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征程
——切·格瓦拉革命思想述评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 徐硕
“我一生都在断断续续地寻找真理,现在已经上路了。”
——切给双亲的信,1956年7月6日于墨西哥内政部监狱
人类的革命
人,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
智慧、自我意识、判断力和提升的渴望,这一切,使人从其懵懂的无知状态中清醒过来,从其动物般的匍匐状态中站立起来,也从其根植的宇宙和谐中挣脱出来。这一切,斩断了人与大自然相契的正常性,把人抛置在自由的荒野上,世世代代,怀着乡愁,到处去寻找家园。[1]
人成为不正常的了。他无法回归到他的动物兄弟所安享的无知的幸福中,伊甸园的路口已被持剑的天使所阻断。宇宙的纯一与和谐在他身上逐渐隐去,他陷入到一种失序的混乱中。极端、矛盾和冲突不断撕裂他,表现为分裂、厮杀、仇恨与空虚。这种失序感使人类成为最暴力与可憎的存在,他蔑视自然、他屠杀同类,他在与自己心灵的混战中疲惫不堪。
然而,与这种失序与不正常相对立的是一种秩序的召唤,一种建立更高意义的“正常”的自觉。人们既然无法回归伊甸园,他便要去寻找实际上也是创造一个新的家园,一个建立在智慧与自由之上的至善和谐。
于是,人类开始革命。革命绝非是世俗意义上的改朝换代,它是由“失序”(尽管这种“失序”会被一些人习以为常)向“真正秩序”的转向,是道德理想驱动着现实的提升,是人不断否定自我,来解放真我的过程,是被放逐了的人类走向家园的路。
然而,革命往往是艰难与充满失败的。革命意味着弃绝过去并创造未来,是人的整体经验的断裂,是没有路标的路。所有关于未来的东西:“真正秩序”、“道德理想”、“真我”与“家园”均来自人类那具有超越性的创造力,而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灵力量,如果没有共同的心灵力量,这一切,很容易虚幻为蜃景,而为现实的捍卫者所耻笑。
但人毕竟将去革命。人类被理想所激荡,来批判现实,并克服自己灵魂中因失序所导致的魔性,来发现灵魂中的神性,并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人类世界。接着,他也许会失败;接着,他会重新开始。因此,革命,真正的革命,将构成人类历史上最为悲烈、也最为壮美的图景。
而本文就将描述一个革命者,描述他如何从“失序”的现实世界中决裂出来,如何开始他的革命征程,如何在路上死去,又如何在历史的星空中永生。
“许多在前的将要在后,在后的将要在前。”
——《新约·马可福音》(10:31)
大地的革命呼唤
一个民族,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伟大人物。这些伟大人物必然是具有伟大心灵的人,是某一时代、某一水土所孕育出的精华,是民族头顶那闪亮的星辰。
切·格瓦拉,就是属于拉丁美洲的这样一位伟大人物。他诞生在阿根廷、奋斗在古巴、牺牲在玻利维亚。他生前,拉丁美洲是一盘散沙,他身后,拉美诸国举行一次特别会议,宣布象征性地成立“拉丁美洲国”,并宣布“敬爱的游击队员埃内斯托·切·格瓦拉少校为我们共同的祖国拉丁美洲的荣誉公民”。由此,便可见这位人物的非凡。
然而,切·格瓦拉的意义绝非仅限于拉美,他成了一位世界性的英雄,代表着革命、理想主义、反抗压迫与正义。可以说,哪里有对非正义的抗议,哪里的人们就会高举起切的头像,他是人类不朽的革命精神的象征。
接下来,我们所要探讨的是,这样一位非凡的人物,是怎样诞生的;时代和土地对他有怎样的召唤,使得这位出身名门的有哮喘病的青年抛弃原本富足平静的生活,而去选择一生的激烈动荡?以下我们将描述拉美的历史与切时代的拉美现状,来试图理解时代处境中他的心情与选择。
埃内斯托·切·格瓦拉1928年出生于拉丁美洲的阿根廷,此时,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已有436年了,然而,这436年来,拉丁美洲,这片美丽土地的悲哀色彩却从没有改变。年轻时代的切两次周游拉美,在旅途中,他所见到的,是人类的苦难。
1492年,哥伦布的皮靴首次踏上巴哈马海滩,此后,一批批探险家和殖民者纷至沓来,完成了对新大陆的征服,并从此把拉美纳入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悲剧般的命运就此展开。
印第安人被征服了,被群体消灭了,剩下的被投入暗无天日的矿井中,被迫进行折骨残肢的可怕劳动;黑人被强行从非洲作为奴隶贩卖来,被关进各个种植园中,干着比畜牲还沉重的活。成吨的金银、成堆的蔗糖和可可源源不断地从土地中生产出来,却一点落不到劳动者的口中,而是被载上帆船,运向大洋彼岸那纸醉金迷的宫殿与宅第。无数的尸体埋葬在波托西的银山中,无数的血泪洒在巴西的黑土地上。一来到世界,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的资本主义在拉丁美洲最先显现了它狰狞的面目。
不只是敲骨吮髓的掠夺,西方的殖民造成的另一恶果是拉美经济的依附性。在国际分工的冠冕堂皇的词汇下,拉美建立起了受外国控制的单一经济体制。大片土地种的不是活命的粮食,而是供欧洲老爷们午后品饮的咖啡及所要添加的蔗糖。而一旦这些产品的国际市场价格发生下滑,就能在拉美造成一场饥馑。相应的,拉美的城市、铁路、港口都呈现出外向型,充当着吸管的作用以便西方吸噬拉美的丰饶。这一切,在拉美诸国19世纪取得政治上的形式独立后,仍没有多大改变。虽然拉美在20世纪后开始了进口替代工业化,但在依附性经济根深蒂固的情况下,要寻求经济的独立自主与健康发展,仍然是一条漫长且困难重重的路。
于是,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致畸作用下,拉美的土地富有反而造成了人类的贫困,而得益的只有那些“中心”地区。正如《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一书的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失败总是意味着他人的胜利;我们的财富哺育着帝国和当地首领的繁荣,却总是给我们带来贫困。殖民地和新殖民地时期的炼金术使黄金变成了废铜烂铁,粮食变成了毒药。”[2]
这是怎样的凄惨景象:
“当年我也曾亲眼看见,
庄稼汉偎在灶洞口,
度过寒冷的季节,
没办法生活取暖,
孩子们哭得好不凄惨,
身上行满了臭虫虱子,
还生着佝偻病,
无知无识,
成天饿饭……
野蛮的帝国主义,
把这个也叫做‘生活’!”[3]
而这样的景象自然会对切的心灵产生震撼,使他不禁悲哀地写道:“我体会到什么是贫困,什么是缺医少药,我深深地体会到饥饿造成了什么样令人痛心的后果,甚至父亲失去了儿子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这种事在我们美洲屡见不鲜。”[4],使他不禁愤愤地说出:“我情愿是一位不识字的印第安人,也不愿当美国的百万富翁。”[5]来表达他对苦难人民的同情和对帝国主义者的愤恨。
与经济上的贫困和依附相对应的是政治上的失序。独立后,拉美长期处于各式考迪罗的独裁统治下,后来,虽然以选举为基础的民主制开始运行,但政治混乱没有结束,民众主义、威权主义、文人、军人、政变、暴乱,大王旗时而随着局势变换,政治的制度化和秩序化还久未实现。而美国自从强大起来后,更是将拉美视为自己的后院,试图在各国培植自己的代理人,干涉他国内政,如古巴的巴蒂斯塔政府就是一例。这样的政治状况使政治正义很难维系。切后来在其《古巴革命回忆录》中就指出了拉美的政治现状:“代表一小撮人的独裁政府通过政变而掌了权;有广泛群众基础的民主政府千辛万苦才产生出来,但甚至往往在执政前,就由于自身的生存,不得不在事先做出种种妥协,而蜕化变质。”[6]
以上的一切还都只属于物质层面的表象,更具有深层意义的是所谓的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对拉丁美洲精神的腐蚀与败坏。这一点更是令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切所深深忧虑的。
近代西方的资本主义文明,至少从拉丁美洲的遭遇上看来,具有一些很阴暗的方面,如它无限制的追求物质欲望,并崇尚弱肉强食的丛林暴力原则。人类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极端的文明范例,或许,这正是它在全世界取得成功的原因。但它毕竟是成功了,成功得如此彻底,其他古老文明纷纷失败了,倒下了,资本主义文明垄断了“进步”,也垄断了一切想象力,任何民族若想“进步”,就必须学习它的榜样。
然而,这个强势文明的原则又是多么可怕,它在各地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与拼杀,如果他不想被毁灭的话。人类从来没有像资本主义时代生活得这样紧张与疲于奔命。正如切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主义竞争规律)这是狼与狼的竞争,一个人的成功必然是以他人的失败为代价。”[7]
而资本主义对消费、对物质享受无限制的提倡,则在扼杀着人类精神,使人类灵魂日益显出一片惨白。空虚、无聊、郁闷,人类体会到其存在的荒谬与虚无,而“无谓的苦闷和庸俗的娱乐,成为人类郁烦发泄的便利阀门。”[8]
因此,随着对资本主义文明的深入观察,切日益表达出了他对这种文明的厌恶,他在旅行日记中如此写道:“对多年来喧嚣的城市生活中所形成的那种模糊意识,我开始有所认识。那是一些令人厌恶的文明,是人们伴随可怕的噪音而疯狂活动的一幅粗野画面。”[9]
经济上的束缚,政治上的失序,精神上的空虚,这是年轻的切在拉丁美洲大地上所看到的、所体会到的、所深深震撼与痛苦思索的。拉丁美洲数百年的苦难在一张张凄楚的脸上写满,结尾时,总是那一句沉痛的呐喊:他们没有明天!
在这位得了哮喘病而病入膏肓的老太太身上,切感到的是拉丁美洲的悲哀,是受苦人希望的黯淡:
“在这个人的最后一些日子里,他的希望是活一天算一天,正是在那里可以感受到全世界无产阶级生活中所有那种深刻的悲剧;在那些临终的人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痛苦的要求宽恕的眼色,也经常流露出一种绝望的要求慰藉的眼色。这种慰藉消失在空虚之中,正如他的躯壳也将很快消失在我们周围的无边神秘之中一样。这种建立在荒谬基础之上的事物将继续多久呢?”[10]
在这些贫穷且懦弱的印第安人身上,切感到的也是拉丁美洲的悲哀与弱势者存在的虚幻:
“但我们面前的这些人,并不是不断向印加王朝造反并迫使它经常陈兵边境的那个骄傲的种族了,而是望着我们走过街道的失败了的种族。他们的眼神是温顺的,几乎是胆怯的,对外界全然不关心。一些人给人的印象是他们活着只是一种不可逃避的习惯。”[11]
目睹了太多的苦难,切认识到了,拉美的悲哀来自于不公正的世道,一部分人剥削压迫另一部分人,广大人民含辛受苦,而在他们之上的蛀虫则逍遥快活。一种义愤油然而生。对于这些蛀虫的生活,切是报之以无限的鄙夷,正如他在给父母的信中所说的:“你知道我们就在一条椅子上度过了一夜,这并不是因为我们身无分文,而是像我们这种人宁死也不愿付钱去住那个小旅馆享受资产阶级的舒适生活。”[12]而毫无疑问,切要选择与那些受苦人站在一起:“如果未来有一天,一种强大的主导精神把人类一刀切成两个对立的阵营,我将站在人民一边。”[13]
切认识到了,人类的苦难来自于秩序的颠倒,在这个错乱的世界上,物质战胜了精神,欲望战胜了美德,压迫战胜了平等,奴役战胜了自由。在这种错乱中,正义无路可走,幸福何处可寻。因此,革命,只有发动革命,来纠正这个错乱失序的世界,这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之道。
切是如此描述对革命必要性的认识:“我旅行了很多地方,而且已经开始就如何使革命医生的举止行为合乎要求这一点做了一些笔记。我一开始探询,怎样才能做一个革命的医生。……我认识了一个根本的问题:要成为一个革命的医生,首先必须要发动一次革命。”[14]
于是,那位在拉美大地上漫游的旅行者将消失,回来的是一位手持长枪的大胡子革命者,他听从了大地的呼唤,满怀着救世的理想去改变这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同时改变的,还有他自己。
“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新约·马太福音》(4:4)
“你许诺给他们天国的面包,但是,我再说一遍,在永远不学好、永远不感恩的孱弱人种眼里,那种面包怎能和地上的相比?”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切的革命及其困境
作为革命者的切驾着他的洛西南特开始了他的征程。他将要与之对抗的风车巨人有三座:自我、现存体制和人。
切的革命将从自我开始,即将那个诗歌青年改造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将那个浪漫的旅行家改造为坚定的革命者,将那个哮喘病人改造成勇敢强壮的战士,将那个自由散漫的“我”改造为共产主义集体“我们”中的一员。而只有经过这样的自我革命,切才能去推动其他的革命。
在一封家信中,切如此表达自我革命的信念:“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努力去消灭这种人,不是消灭那个我不认识的胆小的小人,而是要消灭那个流浪汉,那个不关心别人和因对自己的力量也许有错误的了解而产生自满情绪的人……在一个战斗的集体里,所有成员能完全一致,‘我’的概念彻底消失,让位于‘我们’。这是共产主义道德。”[15]
而在古巴的马埃斯特拉山丛林中进行游击战的那几年,则是切接受革命战争洗礼,完成自我革命的关键时期。革命战争中的种种危险与困难,无不是对革命者意志、信念、意志、体格以及团结协作和大公无私精神的考验与锻炼。而且自我革命所要达到的目的,基本上就是像切心中的理想的游击队员的品格所要求的那样,这在切的《游击战》一书中十分详细的列出了:“游击队员是以人民解放事业为己任的战士。……应有一种使他们活得像个真正立志于改革的教士一样的品德。……游击队员应是一个禁欲主义者。……应在解决思想问题上经常起指导作用。……游击队员,必要时应冒生命危险。……游击队员应是大无畏的。……他必须是不知疲倦的人,在疲劳似乎已达到不能忍受的时刻,还能具有超人的精力。……游击队员应能极度茹苦含辛,不仅能随时忍受缺粮、缺水、缺衣、缺住房的艰苦,而且还要忍受病、伤的痛苦。……游击队员又需要有钢铁般的体质。……凡具有如此忠诚和坚定的高尚品质因而能在上述那样不利条件下活动的人,都必须具有一种理想。这种理想是简单的、朴素的、没有奢望,一般也并不好高骛远;但这理想却是那样坚定,那样明确,以致为它献出生命而毫不犹豫。”[16]
这就是切的自我革命。他要自觉在严苛的环境中磨砺自己,除去自己所不可避免的带有的旧世界的影响,那种影响使人服从于肉体的欲望,这无疑是失序的表现。作为一个新人,一个完成的人,他的意志主宰着他自己,并有着坚定热忱的牺牲精神,因为他的肉体、他的欲望甚至生命在与品德比较中都是可以舍去的。他的灵魂建立起了“正常”的秩序。
第二个需要革命的就是现存体制。因为古巴长期作为美国的势力范围,从政治到经济无不深深打上美国烙印,因此,现存体制革命,部分意义上就是去美国化的革命,是夺回自己独立自主权力的革命,用一本当时古巴诗集的标题来说就是:“要古巴,不要美国佬!”
古巴革命胜利后,推翻了美国扶植的巴蒂斯塔政府,建立起人民政权,并在外交事务中保持自主地位。经济上进行土地改革,将大庄园的土地分给农民,并且将大企业收归国有,这些大企业名义上挂在古巴人名下,实际上美国才是幕后的操纵者和受益者。同时,古巴还要发展多种经营,改变以往单靠蔗糖出口的现象,增强经济独立性。切的这些对现存体制的革命措施,也是对殖民体制下,发展中国家政治经济畸形与“失序”的一种矫正。
我们可以从当时的诗歌中想见古巴认为自己获得第二次独立而兴奋的心情,他们终于从美国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过自己有尊严的生活:
“山姆大叔,我们的生活中已排除了你,
我们终于从身体里,
拔除了老牌帝国主义的毒菌,
洗清了你蛆虫引起的脓疮,
挺着的胸膛,
像个拳头,
反对你可憎的阴谋。”[17]
然而,所有这些革命还只是一个开端,在切的理想国中,经济发达、产品丰富只不过是“猪的城市”的追求,他无意于完全使自己致力于这样的追求,因为这是连他所憎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也可以达到的。他关注于更高层次的东西,他所要求的是,人的解放和一个真正自由人的集合体。
切在许多场合表达了他对于社会主义必须使人从异化状态中解放出来并造就新人的思想:
“我对乏味的经济的社会主义不感兴趣。我们同贫困作斗争,但我们也和异化作斗争。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目的是消除利益、个人利益的因素,并从人们的心理上找到发展的动力。如果共产主义没有这一点,那只是一种分配的方法,而不是一种革命的生活方式。”[18]
“要同时建设共产主义和它的物质基础,我们必须造就新人。”[19]
切相信,人的异化与失序是一切不幸的最根本症结所在,没有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革命,没有人类整体良知道德的提升,任何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建设是无从谈起的。而切心目中的新人是怎么样的呢?他是一个革命者、一个有自由意识的真正的人、一个融于广大人民中,与人民同在的人。在切的《古巴社会主义与人》中,切如此表达他的创造理念与对新人的期盼:
“我们不应该创造出官方思想的奴仆或靠国家预算生活的、只在引号中运用自由的‘奖学金得主’。革命者将到来,他将以人民真正的声音高唱新人之歌。”[20]并且,这种新人是革命性的,是属于未来的,“这样的个人不应代表19世纪的思想,也不应代表我们这个衰败的、病态的世界的思想。我们要创造的是21世纪的人。”[21]
新人的理念有了,那么,切如何来创造新人呢?
首先,新人之所以为“新”,必然是与“旧”相对立的。“旧人”是旧世界的人,有着旧世界的种种恶俗与缺陷的,是不完善的,因此,要“立新”,必先“除旧”。
“我认为,首先,要承认人的品质是不完善的,是未成品。过去的包袱已转到现在的个人意识中,因此必须不断努力来根除这些包袱。”[22]
其次,新人的造就过程是有层次性的,因为必须承认人与人具有差异性。大多数人是属于“人民”这个层次,“是依然沉睡着的,”“是有待动员的”;而少数人是属于“先锋”,是“动员的动力,是革命意识与战斗热情的创造者”。“先锋”在意识上比民众先进,更具有自觉意识,也更坚定他们要成为新人的信念。而民众则更软弱些,对新价值认识更浅薄些,必须要依靠先锋的带动并被加以鼓励和一定程度的压力[23]。但最终,他们都要以新人的形象迈入新世界。
而切的新人革命的重点何在?我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处理人与物关系的劳动革命,二是处理人与人关系的情感革命。
劳动是人类作用于自然的活动,是人类创造力与自觉精神的体现,被马克思主义认为是人的本质需要,是人的创造过程。然而,在阶级社会中,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大工业文明中,劳动却发生了意义的扭曲,即异化。人不是他劳动的主人,反成为了机器的奴隶,成为了可以在市场上流通的劳动力商品,而丧失了他为人的尊严。人类的劳动也不再是意气昂扬的改造自然的神圣过程,而成为痛苦不堪的无可奈何的谋生活动,这是令人惊讶的“失序”。正如切在一次演说中引用一位西班牙诗人的诗中所说的那样:
“人是一个勤劳的愚蠢的小孩,
他将劳动变成了折磨自己的苦役。
他将鼓槌换作了锄头,
不是在大地上击出快乐的乐曲,
而是不断地挖土……
我想说没人挖土时伴着太阳的节奏,
也没人在摘棉花时带着爱与感恩。”[24]
这种劳动是畸形的、奴隶般的,是意义的倒置。显然,切要求进行一次劳动革命,这是使人摆脱异化的关键所在。劳动要重新回复到它本身的“正常”意义,它应成为人类伟大创造力的体现,也就是人的体现。
“人开始把自己的思想从不得不通过劳动来满足自己动物性需要这一令人厌倦的事实中解放出来。他开始在劳动中发现自己,在创造中体会到自己作为人的伟大。”[25]
因此,任何使劳动回到旧世界路上的方式,切都是坚决拒绝的,特别是在劳动中使用“物质刺激”的建议。切认为一旦使用“物质刺激”,就有使人堕落回旧世界中“幸福的猪”的龌龊处境上的危险,并且,切十分坚信,所谓的用“物质刺激”这种旧世界的方式来对抗旧世界的做法,是十分可笑的。
切在一封信中如此表达他的观点:“在砸烂旧社会以后,带有旧社会残余的新社会努力建立起来了,那些野兽般的人和豺狼当道的世道正在被另一种新的人和新的社会所代替,在新社会里不存在穷凶极恶地掠夺他人的欲望,因为人剥削人的现象不存在了,但是确确实实还有那种倾向(虽然数量上减少了),这是由于物质刺激造成了贪图个人利益和小集体(例如工厂)利益的奢望。在这个关系中,我看到了罪恶的根源。用资本主义所崇拜的偶像来战胜资本主义,在我看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那种偶像已被它最灵验的魔力——赚取利润——所毁掉了。”[26]
那么,对于一个新世界的新人,他的劳动的动力何在呢?在切看来,这种动力必然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是体现一个人精神高尚的。因此,他说:“问题不在于有多少公斤的肉吃,一年有多少次去海滩游玩的机会,也不在于凭现在的工资能买多少好东西。问题在于,使个人感到更加完善、有更强的充实感和责任感。”[27]
这种只重精神鼓励,不重物质刺激的劳动的最佳表现形式当然就是义务劳动。在这方面,切自身作了很好的榜样,他去甘蔗林砍甘蔗,去建筑工地搬运,完全像一个普通工人那样工作,并且不要一分多余的酬劳。他相信这种劳动给他带来的精神满足感是任何形式的货币所不能衡量的,并且,他希望这种劳动方式能推广出去,因为劳动创造了人,而义务劳动将创造新人,用他的话说就是:“义务劳动是一所培养觉悟的学校,它是个人或集体对于社会的贡献,并且它塑造高层次的觉悟使我们能加速向共产主义的过渡。”[28]
新人创造的另一个要点是情感革命,就是要从私爱转向公爱,将人从限制其心灵的偏狭情感中解放出来,在于全人类共在的爱的体验中发现自己。而这种公爱,无疑是与大公无私的共产主义相适应的。
于是就有了切那段常被人理解为无情无义的话:“革命的领导人,他们的孩子在牙牙学语时不是先学会叫爸爸;他们的妻子也成了他们为了实现革命目标而在生活中做出的牺牲的一部分。他们的交友严格地局限于革命同志。”[29]
这不是切的无情无义,而是他将他的爱扩大到更大的范围,去爱全世界的受压迫者,为他们奋斗,为他们牺牲,切要求这种爱应该是强大的、是炽热的、是具体的,并且新人都应该具有这样的爱。而这爱的来源,则是“强烈的人道感,强烈的正义感,强烈的是非感”。[30]要在心中牢牢树立是非曲直观念,从而,就像切对青年人要求的那样,“为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里无辜的人被杀害而愤怒,为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里自由的胜利而兴奋。”[31]
因此,切所提倡的这种公爱,不是一种血缘的爱,也不是私人情感的爱,这些爱在切眼中不过是“一般人爱的层次”,切的公爱是一种基于正义判断之上的爱,但最终还是对人类的爱,其中包含着对于全人类都能享受正义与平等的希望。
以上,我所描述的就是切的三次革命:自我革命、现存体制革命和人的革命,革命的目的就要将社会中人从其“失序”和“错乱”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依照新的“正常秩序”而享受正义与幸福。然而,正如我在前言中所说的那样,革命的“新秩序”来自人的创造力量,而这是极其艰难的建构,因为它的基础只是一个可以被认为是虚幻的人类理想道德。并且,切试图与旧世界、与旧人、与昨天的一切做一个彻底决裂,而这种决裂可以说是一种猛然的和不自然的断裂,导致的将会是人的不适与混乱。于是,切将发现他的革命在一步步失败。
切最看重的就是人的革命,他热爱这千千万万的平凡且卑微的人民,他真诚地希望他们能从自己懵懂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从物欲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他相信每个人都能成为完成自己的人,成为真正的人,而真正的人,并不单靠面包活着。因此,当有人向他提出他的人的革命不过是理想主义者罗曼蒂克的幻想时,他热烈地反驳道:“让我们回答一千零一次吧!是的,这可以做到。我们是对的。所有的人都可以进步,就像我们在四年古巴革命中那样,清除掉所有的人类的恶,每一天都取得进步。”[32]
然而,我们怎能不悲哀地、以旧世界的现实主义口气说:这只是一个幻想呢?人不单靠面包活着,但在这个人们已如此习惯了的旧世界里,还有什么比面包更诱人的呢,又有什么比面包更具有冠冕堂皇的生存资料基础的名义呢?切强调精神鼓励,反对物质刺激,但又有多少人能为这精神的面包,而舍弃物质的面包呢?人不能将爱只固定在世界的一处,但对于纤弱的灵魂来说,又有什么比这狭隘但强烈的爱更让他们欣喜,更让他们有安全感,更像是一种真切的“爱”呢?切强调公爱,但又有多少人能抛弃他温暖的小巢,为了千里之外、素不相识的同志去作自我牺牲呢?更为可怕的是,若这些高尚的品质被强行施加给这些不愿变得那么高尚的人们时,高尚不也将堕落为一种残酷的枷锁吗?为了摆脱异化而兴起的新人运动会不会变成另一种扼杀人性的异化?
很快,危机也在其他领域表现出来。古巴经济开始下滑,甚至比革命前还糟。这是令切,这位工业部长烦恼的。他不时地抱怨:“为什么在革命政府下皮鞋穿了一天就丢了后跟,为什么革命的可口可乐的味道这样坏?”[33]难道这真是那个资本主义的神话吗,难道真的只有资本主义才能促进经济发展吗?这些疑惑是可怕的。
而隐藏在切内心的最大担忧是,他担心自我革命能否坚持下去,那个在革命战争年代磨炼出的革命家切,是否会在和平建设中沦落为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僚?正如他强调的:“我们最大的担忧是,生怕任何形式上的东西使我们脱离了群众和个人。”[34]自我是切最后的堡垒,自我的堕落感将是切最不能承受的心理折磨。
就在这种种疑惑、担忧中,此时的切,作出了他的选择:再次革命!
“凡为我和福音丧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
——《新约·马可福音》(8:35)
再次革命
于是,切的脚跟再一次挨到罗西南特的肋骨,他挽着盾牌,重上征途。
切的再次出发或许是让许多人不解的。他们试图给出种种答案,而当他们发现任何答案都不足以解释时,便干脆说出了:这是不可理喻的。
“格瓦拉少校去玻利维亚的荒山野地发动一次战斗,要去亲自参战,就全面来看,就其高潮中铁一般的事实来看,这如唐·吉诃德对他心目中的巨人那样的风车发动进攻一样荒谬,一样不合情理。”[35]
或许,我们可以从乐观的角度来解释切的出走,那就是:作为一个国际革命家的切无法长期使自己固守一处,旧世界依然黑暗重重,他要不断前进,去开辟更多战场,来实现他的世界革命。
这个“世界革命”思想是在切的言论中表现出来的。他说到:“我们必须明确意识到,帝国主义是一个世界体系,是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所以我们必须在一个广大的世界范围内与之抗争与战斗。”[36]因此,对帝国主义的革命是一项世界事业,是应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开展的。并且,切认为:“在这个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条件成熟了,可以进行这类斗争,这类斗争如要成功,就决不能仅仅限于建立一个社会主义性质的政府。”[37]对于这一点,切显得很急迫,因为他又接着说:“现在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开展斗争的正确时机,但我们不抱任何幻想也没有权利去相信,不通过战斗,自由就会来临。”[38]所以,无论如何,切都认为必须去投入战斗,必须去点燃革命烈火,必须去制造革命的热度,并且,他还相信:“新的战斗和新的领袖,会在如火如荼革命斗争中涌现出来,”[39]越来越多的地区会加入到反帝的斗争中去,这就意味着在地球上创造了许多个越南,这些新的越南将“以他们的大量伤亡和残酷的悲剧,他们每天表现出的英勇行为,他们对帝国主义的不断打击,迫使它(美国)在全世界人民日益增长的仇恨的不断打击下,不得不分散兵力,那么,光明未来将会近在眼前。”[40]
这就是切出走并再次革命的原因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切除了是冒险家,还会是什么呢?因为这显然是一次必败的冒险,在当时看来纯属空想,没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当人为了求生存而去做一件必死的事时,我们可以说这是一桩可笑的冒险,而当人无畏于死亡而甘愿去做一件必死的事时,就可以会有其他意义了。
我认为促使切出走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不安,这种不安是高贵的,是对人类命运的深深忧患。这种不安困扰着他,使他无法习以为常。他无法对这个失序的旧世界习以为常,他无法对异化的旧人习以为常,他无法对一切不美好的存在习以为常。而现实又是如此冷冰冰地向他昭示他的“失败”,一切都在表明他的“真理”的不合时宜,他的“新人”理念的虚幻。他是多么地坚信他的真理呀,他相信那是未来希望所在。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在堕落,日益呈现出旧世界的色彩。
他无法习以为常,不安驱使着他,使他不忍见真理的埋没。为了挽救真理,他必须革命,而这次革命将回到起点,他要进行又一场自我革命,因为他无法静待自我的堕落,而其他革命则是此时所不能展开的。他必须出去,去革命的烈火中锻炼他自己,正如他所说的:“这种斗争,使我们有机会成为革命者,而革命者是人类最高的品级,也可以使我们成为合格的人。”[41]他要使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使自己这个20世纪渺小的征人成为一个真正的21世纪的新人,成为他的真理的最好证明,为此,他甘愿做一个冒险家,而这种冒险家是另一种类型的,是“一个宣扬真理而不惜捐躯的冒险家。”[42]
他知道他是属于未来的,新人将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了,新世界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了,但必定会在未来出现。而他所做的就是要燃烧生命在这个时代发出对下一个时代的召唤。召唤人们起来,为了新人和新世界而战斗,如果能这样,死亡又有什么值得畏惧呢?
“只要我们战斗的呐喊还能传到一只听得进的耳朵,只要还有人伸出手来握紧我们的枪,只要还有人准备迎着机枪的扫射声吟唱送葬曲,只要还有人响应新的战斗号召走向胜利,那么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突然死亡能在所不惜。”[43]
不理解他的人,会嘲笑他是个疯子,是个冒险家,但终会有理解他的人,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百年后,会接过他的真理的旗帜,正如他坚信:“革命,是不朽的!”
切的意义
帕斯捷尔纳克曾经给历史下过这样一个定义:
“历史是世世代代以来,人们想要克服死亡,对死亡之谜作的有系统探讨。”
我们每个都将无差别地死去,这是宇宙力量施与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渺小人类最严酷的命运,而克服死亡也成为了千百年来人类最为雄心勃勃的事业。我们这些渺小的人希望向宇宙证明,我们不愿意像灰尘一样被抹去。而历史意义就是人类克服死亡的一种,虽然只有被我们人类自己承认的方式。
1967年的一个秋日,切最终在玻利维亚的丛林中倒下了。但那些杀死他的人没有料到,他将复活,而且活得更壮烈!
很快,1968年,愤怒的欧洲青年高举着切的头像,高喊着“切!切!切!”走向街头。
不久,切在全世界复活,英俊但忧郁的他在古巴出现、在法国出现、在巴勒斯坦出现,与一切要求正义的人民同在。
他克服了死亡,他使自己重生了。
而为何切能超越肉体的毁灭,而在历史中重生,他的意义与魅力究竟何在呢?
切不朽,是因为切完成了自己,他以完人的目标要求自己,不断锻炼自己,甚至为之牺牲。正如古巴革命家艾德·圣玛丽亚所评价的那样:“你创造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但是你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创造,你创造了你自己,证明了新人是可能出现的,于是我们大家看到新人就在眼前,新人就是你……”[44]
切不朽,是因为切相信人,相信人的神性,相信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更完美的存在。切死后,在他随身物品中发现一篇他手抄的西班牙诗人莱昂·费利佩的诗,就表达了切对人无比真挚的信:
“基督,我爱你,
并非因你自一颗明星降临,
而是因为你向我揭示:
人有热血,泪水,痛苦,钥匙,工具,
去打开紧锁着的光明之门。
是的,你指点我们说,
人是上帝……”[45]
切不朽,是因为切属于未来,是一颗向困顿于今日的我们昭示未来的星辰。他告诉我们,我们将会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他告诉我们,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我们将会有高贵的心灵。他告诉我们,我们应该上路了,去寻找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园。
切不朽,他用生命在历史中写下悲美的篇章,留给多年后我们这些速朽的人,去感叹,去思考。
参考书目:
1.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
2.Mary-Alice Waters(eds.),Che Guevara Talks to Young People, New York: Pathfinder Press,2003
3.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
4.切·格瓦拉:《游击战》,复旦大学历史系拉美研究室,上过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教研组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5.切·格瓦拉:《古巴革命战争回忆录》,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6.切·格瓦拉:《切在玻利维亚的日记》,中共中央联络部印,1971年版
7.[阿根廷]埃内斯托·格瓦拉·林奇:《拉美传奇英雄格瓦拉》,肖芳琼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年版
8.《要古巴,不要美国佬!》,王仲年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1年版
9.[乌拉圭]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王玫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
10.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
11.《拉美雄鹰——中国人眼里的切·格瓦拉》,庞炳庵主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版
12.陈才兴、刘文龙:《切·格瓦拉》,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13. [美]丹尼尔·詹姆斯:《切格瓦拉》,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1] 参见[美]埃利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欧阳谦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88年版,第21-3页。
[2] [乌拉圭]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王玫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页。
[3] [古巴]格·达·卡沙诺伐斯:《十行诗》,1960年12月15日古巴《今日报》,载于《要古巴,不要美国佬!》,王仲年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1年版,第22页。
[4] 切·格瓦拉语。引自王玫:《点染朝霞的人》,载于《拉美雄鹰——中国人眼里的切·格瓦拉》,庞炳庵主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版,第183页。
[5] 切·格瓦拉语。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56页。
[6] 切·格瓦拉:《古巴革命战争回忆录》,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0页。
[7]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15.
[8]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1.
[9] 切·格瓦拉之旅行日记,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37页。
[10] 切·格瓦拉旅行日记,引自[阿根廷]埃内斯托·格瓦拉·林奇:《拉美传奇英雄格瓦拉》,肖芳琼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年版,第232页。
[11]切·格瓦拉旅行日记,引自[阿根廷]埃内斯托·格瓦拉·林奇:《拉美传奇英雄格瓦拉》,肖芳琼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年版,第243-4页。
[12] 切·格瓦拉给父母的信,1952年7月6日于波哥大,引自[阿根廷]埃内斯托·格瓦拉·林奇:《拉美传奇英雄格瓦拉》,肖芳琼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年版,第249页。
[13] 切·格瓦拉日记,引自刘承军:《青年格瓦拉的美洲大陆之旅》,载于《拉美雄鹰——中国人眼里的切·格瓦拉》,庞炳庵主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版,第9页。
[14] 切·格瓦拉:《革命事业》,墨西哥1967年版,引自[美]丹尼尔·詹姆斯:《切格瓦拉》,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20-1页。
[15] 切·格瓦拉家信,1956年7月15日,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3页。
[16] 切·格瓦拉:《游击战》,复旦大学历史系拉美研究室,上过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教研组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3-40页。
[17] [古]安·努·马钦:《山姆大叔,顺便告诉你》,1961年1月8日古巴《今日报》,载于《要古巴,不要美国佬!》,王仲年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1年版,第97页。
[18] 切·格瓦拉1963年接受采访时语。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317页。
[19]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16.
[20]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3.
[21]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3.
[22]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17.
[23]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p.213、8.
[24] Che Guevara, ”Developing a Creative Sprit in the Working Class”,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p.197-8.
[25]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p.219-20.
[26] 切·格瓦拉给何塞·梅德罗·梅斯特雷先生信,1964年2月26日,载于切·格瓦拉:《古巴革命战争回忆录》,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94-5页。
[27]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4.
[28] Che Guevara, ”Developing a Creative Sprit in the Working Class”,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04.
[29]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5.
[30]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25.
[31] Che Guevara, “What a Young Communist Should Be”, on the second anniversary of the unification of the revolutionary youth organizations, Havana,Oct.20,1962, in Mary-Alice Waters(eds.),Che Guevara Talks to Young People, New York: Pathfinder Press,2003, p.115
[32] Che Guevara, “What a Young Communist Should Be”, on the second anniversary of the unification of the revolutionary youth organizations, Havana,Oct.20,1962, in Mary-Alice Waters(eds.),Che Guevara Talks to Young People, New York: Pathfinder Press,2003, p.116.
[33] 切·格瓦拉同工会领导人谈话,1962年3月16日,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317页。
[34] Che Guevara, ”Socialism and Man in Cuba”, in David Deutschmann(eds.), New Society: Reflections for Today’s World, Melbourn: Ocean Press,1991,p.219.
[35] [墨]安东尼奥·罗德里格斯:《永久!》,1967年11月1日,第749期,引自[美]丹尼尔·詹姆斯:《切格瓦拉》,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67-8页。
[36] Che Guevara, “Vietnam and the World Struggle for Freedom”, in 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p.356
[37] 切·格瓦拉:《要创造两个、三个……许多个越南,这就是口号》,拉美通讯社,1967年4月17日,第2603号电讯,引自[美]丹尼尔·詹姆斯:《切格瓦拉》,复旦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研究室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34页。
[38] Che Guevara, “Vietnam and the World Struggle for Freedom”, in 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p.357.
[39] Che Guevara, “Vietnam and the World Struggle for Freedom”, in 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p.355.
[40] Che Guevara, “Vietnam and the World Struggle for Freedom”, in 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p.359.
[41] 切·格瓦拉语,引自卡斯特罗:《必要的序言》,载于切·格瓦拉:《切在玻利维亚的日记》,中共中央联络部印,1971年版,第15页
[42] 切·格瓦拉致双亲的诀别信,引自陶竦:《完美的人:切·格瓦拉传》,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第345页。
[43] Che Guevara, “Vietnam and the World Struggle for Freedom”, in David Deutschmann(eds.).Che Guevara and the Cuban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Speeches of Ernesto Che Guevara, Sydney:Pathefinder/Pacific and Asia Press,1987,p.360.
[44] 引自邬民:《用生命召唤21世纪的“新人”》,载于《拉美雄鹰——中国人眼里的切·格瓦拉》,庞炳庵主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版,第223页。
[45] 引自索飒:《永远的怀念》,载于《拉美雄鹰——中国人眼里的切·格瓦拉》,庞炳庵主编,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版,第2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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