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节说到莫言家乡人民公社时期的农田水利建设,并指出,没有这些农田水利建设,今天的莫言也许还会在家乡吃“红高粱”,还要“半年糠菜半年粮”。
这个感想绝不是像莫言那样信口开河胡编乱造,它不仅仅有水利工程一类的实物证据,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
莫言获奖后,他的大哥管谟贤也热了起来,2012年10月12日他在接受新浪读书访问中有下面一段对话——
【新浪读书:莫言发布会中说现在本来是能看到红高粱的季节,现在却没有了。
管谟贤:红高粱早就不种了,高粱因为太难吃了,除了造酒没有什么别的功能。
新浪读书:这个高粱地是哪个时期种高粱?
管谟贤:是七十年代以前还大量的种,特别是七十年代初期的时候。这里公社干部到海南岛引进一种多穗高粱,种一个种下去像小麦一样分解很多,那个难吃,像石 头一样,磨出的面粉做个窝窝头可以打死狗,像石头一样。
新浪读书:所以这个高粱只限于几十年以前。
管谟贤:就是造酒,另外高粱全身都是宝,高密土话叫“挺秆”,就是秸秆上面的部分包饺子放在上面当盖帘,他那个皮揭下来编席子,都是用那个高粱。
真的种就是为这个,再就是扎扫帚,都是高粱。】
看了这段对话,大于有些疑惑。那个时候公社干部为什么要引进这样一种留作笑话的高粱呢?查阅了一些资料后,发现它的后面隐藏着一个不应该遗忘的关于“红高粱”的大故事。
高密曾经是红高粱独霸的天下,后来为什么消失了呢?有文章形象地说,因为这里进行过“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参考《消失的红高粱——一个村落和一个物种的历史》)。
“国以农为本,农以种为先”。早在1942年,毛泽东同志在《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中就提出“有了优良品种,即不增加劳动力、肥料,也可获得较多的收成”。1958年,毛泽东同志再次提出,要把种子作为发展农业的主要措施之一。大跃进中,科研战线上良种研究的跃进可以说是全面出击,广泛铺开。水稻、小麦、玉米、高粱、红薯等都组织了一些科研团队。他们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有的在名称上还带有大跃进的烙印,如:小麦的“跃进8号”等新品种,水稻的“跃进3号”、“跃进4号”等。中国人不应该忘记,为解决中国人吃饭问题其到重要作用的杂交水稻的研究,实际上也是从大跃进开始,在20世纪70年代取得重大突破后全面推广的。
在高密,经过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昔日的不毛之地成为物产丰饶的脂膏之地,经过改造的盐碱地已经不可能再是高粱一统江湖。解放前不见踪影的玉米闯入了这块土地,“卷入这场战争的却不仅仅是玉米和高粱,中国的传统作物谷子(稷)、黍、麻甚至大豆也未能幸免。”
“好在解放后不久就开始有了氨水和磷肥,没有这些东西谁也不敢种玉米。”《高密县志》记载了1957年各种作物的单产:小麦129.7斤,高粱144.2斤,玉米168.6斤,谷子185.4斤。化肥的使用改变了玉米和高粱的对比,但还不足以成为决定这场战争的根本力量。在高密的人口从1951年不足50万人猛增到1957年的61万多人的同时,全国人口由1949年的5.5亿增加到1959年的6.6亿。巨大的人口压力,迫使人们追求更高的粮食产量,1960年国家主席刘少奇签发的《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提出要“多种高产作物”,“根据需要和民食习惯,适当地发展玉米和薯类等高产作物”。在这场农业改革中,高粱被视为低产作物逐步淘汰。
但是,对高粱杂交优势的科研仍在进行。管谟贤说的那种“做个窝窝头可以打死狗”的高粱,指的是“1969和1971年,高密县政府两次派出杂交高粱制种队,远赴海南岛陵水县和雷州半岛徐闻县,配制了原杂10号和原杂14号两种丰产高粱。这两个品种的推广曾一度使高粱播种面积提高到粮食作物的11%。”据说原杂10号高粱的“杂种优势强,秆粗壮,穗型大而中散,籽粒品质较好,产量高,一般亩产800—1,000斤;同时耐旱、耐涝、耐溃,后期灌浆能适应低温,秋季再生能力强,十分有利于一播两熟(春播一熟加再生一熟)栽培。” “但是因为这种高粱所含单宁比较高,人畜均不喜食,最后不得不停止种植。”但是,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其它作物难以入驻,说不定杂交高粱就会在高密胜出,今天的莫言家就不得不得要吃那“可以打死狗的窝窝头”。可以顺便提一下的是,“1969和1971年”的时候,高密就因为“这种高粱所含单宁比较高,人畜均不喜食”,说明他们对粮食已经有了口感的要求,自然不可能是莫言写的那样人们天天挨饿饥不择食的情景了。
回头来说,许多良种科工研对高粱杂交优势的科研,至少在高密是失败的。因为失败了,所以人们遗忘了他们。到今天,连像管谟贤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提起他们也连讽带刺,不留情面。
现在,一说起中国粮食问题的突破,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杂交水稻和袁隆平,甚至只知道袁隆平,这是不公平的。实际上,袁隆平团队不过是成千上万良种研究队伍中,攻克水稻杂交高地的幸运者、佼佼者和优胜者。在袁隆平的背后,不仅有无数的参与者、组织者和支持者,还有许多像杂交高粱在高密一样遭遇的“失败者”。他们在探索中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可能比研究杂交水稻也不会少,虽然他们“失败”了,但他们的探索同样具有促进社会进步的积极意义。今天我们这些吃饱了饭的人,对他们曾经的失败,不仅没有嘲笑的权利,而应该不忘他们作出的奉献,在提到他们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应该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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