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卷三百六十五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岳飞子云
岳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世力农,父和,能节食以济饥者。有耕侵其地,割而与之;贳其财者不责偿。
飞生时,有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因以为名。未弥月,河决内黄,水暴至,母姚抱飞坐瓮中,冲涛及岸得免,人异之。
少负气节,沈厚寡言,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
学射于周同,尽其术,能左右射。同死,朔望设祭于其冢。父义之,曰:「汝为时用,其徇国死义乎!」
宣和四年,真定宣抚刘韐募敢战士,飞应募。相有剧贼陶俊、贾进和,飞请百骑灭之。遣卒伪为商入贼境,贼掠以充部伍。飞遣百人伏山下,自领数十骑逼贼垒。贼出战,飞阳北,贼来追之,伏兵起,先所遣卒擒俊及进和以归。
康王至相,飞因刘浩见,命招贼吉倩,倩以众三百八十人降。补承信郎。以铁骑三百往李固渡尝敌,败之。
从浩解东京围,与敌相持于滑南,领百骑习兵河上。敌猝至,飞麾其徒曰:「敌虽众,未知吾虚实,当及其未定击之。」乃独驰迎敌。有枭将舞刀而前,飞斩之,敌大败。
迁秉义郎,隶留守宗泽。战开德、曹州皆有功,泽大奇之,曰:「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以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
康王即位,飞上书数千言,大略谓:「陛下已登大宝,社稷有主,已足伐敌之谋,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书闻,以越职夺官归。
诣河北招讨使张所,所待以国士,借补修武郎,充中军统领。所问曰:「汝能敌几何?」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栾枝曳柴以败荆,莫敖采樵以致绞,皆谋定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飞因说之曰:「国家都汴,恃河北以为固。苟冯据要冲,峙列重镇,一城受围,则诸城或挠或救,金人不能窥河南,而京师根本之地固矣。招抚诚能提兵压境,飞唯命是从。」所大喜,借补武经郎。
命从王彦渡河,至新乡,金兵盛,彦不敢进。飞独引所部鏖战,夺其纛而舞,诸军争奋,遂拔新乡。翌日,战侯兆川,身被十余创,士皆死战,又败之。
夜屯石门山下,或传金兵复至,一军皆惊,飞坚卧不动,金兵卒不来。食尽,走彦壁乞粮,彦不许。
飞引兵益北,战于太行山,擒金将拓跋耶乌。居数日,复遇敌,飞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杀黑风大王,敌众败走。
飞自知与彦有隙,复归宗泽,为留守司统制。泽卒,杜充代之,飞居故职。
二年,战胙城,又战黑龙潭,皆大捷。从闾勍保护陵寝,大战汜水关,射殪金将,大破其众。驻军竹芦渡,与敌相持,选精锐三百伏前山下,令各以薪刍交缚两束,夜半,爇四端而举之。金人疑援兵至,惊溃。
三年,贼王善、曹成、孔彦舟等合众五十万,薄南薰门。飞所部仅八百,众惧不敌,飞曰:「吾为 诸 君破之。」左挟弓,右运矛,横冲其阵,贼乱,大败之。又擒贼杜叔五、孙海于东明。借补英州刺史。王善围陈州,飞战于清河,擒其将孙胜、孙清,授真刺史。
杜充将还建康,飞曰:「中原地尺寸不可弃,今一举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复取之,非数十万众不可。」充不听,遂与俱归。
师次铁路步,遇贼张用,至六合遇李成,与战,皆败之。成遣轻骑劫宪臣犒军银帛,飞进兵掩击之,成奔江西。
时命充守建康,金人与成合寇乌江,充闭门不出。飞泣谏请视师,充竟不出。
金人遂由马家渡渡江,充遣飞等迎战,王燮先遁,诸将皆溃,独飞力战。
会充已降金,诸将多行剽掠,惟飞军秋毫无所犯。
兀术趋杭州,飞要击至广德境中,六战皆捷,擒其将王权,俘签军首领四十余。察其可用者,结以恩遣还,令夜斫营纵火,飞乘乱纵击,大败之。
驻军钟村,军无见粮,将士忍饥,不敢扰民。金所籍兵相谓曰:「此岳爷爷军。」争来降附。
四年,兀术攻常州,宜兴令迎飞移屯焉。盗郭吉闻飞来,遁入湖,飞遣王贵、傅庆追破之,又遣辩士马皋、林聚尽降其众。有张威武者不从,飞单骑入其营,斩之。避地者赖以免,图飞像祠之。
金人再攻常州,飞四战皆捷;尾袭于镇江东,又捷;战于清水亭,又大捷,横尸十五里。
兀术趋建康,飞设伏牛头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营中扰之,金兵惊,自相攻击。兀术次龙湾,飞以骑三百、步兵二千驰至新城,大破之。
兀术奔淮西,遂复建康。飞奏:「建康为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仍益兵守淮,拱护腹心。」帝嘉纳。兀术归,飞邀击于静安,败之。
诏讨戚方,飞以三千人营于苦岭。方遁,俄益兵来,飞自领兵千人,战数十合,皆捷。会张俊兵至,方遂降。
范宗尹言张俊自浙西来,盛称飞可用,迁通、泰镇抚使兼知泰州。飞辞,乞淮南东路一重难任使,收复本路州郡,乘机渐进,使山东、河北、河东、京畿等路次第而复。
会金攻楚急,诏张俊援之。俊辞,乃遣飞行,而命刘光世出兵援飞。飞屯三墩为楚援,寻抵承州,三战三捷,杀高太保,俘酋长七十余人。
光世等皆不敢前,飞师孤力寡,楚遂陷。诏飞还守通、泰,有旨可守即守,如不可,但以沙洲保护百姓,伺便掩击。
飞以泰无险可恃,退保柴墟,战于南霸桥,金大败。渡百姓于沙上,飞以精骑二百殿,金兵不敢近。飞以泰州失守待罪。
绍兴元年,张俊请飞同讨李成。时成将马进犯洪州,连营西山。飞曰:「贼贪而不虑后,若以骑兵自上流绝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飞请自为先锋,俊大喜。
飞重铠跃马,潜出贼右,突其阵,所部从之。进大败,走筠州。飞抵城东,贼出城,布阵十五里,飞设伏,以红罗为帜,上刺「岳」字,选骑二百随帜而前。贼易其少,薄之,伏发,贼败走。飞使人呼曰:「不从贼者坐,吾不汝杀。」坐而降者八万余人。
进以余卒奔成于南康。飞夜引兵至朱家山,又斩其将赵万。成闻进败,自引兵十余万来。飞与遇于楼子庄,大破成军,追斩进。成走蕲州,降伪齐。
张用寇江西,用亦相人,飞以书谕之曰:「吾与汝同里,南薰门、铁路步之战,皆汝所悉。今吾在此,欲战则出,不战则降。」用得书曰:「果吾父也。」遂降。
江、淮平,俊奏飞功第一,加神武右军副统制,留洪州,弹压盗贼,授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
建寇范汝为陷邵武,江西安抚李回檄飞分兵保建昌军及抚州,飞遣人以「岳」字帜植城门,贼望见,相戒勿犯。贼党姚达、饶青逼建昌,飞遣王万、徐庆讨擒之。升神武副军都统制。
二年,贼曹成拥众十余万,由江西历湖湘,据道、贺二州。命飞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付金字牌、黄旗招成。成闻飞将至,惊曰:「岳家军来矣。」即分道而遁。
飞至茶陵,奉诏招之,成不从。飞奏:「比年多命招安,故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众未可遽殄。」许之。
飞入贺州境,得成谍者,缚之帐下。飞出帐调兵食,吏曰:「粮尽矣,奈何?」飞阳曰:「姑反茶陵。」已而顾谍若失意状,顿足而入,阴令逸之。谍归告成,成大喜,期翌日来追。飞命士蓐食,潜趋绕岭,未明,已至太平场,破其砦。
成据险拒飞,飞麾兵掩击,贼大溃。成走据北藏岭、上梧关,遣将迎战,飞不阵而鼓,士争奋,夺二隘据之。成又自桂岭置砦至北藏岭,连控隘道,亲以众十余万守蓬头岭。飞部才八千,一鼓登岭,破其众,成奔连州。
飞谓张宪等曰:「成党散去,追而杀之,则胁从者可悯,纵之则复聚为盗。今遣若等诛其酋而抚其众,慎勿妄杀,累主上保民之仁。」于是宪自贺、连,徐庆自邵、道,王贵自郴、桂,招降者二万,与飞会连州。进兵追成,成走宣抚司降。
时以盛夏行师瘴地,抚循有方,士无一人死疠者,岭表平。授武安军承宣使,屯江州。甫入境,安抚李回檄飞捕剧贼马友、郝通、刘忠、李通、李宗亮、张式,皆平之。
三年春,召赴行在。江西宣谕刘大中奏:「飞兵有纪律,人恃以安,今赴行在,恐盗复起。」不果行。
时虔、吉盗连兵寇掠循、梅、广、惠、英、韶、南雄、南安、建昌、汀、邵武诸郡,帝乃专命飞平之。
飞至虔州,固石洞贼彭友悉众至雩都迎战,跃马驰突,飞麾兵即马上擒之,余酋退保固石洞。洞高峻环水,止一径可入。飞列骑山下,令皆持满,黎明,遣死士疾驰登山,贼众乱,弃山而下,骑兵围之。贼呼丐命,飞令勿杀,受其降。授徐庆等方略,捕诸郡余贼,皆破降之。
初,以隆祐震惊之故,密旨令飞屠虔城。飞请诛首恶而赦胁从,不许;请至三四,帝乃曲赦。人感其德,绘像祠之。余寇高聚、张成犯袁州,飞遣王贵平之。
秋,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授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又改神武后军都统制,仍制置使,李山、吴全、吴锡、李横、牛皋皆隶焉。
伪齐遣李成挟金人入侵,破襄阳、唐、邓、随、郢诸州及信阳军,湖寇杨么亦与伪齐通,欲顺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陆行,趋两浙与么会。帝命飞为之备。
四年,除兼荆南、鄂岳州制置使。飞奏:「襄阳等六郡为恢复中原基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病。李成远遁,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以谕赵鼎,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遂授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
飞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贼,不涉此江。」抵郢州城下,伪将京超号「万人敌」,乘城拒飞。飞鼓众而登,超投崖死,复郢州,遣张宪、徐庆复随州。
飞趣襄阳,李成迎战,左临襄江,飞笑曰:「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成左列骑江岸,右列步平地,虽众十万何能为。」举鞭指王贵曰:「尔以长枪步卒击其骑兵。」指牛皋曰:「尔以骑兵击其步卒。」合战,马应枪而毙,后骑皆拥入江,步卒死者无数,成夜遁,复襄阳。刘豫益成兵屯新野,飞与王万夹击之,连破其众。
飞奏:「金贼所爱惟子女金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万,直捣中原,恢复故疆,诚易为力。襄阳、随、郢地皆膏腴,苟行营田,其利为厚。臣候粮足,即过江北剿戮敌兵。」时方重深入之举,而营田之议自是兴矣。
进兵邓州,成与金将刘合孛堇列砦拒飞。飞遣王贵、张宪掩击,贼众大溃,刘合孛堇仅以身免。贼党高仲退保邓城,飞引兵一鼓拔之,擒高仲,复邓州。帝闻之,喜曰:「朕素闻岳飞行军有纪律,未知能破敌如此。」又复唐州、信阳军。
襄汉平,飞辞制置使,乞委重臣经画荆襄,不许。赵鼎奏:「湖北鄂、岳最为上流要害,乞令飞屯鄂、岳,不惟江西藉其声势,湖、广、江、浙亦获安妥。」乃以随、郢、唐、邓、信阳并为襄阳府路隶飞,飞移屯鄂,授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封武昌县开国子。
兀术、刘豫合兵围庐州,帝手札命飞解围,提兵趋庐,伪齐已驱甲骑五千逼城。飞张「岳」字旗与「精忠」旗,金兵一战而溃,庐州平。飞奏:「襄阳等六郡人户阙牛、粮,乞量给官钱,免官私逋负,州县官以招集流亡为殿最。」
五年,入觐, 封母国 夫人;授飞镇宁、崇信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进封武昌郡开国侯;又除荆湖南北、襄阳路制置使,神武后军都统制,命招捕杨幺。
飞所部皆西北人,不习水战,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谕之。贼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敌,万无生理,不如往降。节使诚信,必善遇我。」遂降。飞表授佐武义大夫,单骑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顺者。果能立功,封侯岂足道?欲复遣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报。
时张浚以都督军事至潭,参政席益与浚语,疑飞玩寇,欲以闻。浚曰:「岳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机,胡可易言?」益惭而止。
黄佐袭周伦砦,杀伦,擒其统制陈贵等。飞上其功,迁武经大夫。统制任士安不禀王燮令,军以此无功。飞鞭士安使饵贼,曰:「三日贼不平,斩汝。」士安宣言:「岳太尉兵二十万至矣。」贼见止士安军,并力攻之。飞设伏,士安战急,伏四起击贼,贼走。
会召浚还防秋,飞袖小图示浚,浚欲俟来年议之。飞曰:「已有定画,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贼。」浚曰:「何言之易?」飞曰:「王四厢以王师攻水寇则难,飞以水寇攻水寇则易。水战我短彼长,以所短攻所长,所以难。若因敌将用敌兵,夺其手足之助,离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后以王师乘之,八日之内,当俘诸酋。」浚许之。
飞遂如鼎州。黄佐招杨钦来降,飞喜曰:「杨钦骁悍,既降,贼腹心溃矣。」表授钦武义大夫,礼遇甚厚,乃复遣归湖中。两日,钦说余端、刘诜等降,飞诡骂钦曰:「贼不尽降,何来也?」杖之,复令入湖。是夜,掩贼营,降其众数万。
幺负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辄碎。飞伐君山木为巨筏,塞诸港氵义,又以腐木乱草浮上流而下,择水浅处,遣善骂者挑之,且行且骂。贼怒来追,则草木壅积,舟轮碍不行。
飞亟遣兵击之,贼奔港中,为筏所拒。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
幺投水,牛皋擒斩之。飞入贼垒,余酋惊曰:「何神也!」俱降。飞亲行诸砦慰抚之,纵老弱归田,籍少壮为军,果八日而贼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
初,贼恃其险曰:「欲犯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其言为谶。
获贼舟千余,鄂渚水军为沿江之冠。诏兼蕲、黄制置使,飞以目疾乞辞军事,不许,加检校少保,进封公。还军鄂州,除荆湖南北、襄阳路招讨使。
六年,太行山忠义社梁兴等百余人,慕飞义率众来归。飞入觐,面陈:「襄阳自收复后,未置监司,州县无以按察。」帝从之,以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又令湖北、襄阳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贤否,许飞得自黜陟。
张浚至江上会诸大帅,独称飞与韩世忠可倚大事,命飞屯襄阳,以窥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飞移军京西,改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除宣抚副使,置司襄阳。命往武昌调军。
居母忧,降制起复,飞扶榇还庐山,连表乞终丧,不许,累诏趣起,乃就军。又命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
首遣王贵等攻虢州,下之,获粮十五万石,降其众数万。张浚曰:「飞措画甚大,令已至伊、洛,则太行一带山砦,必有应者。」飞遣杨再兴进兵至长水县,再战皆捷,中原响应。又遣人焚蔡州粮。
九月,刘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刘光世欲舍庐州,张俊欲弃盱眙,同奏召飞以兵东下,欲使飞当其锋,而己得退保。张浚谓:「岳飞一动,则襄汉何所制?」力沮其议。
帝虑俊、光世不足任,命飞东下。飞自破曹成、平杨么,凡六年,皆盛夏行师,致目疾,至是,甚;闻诏即日启行,未至,麟败。
飞奏至,帝语赵鼎曰:「刘麟败北不足喜,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遂赐札,言:「敌兵已去淮,卿不须进发,其或襄、邓、陈、蔡有机可乘,从长措置。」
飞乃还军。时伪齐屯兵窥唐州,飞遣王贵、董先等攻破之,焚其营。奏图蔡以取中原,不许。飞召贵等还。
七年,入见,帝从容问曰:「卿得良马否?」飞曰:「臣有二马,日啖刍豆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不受。介而驰,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奋迅,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踊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帝称善,曰:「卿今议论极进。」
拜太尉,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从幸建康,以王德、郦琼兵隶飞,诏谕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飞数见帝,论恢复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
帝答曰:「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又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命节制光州。
飞方图大举,会秦桧主和,遂不以德、琼兵隶飞。诏诣都督府与张浚议事,浚谓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宣抚如何?」飞曰:「暴而寡谋,尤琼所不服。」浚曰:「然则杨沂中尔?」飞曰:「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飞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浚怒,奏以张宗元为宣抚判官,监其军。
帝累诏趣飞还职,飞力辞,诏幕属造庐以死请,凡六日,飞趋朝待罪,帝尉遣之。宗元还言:「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飞训养所致。」帝大悦。飞奏:「比者寝阁之命,咸谓圣断已坚,何至今尚未决?臣愿提兵进讨,顺天道,固人心,以曲直为老壮,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可必。」又奏:「钱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愿陛下建都上游,用汉光武故事,亲率六军,往来督战。庶将士知圣意所向,人人用命。」未报而郦琼叛,浚始悔。飞复奏:「愿进屯淮甸,伺便击琼,期于破灭。」不许,诏驻师江州为淮、浙援。
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术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术谍者,飞阳责之曰:「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至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术事,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飞奏:「宜乘废豫之际,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
八年,还军鄂州。王庶视师江、淮,飞与庶书:「今岁若不举兵,当纳节请闲。」庶甚壮之。
秋,召赴行在,命诣资善堂见皇太子。飞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兴基业,其在是乎?」
会金遣使将归河南地,飞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桧衔之。
九年,以复河南,大赦。飞表谢,寓和议不便之意,有「唾手燕云,复仇报国」之语。
授开府仪同三司,飞力辞,谓:「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敌人。」三诏不受,帝温言奖谕,乃受。
会遣士亻褭谒诸陵,飞请以轻骑从洒埽,实欲观衅以伐谋。又奏:「金人无事请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归我,实寄之也。」桧白帝止其行。
十年,金人攻拱、亳,刘锜告急,命飞驰援,飞遣张宪、姚政赴之。帝赐札曰:「设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遥度。」
飞乃遣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分布经略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又命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又遣兵东援刘锜,西援郭浩,自以其军长驱以阚中原。
将发,密奏言:「先正国本以安人心,然后不常厥居,以示无忘复仇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陕西、河东北路招讨使,寻改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未几,所遣诸将相继奏捷。大军在颍昌,诸将分道出战,飞自以轻骑驻郾城,兵势甚锐。
兀术大惧,会龙虎大王议,以为诸帅易与,独飞不可当,欲诱致其师,并力一战。中外闻之,大惧,诏飞审处自固。飞曰:「金人伎穷矣。」乃日出挑战,且骂之。
兀术怒,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与韩常之兵逼郾城。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戒之曰:「不胜,先斩汝!」鏖战数十合,贼尸布野。
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官军不能当。是役也,以万五千骑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
兀术益兵来,部将王刚以五十骑觇敌,遇之,奋斩其将。飞时出视战地,望见黄尘蔽天,自以四十骑突战,败之。
方郾城再捷,飞谓云曰:「贼屡败,必还攻颍昌,汝宜速援王贵。」既而兀术果至,贵将游奕、云将背嵬战于城西。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张左右翼继之,杀兀术婿夏金吾、副统军粘罕索孛堇,兀术遁去。
梁兴会太行忠义及两河豪杰等,累战皆捷,中原大震。飞奏:「兴等过河,人心愿归朝廷。金兵累败,兀术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兴之机。」
飞进军朱仙镇,距汴京四十五里,与兀术对垒而阵,遣骁将以背嵬骑五百奋击,大破之,兀术遁还汴京。飞檄陵台令行视诸陵,葺治之。
先是,绍兴五年,飞遣梁兴等布德意,招结两河豪杰,山砦韦铨、孙谋等敛兵固堡,以待王师,李通、胡清、李宝、李兴、张恩、孙琪等举众来归。金人动息,山川险要,一时皆得其实。
尽磁、相、开德、泽、潞、晋、绛、汾、隰之境,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以「岳」为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顶盆焚香迎候者,充满道路。
自燕以南,金号令不行,兀术欲签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从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金帅乌陵思谋素号桀黠,亦不能制其下,但谕之曰:「毋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
金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觊、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以至禁卫龙虎大王下忔查千户高勇之属,皆密受飞旗榜,自北方来降。金将军韩常欲以五万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 诸 君痛饮尔!」
方指日渡河,而桧欲画淮以北弃之,风台臣请班师。飞奏:「金人锐气沮丧,尽弃辎重,疾走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
桧知飞志锐不可回,乃先请张俊、杨沂中等归,而后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飞班师,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方兀术弃汴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京城日夜望其来,何谓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
飞既归,所得州县,旋复失之。飞力请解兵柄,不许,自庐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十一年,谍报金分道渡淮,飞请合诸帅之兵破敌。兀术、韩常与龙虎大王疾驱至庐,帝趣飞应援,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以捣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
时飞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敌,乃奏:「臣如捣虚,势必得利,若以为敌方在近,未暇远图,欲乞亲至蕲、黄,以议攻却。」帝得奏大喜,赐札曰:「卿苦寒疾,乃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
师至庐州,金兵望风而遁。飞还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赐札,以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为得体。
兀术破濠州,张俊驻军黄连镇,不敢进;杨沂中遇伏而败,帝命飞救之。金人闻飞至,又遁。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已至,飞独后,桧又用参政王次翁计,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飞固请还兵柄。五月,诏同俊往楚州措置边防,总韩世忠军还驻镇江。
初,飞在诸将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显功,世忠、俊不能平,飞屈己下之,幕中轻锐教飞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师卒无功。飞闻命即行,遂解庐州围,帝授飞两镇节,俊益耻。杨幺平,飞献俊、世忠楼船各一,兵械毕备,世忠大悦,俊反忌之。
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粮乏訹飞,飞不为止,帝赐札褒谕,有曰:「转饷艰阻,卿不复顾。」俊疑飞漏言,还朝,反倡言飞逗遛不进,以乏饷为辞。
至视世忠军,俊知世忠忤桧,欲与飞分其背嵬军,飞议不肯,俊大不悦。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为备,飞曰:「当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计?」俊变色。
会世忠军吏景著与总领胡纺言:「二枢密若分世忠军,恐至生事。」纺上之朝,桧捕著下大理寺,将以扇摇诬世忠。飞驰书告以桧意,世忠见帝自明。俊于是大憾飞,遂倡言飞议弃山阳,且密以飞报世忠事告桧,桧大怒。
初,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耶!」
兀术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以谏议大夫万俟禼与飞有怨,风禼劾飞,又风中丞何铸、侍御史罗汝楫交章弹论,大率谓:「今春金人攻淮西,飞略至舒、蕲而不进,比与俊按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
飞累章请罢枢柄,寻还两镇节,充万寿观使、奉朝请。桧志未伸也,又谕张俊令劫王贵、诱王俊诬告张宪谋还飞兵。
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改命万俟禼。禼诬:飞与宪书,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言其书已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禼喜白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飞受诏逗遛,命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杂定之,附会其狱。
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云弃市。籍家赀,徙家岭南。幕属于鹏等从坐者六人。
初,飞在狱,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大理卿薛仁辅并言飞无罪,禼俱劾去。宗正卿士亻褭请以百口保飞,禼亦劾之,窜死建州。布衣刘允升上书讼飞冤,下棘寺以死。凡傅成其狱者,皆迁转有差。
狱之将上也,韩世忠不平,诣桧诘其实,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时洪皓在金国中,蜡书驰奏,以为金人所畏服者惟飞,至以父呼之,诸酋闻其死,酌酒相贺。
飞至孝,母留河北,遣人求访,迎归。母有痼疾,药饵必亲。母卒,水浆不入口者三日。
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欢,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岂大将安乐时?」却不受,玠益敬服。
少豪饮,帝戒之曰:「卿异时到河朔,乃可饮。」遂绝不饮。
帝初为飞营第,飞辞曰:「敌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习之。子云尝习注坡,马踬,怒而鞭之。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
卒有疾,躬为调药;诸将远戍,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不私。
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术,曰:「仁、智、信、勇、严,阙一不可。」
调军食,必蹙额曰:「东南民力,耗敝极矣。」荆湖平,募民营田,又为屯田,岁省漕运之半。帝手书曹操、诸葛亮、羊祜三事赐之。飞跋其后,独指操为奸贼而鄙之,尤桧所恶也。
张所死,飞感旧恩,鞠其子宗本,奏以官。李宝自楚来归,韩世忠留之,宝痛哭愿归飞,世忠以书来谂,飞复曰:「均为国家,何分彼此?」世忠叹服。襄阳之役,诏光世为援,六郡既复,光世始至,飞奏先赏光世军。
好贤礼士,览经史,雅歌投壶,恂恂如书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然忠愤激烈,议论持正,不挫于人,卒以此得祸。
桧死,议复飞官。万俟禼谓金方愿和,一旦录故将,疑天下心,不可。及绍兴末,金益猖獗,太学生程宏图上书讼飞冤,诏飞家自便。
初,桧恶岳州同飞姓,改为纯州,至是仍旧。中丞汪澈宣抚荆、襄,故部曲合辞讼之,哭声雷震。
孝宗诏复飞官,以礼改葬,赐钱百万,求其后悉官之。建庙于鄂,号忠烈。淳熙六年,谥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
五子:云、雷、霖、震、霆。
云,飞养子。年十二,从张宪战,多得其力,军中呼曰「赢官人」。飞征伐,未尝不与,数立奇功,飞辄隐之。每战,以手握两铁椎,重八十斤,先诸军登城。攻下随州,又攻破邓州,襄汉平,功在第一,飞不言。逾年,铨曹辩之,始迁武翼郎、杨幺平,功亦第一,又不上。张浚廉得其实,曰:「岳侯避宠荣,廉则廉矣,未得为公也。」奏乞推异数,飞力辞不受。尝以特旨迁三资,飞辞曰:「士卒冒矢石立奇功,始升一级,男云遽躐崇资,何以服众?」累表不受。
颍昌大战,无虑十数,出入行阵,体被百余创,甲裳为赤。以功迁忠州防御使,飞又辞;命带御器械,飞又力辞之。终左武大夫、提举醴泉观。死年二十三。孝宗初,与飞同复元官,以礼祔葬,赠安远军承宣使。
雷,忠训郎、阁门祗候,赠武略郎。霖,朝散大夫、敷文阁待制,赠太中大夫。
初,飞下狱,桧令亲党王会搜其家,得御札数箧,束之左藏南库,霖请于孝宗,还之。
霖子珂,以淮西十五御札辩验汇次,凡出师应援之先后皆可考。嘉定间,为《吁天辩诬集》五卷、《天定录》二卷上之。
震,朝奉大夫、提举江南东路茶盐公事。霆,修武郎、阁门祗候。
论曰:西汉而下,若韩、彭、绛、灌之为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宋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
史称关云长通《春秋左氏》学,然未尝见其文章。飞北伐,军至汴梁之朱仙镇,有诏班师,飞自为表答诏,忠义之言,流出肺腑,真有诸葛孔明之风,而卒死于秦桧之手。
盖飞与桧势不两立,使飞得志,则金仇可复,宋耻可雪;桧得志,则飞有死而已。
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嗔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
附件一:
《宋史》卷365《岳飞传》的取材:
元人编修《宋史》卷365《岳飞传》,大致是照抄南宋官修《国史》中的《岳飞传》,而南宋官修《国史》中的《岳飞传》大致是取材于南宋史官章颖所著《皇宋中兴四将传》卷2《岳飞传》。
南宋史官章颖认为,岳飞、刘锜、李显忠和魏胜这四员抗金名将的遭遇都很不幸,为了让后世能了解他们的生平事迹,于是就为他们各写一部传记,合编为《皇宋中兴四将传》一书。
经南宋史馆审订之后,南宋史官章颖将岳珂呈送上来的岳飞传记书稿(包括《鄂王行实编年》)加以删简润色,并更正了岳珂书稿中的某些错讹之处,还增加了对秦桧事迹的概述,进而编撰成《岳飞传》(也即《皇宋中兴四将传》卷2《岳飞传》)。
章颖还将《皇宋中兴四将传》送呈南宋朝廷察阅,再送交南宋史馆保存,以备修撰南宋国史时参考。
后来元朝史官修史,基本上沿袭了前朝史官的记述,但是关于岳飞的资料实在太多,篇幅很大,不可能全文转录,于是他们删繁就简,把十万字左右的传记精简到一万字左右。这就是《宋史》卷365《岳飞传》的由来。
据宋史泰斗王曾瑜先生考证,南宋官修《国史》中的《岳飞传》其实是以章颖所著《皇宋中兴四将传》卷2《岳飞传》为蓝本删简而成,其中比章颖原著增加了“何铸审讯时,岳飞露出背部刺‘尽忠报国’四字”这一内容。这应该是南宋史官撰写《国史》时,依据南宋原大理寺卿(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主审官)何铸的子孙所上报的行状、墓志之类的文件资料而增补的。
岳飞等南宋爱国将领的生平事迹能够被正史(《宋史》)详尽记载并流传后世,南宋史官章颖功不可没。
附件二:
南宋史官章颖简介:
章颖(1141-1218),字茂献,南宋临江军(今江西清江)人。章颖曾经当过南宋朝廷的谏官和史官,为人刚直不阿。
宋孝宗时期,章颖曾当过太学博士、太常博士。宋宁宗即位后,章颖被授予侍御史兼侍讲的官职,还担任代理兵部侍郎。
宋宁宗在位前期,权臣韩侘胄忌恨宰相赵汝愚,指使其党羽诬告赵汝愚,宋宁宗听信韩侘胄党羽之言,准备把赵汝愚免职、流放。南宋大臣畏惧韩侘胄的权势,都不敢替赵汝愚说公道话。但是刚直不阿的章颖却直言进谏,奏请宋宁宗,希望朝廷留用赵汝愚。结果,章颖得罪了权臣韩侘胄,很快就遭到韩侘胄党羽的弹劾,被朝廷罢官。此后,章颖长期居家不出,其间虽曾当过地方官,但是也屡次被罢免。
在韩侂胄死后,章颖被调回朝廷,担任集英殿修撰官,后来又升任刑部侍郎兼翰林侍讲。在殿对时,宋宁宗对章颖说:“卿为权臣沮抑甚久。”章颖上书朝廷请求修改《甲寅龙飞事迹》中的诬笔,得到批准。
后来,章颖先后升任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奉诏考订辨诬,从实上报。章颖去世后,朝廷追赠他为光禄大夫,谥文肃。
章颖为人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宋史》卷404《章颖传》称章颖“操履端直,生平风节不为穷达所移。虽仕多偃蹇,而清议与之。”
附件三:
《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简介:
《鄂国金陀粹编》和《鄂国金陀续编》(简称《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保存了不少关于岳飞的原始史料,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是研究岳飞以及南宋的重要资料之一。
《鄂国金陀粹编》(以下简称《金陀粹编》)卷一至卷三《高宗宸翰》和《续编》卷一《高宗宸翰摭遗》,共计四卷,汇集了宋高宗给岳飞的亲笔手诏八十六份,另加《书屯田三事诏》和《御赐舞剑赋》,共计八十八份诏书。
《金陀粹编》卷四至卷九《鄂王行实编年》是岳飞的传记,前五卷编年叙事,最后一卷有《遗事》,介绍岳飞的品格道德、治军风范等等,《楚国夫人李氏遗事》、《诸子遗事》简略介绍岳飞后妻李娃和五个儿子的情况。《昭雪庙谥》介绍宋朝廷为岳飞平反和追谥的经过,最后有岳珂的自叙,说明写作经过。
《金陀粹编》卷十至十九《家集》共十卷,将岳霖父子两代人发费数十年精力搜集到的岳飞的部分奏议、公文、诗词、题记等共一百六十七篇汇集在一起,其中《南京上呈币书田吾》、《乞移都奏略》、《论虏情奏略》、《乞定储嗣奏略》、《乞上班师诏奏略》、《乞出京洛奏略》、《乞出蕲黄奏略》七篇原件已佚,只有概略。
《金陀粹编》卷二十至二十五是《吁天辨诬录》,前一卷是“通叙”,后五卷就岳飞遭诽谤和诬蔑的五个问题分别作了《建储辨》、《淮西辨》、《山阳辨》、《张宪辨》、《承楚辨》。
《金陀粹编》卷二十六至二十八是《天定录》、《金陀粹编》卷十三至十六《天定别录》,共计七卷,收集为岳飞平反、定谥、追封、改谥的文件,其中有些如《忠愍谥议》、《武穆谥议》、《武穆覆议》等等,也记述了岳飞的家世和某些历史片断。
《鄂国金陀续编》(以下简称《金陀续编》)卷二至十二《丝纶传信录》共十一卷,搜集了一批宋朝廷给岳飞的制诏和省札,反映岳飞生前朝廷对他的战功、军纪等所给予的极高评价。
《金陀续编》卷十七至三十《百氏昭忠录》共十四卷,刊载别人表彰岳飞的文字记载。基本照抄了章颖所撰写的《鄂王集》五卷,另有刘光祖的《襄阳石刻事迹》三卷,《杨玄事迹》两卷。
《金陀续编》的最后四卷包括了南宋时人黄元振、孙逋、吴拯等关于岳飞事迹的记载,以及奏疏等。如孙迪编鄂王事,有关于岳飞早期抗金的记载。黄元振追记其父黄纵担任岳飞幕僚时的见闻,表现了岳飞的许多可贵品格。
值得一提的是,《鄂国金陀粹编》和《鄂国金陀续编》(简称《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之中收录的宋高宗给岳飞的八十八份亲笔手诏、岳飞写下的奏议、公文、诗词、题记,宋朝廷给岳飞的制诏和省札等原始文件,以及南宋时人黄元振、孙逋、吴拯、孙迪等关于岳飞事迹的记载,加上南宋时人有关岳飞的见闻的记述,都是与岳飞相关的极其珍贵的原始史料,被历代研究岳飞的史学家所看重。
事实上,《鄂国金陀粹编》和《鄂国金陀续编》(简称《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其实是岳珂将所收集到的与岳飞相关的各种文献资料汇集而成的两个文集,而非两部传记。
《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之中收录的既有宋高宗给岳飞的八十八份亲笔手诏、岳飞写下的奏议、公文、诗词、题记,又有南宋朝廷给岳飞的制诏和省札以及为岳飞平反、定谥、追封、改谥的文件等原始史料,还有南宋时人黄元振、孙逋、吴拯、孙迪等关于岳飞事迹的记载,以及南宋时人有关岳飞的见闻的记述。
以上这些原始文献资料都不是岳飞孙子岳珂创造出来的,岳霖岳珂父子两代人所做的仅仅搜集这些资料,然后整理出来,再送交南宋朝廷及史官审核,之后汇集成书,并刻印出版!
当然,《金陀粹编》共有二十八卷,而其中所收录的《鄂王行实编年》(也即《金陀粹编》的卷四至卷九)是一部关于岳飞的传记,是岳珂最终定稿的,其中所收录的《吁天辨诬录》(也即《金陀粹编》的卷二十至卷二十五),是岳珂就岳飞遭诽谤和诬蔑的五个问题分别所作的辩驳,也即《建储辨》、《淮西辨》、《山阳辨》、《张宪辨》、《承楚辨》。
南宋国子博士顾杞同情岳飞冤案,故顾杞也帮岳霖收集了不少与岳飞相关的资料,并且顾杞还整理出一份岳飞传记的草稿。《鄂王行实编年》的底本其实是岳霖(岳飞之子,岳珂之父)委托南宋国子博士顾杞整理出来的那份岳飞传记的草稿。
关于《鄂王行实编年》一书的史料价值,著名历史学家王曾瑜先生在其力作《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一书的前言中明确指出:
『《鄂王行实编年》作为一本关于岳飞的较详细的传记,恢复了部分历史真相,提供了有价值的记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然而,凡是涉及宋高宗与岳飞之间矛盾的史实,书中却一律采取回避态度,或故作曲笔,当然也存在不少虚美、错讹和疏漏之处。但其中也应有沿袭顾杞草稿错误的成份,未必全属岳珂本人的杜撰。
由于年深日久,其父岳霖「考于闻见,访于遗卒」而得的传闻,未必全部确实可靠,而岳珂照抄顾杞草稿,就不免以讹传讹。
此外,岳珂写作这份传记所依据的资料,有一部分并未转载于《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例如顾杞草稿、《野史》、宋朝的某些档案和官史等等,今已失传。
故《鄂王行实编年》中的某些缺乏旁证的记述,例如朱仙镇之战,兀术向秦桧提出的「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的书信等等,虽然引起人们的争论,却似乎难以判断为出自岳珂的伪造,而必无所据。』
研究历史问题,最注重客观严谨,作出的论断都要有充分的依据,一部史书的某些记述出现谬误并不代表这部史书的其他记述也有问题,其中的某些记载不可信并不能否定整部书的史料价值。关于这些,古往今来的很多史家学者都曾指出。
岳飞孙子岳珂所著《鄂王行实编年》一书,确实存在不少错讹之处以及虚妄失实之处,但是《鄂王行实编年》一书记载的事件大部分是有据可依的,尤其是其中所记述的基本历史事件框架,更是真实可信的。关于这些,著名历史学家王曾瑜先生早已在其力作《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一书中用客观全面的考证以及严谨的分析来证明了。
《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是著名历史学家王曾瑜先生的心血之作,几乎将其他史籍(尤其是宋朝时期的)中有关岳飞的资料搜罗穷尽,除非考古有重大发现,否则,有关岳飞的史料也都在此一编之中,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缺漏,只能通过推演和想象来补充了。
宋史泰斗王曾瑜先生治学十分严谨,他在《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一书中旁征博引,通过与南宋时期其他诸多提及岳飞的史书(大约有一百好几十种)中的记载的对比分析,对岳珂《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尤其是《金陀粹编》卷四至卷九《鄂王行实编年》)中的记述作了全面系统严谨的考证,肯定了其中真实合理可信的记述,同时又指正了其中存在的虚妄、错讹、失实之处。
很显然,在研究历史问题、考辨史书记述的真伪的过程中,真正的历史学家不是在以偏概全地随意下结论,更不是在想当然地臆断,而是要找出真凭实据来,是要用实实在在的全面考证以及严谨分析来说话。这才是真正客观严谨的治史态度,这样得出的考证结果才能让人真正信服。
事实上,你要怀疑一部史书中的某些记述有问题,你就必须进行充分严谨的考辨,即使你通过旁征博引的考究,证明了其中的某些记述有误,那也仅仅只能说明你考辨过的那些具体记述存在问题,却绝对不可能代表其它那些没有经过你深入考辨的其它记载也有问题。
你要宣称某部史书完全不可信,那么你就必须对这部史书进行全面深入充分细致的考辨,用铁的证据来彻底推翻它。
假如按着某些居心叵测的黑岳丑类们的说法,只要某一本史书中出现部分错讹之处,那么整部书就不可信,从而整部史书就彻底失去史料价值的话,只要你下功夫不断挖掘、考证,则几乎所有的史书都存在程度不同的错讹之处,那么接下来就是所有的史书都不可信、都要被完全否定,那么所有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就全都没了记载凭据,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历史了,那么人们就会被那些居心叵测之徒带入怀疑一起、否定一切的历史虚无主义怪圈!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