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乡见闻

　　按：

　　这是李春博回乡的见闻，我听他说过，劝他把见闻写出来。看他写的还没有说的生动，无论如何这是农村最贴近实际的见闻。关于农村目前出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前些年读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我的直觉是农村在凋敝了。现在从表面上看，农村还能维持，粮食还在增产，但骨子里，从更深层次去思考，我们不得不为农村的未来而担忧。记得马克思说过，有粗野的儿童，早熟的儿童，而古希腊则是正常的儿童，用三种类型来比喻人类早期的文明，这虽然很形象，但还是有西方中心的印记。古代印度的文明、中国的文明也许都属于早熟的文明，都是建立在农耕文明的基础上。粗野的儿童应是指游牧民族的早期文化，从中国早期的匈奴、鲜卑、突厥到蒙古、满洲，应是粗野儿童的形象，通过狩猎，以掠夺为生。而中国的传统文明应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结合的产物，唐代是中华文明的高峰，而隋唐统治集团本身便带有鲜卑血统，唐的文化便是综合农耕文明、游牧文明及西域文化和佛教文化的产物，它说明中华文明具有很大的包容性。到了清代广阔的疆域使这二种文明融合在一起了，满族既有它原始的八旗架构粗野彪悍的一面，它又高度接受传统的农耕文明，而具有温文尔雅的一面，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今天中国广阔版图内的中华民族共同的大家庭。正因为如此，中国文明才能传承五千年并且在近百年来能顶住列强的侵略而不消亡，能昂首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农耕是其基础，近百年来中国得以通过奋斗而自立于世，靠的还是农耕文明。中国革命的胜利，靠的是农村包围城市，是农民用枪杆子把中国共产党送进了城。新中国的前三十年还是靠农民，那是城乡二元结构，通过工农产品的剪刀差提供的积叠完成工业化的基础工作。改革开放三十年，靠的是廉价的农村劳动力创造的财富，那么多高楼大厦还不都是农民工流血流汗所建起来的，那么多高速公路、高铁，还不是在农民的土地上，农民工流血流汗建起来的，那么多新兴城镇和开发区的土地，还不是从农民那儿征收过来的。建国后这六七十年，共和国遇到困难的时候，是农村为共和国分担了困难，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农村最困难，二千多万回乡职工是农村包下来了。文革时期那么多知识青年让城市包下来就业有困难，于是上山下乡，是农村接待了他们，我们现在的国家领导人，都曾受过农民的哺育得以成长。再说，目前2.7亿农民工是否都能在城市定居为城市人口，那恐怕很难，他们中间有相当大一部分仍旧要回归农村。第一代农民工大都把自己的归宿留在农村，困难的是第二代农民工，他们所受的教育，完全是为了跳出农门，故他们根本没有想回归农村，他们在城市漂流，其中的大多数能不能在城市落地生根还是一个问号。故我们还得在农村为农民工留一条退路，还不能动他们在农村的宅基地、责任田。自从取消农业税以后，农民的生活是比过去好多了，但现在农民的收入主要不是来自农业，而是靠打工收入来弥补的，如果这一块收入发生问题，那里的农民要完全靠农业收入来维持，只有少数地区可以做到，大部分地区就很困难了。历史的经验还告诉我们，农民一旦成为游民，再返还土地是很艰难的事，湘军、淮军是农民中来的，战争结束裁军以后，便沦落为会党的基本群众，成为社会动荡的一个因素。城镇化的过程，无论从历史还是从现实和未来的可能考虑，还得作有进有退的准备。所以从过去的历史说，我们不能忘本啊!从现实和未来说，我们必须善待农村和农民，这是我们国家无法规避的义务，那儿是我们的根本，因为农业还是我们的基础。如果我们的基础发生动摇，那可会地动山摇的啊!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还得有自己的主心骨，仍不能忘了自力更生，粮食自给是我们的基本国策，如果我们的粮食和农业，为国际资本所控制，那就扼住了我们的脖子了。许多问题，不能只图眼前的利益而丢了长远的根本利益，有了远虑，才不会有近忧。每年的一号文件，都是三农问题，但是三农问题依然严峻，这就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思考了，究竟我们的方针在哪儿没有到位呀，如国家每年对农业的补贴不算少，但如何把这些补贴完全落实到农民身上，如何使低保真正保障符合标准的农户，有时候还很难到位。故三农问题尽管年年讲，而年年还是问题不少，并且有一些危机还在不断深化。有朋友自萧山来，说已经见不到那儿还有乡村的风味了，不少农民靠拆迁费过日子，大家都在闲荡。去年全国农民工总量有2.68亿，这个数字背后是农村大部分青壮年劳动力，都到城市来打工了。为什么?农业的收入太低，农民不得不依靠打工来弥补收入之不足，留在农村的劳动力大部分是中老年人，如今九〇后的青年特别是第一代农民工的子弟，已很少有从事农业劳动的经验，若干年以后农业劳动力从哪儿来?难道能靠农职学校来培养新型农民吗?而农职学校现在也那么不景气，生源从哪儿来?二十年以后，我们国家的农民从哪儿来?除了劳动力的问题，还有土地问题也是农业发展的根本问题，如何处理好这二者与城镇化的关系，任何事物的发展总有前进和后退，反复和曲折，那么城镇化会不会有反复和曲折呢?我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呢?如果出现反复，它可能是怎样的反复?如果出现反复我们怎么办?能不能事先多一点谨慎，多留一点回旋的余地?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让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适合我们的国情，如何使农民真正受益，如何使农村的生态环境走上良性循环。我们农村的希望在哪儿?毛主席、谭震林与邓子恢在天有灵的话，对目前农村的生态和状况，他们会痛哭流涕而长太息的。但愿这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天下本无事，而庸人自扰之，那就谢天谢地了。

　　朱永嘉

　　五一回乡见闻 李春博

　　一

　　五一期间，因岳父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我和妻子回到河南南阳老家安葬岳父。岳父家位于南召县的一个小山村，按照风俗，我们一大早回到村子，车子快到村庄时，村子里响起了鞭炮，伴随着唢呐吹出的哀乐，我回想着岳父的音容笑貌，他忍受病痛帮助照料我的小孩，我们做子女的未能让他安度晚年，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双眼模糊了。岳父家是孤零零的四间瓦房，院子里奠了厢房和院墙以及大门的地基。据他生前说，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建造的，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完全靠自己的人力进山拉木材和砖瓦等建筑材料，盖起了当时村子里最好的瓦房，但由于钱不够，所以厢房和院墙一直未能盖起来。最近几年岳父一直张罗着想盖厢房和院墙，地基都打好了，因身体状况不好而未能动工，如今竟成了他最大的遗愿。安葬仪式结束之后，亲友和邻居逐渐散去，我们几个子女陪着岳母在家中，把屋子和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下。按照风俗，从安葬当天开始连续三天傍晚时候要由子女在坟前点燃香烛纸钱，再燃起一堆大火，俗称暖坟，据说是因为逝者刚进坟墓，会感到害怕和孤单，通过暖坟对其加以抚慰。我想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寄托哀思，应当是古人守孝三年的简化吧。

　　在这三天里面，我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发现很多家门都上了锁，有的很老旧的瓦房已经坍塌，整个山村显得很安静，见到的多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还在农田中忙碌。在与邻居的交谈中我了解到，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在镇上做一些小生意，或者已经在镇上买了房子，很少回来。如我爱人的堂妹就在镇上买了房子，她的丈夫在镇上给一家饭店做厨师，她则养了100头猪，同时在店面里卖饲料，她家的经济状况在家乡算是很不错的了。有一位邻居在村里开了代销点，卖一些日常用品，大家都夸赞他勤劳致富，不停地忙碌，为两个儿子在镇上买了房子，村子里也盖了新的平房，家中还装上了水泵，用上自来水和热水器。我想这些勤劳的农民用自己的双手致富，或者在本地或者到外地打工，不断努力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这种前进的动力才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繁荣富强的根基。

　　二

　　三天之后，五一假期也即将结束，我返回相邻的镇平老家看望自己的父母。亲戚送我到镇上，我搭乘公交车来到镇平县城，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将我送回家中，因为在郊区，需要出县城，虽然公路修得很好，但出租车司机照例不肯打表，虽然只有两公里的路程，但要价15元。到家之后，母亲很高兴，因为之前已经给母亲打电话说要回来，她早已让父亲买了排骨炖在锅里，又买了一些菜。父亲去年因胆结石胆管堵塞，我回来带他去医院做了胆囊切除手术，如今显得很苍老。母亲要我陪父亲去县城取款，原来以前银行柜台可以取款，现在因为业务太忙碌已经不再为小额取款服务，需要到自动取款机取款，而父亲不会使用自动取款机，我前不久寄给他们的生活费现在还没取出来呢。

　　于是父亲推出家中电动摩托，由于我很少骑电动摩托，父亲坚持要载我进城，我只好同意。他载着我来到县城离家较近的一处自动取款机，不料由于银行装修，暂停使用，只好到较远的一处银行。到了那儿，我告诉父亲怎么使用自动取款机，他似懂非懂，也许是为了怕麻烦，让我把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也难怪，他们这一代人虽然也号称初中毕业，但文化水平实在不高，父亲对电子产品又不爱学习，很少接触电脑，连手机也仅仅会接打电话，虽然在我们看来极其简单的自动取款机，对他们来说竟成了难题。

　　来回县城的路上，要穿过一条国道，经过路口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这条国道出了很多交通事故，由于路口没有红绿灯，汽车开得飞快，附近几乎所有村子都有因车祸而被撞死的。这种情况我早已听他讲过，前两年同村就有两人穿越国道时被撞身亡，附近村子我的表哥和一个堂哥也在穿越这条国道时丧生，表哥被撞死后留下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对方赔偿了十万元，而那个堂哥被撞死后肇事车辆逃逸，赔偿分文没有。父亲还告诉我，邻居廉振叔与亲家合伙作生意，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亲家诈骗了，合伙的钱全部亏损，儿媳妇也与儿子离了婚，廉振婶去开电动三轮拉人，不料遇到车祸，一辆大卡车将她的三轮车撞倒，她在车轮下求救，卡车司机却故意来回碾压，她哀求说：“你放过我吧，我已经非常可怜了。”可是卡车司机还是将她碾压死后逃逸了，事后追查，发现肇事车没有牌照，根本无从查起。廉振叔生意赔了钱，家中遭此变故，将县城里的两处房子卖掉，回到村子里居住了。廉振叔我是知道的，他是我们村里一个小包工头，在县城里承包了一些建筑工程，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批万元户，家中比较富裕，很早就买了彩电，村里邻居都到他家院子里看电视。没想到三十年过去，竟遭此不幸，他又从县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小村庄，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他奋斗的起点，他的经历让我感慨万千。廉振叔的两个儿子一个在邻县作了教师，另一个儿子在郑州打工，他们才是廉振叔的希望所在，毕竟他们不会再回到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再在农田里辛苦劳作了。一个家庭的发展是如此，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发展同样要付出代价，但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只要不断地辛勤努力，我想还是会向前发展的。

　　父亲告诉我，现在农村劳动力都外出打工，本地很多地方招工却招不到人，收入很少，物价却在不断上涨，日子很艰难，由于男女比例失调，农村男孩子娶媳妇很困难，村子里就有几个男孩子年近三十还没找到媳妇。有的人家生了女孩就会在医院里卖掉，很多时候护士就做这样的中介，听说邻村某人想要一个女孩，准备了三万元让护士帮忙介绍，不料孩子生下来后被另一个人用五万元抢先买走了。这种情况我之前也有所耳闻，去年弟弟女儿在县城医院出生，听他讲同病房的两位产妇一家生了男孩，一家生了女孩，双方商定交换，由生女孩那家补贴二万元给生男孩那家。听了这种情况，我心中沉甸甸的，堵得心慌，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的家乡却还存在这种现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

　　晚上邻居廉彬伯来看我，他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我有好几年没见到他，如今更显苍老，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解放前他的家族是我们这儿最大的地主，我爷爷就是他家的佃户。解放后他的一个伯父被作为恶霸枪毙，另一个伯父被抓起来，家中凑了不知道多少银元通过同村的乡长买通县公安局长，将他偷偷释放，传闻逃走去了台湾，后来再无消息，生死不知，而那位公安局长也因此被撤职，安置在我们村作了邻居。他家的房屋田产在土改时都被分掉，分给他的是三间土坯房子，是我家的挨门邻居，他由于成分不好，如同他们家族的七、八位堂兄弟一样未能娶上媳妇，一辈子单身。他解放前读了高小，能够看书看报，平时喜欢看些评书之类古典小说，喜爱听戏，买有收音机，闲暇时收听节目。某种程度上受他影响，我小学、初中时候经常到他屋中看书，一起听收音机中播放的评书类节目。我外出上学之后见到他的机会比较少了，前两年听说他住在邻县的侄子家，也许是考虑到年老之后无人照料的问题，但因为他的哥哥前几年已经去世，他在侄子家生活得也并不安稳。去年听说他把自己的三间破瓦房连同宅基地以五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同村的堂弟，对方承诺建好新房后给他留一间房间居住，不久即在他原来房屋的宅基地上盖起了二层的楼房，今年春节后他从侄子那里回来居住。

　　他与我寒暄之后，就聊起现在的状况，我询问后得知，现在新农保在农民满60周岁后每月发给60元养老金，他由于是孤寡老人，享受低保待遇，每月另有60元，如今身体状况还好，除了偶尔头发晕外尚无其他疾病。但现在他把房屋卖给堂弟后出现了烦心事，原来之前他并不愿意售卖屋宅，原因是担心自己卖掉后无处居住，而对方不断前来纠缠着要买，承诺新房盖好后留一件屋子给他居住，并且愿意在他年老不能行动的时候帮助照料，又找本家堂兄弟担保，写下契约文书，他这才答应。没料到现在新房盖好，他刚刚住进去，对方就想反悔，一方面觉得五万元的价格出高了，另一方面又想让他把钱拿出来由对方保管，屡次找他说：“万一你突然病倒，这些钱我们不知道你放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照料你送你去医院看病啊?”要他把钱交给比较信任的同族兄弟。他回答说：“这样做你们放心，可是我不放心啊。万一到时候不把钱给我或者不全部给我，那我怎么办?”对方仍然前来纠缠，他无奈之下只好说：“我放在侄子那儿了，根本就没带回来，他按月寄给我的。”这样对方才无话可说。对方又提出他住在新房子里，会把墙壁弄脏的，要让他在院子里搭一个简单的棚子，周围用塑料薄膜圈起来住在里面。他表示反对，坚决不肯。

　　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无力帮他，只能劝他不要为此烦恼和生气，事已至此，也不要和堂弟撕破脸皮，否则万一为此气的生病就比较麻烦了。他现在身体还健康，万一病倒，那时候堂弟家能否好好照料他实在难说，想到以后的情况，真替他担心。农村养儿防老的观念，也许就与这种情况有关吧，没有子女，年老之后实在悲惨。但这种观念带来的后果就是拼命想生儿子，导致违反计划生育的情况比比皆是，家庭负担不断加重，形成了恶性循环。如何解决农村养老的问题，实在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社会难题。

　　四

　　与前两年相比，家中架起了自来水，听母亲说前两个月由于干旱，水源地干涸导致自来水停水，连县城的自来水都停了，县里的电视台每天播放公告，告知上午9点和下午3放水，其余时间停水。前不久由于下了一场大雨，这才恢复自来水的供应。听说南水北调工程快要通水了，我们县距离南水北调的始发地丹江口水库比较近，运河又经过我们县，到时候可以用上南水北调的水。（按：我知道南水北调是为了解决北京水资源的困境，也许那水即便过境，也用不到，因为要保证北京用水的需要，而沿途从河南到河北，哪儿不缺水啊！那一点水源，真是杯水车薪。）这让我想起最近这么多年的环境恶化，导致植被破坏，地下水源遭到污染，村子附近的许多河流和池塘都干涸了，农田灌溉早已是靠天吃饭，如今一旦遇到干旱，甚至连饮用水都发生困难，水利问题已经非常严重，而环境保护却仍然仅仅是地方政府的口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把环境保护好。父亲说，县城西边的一座药厂，污染环境很严重，许多地方都不让建药厂，而我们县为了财政税收，同意该药厂建在县城旁边，县城西边的大部分地方每天都能闻到刺鼻的药味，附近居民意见很大，却只能默默忍受。我想，这种经济发展与保护环境的矛盾，还是需要社会、国家和地方政府统一规划、严格要求，才能真正使问题得到解决，如今那样先污染、后治理，也需要付出非常高昂的代价。

　　由于要帮我照料小孩，第二天母亲随我一起前往上海。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很不放心，他身体不好，好多年前就有高血压，2000年右腿血栓，幸亏医治及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却丧失了劳动能力。2008年又小脑出现血栓，在医院医治了一个多月，虽然留下了一低头就头晕的后遗症，但总算还能行动自如。我想让他随母亲一起跟我前去，他却不肯，说家乡治安不好，如果家中无人，窃贼会把家中所有东西偷走的，需要有人守家。对此我只能表示理解，毕竟这个家是他生长的根，但想到让他拖着病体呆在家中，我心中实在难受，我们都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无法使自己年迈的父亲安度晚年，实在感到羞愧不安。我只能安慰他，等放了暑假我可以自己带小孩，到时候让母亲回来。

　　父亲去叫了一辆电动三轮车，送我和母亲前往县城的汽车站。之前父亲告诉我，这位三轮车司机他比较熟悉，家在县城旁边，以前做生意赚了钱，比较富裕，但前两年与人合伙做生意时遇到诈骗，被合伙人把钱款全部卷走潜逃了，他自己的钱被骗走了，他还通过个人关系在本地一些熟人那里以高利息方式借了几十万，只能通过变卖家产慢慢归还，如今借的钱大部分已经还清，为了赚钱，他每天在街头开电动三轮车载客。这不由得让我想起邻居廉振叔被亲家诈骗的事情，对他们的遭遇深感同情，同时也感叹农村金融诚信之缺失，他们为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按：市场经济的消极影响，越是在农村的底层，越是明显，因为监管的缺失，诚信也就谈不上了，为了私利，可以不择手段，做伤天害理的事。）

　　在县城边，我再次看到了房地产开发那巨大的“财富世家”的广告牌，附近农田里正在圈起一块地建设房屋，三轮车司机告诉我，那儿说是建起厂房养殖甲鱼，“无非是先圈占土地罢了”。我明白，由于靠近县城，这里的农田在房产商眼中无异于是一大块肥肉。

　　回到上海之后，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小时候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希望离开家乡到外面闯荡，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今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目标，可以不再在农田中辛苦劳作，但家乡的许多事情仍让人感到极其无奈。我时时刻刻仍在关注自己家乡的那些亲人和那里的一草一木，希望家乡能够建设得美好起来。

　　后记

　　这次五一回乡，由于亲人去世，耳闻目睹家乡种种不好的消息，我的情绪是比较低沉的。农村的养老问题，劳动力外出打工造成的农业空心化的问题，诚信问题，环境问题，治安问题，我想这些不是个别的现象，可能很多地方的农村都存在这些难题。如今农村的年轻人全都出去打工了，农业劳动力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农民，如今还能勉强维持，等到十余年之后他们老去，那农田谁来耕种?如果不及早对此加以重视，到时候可能会面临严重的农村危机。

　　当然，农村的每户家庭为了生存，还在努力地辛勤劳动，通过各种方式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这种努力是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前进的最根本动力，也是我们的社会得以发展、农村贫穷落后面貌得以改变的希望所在。希望整个社会和国家能够关注农村的发展，帮助解决农村面临的危机，除了在农业经济和农村基础设施上加大投入外，还应加强地方上的职业教育，与各地的特色产业相结合，通过职业学校帮助农民真正掌握实用的技能，帮助他们勤劳致富。只有如此，才能真正使农民富起来，到那个时候城镇化也就水到渠成了。否则仅仅让他们进城上楼，没有相应的就业岗位，那只会变成拔苗助长，不仅无法实现中西部经济发展的目标，反而会使农村经济遭到严重破坏。

　　(注：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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