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之前发布了阶层调研第五期的招募,收到了很多朋友的文章,其中一部分已经改稿定型,现将其逐步发出,供朋友们查阅。
本文是一位初三学生写的回顾,他认为这还够不上一篇调研,但我觉得对一位初三的毕业生来说,能写出如此文章已经难能可贵,故此将其列入调研五期。正如所述,这两年来他看到了很多事情,冲击了他的思想,他的三观正在形成之中。既然在形成之中,难免有不成熟之处,但我们也能看到,他思想变化的方向是往好的方向。以下是正文。
随着中考的结束,我的初中生涯宣告完结。在初三短暂的两学期中,我一边忙于备考,一边观察着我身边的人和事。因为我是在初中结束后才了解到此类调查,故未能作深入研究,只能靠我的回忆和公开的信息作简单描述,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总体介绍
Y市——我的故乡。它是标准的四线城市,但地理和政策的优势又为它赢得了空前的机遇。凭借数不清的东风,它的GDP已经全省第三;当然,房价也能涨到一万三,与三四千的工资形成了鲜明对比(普通人想买这类房,掏空的可不止是六个钱包)。
Y市也存在两极分化:富二代、官二代要么读国际学校,要么润;与此同时大量以农村人口、体力劳动者和个体工商户为代表的无产阶级/半无产阶级生活却困境重重,难以获得时代红利。他们的子女愿意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中考后的分流会让他们明白,现实永远残酷。
二、Y市的教育和S校
私立和公立撕裂严重,公立又明显不如私立。简单说:国际学校>普通私立>>>城镇公立>农村公立。私立学校的优势几乎是一边倒,顺便筛选了一遍生源,这类人进入重点高中还有重点大学的几率远高于公立;重点高中有四所(省一级),其中A、B中分数线最高,N中其次,Q中比AB低30多分,比N中低10来分。
在找关系、笔试无果以及面谈之后,我最终进入了某私立学校(简称S校),是由某教育集团开办的,Y市有七所私立学校,都是由这样的集团开办。由于地处西部,经济仍然落后,配套设施也较差:一个一圈200米的小操场,三条单杠和锈迹斑斑的老乒乓球台,两个篮球场,年久失修的风扇,极其昏暗的投影仪(观感远不如多媒体),破旧狭小的宿舍楼。一个年级只有200余人,毕竟是由原来的单位改建而来,地也是租的。
硬件不行,那就看数据罢:近四年来上省一线率维持在50%-80%左右,上线率的高低直接影响S校的招生。S校每个学期都会招收转学生,他们也是由公立校而来(比如S校旁边的Y校)。大概一学期招收二三十个人(现在由于某种要求不能再招了),与此同时也会开除或者退学存在,无非是严重违纪或者违法、家庭困难(即使一年学费只有两万)。S校在Y市名声不大,但体考成绩常年稳居全市第一,又为S校站稳脚跟提供了保障。
S校有加减分制度,在发现学生违反校规(做好事、达到要求)后会对其班级扣分(加分),依手册从0.5到10分不等,并在晚自习前5分钟进行通报。此分数决定班主任的绩效与能否评上优秀班级,各班主任都十分看重此分。
S校2019级有4个班,一班是不成文的重点班,人数达到了60人之多;三班则是不成文的差班,成绩垫底,“比上(私立学校)不足,比下(公立学校)有余”。
三、S校的老师
S校老师一部分是公开招聘得来,一部分是从公立学校跳槽来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工资低,工作死板);从Y市大学毕业的又居多。
因为我是转学生,接触的老师不多,只讲我接触的老师的情况:S校的老师大多有独到的教学方法、积极的教学态度、充足的耐心;大部分老师都拥有20年甚至30年的初三教学经验,不断改良创新。集中体现在浓缩了考点的口诀、对公式的组合引申、政治历史的必背手册(极简版,只包括今年的考点)等。对于优生,老师尽职尽责地解答疑问;对于踏线生,学校专门安排了老师进行培优、辅差,让这一群学生进入Q中的希望更大。也尽量让差生进入高中,不捣乱。
育人方面,这些老师都没有什么能被批斗的问题,这与S校重视师德师风建设不无关系。我有一次得知,曾经有一个刚来的音乐老师教学很好,因为某次出言不逊辱骂学生被直接开除。
其中,T老师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他的课与自习课无异,可能是他评讲的作业太简单罢,可能是他讲起课来太枯燥罢,可能是中年了罢,下面闲聊的,补其他作业的,画画的,走神的无所不有,杂音也大起来;每当此时,T老师就会停下评讲,扫视四周,强调着“这是课堂,不要发出声音”;又慢慢地讲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说教只能说收效甚微,不一会,声音又恢复到先前。T老师再次停下,这时要么以“你来讲罢”来制裁几个爱讲闲话的同学,要么便将班主任抬出来,想让同学们像上班主任的课一般安静;初次起了作用,但说不说,同学们也这么过。当他实在难以忍受时,就会把书一扔,接着便全是难懂的话,什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是不是不用听”之类;学生们乐了,教室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然而,他的教学很扎实,只要认真听会受益匪浅。
四、S校的学生
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能三七开。这在西部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的父母往往在刚生下孩子就赶赴江浙沪打工;祖父辈只好将他们抚养大,又无法给予恰当的教导……而留在本地的家长,多是做小生意或者体力劳动,部分能进体制。他们大多工作繁忙,花在孩子上的时间很少。这就导致S校部分学生受到的家庭教育不足,对学习缺乏重视或是盲目自信;例如某同学A,听说刚上初中时目标是A中,后来对学习不上心,沉迷篮球,从与B、C不相上下(都是40名左右)到分层明显(A,C七八十名,B二十名),目标下调到Q中,但还是属于踏线。如果没有有力的学校教育,他们只能在各方面更差。
S校的学生对政治不敏感,主要交流内容是篮球,抖音和手游,几乎没有玩电脑的(没条件);他们对二次元也毫无了解,这其实不是正常现象。时事仅限于知道,但对NBA又是口若悬河;所有人都在日复一日的爱国教育中竭尽忠诚,又在政治历史的死记硬背中半懂不懂地将“初心”“使命”“奋斗”这些字眼刻进脑中。说脏话也是普遍现象(比你想的更儒雅),往大了说就是欠发展的表现(但有人能轻松买下上千的耐克)。
家境对学生的天赋实实在在有影响,我一同学看似没学,每次考试又都能拿高分(数学140+,物理化学90+),她父母都是大学生。父母是文盲的,在现在的环境下,多数情况孩子也是差生;家里有钱的,200名开外,交钱进国际学校,还能得瑟。
优生把“进厂打螺丝”“技能型人才”挂在嘴边,其实很重视中考,看不起进厂的;踏线生有以优生自居自我满足的,也有懒懒散散不思进取的(这是男生,女生不同);差生情况大抵一致,摆烂。今后他们就会渐行渐远,直到固化为不同阶级。
这学期又有几个学生入团——先是到班主任那报名,之后投两次票(全班同学)来决定。要求很简单:学习不差,品行端正(不太重要)。我本来可以写个假大空的申请书,但我没有(觉得这名头水)。之后,同桌B和几个好学生在一个房间里花了大半小时,当上了团员。(其实只要受同学欢迎,老师顺眼就妥了)发的团徽只见B戴过一次(周一和周五都要戴),后来也就那样,一切照旧。
或许是西部普遍节奏慢,生活简单,从没有什么初中生跳楼的事,这与东部相反;加之学校重视学生,比较“人性化”,连心理疾病都难发现。总之,可以悠闲,可以忙碌,也没多少闹心事。
五、双减/考试
双减实行后我才上的初三,那时周一到周五早自习一节,上午四节,下午四节,晚自习三节(到九点)。周六上半天,最后一节是“感恩课”,唱校歌,手语操什么的。旧制度只实行了一个月,之后周五四点就放学(周日下午到校)。S校严格依法治校,严禁老师的任何额外补课,可以安心地享受假期。作业不变,由于备考还会增多(正常量,两小时)。对补课的杜绝在整个Y市很彻底地推行着,倒闭的倒闭,转特长的转特长。我的一位老师L曾经被人两次举报补课,但那是子虚乌有(那人跟他有仇吧)。真正有能力的都找家教(某区长似乎就这样干的,他儿子和我同届),也没人能举报啊。
考试无异,一学期五次。双减后,S校将这些考试改作“练习”;公立学校取消考试,仅保留期中期末。每次练习都有成绩单,按班级内部来排名,有年级排名、各科分数、与之前的比较。私立学校相对独立,各种考试都是自己出题。
关于中考:150*3+100*0.8+100*0.7*3+80+20+100=950.
750上AB中,730N中,720Q中,620H中(鄙视链末端)。体育分数暴涨了几次,有传言说今年会变成100,最后没实现;音乐美术既有送分题也有专业知识,不计入总分(我们老师说会纳入“考核”,我觉得屁用没有)。S校不占音乐美术课,音乐课会按课本来,但只教一半,而后拿来唱歌、听歌、填复习单(只能说毫无用处)、看视频;美术同上,后来变成讲故事、自习、发复习单、讲故事、自习。
Y市去年普高录取率仅为40%左右,如此严峻的形势让私立学校有机可乘,盆满钵满,它们的学生也得偿所愿;而那公立学校的学生们,只好充当一种资源,咽下冰冷的螺丝钉。
六、我自己
19-20年我是一个狂热的精苏(兔友),对这个联盟的每一个时期都很崇拜,同时对美国极尽嘲笑,幻想着共产主义的到来;20年我开始用知乎,而后我了解了“苏修”和简单的辩证法,对历史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开始理智看待问题;后来,深层次的矛盾、困难,疫情的冲击、不合理的事件也如潮水般涌来。我在诧异的同时也买来了《宣言》,仔细阅读,获得不少启发。
21-22年,在思辨和冲击中我的思维不断完善,三观也在健全。我在知乎上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思想,而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我能尽量理性、客观地认识一个事物。最后,作为西部人民,这些年国家对人民的重视我一直看在眼里。我衷心希望国家和人民能度过难关,我自己也要仔细阅读《毛选》和马列著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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