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共产党宣言》
2020年，我大一，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打工，而这次打工经历是作为一家暑期大学生辅导培训机构的老师，也就是第三产业打工人，通俗来说就是在教育公司给老板打工的教师。
这次打工经历我记忆深刻，首先因为疫情原因，经历了暑培界的“低潮”，其次是2021年暑假出台政策对教育培训业出重拳。同时，作为一个充满激情理想但在现实面前生涩左翼青年，我的阶级意识和社会主义意识逐步觉醒，但与现实的差距让我一度陷入痛苦和迷茫，不要看这是一次普通的打工经历，实际上，它不止充满了社会冷冰冰的残酷现实的暴打，同时充满温情，五彩斑斓。
初识暑培界
初次接触暑培是在2019年12月底，社团书吧的会长康康向我推荐了暑培公司“x百分”教育机构，他发来关于公司介绍的链接，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对他的印象特别好，因为他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宝藏男孩”（这样形容他不为过），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上我了解了他，对他特别钦佩，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支撑我坚持下去的一个动力吧。然后他让我试着在班群转发链接，有两个女同学对此感兴趣并加入暑培队伍。26日晚上，学长约我们仨还有一个广告学学姐阿鑫聚在一起介绍“x百分”暑培情况，并分享那年（2019年）暑假他参与暑培的美好经历。最后他提出，后天晚上公司在江西某大学有一个“x百分”项目骨干见面大会，要我们参与一下，并给我们入场券，我们答应了。
由于骨干见面大会要求各高校的项目骨干提前来到目的地，在阿鑫学姐的带领下，我们来到目的地。江西某大学校区十分辉煌，来到礼堂那边，前面有十几个穿西装的学长学姐，真像职场的成人！一进门，就看到康康学长身着正装以一丝不苟的态度撕开入场券，其余学长们负责签字、引导、发放公司传单，这种气场很正式，我收住了热情。
来自各大高校的大学生们都来到礼堂，大屏幕反复播放视频、音乐，一片热闹。主持人上台后播放近几年暑培的宣传视频，我趁此仔细地阅读传单，口号很热血：“一件事，一群人，一座城”“人生为一件大事而来，青春为一次疯狂而燃！”“你尝试过一群人在一起练课吗？你尝试过一群人一起招生吗？你尝试过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的自豪吗？如果你也有幸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来和我一起吧，一起去做一件让青春疯狂的事！”，“x百分”教育是江西xxx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旗下专注于县镇教育市场K12板块以大学生教师为主体的高端中小学连锁暑期培训班，主要面向江西各高校招募主管、校长和教师。在公司工作，你会获得“操盘能力、提升口才”的能力以及对教育的感恩之心，认识一群死党收获到难忘的友谊，更重要的是还有“第一桶金”（综合一期平均薪资10000元）。（请注意这句话！“第一桶金”明面上很诱惑人，但实际上现实并没有像理想中这么美好，能赚到这么多钱的人很少，相反很多人在此过程被坑，后文会具体介绍关于工资的问题，涉及我们暑培大学生切身利益）
图 1 2019年末主管见面大会，场面热闹，同时也是一次宣传机会
这里可以讲一下未来我们暑培的时间安排了：次年1-3月主管和校长组建队伍，4-6月进行每周两次的练课，7月份一放假就到公司指定的目的地下点，期间经历30天招生和15天教学。然后这半年多的教学活动到此结束。时间跨度之大，职业化训练如此高度，不得不说这太专业了。当然由于次年疫情的缘故，一些原本的安排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比如线下活动完全转移到线上，再比如我们招生期延长……下文将围绕这一时间线来阐述变化。
现场的气氛十分正式且热血，主持人充满煽情的演讲、主管代表和校长代表对那年暑期在乡村下点暑培的“累并快乐着”的回忆，老总们上台颁发奖牌，合影……我很羡慕他们充实却富有意义的生活，并期待自己来年的努力也能收获到许多惊喜与成果，骨干见面大会就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即使当时天将黑的南昌寒风夹杂着细雨，我依然觉得温暖，在该校的食堂，我们学校的伙伴们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带着这份期盼，2019年有了一个温暖的收尾。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与小伙伴们在未来面临着不同的经历！
1-3月：准备
期末考试结束后，主管康康学长和我们交流，主要是联络感情，更重要的是了解我们的意向是当校长还是老师。除了我之外，欢欢、阿鑫和阿杰都想做校长，而校长的担子很重：招老师、全程主持教师面试与练课，以及后来的暑期下点；除此之外，校长也要经历两轮面试，总之要经历重重考验。
值得一提的是，学长给我们推荐的暑培公司结构依次是“经理/项目总监—主管—校长—教师”这一垂直结构。经理负责本省各高校几十位主管，主管负责四五个校长团队，而一个校长需要招六位教师，以此类推参与的大学生特别多。要管理这么庞大的团队需要进行专门训练。12月底宣传招募校长教师前，主管们还要经历一两个月的团建培训（演讲比赛、篮球联谊赛等方式），锻炼领导力等综合素质为后续工作做铺垫，在后续的工作中经理和主管相互之间还要经常联系。
图 2 公司垂直结构图，全程由公司管理，而主管、校长和教师都是大学生，职责不同，工资水平不同
如何进行招募，主管们根据公司提供的文案、图片进行适当编辑，发布在QQ空间和朋友圈，放上公司微信公众号和校园群二维码，并在认识的人之间相互转发宣传，这对人脉广的主管而言并非难事。在感兴趣的同学进群后，那些想成为校长的同学可以借此机会找相关同学私聊沟通，介绍公司相关情况，在对方了解后观察其动向，进行持续跟进，逐渐拉近关系，成为团队的教师。由于疫情爆发初期家家户户封门，沟通间是很充裕的。那两个月康康学长拉我们几位校长建了【主管-校长】对接群，每天根据所聊同学进行打卡，以“确认加入/犹疑/确认退出”为主要信息。在和新成员的交流中，我们逐渐形成一套专业话术，每次的交流都由初次的害羞再到后来的落落大方。除了介绍公司情况，还和对方聊家乡兴趣，以拉近感情，遇到暂时无法回复对方的问题，放在对接群里进行沟通。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宣传拉人头的方式容易让人联想起传销，为此知乎上对暑培公司这一点质疑不断，我的家人在此期间也有质疑。而如何让人打消疑虑，以一种“舒适地”方式让他接受则值得主管和校长考验。
在此期间，我们要求每天观看《亮剑》，了解并背诵稻盛和夫“六项精进”作为对企业文化的认同、接受和学习。（所谓“六项精进”是指：1、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2、要谦虚，不要骄傲；3、要每天反省；4、活着，就要感谢；5、积善行，思利他；6、忘却感性的烦恼。）不过后来实践中真正落实与否就说不定。
在经历很长时间的交流后，我认识了十一个老师并将其收为“麾下”（原谅我这么不厚道地说），但在以后的面试练课中，他们有不少人离开，终究成为记忆中的一瞥。
4-6月：繁忙的准备以及无常的变化
各个校长的团队初步组建，我们按“军队编制”来。之前在第一部分指出我们公司实行团队垂直模式，那么对应着“师（公司层面）-旅（主管队伍）-团（校长队伍）”，我、欢欢、阿杰、阿鑫还有后来的艳艳五人都成立了属于自己的教师团队，我们主管属于第十四旅，他所带领的我们五个校长有五个团，我们团队的“番号”是“十四旅第三团”，这名号是不是听起来就像军队的呢？
“番号”确定后，我们在微信建了【欢声笑语】【认知升级】【使命必达】群，三个群作用不同，【使命必达】群用来发布信息，【认知升级】群是校长和教师团队成员在此发布每次培训、练课打卡心得，【欢声笑语】群用来闲聊。职业化影响存在于日常行为中，在【使命必达】群教师根据校长发布通知的格式要求统一回复，【认知升级】群中教师要根据特定的格式发布心得体会。整齐划一，给我们有些惊醒感。
如何训练一支教师队伍？1.主管、校长和教师参与公司线上培训，并做笔记发到【认知升级】群里；2.日常练课，根据团队成员的课表，每周选两天老师们有空的时间一起练课，然后及时复盘发到【认知升级】群。评价教师课程主要从课堂活跃度、知识储量、时间把控程度这三方面进行考核，而这将成为教师面试的重要依据，根据公司要求，所有团队至少经历 12 次练课，从4月底到6月初整整六周，每周两次；3.日常会议团建，校长在参与主管的会议后，在与教师团队会议时及时传达信息，团建主要联络教师之间感情，增强对团队认同度。由于当时疫情，我每天接触电脑并制作会议团建PPT，对PowerPoint的运用慢慢得心应手。以上这些活动只能线上进行，那段时间电脑手机真是必备，一刻也不能离开，否则就错过了不少消息，真的太繁忙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团队有几位老师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了，有的面试没过、有的暑期另有安排。还有的是父母出于对暑培公司的一种担心，队伍的小吴和鹏鹏是两个好朋友，有一次小吴把知乎关于一百分暑培公司“诈骗”的疑问发给我，她说这是姐姐发给她的，父母因为安全问题迫使她不得不退出团队。她是一个优秀温柔的女孩子，练课表现积极，深受团队众成员喜欢，而我在之前社团活动认识她，是很好的朋友。看她无奈而又不舍的回复，我不得以同意了她们的离去。而这“诈骗被坑”的经历（比如久拖不还的工资、得不偿失的结果）在我下点前也成为一种疑问，我也一度和家人交流过，虽然不放心，但最终他们还是同意让我尝试一下。
由于退出的成员太多，我的团队还是解散了。对我这个校长而言，很遗憾的是没有亲自带领团队亲自下点。但是这两个多月的练课会议使我的生活异常充实，在和团队老师的沟通中进行兴趣的冲击，觉得很有意思。当然，无论情况如何，我是不会退出暑培的，毕竟激情还在，前方还等着我去尝试啊！退缩？不存在的！
图 3 第一次签订的合同，谁知道其中有何猫腻？
7-8月：下点，真实的社会毒打，五味杂存的打工回忆
终于迎来了重头戏，这便是本次打工回忆的重点内容。在我的团队解散后，我和小组老师们被分配到其他团队。两次辗转，我被分配到一团，原先的校长阿鑫学姐因为自身原因退出了，新校长阿伍是个温柔善良的男生，之前在校长工作中有过交流。而我们校长团队中五支队伍仅剩三支，另一支基本上在下点前放弃了。分配后由于是考试周加上练课已经收尾，我和新队伍老师交流比较少。
在经过商量后，新团队决定7月初在火车站出发下点。根据公司安排，我们到广西钦州的一个小县城。同时，我参与人生中第一份合同的签订，在之前的会议上，经理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要郑重对待合同，作为一份契约，一定要认真履行，若违反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后来还是有人因为难以避免的原因退出，这是我们那时担心的问题。
考完试后，我立马收拾东西离开学校，为等待家人拿东西和队友们的会合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三天的宾馆。由于我和新队伍的老师在另一个校区，而且他们晚些考完，为此我可以先休息几天。家人来后，由于我是爷爷奶奶照顾，而且是第一次去从没去过的地方，两位老人不大放心，非要看我安全与队伍见面。下点后每天我都会在朋友圈/空间发布日记，除了分享自己的动态，还有就是让家人看见让他们放心。
7月2日中午，终于与团队见面了，内心特别激动，尽管会合的并不是当初的队友，但是新奇感更多地占领了我的内心。坐了差不多20小时的火车一路南下到达广西省会城市南宁，然后乘上公司事先和出租车公司约好的车，花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到县城。我们的驻地是小太阳幼儿园，无论是团队教师日常生活还是后来的教学都在这里进行。
那也你应该会问，你们暑培是怎么找到地点的啊？话说回来，这是主管的活。刚放寒假，主管们根据公司安排事先来到幼儿园，与那里的园长打招呼，支付定金；确定下点时间后，校长和那边的幼儿园园长进行交流，处理好与他的关系，后续下点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他的帮助，这是位不得不合作的主。和我们队伍对接的是刘园长，四十多岁的阿姨，胆大心细，人对我们很好。后面和她发生了不少故事。
在入园初期，我们经常下馆子吃饭，由于饭馆饭价偏高，我们团队商议自行买菜做饭缓解这一经济成本，虽然后来知道公司不允许团队私自做饭，但主管知道后对我们很“同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让公司知道就好。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初入社会的我们体会颇深。
这次下点可以划分为两部分时间段：招生期（7月3日-7月30日）和教学期（8月1日-8月21日）。期间经历太多的套路，内容会写得十分详细，请细看。
招生期：早上7点起床，吃完早点后准备出门发传单。发传单前要求团队拍摄打气视频，团结成员围成一个圈，高呼公司团队精神口号由校长发到【主管-校长】对接群，在外穿着马甲，提着音响游街发传单，在客户面前运用练习已久的话术，中午回幼儿园休息一会儿，饭后下午游街发传单，晚餐后在街上张贴广告，深夜洗澡后开会复盘练习话术，招生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但这三十天，我们的情绪经历了由自信到沮丧的过程。一开始“自信”就在于我们在一家教育业专业公司经历过专门培训，而且公司在我们下点时提供相关物资，但是现实是很残酷的。最主要的一点是来自于竞争对手，就在我们下点后，陆陆续续来了五家培训机构的大学生，他们也是来自南昌，明显的供过于求导致相互之间的恶意竞争：在我们粘贴的宣传单上覆盖小广告、撕掉我们辛辛苦苦贴的宣传单、会遇到竞争对手跟学生家长说不要接我们的宣传单，更有甚者，他们居然还弄一个小号潜伏在我们家长微信群里恶意指责我们；他们还热衷于打“价格战”，在我们补习课价格的基础上降价给予优惠，吸引了一些家长让孩子们选择它的补习班！我们对此不屑也很无奈，我们的公司经理曾“自信满满”地告诉我们：“遇到恶意竞争，请告诉公司总部，总部会为团队们做主的！”但我们把这告诉上面后就没后续了；对方有一次来到我们幼儿园与我们“谈判”，划分市场份额，最后不了了之。
当然我们为了招生也采取了各种办法：根据学校放假晚的情况，每周下午在他们放学时免费给学生辅导作业；在家长微信群宣传VIP信息，每日知识营造出一种氛围，学生准备期末考试当天在校门口设立签名横幅，并制作宣传视频放在家长群里……但还是收效甚微，最终只招到了四十多名学生，人数真的少。
在这里我不得不吐槽我个人招生很失败的经历：在一次游街时我给一个老头发传单，不过那个老头打趣道：“如果你给我买一包烟，我帮你发一堆传单，让这边的家长都带孩子来你们的补习班。”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还是答应了。后面我又两次碰到了老头，他带我去他的店坐一下，那里的确有可以开发的客户，一个是他的孙子，另一个是他中年朋友的儿子。但这一可能很快落空，老人家的孙子是个小孩，但他母亲却告诉我她不希望孩子太早报补习班，而是培养他综合技能，我很难劝说他；另一个中年朋友的儿子四年级了，而他连一二三年级的基本语言数学知识都掌握不了，他内向又厌学，我让家长带着孩子去我们的补习班，其余老师尝试着教授他，最后觉得他难带就放弃了。
还有一次，我在一个护肤品店发广告时，看到女店主和他的孩子在店里。出于护肤的需要我购买护肤产品，顺便与女顾客拉关系套近乎，招徕新客户。和女客户交流了一段时间后我得知他儿子的情况，读一年级，内向、成绩不怎么好，把家长把他带到我们的补习场地时，他很害怕，死死抱住母亲不放。我们的老师看到后觉得不太合适，尊重他的选择。可是我的内心是矛盾的：现实中为补习班增添客户，客户越多，我们的工资越多；但是我不怎么支持学生补习，认为学习要靠自觉，换做我是学生一方，我是不支持补习班的。最后就让护肤店的妈妈赚了些钱，哈哈哈，真好，小家伙，我帮助你母亲赚钱，我自嘲道！
我们团队老师在细碎的日常中泄气了。招生期快收尾时，有老师退出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赚不了多少钱，校长因为家事不得不离开，根据公司合同规定，对于事先退出暑培的行为属于违约，不但不报销路费，而且还要交违约金，主管为此和他们交流过希望他们尽量留下，但他们还是退出了，其中就有一位优秀的教师技能大赛教师，我觉得有些可惜。最后只剩下我和阿超、阿锦、小欣、阿狸五个人坚持到最后。
7月行将结束那天，为犒劳自己，在主管的默许下，刘园长带着我们开车去附近的六峰山肆意玩耍，吃着麻辣烫、喝着广东凉茶，在六峰山顶俯视全城，相当惬意。抱着这份经历多日毒打的心态，我们迎来了八月份。
图 4 招生期日复一日的游街，熟悉了小县城的地理环境和居民，不过慢慢消沉
教学期：补习班的教学如何安排，我们有四种类型的班级，直升班、勤学班、作文班和一对一VIP班。这四个班的作用如下图所示。
图 5 班级价目表，不过以乡镇家长的经济条件能接受的主要是直升班和勤学班
但我们老师日常主要在直升班课程发挥日常训练讲课的技能，面对班上调皮可爱的学生，是想笑，不过长期以往对于他们偶尔不遵守课堂纪律就生气且无奈吧，尽管发过脾气，但还是收效甚微，他们还是我行我素，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有时候我和一些老师也会因为某些教学理念方式的不同发生冲突，而我则顶着被他们不理解的压力坚持到最后。
关于工资，很幸运的是，我们的工资照付并没拖欠。它根据招生期和教学期分发工资，不过根据教师付出努力的程度和成果来给，我这两个月总共得到了4079.8元工资，其中招生期工资1080元，教学期工资2999.8元。第一次让我直观感受到“剩余价值剥削”：我全程负责一个作文班，招了五个学生，作文班学费是360元/人，那么作文班学费是360×5=1080（元）全都归我！不过在我的工资所得中，作文班工资占了360元，我才得到这其中的五分之一，那么这剩下五分之四属于主管和公司，还有教材费的支付。由此推测其它VIP、直升班工资虽然按劳分配，凭借工作量的大小来支付，但是我们实际所得工资远远低于家长们支付学费。（如前所述，比如一位家长支付630元工资，那么工资构成中差不多得到其中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
多彩回忆分享
这次打工体验就只有灰暗的社会毒打之痛吗？并不完全是，还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细节成为人生中的美好回忆：尝到热情化妆店老板送给我的广西本地特产水果黄皮、喝着团队给我的奶茶、和主管在小学发传单碰到的一个可爱小妹妹、热情找我要传单帮忙发放的老奶奶、学生家长邀请我们尝本地特产“槐花粉”、一个在送别前给我纸条的女孩、到调皮学生家做客吃饭……真的叫我念念不忘，我还记得学生们的姓名：鑫鑫、蕊蕊、子强、宝民、慧春、小悦、小荣……他们鲜活的面孔仍然印在我心中，他们鲜明的个性让我难忘。
留一点笔墨讲一件让我感动和愧疚的事：在我带的二升三直升班、幼小直升班中，我认识一对姐弟，小悦和小荣。他们性格内向，初次交流并不算愉快，有几次课上批评说重了，小悦当场就哭了好几次，调皮的小荣弟弟因为课上调皮捣蛋我几次没有忍也数落了他，他也哭了。这导致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凶巴巴的人，对我“敬而远之”。他们的家离补习地点特别远，中午只能留在我们补习地，吃饭时离我特别远。当然我们之间关系还没差到这一地步。
他们的爷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天上下学都会开摩托接他俩。当时我脸上有不少痘痘，老人家是个热心肠，送给我“祛痘药水”，一开始不放在心上，后来还是涂了一下，孙女小悦还经常问我有没有涂抹药水，对我很殷切。最后一天欢送日下午她给我塞了一张纸条，我放在裤兜里，但是过马路时弟弟小荣跑得很快，不小心撞到轿车后面，脑袋受伤，小悦大声叫了弟弟，然后观察他，孩子没有哭闹，但出了这场交通事故，作为目击者我有些慌张，一会儿孩子被送到小镇医院拍片，我去警察局作笔录。完事后等车时，我不经意间在裤子里摸到硬邦邦的东西，一看，原来是她送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老师辛苦，我会想你的！”，折叠状，“请你打开”“你不能丢掉”，我立马大哭，既感动又自责，感动的是居然有学生那么肯定我，还会想我；自责的是之前不当行为，还有他们一家人真的是善良，更是这次不小心让孩子出了车祸，我十分后悔没看好他！我哭了很长时间，回来后已是深夜，我写了一封长信表达对她的祝福和期待，留了几天去医院看望孩子，所幸的是孩子并无大碍，可以出院，但是姐姐太疼弟弟了，还守护弟弟，这般真诚还是让我感动，因为我看到什么是“姐弟情深”，太难忘了！
写到这时，由于回忆太多，涌上心头，篇幅有限仅选取其中一二，留着更多字总结吧！
总结：长期的思考
人生中第一次打工就这么落幕了。不过当时我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对现实很多事情反应很慢，而且暑培期间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全程见证很多第一次，新鲜感占据主导。后来随着经历见长，包括去年暑期对教培出重击，一次打开微信，偶然间发现“一百分”暑培公司的微信公众号自主注销。而那年我的认识开始提高，由单纯历史爱好者“精苏”少年开始思考社会现实，了解些马列理论知识。后来还是思考了些问题，作为总结：
关于补习班，是应试教育条件下区域教育资源存在差距的产物。它有何作用？辅导功课，“弯道超车”，赚学生的钱。而我所在的暑培机构，是一家披着“教育公益”外皮，实际上是追求盈利的公司，公司宣传单中自诩“服务于乡镇教育，帮助广大乡镇儿童”，但是现实是城乡经济发展差距大，教育资源不均等，乡镇儿童能做到自觉学习、取得好成绩的孩子特别少。而寄希望于寒门子弟阶级跃升的家长们紧紧抓住教培这个救命稻草，省吃俭用给孩子补习，这是一个广阔的市场啊，赚钱机会！为此不少教育培训机构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长，竞争激烈，为我们所见。
关于“剥削”问题，暑培是割大学生韭菜的好地方。毫无疑问，在招募大学生的暑培公司中，主管、校长和教师都属于劳动者，他们承受着来自公司的压力，共同面对招生期和教学期“996”式的剥削。但值得一提的是，在知乎上，我们可以看到不少对于暑培公司的评论，引用知乎一条评论，“可以肯定的说百分之90都是割韭菜的，剩下的百分10是因为你要不和上层关系很好，要不是业绩特别好（十多二十来万），蛋糕做的足够大，上面吃了肉给你剩了点汤。”真正赚钱的是公司总监，而主管、校长和教师能否“喝汤”只能看自身业绩如何，如果业绩不好只能黯淡离去。比如我们的康康主管，暑培时带了三支校长团队，除了我们团队，其余两个团队一个招生规模严重不足，无奈脱离公司自行承担；另一个面临此前暑培名声问题后来做了补救措施才挽回。但总体主管的效益并不是很好，最后不但没赚到钱，反而给公司倒贴200元。
关于“维权”问题，对兼职大学生而言难上加难。尽管幸运的是我没遇到什么拖欠工资的情况，但我在网上和帖子看到江西高校大学生兼职打工拖欠工资的事件，还有暑培公司也经常发生，教培界良莠不齐，能按时结工资的公司少之又少。离开下点地之前，我们听说同为竞争对手的几家教培机构有的在收了家长学费后履行教学期结束前事先跑路，东西都不收拾；有的工资还没有结清，他们的负责人就跑路了，留下来的大学生工资没结清无法联系对方。可惜的是，作为廉价劳动力的大学生由于自身法律知识掌握不足，加之自己社会经验欠缺，面对此行为基本上束手无策，最后往往不了了之，白白被坑，成为压榨的劳动力。
关于“联合”问题，唤醒阶级意识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在暑培期间认识过不少新朋友，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无论是曾经的团队还是后来的新团队，每个人有着各自的特点，他们大体关注自身感受和工资，能上升到阶级觉悟的我没见过，一方面在于他们的出身不同，另一方面在于他们的视野和兴趣，很小我的思想，很少思考整个社会情况；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社会思潮的左转某种程度上可以影响他们。随着社会对996/007和资本的批判，以及实际步入职场后的“毒打”，情况正在其变化。
那时候我还是个不善交流，经验欠缺的少年，而且思考问题很少涉及现实，经历为主，现在只有总结。以上内容是根据我的回忆和思考而写，当然存在瑕疵，但作为教育业打工的一种纪实性资料，希望对读者有借鉴意义吧！
图 6 一直存在对暑培的质疑，尽管“幸运”，但是却彰显社会真实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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