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闪、犹豫的中东政策没有了退路
“伊斯兰国”的强势突起,不可避免地与美国产生了碰撞。经过一段时间错愕和盘算后,美国明确了其恐怖组织性质,但虽然喊打却未出手。的确,奥巴马上台之初,是有自己的全球安全战略设计的。9.11事件后,奥巴马前任小布什政府认为,“缺乏透明的、非民主体制是形成恐怖主义的温床”,由此发动了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反恐成为美国压倒一切的战略要务。但战争的残酷性和长期性让美国民意逐渐转变,民众厌战情绪日渐隆重。在这样的民意气氛中,奥巴马开始了总统竞选,他批评小布什政府过度依赖军事干预,与小布什的中东政策拉开距离。正是心怀结束两场战争、带领美国重返亚太意愿的奥巴马入主了白宫,他向美国人保证,让美国人付出数千条生命和巨大花费的十多年海外冲突行将结束,并煽情地表示,“战争的潮水将后退”。他力图减少海外军事涉足,集中精力治理国内问题,更多关注可能带来长远挑战的亚太地区。
从深层次看,美国从长期主导中东事务转变为选择抽身战略,是有其原因的:其一是为应对亚太局势。奥巴马政府认为,亚太地区形势和力量的变化,对全球格局演变更具有实质意义,为此推动实行了“亚太再平衡”战略。其二是因为近年来美国页岩气技术取得关键进步。2010年,美国使用页岩气技术开采出页岩油,原油进口占总使用量的比率随之降至49%,2035年预计降至35%。美国对中东原油的依赖度约为20%,其中一半来自盟友沙特。可见,中东对美国经济和安全利益影响已今非昔比,在美国全球战略中地位下降在所难免。
然而,世界并不根据美国意愿行事。尽管奥巴马极力避免对叙利亚、伊拉克的军事卷入,甚至为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而一度默许放任“伊斯兰国”对伊拉克、叙利亚边境的蚕食。现在看来,奥巴马的战略设计与残酷的现实不相适应。“伊斯兰国”与美国主导的秩序和倡导的理念严重对立,并用斩首美国公民来宣示立场,使美国政府躲闪、犹豫的中东政策没有了退路。在“伊斯兰国”暴行的触动下,奥巴马彻底转变态度,他不得不承认,美国低估了“伊斯兰国”的威胁,之前对伊拉克、叙利亚的战略就是没有战略,最终决定对“伊斯兰国”开展空中军事打击。
曾几何时,9.11事件十周年的2011年底,奥巴马宣布结束对伊拉克的军事占领。此声不远,今年9.11美军又回到伊拉克。美国动用巡航导弹、F-22战斗机、无人机等先进武器装备,迄今已发动近200次空袭,摧毁了“伊斯兰国”的部分指挥机构、武器弹药库、通讯系统。美国还宣布新部署475名美国军人,目前在伊拉克的美军地面人员大约为1600人。
美国打击“伊斯兰国”的战略是:布局上,组建不同层次的国际联盟,调动伊拉克政府、地区盟友及欧洲伙伴,责任共担;行动上,首先定点消灭“伊斯兰国”领导层、空袭清除其武装力量和炸毁其控制的油田、堵住恐怖主义跨境流动资金流通以及极端思想在网络上的传播;地域上,先选择从伊拉克入手,再清理盘踞叙利亚的势力。美国想打一场介入但不全面卷入、牵头但不面面俱到的新型反恐战。
目前对“伊斯兰国”的空袭,是美国在中东大地上施展军力的历史重演,以前对阿富汗塔利班、伊拉克萨达姆、利比亚卡扎菲政权都曾实施过。美军凭借其全球最先进的军队和武器,空袭这些政权和组织毫不费力。但问题往往出在下一步,每当深入推进、派出地面部队,就会陷入与当地武装的游击战,对美国来说是非常规战斗。空袭只会产生短暂效果,要想取得胜利,必须增加地面存在。军事专家建议,地面战争可由本地区军队执行,美国提供培训、情报等支持。然而,迄今美国并未显示使用地面部队的打算。考虑到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用了13年时间,投入大量人力、财力,也没能帮助阿富汗建立一支有效对付塔利班的军队,培训当地武装担当重任短期内恐不乐观。
军事打击将趋于长期化
军事反恐的网一旦张开,恐怕轻易就收不回去,美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和任务的艰巨性。首先,“伊斯兰国”是难啃的骨头。思想上,“伊斯兰国”继承瓦哈比衣钵,绝非一般乌合之众。政治上,“伊斯兰国”扮演抵抗什叶派的棋手,绝非普通军事力量。此时正值中东地区国家意识减弱、教派认知抬头,“伊斯兰国”以逊尼派代言人形象,赢得受压抑的逊尼派支持。军事上,“伊斯兰国”相对地区其他武装并不弱,有坦克、迫击炮,有从伊拉克缴获的重型武器和便携式防空导弹,武装分子训练有素,组织严明,不怕战死。经济上,“伊斯兰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恐怖组织,手中掌握有在叙利亚东部和伊拉克北部夺取的11座油田,估计日均石油销售收入可达200万美元,还有其他收入渠道。宣传上该组织善用新媒体,不断获得新的招募人员,据悉其从西方吸纳了3000多圣战者加入。目前,“伊斯兰国”在美国强力打击下立即改变了战术:已停止炼油活动,秘密转移武器,不再大规模军事集结,化整为零。将原先的两个作战指挥部分裂为20个,以便灵活移动,避免被美国精确打击一锅端。据前线消息,原先在占领区域荷枪实弹、举旗招摇的恐怖武装突然“销声匿迹”。藏兵于民,采取更隐蔽、移动式通讯,把武器人员藏匿在百姓家中,把旗帜插在居民稠密的楼顶,将百姓作为人体盾牌等等。该组织发言人公开宣称,我们在打一场长期战争,这场战争不会在几个月或几年内结束,会持续几十年。
其次,中东国家、教派、民族分争,掣肘了各方打击恐怖主义的合作意愿。伊拉克什叶派掌权后权利分配失衡,罔顾逊尼派利益,逊尼派在中央政府没有话语权,对现有政治幻灭,最终被推向“伊斯兰国”一边。最近,伊拉克换了新政府,如果伊拉克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不能做好权利分配,就不可能建立统一、强有力的政府,军事行动也不会有结果。伊朗作为地区什叶派大国,具有左右中东局势的能力,支持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和伊拉克什叶派政权;地区逊尼派大国沙特和土耳其则暗中武装当地逊尼派势力。而沙特与土耳其之间亦存在矛盾,作为地区穆兄会的代表,土耳其携手卡塔尔支持哈马斯。而沙特为遏制穆兄会,联手埃及掣肘哈马斯。沙特、巴林、卡塔尔和阿联酋之所以参加打击“伊斯兰国”的空袭行动,部分原因是对这一行动怀有收益预期,警惕并尽量阻止伊朗等什叶派最终获益。库尔德人在伊拉克是惟一能与“伊斯兰国”武装抗衡的力量,因而为美国所倚重,它也是该地区尚未建国的重要民族,历史上没有比此刻更接近库族管理自己土地梦想的了。由于库尔德人散居多国交界处,其趁乱扩大势力的目的明显,引发土耳其的高度警惕。土耳其作为美国盟友,面对“伊斯兰国”进攻库尔德城镇,陈兵土叙边境,却按兵不动,其算盘是,库尔德武装、巴沙尔政权和“伊斯兰国”,谁打败谁土耳其都不吃亏。因此,地区呈现出政治斗争与教派矛盾交织、国家安全利益与地区阵营利益缠绕的乱象。
第三,军事打击无法铲除恐怖主义,暴力反恐越反越恐。历史上美国对伊斯兰国家每一次军事介入,都树立了自己今后的恐怖主义对手。在阿富汗时为对抗苏联扶持出“基地”组织,在伊拉克推翻萨达姆政权后,伊拉克成为全球恐怖主义滋生和汇聚的土壤,当今的“伊斯兰国”即是脱胎于伊拉克“基地”组织。在利比亚推翻卡扎菲后,利比亚至今动荡并波及周边,成为北非恐怖主义输出地,连突尼斯、摩洛哥等原先并没有恐怖主义肆虐的国家,现在安全也成为国家面临的重大问题。在叙利亚试图打击巴沙尔政权,却发现涌现出“伊斯兰国”、“呼罗珊”等恐怖组织。事实证明,战争无法消灭恐怖主义、建立民主。即使打败对手,分歧依然难以弥合。美国一名军官在谈及空袭的后果时表示,我们原本想去保护当地人,却招来了仇恨。
第四,国际恐怖组织开始整合力量。美国联盟对“伊斯兰国”的打击“唤醒”了其他一些恐怖组织,从潜伏地下走上前台,从小规模聚集发展成大规模蔓延,甚至从零星袭扰转变为正规作战。叙利亚的“救国阵线”曾领命于“基地”组织,与“伊斯兰国”视同水火,“基地”头目扎瓦赫里也与“伊斯兰国”势不两立,争抢风头,但面对打击的压力,他们开始暗通款曲,一致对外。此外,马格里布“基地”分支也在制造恐怖事件,配合“伊斯兰国”对抗美国。阿尔及利亚的恐怖分子绑架和杀害了一名法国人。菲律宾的恐怖组织阿布沙耶夫武装则警告,如果德国继续支持美国,将杀害两名德国人质。尼日利亚的“博科圣地”则宣布在尼建立了“哈里发”。利比亚成为恐怖分子聚集地。
第五,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和土壤依然存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3年报告显示,中东地区经济增长率仅为2.2%,为五年来最低,平均通胀率11.5%,甚至地区石油富国经济增速也明显放缓。利比亚、突尼斯、埃及、也门、苏丹等国失业率均超过20%,部分国家青年人失业率高达50%,部分国家贫困率上升至50%。贫困成为极端思潮和恐怖主义滋生的温床。一些年轻人生活无着落,把加入恐怖组织当成谋生的职业。还有一些人受极端宗教思想的影响,把极端思想和行为看成解决社会问题的出路。因此,伊斯兰国家最终找到一条实现民族发展和文明复兴的道路,向世界显示伊斯兰主流文化的精髓与价值,才是对抗极端主义意识形态的根本出路。
美国对军事行动的艰巨性是有思想准备的。10月14日,美国在华盛顿郊区召集22个国家研商如何打击“伊斯兰国”,向外界发出军事行动可能持续数年的信号。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表示,打击“伊斯兰国”是一项艰巨而长期的任务,不能指望一夜之间就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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