人,其中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文官358人,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等武官7528人。这个统计虽难称精确,但大致可反映出湘军在清朝的绝对实力地位。
  可以肯定的是,湘军将领的一个重要来源,是以罗泽南为核心的湘乡经世派群体。由于其弟子云集,追随入军,加之湘军训练基本沿用湘乡团练的模式,罗泽南应是湘军初期的精神教父。在这个时期,曾国藩的绝对权威尚未树立,个人魅力也尚未完全施展出来。王錱与之分道扬镳,一个原因就是看不起曾国藩完全搬用罗泽南的训练之法。
  后来罗泽南早早战死武昌,使得曾国藩迅速替代罗泽南成为精神领袖。罗泽南死后,其弟子及旧部依然是湘军的绝对主力,继续在战场拼杀,直至取得胜利,其影响力并未随其个人生命的结束而消失。
第四个关键点:战术独创,战功第一,战略远谋,兼具将帅之才。
  在湘军诸军之中,罗军是绝对的陆师主力,总能以少敌众,出奇制胜。其中独具罗氏风格的“以静制动”战术,屡屡对太平军造成重创。此战术常为罗门子弟及罗军诸将所用,屡试不爽。所谓“以静制动”战术,即面对敌人鼓噪不动声色,以守为攻,待进攻敌人离本营仅一丈之时突然跃出猛然发起攻击。
  倘若搞个咸同湘军名将排行榜,功居第一者当属罗泽南。湘军重要幕僚、朝廷名臣郭嵩焘就推罗泽南为“咸同中兴名将之冠首”。
  罗泽南征战四年,克城数十,历经二百余战,几无败绩,屡屡以少胜多,堪称战神。胡林翼评价“每战必先,忠勇冠时”,认为罗泽南对培养湘军“踔厉敢死”的风气起了表率作用。
  罗泽南对地形勘察与军事地图的绘制甚为重视。在尚未从戎之前,他就撰写了地理专著《皇舆要览》,“穷阴阳之变,旁及州域形势”。入军后,他主张要实地考察地形,选择有利地势来作战。后来每至一处新地方,必定勘定地形,绘制作战地图。其门下众弟子也深受其影响,李续宾共藏图一千四百五十一幅。对此,自诩重视地形勘察的曾国藩也自叹弗如。
  江忠源曾对曾国藩说:“然窃计海内人才,能营驾船勇与狂贼相持于波涛险隘之中而不惧者,惟不肖与罗山、璞山数人耳。”盖棺定论,曾国藩在给咸丰皇帝的奏折中认为,罗泽南“与江忠源、塔奇布同时并起,而战功则较两人为尤著”。也就是说,曾国藩认为罗泽南的功劳在江忠源、塔奇布之上。此话出自湘军主帅之口,当非虚言。
  罗泽南既是敢于冲锋陷阵的将才,又是高瞻远瞩统揽全局的帅才。刘蓉说:“其后国藩之平太平天国根本战略,即罗氏之议也。”湘军防守进退之策,曾国藩往往征求并重视罗泽南的意见,其中罗泽南“力争上游”的战略构想就是一个重大贡献,为湘军日后的胜利奠定了战略基础。美国学者恒慕义(A.W.Hummel)所编《清代名人传略》中的《罗泽南》认为:罗泽南“虽然是一位学者,却有经世之才,尤精于兵书战略”,他提出的“先收复武昌,然后九江,最后夺取南京”的战略是湘军对太平军作战“走向最后胜利的最重要的步骤之一”。对于罗泽南的战略卓识,曾国藩自己也说:“罗君胜算,虏在吾目中矣。”
第五个关键点:中兴三大名臣全都倚重罗泽南。
  史家将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称为中兴三大名臣,殊不知无泽南则无三人之功,更无中兴之盛。
  曾国藩对罗泽南的倚重无需多说,从训练新军几乎全盘搬用罗泽南的训练之法,到南昌被困屡屡发信求救,随之又倚重其弟子李续宾、李续宜、王錱等稳定湖北、江西局势。罗泽南战死,曾国荃募勇前往解救乃兄,吉字营也是以罗泽南与王錱旧部为骨干。郭嵩焘说:“曾文正公初募湘军,专依罗泽南、王錱。”一言可表。曾国藩制衡太平军的许多重大战略决策也是出于罗泽南之议,曾国藩重要幕僚刘蓉上述之言即可为证。
  胡林翼也是如此。罗泽南战死武昌时,湖北巡抚胡林翼敬献了一副挽联:“公来使我生,公去使我骇,公逝使我悲,七尺躯系天下安危,存宜尸祝,殁宜尸祝;贼至还他战,贼退还他守,贼炽还他死,一腔血酬半生知己,成亦英雄,败亦英雄。”胡林翼的一句“公来使我生,公去使我骇”,道出了罗泽南辅佐自己、撑持湖北大局的事实,也证实了胡林翼对罗泽南的无比倚重。胡林翼在湖北的发迹,自然离不开罗泽南的鼎力辅佐以及罗门众弟子的通力协助。没有罗泽南的死拼援守湖北,恐怕也没有胡林翼后来的步步高升以及中兴名臣的盛名。正因如此,胡林翼对罗泽南毕恭毕敬,优礼相加:“一见,执弟子礼甚恭,虽僚属,语必称罗山先生,事无巨细,谘而后行。”赵烈文也在《能静居日记》里对此事有记录,称胡林翼“以疆臣而为统将晚辈”。
  罗泽南死后四年,左宗棠辞幕从戎,就是以罗泽南得意门生王錱的老湘营为骨干组建楚军,其募勇、训练、行军打仗之策全部沿用王錱旧法,刘松山、刘锦棠叔侄就是出自这支队伍,后来左宗棠又启用罗泽南弟子蒋益澧、杨昌浚等人,这些人为左宗棠屡立奇功,在收复新疆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前,左宗棠的资历和号召力远不如罗泽南。清廷御史宗稷辰呈给皇帝的奏折可以为证:“近日支持两湖,赖有一二书生,如胡林翼、罗泽南,能以练胆为士卒先。此二人者,实曾国藩有以开之……臣闻见隘陋,非能尽识天下之才,所知湖南有左宗棠,通权达变,为疆吏所倚重,若使独当一面,必不下于林翼、泽南。”这说明当时左宗棠与胡林翼、罗泽南相比,距离还很大。
  由此观之,所谓三大中兴名臣的说法并不客观科学,此种称谓以功劳论。若以影响论,应将罗泽南名字列入,改称曾国藩、罗泽南、胡林翼、左宗棠为四大中兴名臣。
钱锺书之父、著名国学大师钱基博在《近百年湖南学风》中说:“无泽南,无湘军。”可见,罗泽南作为“湘军之父”的地位不可撼动。在书中,钱基博还将罗泽南、李续宾、王錱师生三人单列成章,视为影响湖南学风的重要人物,排名仅次于汤鹏、魏源两位大学者,居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之前。
  鄙以为,在湘军内部,罗泽南的影响仅次于曾国藩,在胡林翼、左宗棠之上。
  罗泽南与曾国藩之间的关系,不可一言以论之。大体上看,在湘军初期,曾国藩是统帅,罗泽南是精神教父。罗泽南死后,曾国藩集精神教父与统帅于一身。
  曾国藩更大的贡献在于,他在湘军内部设采访忠义局,派文员记录、整理、撰写褒忠录等,并不断地向朝廷保奏推荐湘军有功之才,从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湘人才方阵和人才储备库。而罗泽南则是这个人才方阵的领队和导师。
  总而言之,没有罗泽南则无湘军,也就不会有后来声名显著的曾国藩;反过来,没有曾国藩,也就不会有战功卓著的罗泽南。曾国藩与罗泽南之间的关系,用“互为倚重”来定位比较准确。
  “理学治军”是湘军的特色与个性。罗泽南以赫赫战功闻名于世,今人却很少知道他是饮誉湖湘的理学大儒。
  《湘学略》对他不乏溢美之辞:“湖南之盛,始于湘军,湘军之将,多事罗山。大儒平乱之效,湘中讲学之风,皆自罗山而大著。”
  至今,许多学者仍旧将罗泽南放在船山派重要理学人物的范畴里进行其思想方面的研究。与曾国藩著作寥寥不同,罗泽南一生著书甚丰,计有《西铭讲义》一卷,《太极衍义》一卷,《小学韵语》一卷,《姚江学辨》二卷,《读孟子札记》二卷,《周易本义衍言》、《皇舆要览》各若干卷。
  著述等身的罗泽南有着自己的理学思想体系,理学成就在曾国藩、左宗棠等人之上。陕西巡抚、湖湘鸿儒刘蓉称罗泽南为“湖湘儒者之魁”。曾国藩最为尊重的老师、蜚声京门的理学大家唐鉴谓之“名儒”。钱穆在其著作《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列有《罗氏学术大要》,他在晚年又撰写了《罗罗山学述》,对罗泽南的学术思想进行了专门的评述。
  鲜为人知的是,罗泽南从戎前已是一位闻达湖湘的教育家,湘乡、长沙等地的学子纷纷投其门下,刘蓉说“从游者数百人”。他不但桃李满天下,他的著作《小学韵语》更是与《三字经》、《弟子规》并列为晚清启蒙教材,成为风行一时的蒙学宝典,甚至在二百多年之后的今天,仍然是众多学校的启蒙教材和家庭必备传统读物。
  对于罗泽南,《清儒学案》的评语是:“自唐确慎(唐鉴)提倡理学,湘南学者皆宗紫阳而黜姚江,罗山尤为切实,以醇儒为名将。”这一评价极其之高。
  在同辈中能称为“醇儒”者,除了罗泽南,曾国藩勉强算得上。曾文正有王者之风,理学成就却在罗山之下。而既称得上“醇儒”,又能建丰功伟业者,在晚清及其理学史上也只有罗泽南与曾国藩两人。
盖棺而论,罗泽南的一生就是一部高度浓缩的湖南人的精神史书。
  陈独秀在他的《欢迎湖南人底精神》里说:“几十年前曾国藩、罗泽南等一班人,是何等‘扎硬寨’、‘打死战’的书生……不能说王船山、曾国藩、罗泽南、黄克强(黄兴)、蔡松坡(蔡锷),已经是完全死去的人,因为他们桥的生命都还存在”。在陈独秀看来,罗泽南是湖南的一个显著人文符号,代表了湖南人的精神。
  客观地说,罗泽南因为出身卑微,加上早殁,名气比不上王船山、曾国藩、黄兴、蔡锷,但是,他比这些人更能代表湖南人的精神,为什么呢?
  今天的湖南人喜欢用俗语“吃得苦,霸得蛮,不怕死,耐得烦”来提炼湖南人的精神。而这些品质在罗泽南身上可以得到全面体现。
  其一,吃得苦。
  罗泽南命比黄连,吃得苦常人难以想象。年少时期,命运多变,门庭多忧,屡遭大故,其悲痛凄怆不可言状。前面已经提过,这里不再赘述。王夫之、曾国藩、黄兴等家境宽裕,有田产有大屋,属于中产阶层,尤其是曾国藩仕途顺利,春风得意,根本就难以体会到罗泽南的凄苦。蔡锷虽然也是贫寒出身,但家中没有大难大故,比不上罗泽南的坎坷崎岖。
  其二,霸得蛮。
  曾国藩领兵出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是心性上霸得蛮。罗泽南书生典兵,屡战屡胜,每役必以一挡十,以寡敌众,面对悍敌毫无畏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气势上霸得蛮。罗泽南急攻武昌,头部中弹,鲜血直流,染红了衣襟,他全然不顾,依旧坐镇指挥,从容御敌,这是令人骇闻的霸得蛮。
  其三,不怕死。
  罗泽南打仗,每战必定身先士卒,毫不畏惧,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每战必先,忠勇冠时”,胡林翼如此评价罗泽南,他认为罗泽南对培养湘军“踔厉敢死”的风气起了表率作用。“扎硬寨,打死仗”,罗泽南更是身体力行,不但自己不怕死,还告诫所部兵勇要同仇敌忾,破釜沉舟,抱着必死之心奋力迎敌,才有生还的希望。
  其四,耐得烦。
  罗泽南参加童子试,屡试屡落,屡落屡试,连试七次方中,真可谓之耐得烦。“上马鏖战、下马讲道”,这是罗泽南的一大发明,“儒学治军”可视为罗泽南对湘军的又一重大贡献,也是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的雏形。面对杀气躁身、气质彪悍的兵勇讲学布道,亦可谓之耐得烦。
  罗泽南之精神,是湖南人精神之缩影,之典型,之楷模,是中国士人之大精神。
清史稿

  罗泽南,字仲岳,湘乡人。十岁能文。家酷贫,大父拱诗屡典衣市米,节缩于家,专饷于塾。而泽南溺苦于学,夜无油炷灯,则把卷读月下,倦即露宿达旦。年十九,即课徒自给,而丧其母。次年,大父及兄嫂相继殁。十年之间,迭遭期功之丧十有一,至二十九岁,而长子、次子、三子连殇。是岁为道光十五年乙未,大旱饥,泽南罢试徒步归,夜半叩门,则其妻方以连哭三男丧明。时饥甚,索米为炊,无有也。泽南益自刻厉,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忧无术以资生,而忧无术以济天下。三十三岁,乃补县学生。逾四十,乃以廪生举孝廉方正。假馆四方,穷年汲汲。与其徒讲论宋儒濂洛关闽之绪,瘏口焦思,旸衍厥旨。其大者,以为天地万物,本吾一体,量不周于六合,泽不被于匹失,亏辱莫大焉。凛降衷之大原,思主静以研几,于是乎宗张载而著《西铭讲义》一卷,宗周敦颐而著《太极衍义》一卷。幼仪不慎,异说不辨,则趣向不端,于是乎宗朱熹而著《小学韵语》一卷,辟王守仁而著《姚江学辨》二卷。严义利之闲,于是乎有《读孟子札记》二卷。穷阴阳之变,于是乎有《周易本义衍言》若干卷。旁及州域形势,而有《皇舆要览》若干卷。百家述作,靡不研讨,而其本躬行以保四海,则交通旁推而不离其宗。其后太平军洪秀全、杨秀清起广西,乘胜远斗以躏藉湖南,而里中书生多攘臂起,团民壮,捍寇患,死绥踵接而逐之湖外,则泽南之教也。咸丰二年,洪秀全围长沙,县令召泽南练乡勇,巡抚张亮基檄赴长沙。而同乡曾国藩以侍郎在籍,奉诏督治团练,亦在长沙。因与泽南讲求束伍技击之法,晨夕训练,湘勇自此始,而太平军之势日以沮。泽南以所部与太平军角逐,历湖南、江西、湖北三省,积功累擢官授浙江宁绍台道,加按察使衔、布政使衔。所部将弁,皆其乡党信从者,故所向有功。前后克城二十,大小二百余战,其临阵审固乃发,以坚忍胜。或问制敌之道,曰:“无他,熟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左氏》‘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脚也。”亦本周敦颐主静察机之说。其治军以不扰民为本。而视东南安危,民生冤苦,如饥溺之在己,与其所注《西铭》之指相符。军行所至。士民欢跃,或输敌情,或诉所欲,餽肉饷饭,如家人父子。得道多助,屡破大敌,而善以寡击众。乡人化之,荷戈从军,蔚成风气。时为之语曰:“无湘乡,不成军。”藉藉人口。而不知无泽南,无湘军。惟泽南以宋儒之理学治兵,以兵卫民,皎然不欺其志。此湘军所以为天下雄,而国之人归颂焉。傥好驰马试剑,漫事从军以攫富贵,豪闾里,而不体泽南之以宋儒理学治兵,以兵卫民之指,意气自雄,是则泽南之志荒,而湘之所以为勇者亦耗矣。自来言宋儒之理学者,往往小廉曲谨,可以持当躬,而不足以任大事。顾泽南义勇愤发,本之问学。朝出鏖兵,暮归讲道。中间屡遭惨败,而志不挠,气益壮,讨部众而申儆之,或解说《周易》以自遣云。泽南以咸丰五年帅所部随湖北巡抚胡林翼攻武昌,一日,大破太平军,追薄于城,城上炮如雨,一弹中额,裹创战。归而剧,日夜危坐不寐。越三日,病甚不能起,语喃喃皆时事,忽开目索纸笔书曰:“乱极时站得定,才是有用之学。”仰卧,汗出如沈,握林翼手曰:“死何足惜,恨贼未平。愿以兵属迪庵。”迪庵,其弟子同县李续宾字也。语毕而瞑,予谥忠节。著籍弟子数十人,同县王錱及李氏续宾、续宜兄弟尤显名。而续宾久相随,引为贰,遂代将。
罗泽南学术研究概况

  张晨怡
  理学自形成于宋代以来,一直对中国社会发生着重大的影响。在晚清,理学虽然已进入衰颓时期,但仍然出现了一次短暂的复兴,并积极干预社会政治,为岌岌可危的清王朝打了一剂颇具功效的强心针。曾国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已被学界充分论述,而其他相关人物则鲜被提及,其中就包括晚清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罗泽南。
  罗泽南(1808-1856),字仲岳,号罗山,一字培源,号悔泉[1],又字子畏[2]。他浸淫理学几达20年,对于理、气、心、性、知、行等理学的基本概念都作过深入的思考。在此基础上,他撰写了《周易本义衍言》、《姚江学辨》、《读孟子札记》、《人极衍义》、《小学韵语》、《西铭讲义》、《周易附说》等多部理学著作,对理学的基本思想作了系统的阐发,并在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上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比如,在理气关系上,罗泽南虽然主要继承了程朱关于理气的说法,但同时又借鉴了张载等人的气本论思想,既坚持以理为本,又突出了气在宇宙生成、万物发展上的作用,从而形成了兼采二者之长的理气观。对于气质之性,罗泽南亦作出了与朱熹不同的定义。他认为气质之性就是气的性能,而并非天命之性受到气质之性熏染形成的人性。因此,气质之性是能够改变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改变不好的气质,以臻于圣贤之域。这是罗泽南论学中最有创见之处,为人普遍接受教育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在正面阐发、宣扬程朱学说的同时,罗泽南还以程朱理学的正统观点为准绳,对王阳明心学与佛、老之学等所谓的“异端邪说”进行了猛烈的抨击。特别是他对王学的批判,进一步确立了程朱理学对于陆王心学的强势地位,有效地推动了程朱理学在晚清的复兴。他的代表作《姚江学辨》从学理上对朱、王之辨进行了系统而全面的论述,上卷主要依据程朱的“性”、“理”至上论批判了王阳明以“心即理”说为核心的心性学说,下卷主要用朱熹的“格物致知”说否定了王阳明的“致良知”说和“知行合一”说,在理学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可以说,晚清理学家专门著书从学理上清算王学者,除罗氏外,恐怕还难找出第二人。
  罗泽南虽然辨学极严,但是并没有像倭仁等理学主敬派那样囿于传统的道德论而无补于时艰。在坚持以“义理”为本的同时,他还强调以“经济”为用。他的经世思想包括了政治、经济、教育、军事等多项内容,几乎涉及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主要方面。在社会政治领域,他抨击了吏治腐败、贫富不均等现象,并提出了正君心、用贤臣、复井田与复封建等改良方案。在教育领域,他结合自己多年的治学与教学经验,在为学、读书等方面提出了很多有益的方法,在教学方法上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军事领域,他自觉以理学指导军事活动,并将理学的修养方法和原则衍化为“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战术。虽然罗泽南所提出的经世主张基本没有脱出传统治术与学术的范围,但他对社会实际问题的思考,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以往理学过于重“内”的偏向,给日趋空疏的理学注入了一些实际内容,还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罗泽南不仅有效地推动了晚清理学的复兴,对当时的社会政治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他培养了王錱、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澧、杨昌濬等一大批笃信理学、具有经世之才的弟子,并与这些弟子一起在清王朝的统治行将倾覆之际,投笔从戎,以平日之所学,施之于行,直接参与解决清王朝在军事、政治、文教等方面遇到的难题,为清政府最终将太平天国镇压下去竭尽努力。在军事方面,罗泽南及其弟子作为湘军的主要将领,参与了对太平军的多次战斗,为清政府收复了大量的失地,对晚清兵制的变革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政治方面,他们在各地普行团练以加强清政府对地方的控制,罗门弟子中担任高官者还大力整饬吏治,积极兴办洋务,对中国近代化的进程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文教方面,罗氏师弟在致力于维系社会风化的同时,兴办书院、义学,恢复科举考试,对于恢复战后地方文教事业起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的这些活动,不仅扩大了程朱理学的影响,更增强了清政府在军事、政治等各方面的力量,为“同治中兴”的出现创造了重要的条件。
  因此,研究罗泽南对于促进中国近代史、中国近代学术史的研究,均有重要意义。但是对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学界的研究却比较薄弱,且多流于对他的军事活动的叙述,对他的理学思想的挖掘还不够。
  据笔者统计,在关于罗泽南的主要成果中,数量最多的是传记。最早的罗泽南传记是清朝国史馆的本传,今见《清史列传》卷42。该传比较详细地叙述了罗泽南自1852年(清咸丰二年)倡办团练,直至1856年(清咸丰六年)卒于武昌期间的主要军事活动,并征引了与之有关的重要奏议和上谕。1863年(清同治二年)长沙刻《罗忠节公年谱》是最早,也是目前所见唯一的一部罗泽南年谱,附于郭嵩焘编《罗山遗集》,同时有单行本行世,后被收入《湘军人物年谱》。该谱约二万字,其中3/4以上的篇幅用于叙述罗泽南的军事活动,对他46岁以前的生活经历记载得极为简略。此后出版的《国朝先正事略》、《湘乡县志》、《忠义纪闻录》、《中兴将帅别传》、《道学渊源录》、《续碑传集》、《清史稿》以及《清代七百名人传》等书中的罗泽南传记,基本上取材于清国史馆的本传,共同点是详于罗泽南的军事活动,对他从军前的治学经历一笔带过,甚至略而不提,按照传统的标准对罗泽南作出了很高的评价,对他组织湘勇、镇压太平军尤为赞赏。对此,应该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指导下进行具体分析。
  此外,还有两篇传记值得一提。其一为美国学者恒慕义(A.W.Hummel)所编《清代名人传略》中的《罗泽南》。该传由邓嗣禹执笔,利用了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中文文献和一些西文资料。认为:罗泽南“虽然是一位学者,却有经世之才,尤精于兵书战略”,他提出的“先收复武昌,然后九江,最后夺取南京”的战略是湘军对太平军作战“走向最后胜利的最重要的步骤之一”。[3]另一篇是《清代人物传稿》中的《罗泽南》。该传是一篇新型传记,以叙事为主,寓观点于事实。在结尾部分,梁小进对罗泽南的治学情况作了简要的概括,说他“主要阐释程朱理学,特别是其‘理一分殊’之说和‘格物致知’之说;对宋、明理学之异也有较多的辨析”[4]。不过,由于受体例所限,这两篇传记对罗泽南的思想并未作更多的评析。
  最早对罗泽南学术思想进行专门评述的是钱穆。钱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有一简略的《罗氏学术大要》,称:“罗山之学,大率推本横渠,归极孟子,以民胞物与为体,以强勉力行为用。”[5]在对罗泽南作了进一步的研究后,钱穆晚年又撰写了《罗罗山学述》,认为:“凡罗山之学,上自孔孟,下至周张,非有新论奇说,而止以程朱之说说之”,“其学宗紫阳,黜姚江”[6],在罗泽南的学术归属问题上得出了与前不同的结论。在全面考察了罗氏的著作之后,笔者认为钱穆晚年的说法更为确切。
  1943年出版的《近百年湖南学风》对罗泽南学风的论述也颇有特色,钱基博扣定学风,略史传之所详,详史传之所略,重在阐发罗泽南身处忧患之时的人生态度。而同是论述湖南学术思想发展变迁的《湘学略》中的《罗山学略》则殊少新意,仅是辑录了曾国藩著《罗忠节公神道碑铭》,并附一篇《罗山弟子录》。该篇《罗山弟子录》还存在一些史实上的错误,如认为罗泽南的弟子蒋益澧官至闽浙总督*,将罗泽南的友人罗信南列入罗门弟子,等等。
  一些著作在论述湘军或晚清理学时也往往提及罗泽南,但多比较简略。其中萧一山的《清代通史》对罗泽南着墨较多,在不同的篇章分别论述了罗泽南的军事活动与理学思想。不过,该书对罗泽南理学思想的论述在很多地方袭用了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的说法,并没有多少自己的观点。在这些著作中,史革新的《晚清理学研究》对罗泽南理学思想的论述是比较深入的。该书多处论及罗泽南,特别是对罗泽南辨学的重要著作《姚江学辨》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评述,此外对罗氏的经世思想也作了一定的剖析。
  关于罗泽南的专题论文,笔者检索到五篇,论述罗泽南思想的有四篇。其中,台湾学者陆宝千的《论罗泽南的经世思想》是比较有分量的一篇。该文从宏观的角度对罗泽南的经世思想进行了论述,认为“泽南经世之学,重点在对君主专制制度之意见。此重点不在对君主专制制度之本身施何检讨,若昔日黄黎洲(宗羲)、唐铸万(甄)之所为;而系先肯定君主专政制度,而复依儒家之义,建立理想的君主标准。”[7]笔者以为这一评价至为允当。但陆宝千提出的“泽南现生种之成绩,可见之所部诸将之建功立业,不能见之于洋务”[8]的观点,笔者以为尚可商榷。根据陆宝千的说法:“此人以其学问精醇,行止端严,或复讲学于乡。有群众慕而化之,感而信之;虽未必遂解程朱陆王之道,而于‘重德’之念,固已沦肌浃髓矣;是为现生种。”那么,“泽南现生种之成绩”显然指的是罗门弟子的成绩,而罗门弟子中蒋益澧、杨昌濬等人在担任督抚后都曾积极兴办洋务,在晚清近代化的进程中是有所作为的。
  另三篇论文分别论述了罗泽南的军事思想、伦理——政治思想和教育思想。《论罗泽南的理学思想与军事活动》认为罗泽南是“在军事活动中用理学的典型”[9],并将他的军事思想分为“‘爱民’以求用民”、“养其气以坚其志”、“‘主静’与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知己’与‘争先著’”等四个方面。《论罗泽南的伦理——政治思想》认为“罗泽南理学的重点和主体,是在伦理和政治方面”,其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在于“对封建暴政的抨击”,“然而,罗泽南批判封建暴政的目的并非要推翻这个专政,恰恰相反,乃是为了维护它的生存,并期望它重生活力,以强化对人民的统治,使社会在封建伦理的规范中和谐发展”。[10]这一说法与陆宝千的观点基本是一致的。《罗泽南的教育思想简论》从“对科举制的认识”、“为学”、“读书”、“教学方法”[11]等四个方面对罗氏的教育思想作了比较全面的阐述。笔者在论述罗泽南的教育思想时在很多地方参考了该文。
  综上所述,多数研究成果着重于叙述罗泽南的经历,涉及他的理学思想的比较少,除对他的经世思想(包括政治思想、军事思想、教育思想)以及辨学思想中的辟王思想尚有一定的研究外,关于他的哲学思想,至今仍无人专门论述。诚然,罗泽南因镇压太平天国而闻名,在创办湘勇前,他仅是湘乡一醇儒,交游与影响不出湖湘,无疑军旅生涯在他的整个生命历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但是从总体上说,罗泽南首先是醇儒,然后才是名将,其理学思想为本,军事活动为末。不了解他的理学思想,就无法从整体上把握罗泽南这一人物的本质,对于罗泽南的理学思想仍然有待于学界进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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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 罗泽南:《号悔泉说》,《罗山遗集》卷5,第25页。
  [2] 刘蓉:《罗子畏字说》,《养晦堂文集》卷1,清光绪三年(1877)思贤讲舍刊本,第3页。
  [3] [美]恒慕义主编:《清代名人传略》下册,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中译本,第163、164页。
  [4] 清史委员会编:《清代人物传稿》下编,第8卷,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3页。
  [5]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下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657~658页。
  [6] 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第8册,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0年,第318、309页。
  * 蒋益澧实际上官至广东巡抚。
  [7] 陆宝千:《论罗泽南的经世思想》,《近代史研究所集刊》(台北)第15期下册,1986年12月,第68页。
  [8] 陆宝千:《论罗泽南的经世思想》,《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15期下册,1986年12月,第78页。
  [9] 高照明:《论罗泽南的理学思想与军事活动》,《扬州师院学报》(社科版)1993年第2期,第101页。
  [10] 谢世诚:《论罗泽南的伦理——政治思想》,《学海》1999年第2期,第83、86页。
  [11] 靳环宇:《罗泽南教育思想简论》,《船山学刊》2000年第3期,第31~35页。
《小学韵语》 (清)罗泽南 撰
罗泽南, 韵语, 小学
  教人之道,首重发蒙,蒙以养正,是曰圣功。小学之功,大学之基,涵养德性,务习少仪。人之初生,至善者性,仁义礼智,天之所命。恻隐辞让,羞恶是非,蔼然四端,扩而充之。幼而不学,遂丧天真,性漓情乖,不可为人。父兄之教,当及其时,长其良能,充其良知。

  古人妊子,胎教有则,不听淫声,不视恶色。坐立不倚,邪味不尝,如此生子,端正异常。欲求乳母,须择淑慎,所饲之子,类其性行。更择诸母,恭敬而慈,出入教导,为子之师。子能食食,教以右手,子能言语,唯俞不苟。子稍有知,常示毋诳,孟母买肉,言期不妄。数与方名,六岁可知,男女异席,七岁别之。递至八岁,乃入小学,讲习少仪,罔敢或错。小学之道,教之有方,敬尔威仪,饬尔伦常。威仪抑抑,是曰定命,彝伦攸叙,乃尽其性。

  凡为弟子,夙夜俨恪,向晦晏息,日出而作。盥漱既毕,振衣垂绅,纳履著綦,佩用衿缨。乃洒庭内,攘袂及肘,堂上播水,室中握手。从而扫之,袂拘而退,以箕自向,报其尘秽。拭其几案,正其坐席,饬其器物,整其书籍。日用酬酢,必敬必恭,无稍差谬,惟道是从。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耳目口体,悉具天德。目无淫视,耳无侧听,奸声乱色,不留聪明。下带则忧,上面则傲,胸中不正,眸子乃眊。郑声乱雅,邪说诬民,听之不聪,乃病我心。

  与子言孝,与臣言忠,与兄言友,与弟言恭。吉凶荣辱,为口所起,君子存诚,不妄语始。温温恭人,为德之基,容体必正,颜色必齐。足容宜重,手容宜恭,肩背竦直,步履从容。立不可跛,坐不可箕,折旋中矩,周旋中规。无曰虚器,执虚如盈,无曰虚室,入如有人。将上其堂,尔声必扬,将入其户,尔视毋昂。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阖亦阖,户开亦开。入国不驰,城上不呼,衣裳齐衰,见之必趋。若有疾风,恐雷甚雨,虽夜必兴,不敢安处。

  童子之年,不衣裘帛,洁其衣裳,正其服色,冠垢则漱,衣垢则洗,亵衣与衾,不见其里。不服红紫,不饰绀緅,服之不衷,致灾之由。暑无裸裎,劳无裼袒,蓬头跣足,是曰放诞。口之于味,人有同嗜,左食右羹,先菜后胾。不可放饭,不可流歠,食不可咤,骨不可啮。毋扬尔饭,毋刺尔齿,嚃羹絮羹,人所共耻。毋投狗骨,毋反鱼肉,固获嘬炙,是曰肆欲。

  子事父母,鸡鸣请安,下气柔声,问衣燠寒。少者奉盘,长者奉水,沃盥授巾,乃进甘旨。养以鸡豚,膳以稻黍,酒肉将彻,必请所与。疴痒则搔,疾痛则抑,出入扶持,小心翼翼。立则视足,坐则视膝,游目以察,惟恐有失。不敢嚏咳,不敢跛依,不敢唾洟,不敢睇视。亲召无诺,急趋其所,执业则投,既食则吐。出则告之,反则面之,出不易方,复不过时。牲无私畜,货无私贮,不敢私假,不敢私与。敬其所敬,爱其所爱,先意承志,罔敢或悖。父母有过,人子几谏,谏若不入,孝敬无间。待其既悦,复谏不违,三谏不听,号注以随。父母有疾,饮药先尝,冠则不栉,行则不翔。饮不变貌,食不变味,笑不至矧,怒不至詈。

  父母之丧,乃当大事,衣衾棺椁,必诚必备。寝苫枕块,居于丧次,既殡食粥,既葬蔬食。期年小祥,两期大样,中月而禫,酒肉始尝。毋信浮屠,供佛念藏,毋慕贵穴,逾时不葬。家必有庙,庙必有主,朔日荐新,忌日陈俎。四时致祭,视死如生,豺獭报本,人胡不诚?陆绩怀橘,黄香温被,江革行佣,子路负米。薛包洒扫,王祥跃鲤,伯俞泣杖,黔娄代死。全受全归,曾子守身,瞽瞍底豫,天下化行。百行之原,在于一孝,凡尔人子。是则是效。

  戚戚兄弟,手足之亲,兄宜友弟,弟宜恭兄。常则和乐,天伦畅叙,变则急难,外御其侮。毋好货财,而伤同气,难得兄弟,易得田地。毋私妻子,而疏骨肉,妇言不听,友爱自笃。陈氏广席,姜家大被,唐建花萼,虞封有庳。弘不问牛,衮不避疾,赵孝争死,伯道存侄。缪肜自责,诸妇释争;田氏不分,紫荆复荣。斗粟尺布,后悔无及,煮豆燃萁,相煎太急。

  长幼之节,人之大伦,侍于先生,必敬必诚。毋蹶尔足,毋拨尔衣,长者不及,儳言何为?正尔之容,听则必恭,不可剿说,不可雷同。先生有问,终焉则对,敬陈所见,词必谦退。请业则起,请益则起,更端而问,对之以礼。君子欠伸,视日早暮,侍坐者出,罔致其斁。侍饮长者,拜受维谨,长者未酹,少不敢饮。尊客之前,让食不唾,不敢叱狗,骇客于座。尊长逾等,不问其年,乡人饮酒,出不敢先。道通先生,拱立毋背,与言则对,不语则退。父齿随行,兄齿雁行,重任则分,轻任则并。亲亲为仕,敬长为义,凡尔后生,毋敢轻易。

  若夫婚姻,万世之始,先有夫妇,乃有父子。居丧不娶,吉凶异辙,同姓不婚,所以厚别。家之盛衰,由于妇人,凡人择妇,察其性情。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纳采纳币,惟礼是循。亲迎以归,交拜秩秩,合卺而饮,共牢而食。明日夙兴,乃见舅姑,三月庙见,礼不可逾。夫妇之亲,贵于有别,不共湢浴,不共巾栉。夫之笥箧,妻不敢兼,夫之楎椸,妻不敢悬。妇无攸遂,中馈维恪,牝鸡司晨,为家之索。情欲不介,宴私不形,闺门之内,肃若朝廷。臣不二君,女不二夫,一与之齐,终身与俱。不幸夫丧,守节勿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凡为男女,内外有秩,外言不入,内言不出。男子入内,中啸不指,女子夜行,无烛则止。不与并立,不相杂坐,男行由右,女行由左。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受必以篚,无篚则置。诸姑姊妹,已嫁而反,不与同席,不与共饭。男女之称,其长备异,曰嫂与叔,不通问遗。郤妻馌耕,相敬如宾;言不逾阈,敬姜堪钦。孟光荆钗,少君鹿车,缇萦救父,卢氏卫姑。玖英投秽,凝妻断臂,董氏封发,令女割鼻。家人之吉,利于女贞,凡此阃范,可法可型。

  朋友之交,列于五伦,劝善规过,以辅吾仁。齿德俱尊,事之以师,志同道合,择而友之。交友之道,惟淡乃成,甘如醴者,忿怒易生。交友之道,惟敬乃久,谑浪笑傲,难善其后。毋矜势利,利尽交疏,毋尚意气,气衰情渝。毋喜善柔,执袂拍肩,毋事游戏,酒食流连。不尽人欢,不竭人忠,以全其交,慎始至终。不可挟长,不可挟贵,惟德是友,同心共济。益友当亲,损友当绝,善人芝兰,恶人蛇蝎。士有争友,令名日灼;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君尊臣卑,万世之纲;元首宜明,股肱宜良。以忠报国,随位皆然;大臣以法,小臣以廉。匡救其恶,将顺其美,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毋避艰险,毋恋富贵,患得患失,无所不至。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论道经邦,辅相太平。可以寄命。可以托孤,一临大节,死生不渝。孝者事君,弟者事长,慈以使众,其道无两。致君泽民,虽俟异时,童蒙之年,早立其基。

  弟子之职,首重力行,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或习乎礼,束其筋骸;或习乎乐,律吕克谐;射观德行,御范驰驱;极变者数,记事者书。凡此六者,理之所寓,朝夕游焉,以博其趣。圣贤典籍,大道所彰,以辨威仪,以明伦常。人不读书,面墙而立,义理莫名,悔尤交集。《小学》一书,做人样子,儿曹诵读,当自此始。《小学》既终,《四书》宜知,四子之书,五经阶梯。首读《大学》,规模宏远;次读《论语》,立其根本;次及《孟子》,观其发越;次及《中庸》,微妙以揭。四书既熟,五经可肄。《诗》言性情,《书》道政事。《易》明阴阳,《礼》纪制作,百王法戒,《春秋》笔削。经术既明,乃读诸史。《纲目》一编,麟经遗旨,辨其兴亡,别其得失,酌古准今。以求治术。孔孟既没,宋儒挺生。濂溪《太极》,横渠《西铭》,明道伊川,发微阐精,朱子述之,用集大成。贬黜功利,诋排佛老,继往开来,厥功不小。五子之书,四子之精,不读其书,斯道何明?人生十五,始入大学,明德新民,本末攸灼。格物致知,以穷其理,表里精粗,各知其止。人禽关头,在于意诚,心正身修,明德以明。由是而推,齐家治国,均平天下,至善各得。不习小学,罔识幼仪,欲入大学,而无其基。不进大学,知行未优,小学成功,亦无由收。学有大小,道无异旨,幼习其事,长达其理。少成天性,习惯自然,今日蒙士,他日圣贤。

  戒尔童子,不可失时,少不努力,老徒伤悲。戒尔童子,不可助长,譬如行远,由近而往。戒尔童子,不可佚游,盘游无度,我是用忧。戒尔童子,不可放旷,晋人清谈,名教日丧。戒尔童子,勿开侈端,俭入奢易,奢入俭难。戒尔童子,勿生骄矜,月满则缺,器满则倾。戒尔童子,勿好谀媚,奉承我者,以我儿戏。戒尔童子,勿逞奸谋,作伪日拙,作德日休。戒尔童子,勿嗜旨酒,狂荡移人,损生丧守。戒尔童子,勿恋女色,温柔乡里,铄精败德。戒尔童子,勿贪货宝,得之有命,求之有道。戒尔童子勿妄生瞋,一朝之忿,忘身及亲。勿摘人失,勿言人恶,责己宜厚,责人宜薄。勿护己短,勿饰己非,闻过不喜,如疾忌医。勿坏心术,勿丧品行,澡身浴德,表里交正。勿合污世,勿同流俗,经正民兴,古道可复。读书何为?曰学圣人,禀资虽异,降衷维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学至圣人,尽性而已。人之为学,须自立志,志之所向,其气自至。所向维何?必大且远,天道王道,有末有本。古有程子,不囿小成,十五岁时,便学圣人。伊尹躬耕,乐道有莘,天下己任,尧舜君民。不计其功,不谋其利,无为而为,明道正谊。内则为圣,外则为王,参赞天地,悠久无疆。舜也何人,予也何人,待人而兴,是为凡民。罔念作狂,克念作圣,彻始彻终,惟是一敬。

  《小学》一书,大法略备,朱子辑之,以觉来裔。内外两篇,万世典型,敬如父母,信如神明。爰撮其要,辑为韵语,匪我之言,古人遗矩。勖哉童子,共相讲习,天下风俗,庶补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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