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拉,以纪念的名义将你遗忘
王磊 2007-10-09 湘江评论
一本据称是切·格瓦拉绝命诗抄的书,最近在墨西哥出版。这是在切·格瓦拉遇难40周年的时刻,送给“切迷”们的一个小礼物。传记作家泰沃说,格瓦拉生命最后时刻,在玻利维亚打游击的战斗间隙,经常爬到树上去抄诗。“他被抓住的时候,当兵的搜查了背包,发现两个笔记本:一个记着与哈瓦那联络的密电码,还有就是这个
绿本子”。
这位“丛林游击战大师”被政府军处死后,尸体摆放在一块破木板上向人展示。在场的一位记者写道:“他就这样死了。当他们把防腐剂注入他半裸的脏兮兮的遗体,人群叫嚷着要看上一眼时,难以想像这个人曾是拉美了不起的人物之一。”那幅照片流传下来,场面气氛凝重而神秘,许多人说,如同基督受难——39岁的格瓦拉死得纯真无瑕。
40年后,切·格瓦拉已不是一个人。他头戴贝雷帽、嘴叼雪茄烟的形象,已成为最流行的大众文化符号,它出现在T恤衫、打火机、酒瓶子、艺术作品、流行海报和拳王泰森的肚子上。“死后,他成为第三世界革命运动中的英雄和西方左翼运动的象征。这位战士以一种幼稚的激进游击战,一种以卵击石、视死如归的气概,成为当代最伟大的乌托邦战士。”——一本刚出版的名为《切语录》的书这样评价。书中说,“切,就是革命、乌托邦和青春的同义词”。
格瓦拉的故事,总是以一种煽情的方式演绎,又充满矛盾。出身于丰衣足食的中产阶级家庭,却依然投身于解放贫民的战斗中;一生为哮喘病所困,却成为最英勇善战的丛林游击大师;一个天生具有诗人气质的人,后来却以一本教科书般的《游击战》流传后世;曾冒险进行纵贯南美大陆的旅行,途中奇遇和艳遇无数,却在旅途的终点开始了革命之路;一个阿根廷人,却参加了解放古巴的革命战争,最终成为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之一;一个医学毕业生,却领导了古巴的经济建设,成为国家银行行长、第一任工业部长;在事业和声望处于人生顶峰的时候,他却突然选择“出走”,来到刚果领导游击战争,失败后又钻到玻利维亚的丛林里,直到牺牲;喜欢抽雪茄烟、打高尔夫球、佩戴劳力士手表,这些“奢侈的爱好”,与他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他的强烈抵制“物质刺激”、他的包含些许清教徒主义成分的经济政策,看起来是那样的对立。
他是个“情圣”,短暂一生,却有N段可圈可点的“情史”。“我把我的那个女伴引到湖畔,谈了一会儿生物化学以后,我们双方同意进行局部解剖学,我希望不要闹到谈论胚胎学的地步”,这是他在那段被称为“荷尔蒙之旅”的南美之行途中写下的日记。他在后来的革命征途中曾说,“尽管这可能很荒谬,但真正的革命是由伟大的爱所引导的。”有一些人证实,格瓦拉在埃及的时候,把烟花女子领进了酒店里。而他生命最后阶段的“恋人”,一个叫做塔尼亚的双重间谍,宣称爱他,却充当了告密者。《切语录》评价说,“直到今天,格瓦拉都是个伟大的情感标本”。
敌视他的人也不得不钦佩他。冷战年代的美国《时代》周刊曾说,“切是一位危险人物,他的脸上充满着使妇女为之动心的伤感微笑。这种着装使他与20世纪60年代那种革命激情与充满北美大陆的反叛气质相吻合。美国的激进分子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与榜样。即使那些整天在台上嘶吼的摇滚歌手也是如此。因为没有多少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会像他一样,性感、不拘一格,甚至有些放肆。这些都是执政者与革命者令人难忘的形象,切轻易就做到了。”
被言说的格瓦拉,最终征服了言说者。几十年后,切·格瓦拉的存在,仿佛失去了其自身的真实涵义,他的人生被抽象成无数个片段,无数种意味,无数种符号,现代人被他的传奇性折服的同时,懒得探究其真实性了。不断重复的纪念活动本身,成为一个被抽空的仪式,其实是用来去遗忘的——很多人知道他如何死去,但没人懂得他为何去死。
在北京,使馆区附近有家叫做“A-che”的西餐厅,大厨来自古巴,烧得一手很棒的西班牙风味菜。“A-che”是格瓦拉在拉美地区的昵称,餐馆墙壁上挂着几幅不同时期的格瓦拉肖像照。餐馆的广告语颇为“后现代”:A-Che切——加勒比海的燃情岁月/一个魅力革命家理想的终极地/一个狂野天才作家的灵魂归宿/一个充满良辰美景和混血姑娘的饕餮之乡/一个激情音乐与舞蹈的浪漫国度——离天堂很“远”,离快乐很近……
与烤大虾和鸡尾酒一起,格瓦拉的故事也一起被食客们大口吞进、被胃液消化了。真实的革命渐渐远去,格瓦拉的激情在脑后盘旋,短暂的追忆让人们暂时超越了凡俗的日常生活。
一位来这里品尝过的网友的评论意味深长:A-che这个革命者,已经成为消费时代的时尚符号,它给消费者提供了一个“生活在别处”的秘密通道。就这样,失去了具体革命内容的格瓦拉,却成为了这个庞大体制中的人们寄托反抗、反叛梦想的偶像,进而被这个庞大体制加以利用,成为也仅仅成为消费符号。
对于一直致力于推翻这个“庞大体制”并为此献出生命的切·格瓦拉,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更具讽刺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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