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挖膛吃心”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视频中“吃心”男子被指为叙利亚最大反对派武装“法鲁克旅”的创建者。“吃心视频”在网络上引发广泛争议。争议从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正义性延伸到北约、海合会为之提供支持的合理性,从战争的残酷性延伸到阿拉伯人的野蛮性,从原教旨主义的无人性延伸到伊斯兰教的恐怖性……其实,在网络传播普及特别是自媒体出现、所谓伊斯兰问题成为世界的热点之后,类似的争议在网络上屡见不鲜,并非头一次出现。每次争议的结局不外乎:网络围观者摇头叹息,感慨伊斯兰的可怖;道德评议员功德圆满,庆祝文明对野蛮的又一次舆论完胜。
但对于一个稍知历史的穆斯林,“挖膛吃心”的视频会令他立即地想起一件真实往事:625年3月23日,在麦地那近郊的吴候德山,麦加多神教联军大败穆斯林之后,对穆斯林俘虏和阵亡者进行了斩首剁足、开膛剖腹式的报复。其中一个叫杏德的女人——麦加联军首领苏福扬的妻子,就亲手挖出穆罕默德的叔叔哈姆扎的心肝,当众吃掉……这个故事跟“吃心视频”的故事有点像。但区别在后来:五年之后的630年,穆罕默德率大军和平进入麦加,对于杏德和她的丈夫苏福扬以及所有曾与穆斯林为敌的麦加多神教徒,只说了一句:去吧,今天你们都平安了!——“人民获得了特别宽大的待遇,古代史上胜利者的入城式,没有一次可与此次相提并论。”(菲利浦·希提《阿拉伯通史》新世界出版社2008年7月版,P105)
对比两个版本的“吃心”故事,共同点在于:所有的故事主角都是阿拉伯人;挖食人心的一方都是“联军”——古代的麦加联军由麦加多神教徒、贝都因人和埃塞俄比亚雇佣军组成,今天的“自由叙利亚军”联军由叙利亚和来自海湾国家的极端宗教分子、来自北约国家法国的军事顾问和美国的情报专家、非洲雇佣军共同组成(“吃心视频”的主角哈立德·哈马德被美国独立新闻网站《新闻战争》称为“CIA的食人族”)。两个版本的不同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哈立德·哈马德是以某种“伊斯兰教徒”的名义吃另一种伊斯兰教徒的心,杏德则是以非伊斯兰阿拉伯人的身份吃穆斯林的心。如果说哈立德·哈马德代表的是伊斯兰,那么,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所代表的当然更是伊斯兰。前者挖膛食心来惩罚异己,后者对吃掉亲人心肝的死敌给予宽恕,哪个伊斯兰更靠谱些呢?——无论如何,以“吃心视频”来论证伊斯兰的邪恶性,在逻辑上并不能成立。
比较古今两个版本的吃心故事,更大的趣味性还在两个故事的“之后”上:
杏德剖食了穆罕默德最热爱的叔叔哈姆扎的心脏,在后者所代表的伊斯兰教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之后,并未受到任何最轻微的报复或惩罚,只得到了一句话的宽恕。不仅如此,她和她的丈夫苏福扬及其整个家族,在穆罕默德时代的伊斯兰社会里,也未曾受到丝毫歧视或不信任。再之后,他们的儿子穆阿威耶,成为第一个穆斯林帝国倭马亚王朝的第一代哈里发。
而在“吃心视频”流传网络,甚至在爆出越来越多的叙利亚叛军野蛮暴行如用“锯树的锯子”锯切尸体、“烧烤头颅”、“喝血庆祝”……之后,在国际社会“一致公愤”、国际人权组织纷纷谴责、连联合国人权专员都受不了美国国务院“表示震惊”……之后,5月16日凌晨,第67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一项由法、德、英、美、卡塔尔等国联合起草的叙利亚问题决议。决议内容直接指责、打压叙利亚政府,明显偏袒、支持叛军,表示“欢迎去年建立的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为政治过渡所需的有效对话代表。”
几无疑义,这一决议将一如此前两年中针对叙利亚局势的各项联合国决议,只会起到为叛乱者张目壮胆,制造更多杀戮更大仇恨,加剧局势混乱和动荡,并为北约的武装干涉创造条件。换句话说,这个决议只会催生更多的吃心视频,而对和平毫无贡献,可以叫作“吃心的决议”了。
于是,“公愤”、“谴责”、“震惊”的油彩,在5月16日凌晨举手表决那一瞬纷纷剥落,露出来的依然是吃心的血盆大口。这才是事情的本质。作为一个宗教,背负着“野蛮”、“恐怖”罪名的伊斯兰基本属于躺枪;而以文明面目表示“公愤”、“谴责”、“震惊”者,未必真的那么文明正义。
稍令人心安的是,在5月16日凌晨的表决中,中国坚持了独立的外交立场,投下了反对一票。这才是一个大国的行为,也才是一个国家崛起的表现。
201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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