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腾讯图片新闻二〇一五年三月十八日报道:陕西现“2人村庄” 500多亩耕地荒芜---这是有关乡村社会生活的诸多报道之一,当它呈现在不同人群面前时,同一话题竟然在评论中展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表达:一、农村真好,二农村真不好---对农村生活的认知存在如此对立的观点,明显已不限于个体认知之争,而是体现出深刻的城乡二元文化之争。
一、由二元隔离社会产生二元文化冲突
言为隔离,是因为60多年来不同阶层和群体的人们分别生活在各自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分别积淀形成了不同的社会生态、心理意识、行为习惯和文化价值。长此以往,群体形态欲显阶层状固化,并彼此呈现出不对等状。
从结果判断,二元隔离制有两种分类法,一是以户籍制为特征的城乡二元制,二是以财政供养为特征的体制内外二元制。综合起来,实际上是体制内外加城乡二元混合形态下的三元隔离制:体制内---体制外城市群体---乡村群体。由上及下,依次表现出政治权利、社会地位和福利各方面由高到低、非常鲜明的等级社会特征。中国社会,就这样被制度活生生地人为割裂了。
割裂的结果很残酷:上层人群因为制度保证下的政治权力优势进而衍生了社会权利的优势,并拥有了未来制度和政策的制定权、执行权、解释权和更多的话语表达权,也因此连带享有了更多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慢慢定型为社会的精英阶层。现状是,上层人群不但可以以“锻练”的心态相对轻松地到基层去“深入生活,体验生活”,然后还可以再轻松地回归上层群体,甚至一路扶遥直上,成为精英中的精英。
与之相对,如果说体制外城市群体是二等国民,那么那些被制度确定为三等国民的体制外乡村农民,更因为政治权力的缺失而导致了社会权利的弱化,进一步影响了生存状态、生活质量、文明意识各方面的全面沦陷,成为制度性弱势群体。底层人群向上流动和转换的难度越来越大,往往需要作为终生奋斗目标,拼尽一生之力去实现“人往高处走”的所谓理想。可以说,城市群体是百年革命的“伟大成就”和新社会的政治宠儿,乡村人群则是旧时代的遗留标本和新制度的弃婴。
不同的生存环境形成了恍若天渊的生存落差,不同人群也以各自生存状态为基点发生了巨大的利益冲突。“城里面的想出来,城外面的想进来”,于是,在城乡战争峰火四起的当下,有了网络平台的支撑,一场空前的关于城乡优劣之争开始了。
二、二元文化冲突中的四个代表话题
这则图片新闻的评论除了少部份“得便宜还卖乖”者的既得利益逻辑之外,多数乡村赞美主义者则是站在城市视角俯视乡村,因为缺乏对乡村生活的近距离观察,更少有亲身体验,难免存在抽象加唯心式的乡村生活想像,因此表达上缺少应有的真实、沉重和厚度,是为典型的“城市综合症”。这一现象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非乡村社会人群对乡村社会的文化认知水平,算是一个“美丽的误解”,但这种误解是伤人的。
其中的误解主要有经济论、饭碗论、桃源论和责任论四种:
一:经济论---“五百亩土地,真正的地主啊!怎么不种上果树呢,一方面防止水土流失,一方面等着收钱,还能美化了环境。”
释疑:中国实行的是土地公有制,不是谁想种就能种,别看撂荒时没有管,一种就有部门出来干涉、收费;也不论撂荒的土地有多少,不论谁种、种什么,代价投入有多大,都可能随时被收归政府充公,根本不存在私有产权意义上的“地主”一说。
因为没有制度保证,没有人敢于从事种植果树这种大投入、长周期、高风险的环保经济。所以,土地撂荒是制度导致的必然结局,也是导致乡村衰败的深层原因。
该新闻中所示这种靠天吃饭的山坡荒地,说实话,收获真的没有付出的成本多,种的多赔的多。有人在种,是因为实在没有其它能力和出路,属于乡村留守人群“最后的晚餐”。
二:饭碗论---“农村这么好,农民还要出来抢城市人的饭碗,挣双份收入,比市民强多了。”
释疑:因为对二元隔离体制、乡村社会不了解,进而成为城市人群排斥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外来人群的最大理由和误区。
其实,有地种不等于就能有钱挣。按当前市场经济价格规律计算,在不少地方,农业劳动付出与务工及其它收入无法相提并论,支出与收入不成正比,甚至种地越多赔钱越多。在农业收入无法保证基本生活开支的前提下,不少人不得不选择妻离子散,离家出走,只身在外打工。因此引发乡村社会更大规模的人才外流,造成了现在的大国空巢现象,乡村衰败与沦陷不可避免。
农民工能攒钱是事实,但并非因为挣得多,也不是人人都能攒钱。与此相反,他们劳动强度大,工资收入反比城市标准低。事实是,在城市工作的农民工多数仍坚持乡村生活标准,在比乡村收入高的城市收入中减去乡村生活标准的成本,节衣缩食之后才“挤” 出一部份所谓的“利润”。
这种盈余,是积少成多之后,通过量变来求质变的结果;这种“人口红利”,也是支持“中国模式”存在的基础。“用年轻和生命换取暂时的生存”,是农民工悲惨现状的本质,也是带血的中国经济的历史原罪。
农民工抢不了谁的饭碗,他们只是被松绑了的自由奴和无业流民,进入城市是为讨一碗饭吃。如果是公平自由的社会,城市群体也完全可以到这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乡村去。但现实中永远“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没有几个人真正会放弃城市的灯红酒绿,以及户籍所附加的种种权利和福利,赤条条地加入到乡村农民群体的怀报中,也去抢一抢农民的饭碗,踏踏实实地当一个地道的农民。
三:桃源论---“这里空气好,最起码天是蓝的;没了喧闹,没有攀比,没有嘲讽;吃的是自己种出的粮食和蔬菜,没有任何添加剂,不用担心有任何辐射和污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每天辛苦出去工作养家糊口,真正的世外桃源,一点都不比城市里面差。我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真是神仙日子。”
释疑:好大一堆赞美之辞,但都是与城市生活对比之后得出的非此即彼的二元论。没有生活体验,没有苦难相加的城里群体,一直用一种逃避现实的浪漫情怀、一种高高在上的看客心态、一种来去自由的农家乐式的田园梦想、一点书呆子般的科技知识,在为没有话语权和表达权的农村生活点赞。这是小资生活厌烦之后的一种心理幻觉,属于典型的“城市生活综合症”。
城市发展过度,污染严重了,才想起“乡村应该是干净的”;城市生活失鲜了,才想起“乡村应该是纯朴的”;城市食品有毒了,才想起“乡村食品应该是安全的”;城市工作劳累了,才想起“乡村生活应该是世外桃源”;城市繁荣过尽了,才想起“我喜欢与世隔绝的生活”……
不过,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应该是”,在丰满的背后,更多的是骨感和残酷。君不见,在撂荒土地多的地方,有扑面而来直入肺腑的漫天沙土;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易生令城市人胆战的满脸高原红;在离工厂矿山很近的乡村,有难以下咽但不得不喝的工业污水,还有不得不吃的有毒粮食---一片已经支离破碎的山河,到哪里去寻找你梦中的净土?
中国的农业还远没有现代农业的雉形,农村土地分布情况也难以实现规模化耕种的要求,就算是正常的农家生活,也多是手工劳作,“农家无闲日,八月人倍忙”,仍是乡村生活的写照。不论院子里混合的粪便味,杂乱堆集的柴草,还是从早到晚无数待干的农活,都会让人感到生活的烦锁和压力,特别是收入与付出的失衡,更让这种辛勤劳作显得毫无价值和希望。
总之,乡村人过的不是生活,是寂寞,更是苦难,所以,乡村农家近年来由现实生活所迫而转向宗教信仰的人群不在少数,特别是佛教所倡导的今生苦难修行与展示的来世荣华富贵,竟成为无数农家人沉迷其中的梦想和图腾。
这样的乡村败象与城市群体想像中的乡村“美景”相去甚远,至于理想中的那片天空,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好,做做“中国梦”也罢,但绝不具备任何可以实践的可行性。如果去了几天再失望地返回城来,却还要坚持说违心话,那就有些对不起良心了。
四、责任论---“三农问题是中国的大事,农民必须在家种地,如果农村大部分都是这样,中国的粮食就要成大问题了!”
释疑:三农确实是大事,但三农也是60年来最不受重视且最被压迫的弱势领域。据彭真怀先生的估算,乡村经济被工农业剪刀差政策所掠去的财富总额,约高达70万亿!如此天量的乡村血汗,为国家建设贡献之大从来没人关注和评价,但如果农民真的有了这笔财富,就算独立建国也富富有余了,还需要低三下四进城讨饭吃吗?
必须强调:在农民基本的生存权利还没有得到公平解决之前,农民首先具有获得自由和生存的权利,并没有必须担负粮食安全的天然义务!
三、了解事实真相,善待三农
从现实不难看到,那些到农村去的城市群体,所到之处不外乎是郊区的农家乐,或是远效的采摘园,或是青藏高原的交通线上等诸如此类的游乐项目,而泥土、衰败、寂寞等可能进一步蕴含生存与绝望的农村景象,则是中产小资们永远都想也想不到,更不愿去近距离接触的人生苦难。
再回顾历史,从80年代直到今天,无数城市知青一直不择手段地要回归城市,说明一旦有了那种生活体验,就很可能会终生不堪回首。那些放言说“锻练”的人群,要不是出于对青春岁月的怀旧和自恋,要不就是少数进出自如的官宦子女为了仕途履历而积份---如果再给他们这样一个永不可能回头的机会,有几人愿意再有去无回地“潇酒走一回”?
其实了解乡村社会的苦难并不难,如果实地体验没条件,不妨关注一下湖南卫视的《变形计》,通过小孩子们的城乡体验中,认真对比下城乡生活的天壤之别,对农民的付出也会有一个直接的观察和反思。
当事实和真相已然明了,还请思考:为什么中国富余劳动力人口要单向地向城市流动?如果有朝一日风水倒转,乡村社会也提出地方政策,拒绝城市人出城,拒绝城市人进村,中国将会怎样?如果农民都这样被逼出走土地,中国人的粮食人何而来?总之一句话,善待那些外来民工,善待乡村、农业和农民,其实就是善待自己和未来。这些善事,完全可以从讲真话、善话做起。
造成城乡二元文化冲突的原因,不是城市人太无知,而是隔离制太无情,才使城乡之间虽近在咫尺,心理隔阂却远在天涯,行同陌路之际,也让城市群体的知识优势反成乡村社会认知上的劣势,不但迷失了双眼,还遮闭了真相,致使种种种无情和无知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道德情怀。
时至今日,二元体制仍然坚挺,城乡之争仍在继续,城市还是城市的繁荣,农村还是农村的衰败,只是,更多人通过这场争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真相,也调动了更多乡村流民向集中了无数社会优势资源的城市纷涌而入。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市场的力量。可以肯定,二元社会制造的二元文化冲突和一出出现实悲喜剧,还将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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