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6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通胀削减法案》,用以对抗疫情持续两年多叠加俄乌战争导致的美国当下通胀水平持续升高的问题。今年3月以来,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涨幅均超过8%。美国劳工部1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CPI同比上涨8.5%。通胀持续加剧。
2022年,美联储进行了多轮加息:3月25个基点(0.25%,其余类似)、5月50个基点、6月75个基点、7月75个基点。众所周知,这一系列加息的官方理由也是应对通货膨胀,但实际上,美国已经很难在解决通货膨胀问题的同时,不造成更大的问题,甚至当前的操作,既解决不了通货膨胀解的问题,同时又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关于通胀和就业的理论基础
在新古典经济学视角下,常说的2%温和通货膨胀率目标一般是为了实现充分就业,这两者的联系可以通过菲利普斯曲线说明:高通货膨胀率往往和低失业率联系在一起,而在最早,实际上是货币工资变化率和失业率的关系,而这也更接近其内核。
结合凯恩斯的视角将会看的更为清楚:货币工资是刚性的,工资在短期内稳定,并且一般只能向上调节,而一个高货币工资变化率(往往因较高的货币投放量实现)更容易吸引工人参与就业,而不是“享受闲暇”;但是企业可以通过更频繁的调整产品价格来应对成本的变化,这将导致一个较高的通货膨胀率,反过来侵蚀掉实际工资,当工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失业率又开始上升,这也是为什么一般解决通胀和就业问题时,只考虑短期菲利普斯曲线。因为长期来看,高通胀对失业率的降低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长期菲利普斯曲线,可以看到长期高通胀之后已经没法降低失业率了
从政策上,这也被描述为一个两难抉择:通货膨胀和失业都会对劳动者造成伤害,使其感受到痛苦,要么忍受较高的通货膨胀率而不受高失业率的伤害;要么忍受一个较高的失业率而不受高通货膨胀率的伤害。如今,美国就业市场表面上看十分和谐,甚至过热,大量公司缺少需要的员工,需要招聘,登记失业率低,因而高失业率的威胁看上去解除了,那么就需要降低通货膨胀来平衡两种痛苦。
这是资产阶级政府政策界伪装成为全民服务的表现,现实逻辑中,实际工资在政策变化当中一直需要处于低位,以满足资本运动所需的利润率,需求引发的较高通货膨胀率也有助于商品资本的价值实现。上述两难抉择的取向近来也则越来越成为利用货币幻觉操控选民、进行党争、赢得选举的工具。
比如说为了2020选举,特朗普胁迫美联储主席停止加息缩表(2018-2020),以刺激经济;又或者是民主党背景的耶伦在特朗普上任之初多次加息(2016-2018),试图影响特朗普政府的经济治理。
本次危机更接近滞胀
让我们进一步考察本次危机的性质,首先是美国就业市场表面上的火热,这并非是因为市场景气、劳动力需求大所导致的,而是劳动力供给少导致的。随着新冠疫情的进一步发展,多种后遗症、long covid对劳动力人口影响不断累积,不断有人被迫从工作岗位退出,因而,低失业率是健康人群的低失业率,从总体的劳动力人口来看,劳动参与率是下降的。另一方面,近两个季度环比季节性调整数据的负增长已经说明了市场的不景气。
换句话说,失业和需求不足实际上是严重的,远没有到可以牺牲就业率来换取低通货膨胀的时候,已经衰退了,现在加息,市场随时会死给拜登看。
另一方面,最近的通货膨胀不是需求引发的,而是供给导致的,这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输入性通货膨胀,主因是俄乌战争;其二是美国本土供应链的损坏,这和劳动力的退出是一件事,一体两面。
在俄乌战争爆发6个月后的今天,我们已经可以看出,这场战争已经向着一个吊诡的方面发展了:随着能源价格上涨,俄罗斯能源出口收入不降反升,甚至有可能超过战争开支,可以说是少见的不通过直接的战争掠夺获利颇多的情况,而欧美将面对愈演愈烈的能源危机。当然,作为社会主义者,对战争持审慎态度是应当的,对这场战争持积极态度应局限于:这场战争正在动摇美国维持的全球霸权。
回顾70年代的滞胀,当时德日的工业发展挤压了美国工业,同样也是外部冲击导致市场不景气;另一方面,中东战争的爆发、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反制也是美国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
而想要解决滞胀,美国必须首先恢复经济运行的正常状态,问题在于上一次是通过强力重塑美国霸权(集中于微电子等新兴产业),打压德日工业,但这一次需要彻底解决新冠疫情,而这种正确处理国内问题的能力恰恰就是被美国的霸权所侵蚀的;另一方面,石油危机的结束也部分依赖于北海油田等大油气田的发现和大规模开采,而这不是今天的我们短期内能够实现的。
货币发行体系
在这种情况下,加息可能无法在短期内解决通货膨胀问题,同时更有可能直接将美国经济引向衰退,后者是因为通过加息减少货币量实际上是在缩减需求。
要说明这一点,首先要说明现代银行体系是怎样运作的,这里介绍一个概念,存款准备金率:指每一笔存款都要有一定的比例上缴中央银行以待备用。例如10%的存款准备金率下,有一个人将100元存入银行,银行需要将10元上缴央行,还剩90元用于放贷。原本是个人有100的现金资产,现在则是个人有100的存款资产,银行有100元的债务,和100元的资产,后者分为90元可贷出的资金和10元的存款准备金。
当银行进行贷款,就又产生了90元应收债权资产和贷款者——企业或个人的90元债务,同时他们获得期限内随意支配的现金,通常这会保留在银行户头上,就又相当于90元活期存款资产和银行的资产、债务。
这会形成一个等比数列:100、90、81、72.9、65.61……根据等比数列求和公式数列和收敛,结果为100/0.1=1000,这就是100现今存入银行后,根据10%的存款准备金率将可能生成最大的可动用的活期存款数量。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最初的现金来自于哪里?从历史上看,金银就是最初的现金,是开采出来的。而纸币一开始则是央行发出的债务,或者说央行的银行券,其他人/银行将金交给央行,获得纸币,这个纸币之所以被认为是资产,就是因为他可以用这张纸随时换回黄金。
从这里我们看到,原本是个人/银行持有黄金资产,之后则变成了个人/银行持有银行券——在央行的黄金存款和纸币现金,央行持有黄金资产并背负黄金债务。
另一个操作则是,银行用10000元购买国债,此时财政部获得10000元现金,银行持有10000元的国债,银行通过央行贴现,将国债像之前的黄金一样交给央行,获得10000元现金。开始时是银行有10000元现金,之后变为了财政部有10000元现金,背负10000元国债,银行有10000元现金,央行持有10000元国债资产,背负10000元债务。市场上的现金数量从10000元变为了20000元。
这被称之为央行贴现操作,进行贴现时,央行的资产和负债都增加了,称之为资产负债表扩张,也就是扩表。接下来废除掉金本位制度,一个完全依赖信用的货币体系就搭建出来了。在这种制度下,只要重复进行购买国债、央行贴现的操作,就能无限制地扩张基础货币数量(类似于最开始存入银行的现金),而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则可以提高可能生成最大的可动用的活期存款数量。如果无限量的提高基础货币数量,就被称之为量化宽松。
加息就是砍需求
问题在于,银行并不总是能把揽储得到的存款都贷出去,很有可能不能达到存款准备金率所设置的最高限,即存款利用率低。发达国家的存款准备金率都很低,但往往都达不到这个利用率。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利率起筛选作用。
贷款是为了扩大经营规模,更快地进行资本积累,为此,一般来说贷款利率需要低于利润率,这在一些新兴产业不适用,那些产业可以烧钱换市场,之后再涨价,暂且不提。反过来说就是,一切利润率低于市场利率的项目很有可能会被砍掉,利润率低于市场利率的行业至少会停止扩张。
在这之前,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再0-0.25%,相应的银行贷款利率则是3.25%,当联邦基金利率升高到2.25-2.5%,相应的银行贷款利率升至5.5%。这意味着一些利润率在3.25%-5.5%区间内的企业会停止扩张或者考虑减小经营规模,优先偿还贷款,提高自有资金比例;而一些利润率低于3.25%,在之前就以及只是勉力维持的企业(自有资金不断消耗,借新还旧等)将面对更大的负担。
在这个过程中,企业首先会减少对生产资料的需求,同时,大量企业会进行裁员,这就会降低生活资料的需求,需求降低反过来又造成企业经营困难,进一步裁员……最终进入一个和利率匹配的生产状态,最终只有生产效率高,供应链能力强的企业能够幸免,这又会进一步加剧垄断。需求减少了,通货膨胀率当然会降低,但是代价如何呢?
一些人认为这样的市场出清能够使资本主义市场重新焕发出活力,我觉得没错,因为“没有活力“的企业寄了,“没有能力“的人失业了。总而言之,这是以利润率为导向和唯一评判标准的领域,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是以数量不少的人穷困潦倒为代价的出清、繁荣和活力!
总而言之,美国已经不可能在不进入彻底的萧条的情况下解决通货膨胀问题了,有可能情况更好,它已经进入萧条,并将长期面对高通货膨胀。这就是不正确对待新型冠状病毒的后果,感谢新型冠状病毒专杀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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