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在《全球性社会危机——2011年度世界社会状况报告》中指出,世界正面临一场“全球性社会危机”。这场危机源自2008-2009年期间的经济衰退带来广泛的失业、粮食价格和燃料价格的暴涨,以及其它种种打击。在全球造成2.1亿人失业,超过10亿的饥饿人口,还使得4800万左右的人口处于极端贫困中。全球经济衰退已经广泛地对个人、家庭、社区和社会产生不良影响,社会条件的复苏十分缓慢,贫困的增加、饥饿和失业率将长期地、持续地影响数十亿人。
全球化更明显地表现出两个趋势:一个是风险和危机愈来愈多,愈来愈国际化,其波及的范围、威胁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另一个是整个世界处在越来越失控的状态,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谁也抓不住它,也不知道它会飞到哪里去。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的事实却变成了我们究竟向何处去的恐惧和惊骇。
一般认为,“全球化危机”与互联互通的全球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笔者认为,全球化之所以能够引发风险与危机,是因为地球本身是一个由人类、生物、资源、环境、地理、空天等自然子系统与政治、经济、军事、社会、工程等人文子系统所复合的人工自然巨系统。由于多层次、多结构、多目标,且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互联互通,导致全球化人工自然巨系统演进为全球化人工自然临界巨系统。其“临界”的意涵是指全球化这一巨系统,由于其组成因素之间的耦合、叠加、连锁、串扰、放大,使得地球时刻处于一种在稳定与失去稳定之间徘徊的极端亚稳定状态,一个细微的社会激励,就会引发地球系统的高频振荡与雪崩,脱离既有的稳定状态,再难以回复到原有的存在状态,并无法把握进入下一个稳定状态的方向与位置。让人恐惧的是,全球化人工自然临界巨系统一旦发生震荡,就必然引发巨大的、灾难性的、复合型的全球化危机。
全球化经济遭遇系统性危机
从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危机之后,全球许多学者对未来的走势给出了V型(触底反弹)、W型(双底衰退)、U型(暂时徘徊)的预测,都把这场危机看成整个经济周期中的危机阶段。我在2008年底给出的判断是,全球经济社会将进入一个倒L型的走势,是一个至少延续20年以上的长期衰退的底部徘徊,既不会变成崩溃、断裂,也不会变成长期而严重的负增长,但却极有可能逆转。全球经济社会将由短痛转入长痛,进入一个全球危机时代。
这里所说的全球化危机,并不是经济周期四个阶段中的危机阶段,而是指整整一个时代,充满危机的时代。
全球化危机的主要特质是全球性、结构性、制度性、长期性、时代性和复合性的危机;全球化危机的主要形式包括经济危机、政治危机、文化危机、社会危机、生态危机的全面系统复合;全球化危机的主要传导途径表现为经济危机→生态危机→政治危机→文化危机→社会危机。全球化的主要推动力是经济全球化,本文主要讨论全球化经济危机,以及其治理思路。
常规经济危机是指一个或多个国民经济体或地区经济体周期性地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内的不断收缩,呈现出低增长或负增长的状态。
一般认为,经济危机分主动型经济危机和被动型经济危机两种。主动型经济危机是指宏观经济管理当局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采取政策行为的后果。被动型经济危机是指宏观经济管理当局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出现的后果。
全球化经济危机的内涵是:根据政治经济学理论,经济危机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之间所形成的根本性矛盾,经济危机也只能爆发于资本主义国家。但是,由于交通和信息的沟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社会和文明的进步,分割的世界、分离的经济、孤立的文化将逐步整合或融合成为一个体系。因此,经济危机将不可能仅局限于一个经济领域或一个经济体系、局限于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而是扩散至全球,扩散至全部经济体系,扩散至整个社会。这就是,全球化经济危机。
全球化经济危机与常规经济危机有着全然不同的特质,其首要特质是全面系统复合性,其最新表现形式有如下几个节点:
1、引燃点——美国次贷危机。2008年,基于虚拟经济概念的全球金融衍生产品终于全线崩溃,高达630万亿美元(全球GDP的11.18倍)市值的金融衍生产品体系轰然倒塌,发生于美国的次贷危机成为引爆全球经济危机的第一个火种。
2、传导点——全球银行危机。金融衍生产品所产生的坏账在全球金融体系内快速传导,596万亿美元的OTC(场外交易的金融衍生产品)完全蒸发,导致全球金融健康指标呈现急剧超周期的恶化,直接传导为全球银行危机。
3、转变点——全球货币危机。所有的国际银行和国际财团,其表内表外业务并表后,立即陷入支付危机,面临破产。为了挽救银行,各国政府试图通过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以天量货币拯救银行,却将银行危机转化为全球货币危机。
4、扩散点——全球债务危机。据统计,自2008年以来,全球积存债务已高达95万亿美元,其中,发达国家积存债务高达84.1万亿美元,占全球债务的88%;世界各国发行公债高达41.377万亿美元,发达国家已达35万亿美元,占全球公债的85%;世界各国所欠私人债务高达53.5万亿美元,发达国家欠亏私人债务已达49万亿美元,占私人欠债的92%。尤其是,美国总债务达70万亿美元,政府债务达15万亿美元。
5、恶化点——贸易保护主义。据统计,全球GDP仅为62.9万亿美元,外汇储备仅为10万亿美元,发展中国家占有8万亿美元,中国占有近3万亿美元。而95万亿的高额债务和630万亿美元的银行坏账将世界经济的振兴之路完全堵死。经济衰退、需求不振、环境恶化、债务深重、失业居高、收入锐减、复苏乏力,为了突出重围,贸易保护主义开始盛行,贸易战、汇率战、货币战纷纷登场,其惨烈度令人不寒而栗。
6、争夺点——争夺石油能源等战略性物资。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开始认识到虚拟经济的根本性缺陷,重建实体经济成为突破全球化危机的战略抓手,外汇储备和石油能源的核心价值再次凸显。阿拉伯地区因其丰厚的外汇储备和石油资源而成为西方发达国家打劫的焦点,突尼斯、巴林、埃及、利比亚、叙利亚、伊朗先后成为征战的要津。
7、徘徊点——财政、货币等所有宏观调控政策均告失败。由于全球经济社会已陷入长期的底部徘徊,整个危机时代已经变成了主动性的危机时代。全球经济在一个一个危机中挣扎,财政、货币等所有宏观调控政策的药方本身不仅均告失效、失败,而且成为经济危机的重要根源和问题所在。一句话,危机时代的现实状况令宏观经济政策精神错乱、乱上添乱。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人们曾用V型、U型、W型来寄希望于经济再度复苏和繁荣。我则用倒L型来证明,全球经济将进入至少20年以上的低速增长、低迷徘徊、动荡萧条。如今过去的五年已经证明,未来还将证明这个全球经济危机的时代。
8、崩塌点——全球经济危机。我们看到通货膨胀,债务深重,经济衰退,需求不振,资源高企,环境恶化,失业居高,收入锐减,中产覆灭,复苏乏力,贸易保护主义猖獗,贸易战、汇率战、货币战,全球经济已经在滞涨中陷入了长期的低迷动荡大萧条时代。更为严重的是,全球持续恶化的经济危机导致全球经济秩序的基本面深刻变化,基本盘动荡不稳,对全球社会造成特别严重的根基性的崩溃危险。
全球化经济体系亟需改革转型
为了避免经济危机导致全球化倒退,甚至引发更严重的紧张和冲突,推动全球体系的改革转型,建立全球新体系已刻不容缓。其中全球化经济的改革转型是重中之重。2012年1月达沃斯会议的主题是“大转型:塑造新模式”,就从根本上反映了全球化改革转型的全球共识。
全球化经济改革转型的核心问题就是从根本上解决全球贫富悬殊和对立,建立公正、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新秩序,实现人人共享、共同富裕的全球化。
我们必须承认并澄清一个事实,经济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带来了全球的繁荣进步,另一方面也带来了贫富的悬殊与对立。为何如此,道理非常简单明了,经济全球化的利益导向南辕北辙,经济全球化成了少数人、少数国家攫取暴利,剥削和统治全世界人民的工具。为了暴利,他们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残酷竞争,无情打击,你死我活,独占独霸;为了少数人的暴利,他们可以践踏人类的一切法律和一切道德规范,剥削多数,两极分化,横扫一切,泯灭人性。因此,他们实质上是经济领域的反科学、反人性、反人类的败类,在他们的手中,经济全球化成为了全球最大的剥削者。这正是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所带来的全球化恶果。
进一步观察,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弊端和反动性的存在,并不是经济全球化本身所具有的性质,因为经济全球化是新兴事物,它的本质、目的和趋势本来是人人共享的一体化,而不是别的。问题在于,经济全球化作为人人共享的新兴事物,是一个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现在仅仅是开始和起步,但却遭到了严重的扭曲和颠倒。
这就是说,经济全球化的人性化的本性就与其过去历史演进所形成的国际经济秩序形成尖锐的矛盾和冲突。换句话说,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全球化的国际经济秩序无法适应更无法推动人人共享的经济全球化,反而日益成为经济全球化的巨大障碍和强大阻力。这些弊端和反动性就是由这个秩序所造成的。在经济全球化的改革转型中,具体可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一、破除全球传统发展模式,推进结构的调整优化,发展方式的根本转变,彻底走出长期的底部徘徊,建立全球公正合理的经济新体系。首先,在全球范围内要正确地认识和处理好资本与劳动、公有与私有、政府与市场、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财富与分配、经济与权利、自由与调控、富国(人)与穷国(人)、发展与安全、一体化与区域化与全球化的关系,走出新自由主义的陷阱。其次,全球要瞄准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未来,大力发展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工程、新信息技术、宇宙空间、海洋深部等战略性新型产业,以引领长繁荣周期的到来。最后,全球要彻底改革教育、科技、人才体制,使教育事业、科技发展和人才队伍不仅能够适应未来的巨大变化,而且成为能够引领改革转型的主导力量。唯有培养出全球大规模的新一代人才队伍,才能走出全球化危机时代,创造出新的全球化。
二、破除美元的霸权地位,推进全球货币多元化,创建超主权的世界货币,建立全球公正合理的货币新体系。美元的独霸地位是二战之后取得的。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和牙买加协议,美元与黄金脱钩。美元与美国国债的滥发,全球贸易顺差和逆差的严重失衡,正是造成不断加深的全球经济危机的根本原因。赫德森方案、特里芬陷阱早已指出了这一点。因此,通过货币多元化,改革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立全球货币及其新体系是唯一的出路。凯恩斯早在1944年就指出了建立超主权的世界货币(班柯)的设想,周小川先生等也提出了以特别提款权(SDR)为基础创建超主权世界货币的设想。虽然真正做到这一点极其艰难,但是只要各国合作努力,最终一定可以建立起新的世界货币及其体系,从根本上斩断经济危机的总根源!
三、破除虚拟经济、金融衍生产品的统治地位,恢复并支持实体经济健康发展,建立全球公正合理的金融新体系。当代危机一个最深刻的根源,就是虚拟经济严重地背离实体经济,金融衍生产品搞乱了全球。2007年底,金融衍生产品价值高达630万亿美元,是全球GDP的11.18倍。MBS、CDO、CDS、OTC只为少数人暴利,使全球大多数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占领华尔街”就是人民觉醒的标志!因此,全球必须使虚拟经济服从并服务于实体经济,不能自成体系,胡作非为。必须减少、控制、监管金融衍生产品,不能让它无法无天,伤天害理,必须使实体经济重振雄风,使全球人民得到真正的实惠。
四、破除全球的GDP崇拜,改革全球的收入分配制度,建立人人共享、共同富裕的全球公正合理的分配新体系。目前的分配体系造成了依附、中心、边缘现象,使全球贫富日益悬殊,更加对立。全球分配体系首先从价格改革入手,使发展中国家的出口产品能够真正体现其价值,在交易环节能够得到其自身的利益。其次,应建立全球共同基金,每年将发达国家的一部分收入用于支持发展中国家的发展,而不是单纯的自愿扶贫。最后,应将跨国公司的部分利润用于本土化的发展与保障,以保证利润的公平分配。
五、破除西方经济霸权主义,推进共同治理、合作共赢,建立全球公正合理的经济治理新体系。无论是G7,还是G8,都已经无法应对全球经济发展所提出的各种挑战,今天G20的产生,使发展中国家能够进入全球经济的治理结构,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和人类的福音。但是,目前G20还没有达到全球经济治理制度化安排、程序化运作,成果十分有限。全球必须在对原有的国际经济组织进行一系列深化的改革中,真正赋予G20全球经济治理的权力和责任,将其建设成为全球经济共同治理、合作共赢、人人共享的全球经济治理新体系。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2012年11月9日发布报告指出,经济强国的力量对比今后50年将发生极大的转变,新兴市场与发达经济体生活水平差距到2060年将缩小。国内生产总值(GDP)排序,中国将上升为第一名,印度上升为第二名,美国将落为第三名。最快到2016年中国将超过美国。2060年,中国占比将达到28%,印度达18%,美国从23%降至16%,欧元区从17%降至9%,日本从7%降至3%。可以预见,随着经济的崛起,中国在理论、道路和制度上将不断增强自信,在全球化的改革转型和建立全球新体系的过程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原文发表于《社会观察》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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