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看来,市场化所带来的一系列灾难,只是因为市场化改革不够彻底造成的。完全没有任何干预的纯粹的、彻底的市场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因而这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就出于一种永远不可战胜的地位。我们不是要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语来充当资本劫掠社会的工具,而是要勇敢地反思市场与资本对社会的渗透所带来的灾难,让医疗回归公益,让医疗告别暴利。
― G R O U N D B R E A K I N G ―
两会期间,医疗改革一如既往地成为社会与公众关注的热点。对于饱受看病难、看病贵的普通民众来说,医疗改革会走向何方,是一个可能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问题。一则关于宿迁重建公立医院的新闻,再次让这个医疗改革的“样本”城市回到公众视野。
好多年以来,中国的主流的学者、媒体、还有任志强这样的良心人士一直在给民众灌输一种神话。据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只万能的看不见的手,一切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交给这只手,定能药到病除,比济公大师从自己身上搓下来的小丸子还灵。而如果这剂药丸把病人给治死了(就像俄罗斯当年那样),那么原因一定是病人吃药吃的还不彻底,只有加大剂量才能治好。
这十几年,中国的老百姓见证了这只手对中国社会的全面渗透,从自己住的房子,到孩子上的学校,再到看病要去的医院,哪怕是死了之后被埋葬的墓地,都无法逃脱市场化的魔爪。我们还没来得及欢庆“市场”给我们带来的“自由”和幸福,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买不起房,上不起学,看不清病,连死了的墓地都买不起。当我们生活所必需的一切都变成了在市场上用以牟取暴利的商品,我们也就悲哀地成为“市场”的奴隶。
宿迁是中国医疗改革的样板城市。十年前,在一位极具争议的领导的主持下,宿迁卖掉了辖区内所有的公立医院,而全部交给“市场”来运营,成为全国唯一一个没有一座公立医院的地级市。那个关于“市场”的神话告诉我们,只要打破政府的垄断和干涉,允许私营资本进入医疗产业,那么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就会降低医疗产品的价格,提高医疗产品的服务(可以把“医疗”置换为“住房”、“教育”、“石油”,这一句话就能概括主流经济学的全部理论)。比如张维迎这样说:“我们现在医疗体制中存在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呢?简单地说,就是政府对医疗供给的垄断。政府本身做不好,也不让别人做,就导致了严重的医疗供给不足。”周其仁认为:“目前,‘看病难’说明医疗服务的需求很旺盛,而‘看病贵’说明医疗服务的价格高,医疗服务的供给不足,显然违背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研究后发现,目前医疗状况不是已市场化,或过度市场化,而是市场化的程度严重不足。”
这些“著名经济学家”的理论水平,估计跟菜市场上买卖的大妈的水平差不多。他们以为医疗、住房这些东西跟菜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受万能的“供求规律”的支配。大妈觉得白菜价格高,她可以选择不买,但是病人哪怕明知道医院是个屠宰场,进去至少扒层皮,但是有了病之后还得乖乖去医院;大妈可以看出来哪个白菜新鲜哪个白菜不新鲜,她可以自由选择买或不买,病人到了医院只能乖乖受医生的支配,不管让你买多贵的药做多贵的检查,你都得乖乖听他的。在菜市场上起作用的供求规律,在这儿失灵了,可是经济学家们还当成宝贝一样。
据说,把公立医院全卖掉之后,宿迁的医疗改革取得了很大的成绩,竞争激烈了,医院多了,床位多了,服务提高了,医疗价格也降下来了。据宿迁市卫生局的一份材料中说:“改革后的全市医疗服务价格连续五年下降。其中门诊费用市县级医院由1999年的75.49元降低到70.19元,下降7%;乡级医院由37.62元降低到27.84元,下降了26%。同时每日病床收费、出院者平均医药费用都是大幅下降。”
这些数据似乎证明宿迁的改革再次印证了“市场”的神话,看来只要把一切交给市场,中国一切问题都能解决。现在中国人之所以看病难看病贵,只是因为没像宿迁一样把所有的公立医院都卖给民间资本,或者说中国人之所以买不起房,只是因为房地产都是政府开发的,没有交给市场和任志强们来解决。可是实际情况如何呢?笔者实在信不过这些“记者”和“经济学家”的贞操,就自己到网上找了些宿迁老百姓自己写的言论:
“作为宿迁人我也忍不住要说两句,自从医院卖了之后,变化最大的是:宿迁的百万富翁多了不少,老百姓花在看病上的钱多了不少。几乎所有的医院的医生看病开起药了都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因为都是私立的医院,都是为了赚钱。有些老百姓不放心,看完这家医院还要到另一家看看,费用凭空增加好多。正如楼上一位说的‘肥了少数即得利益者,国有财产大量流失,而地方官员为了政级,怕做的不出位’。”
“我就是宿迁人。也说上几句。宿迁最近几年进行了很多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不仅仅是医院,其他机构包括学校等都正在实行公改私。对于医改,我想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这个样子,看病难,看病贵一直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大众对医学知之甚少,该用什么药、如何治疗全由医生决定。而很多医院医生的工资存在提成部分的。在这种情况下就产生很多违背医德的事情发生。我有个搞医药营销的同学,他告诉我现在很多医院里都有假药,他自己也买假药,只要跟医院联系好了就行,作为医院方降低了成本,而且相当一部分人还可以从中渔利。受害的,只是大众。”
“我也是宿迁人,我也来说说家中的改革。政府想用市场化来改变地方落后的面貌,出发点不赶说是错的,但敢肯定的是,操作起来是一团糟。我们说说把一大对国有资产卖到谁的手中呢?大家不防明察暗访,都卖给了本地区的官僚了,而且是贱买贱卖,每个过程背后都有当官的做后台。四洪中学的初中买给谁了呢,实际上是洪钟校长,县教育局局长了,却打着四洪中学初中的牌子招生捞油水,四洪大医院卖给谁了呢?原院长了--在政府某部门的官.于是,以便是所谓的市场自由管理者,一边背地里是政府政策制定人,一切的条条款款为谁服务,我们不得而之了!不过大家不防可以猜想一下.着几年的改革到底怎么样呢,我们一医院和学校为例:医院(都是私立的了)之间有约好的一致价格,谁也不能出这个规.为什么?我已经说了,院长本人就是官,结果老百姓看病价格不降反长了很多。在那学校来说,还没卖的时候一年几个清华北大,这3年一个也没有,更有甚者,官商勾结,私立学校不知怎么的烘烘火火,把公立中学挤的喘不过气,教学质量严重下降.老百姓为了下一代的成长,只能将孩子送到私立学校,3000-2000,这只是初中的培养费呀,平时课本费伙食费呢?高中呢?”
“狗日的宿迁医改,我单位就在有关领导连哄带骗,带恐吓下强迫全体职工进行医改的,结果是,领导占有国家资产,成为大股东,最黑心的就是那个州委罗XX和现联合医院的懂事长,这些人都是最黑心,危害国家危害广大医务人员的罪人。改革的结果是,跑了好多骨干医务人员,医院由于变成私立股份公司,信誉度下降,病人少了好多,业务收入下划,加之买养老保险交了很大一笔钱,还要从个人工资里扣,现在个人收入比改革钱少了好多。现在医院很困难,想出租房子,自己解决困难,但是,卫生局又不准,nnd。现在都是股份有限公司了,按照公司法,公司就是赚钱的机构,出租个房子又不违法.卫生局现在是一分钱不给,也不许医院自己解决困难,感觉医院快完蛋了。当然,宿迁医改肯定是有好处了,主要是领导有好处,首先是政府官员,这些畜生官员搞面子工程,大兴土木,把地方财政的钱都花光了,为了减轻压力,就决定把财政拨款的单位一个一个甩出去自苦自吃,所以,他们积极‘改革’。得到好处的还有医院领导,摇身一变,就成了身价千万的懂事长富翁,把国家财产变成自己的财产。比如现在联合医院的懂事长,这个出生曾经就是立主医改的某卫生局长,改革之后,得到了无比多的好处。广大医务人员就是无产阶级了,很少的股份,还是那种永远都没有红可以分的那种明显的贫富两极分化。说到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改制后得到解决,目前还没有看到,反正依然是贵。”
……
笔者所能找到的大体上是这些评论,观点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三点:
第一,医院私有化带来了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一些领导干部借机吞并国有资产,化公为私,一夜暴富,这都是在90年代末国有企业改制中非常普遍的情况。
第二,私有化后的医院完全以盈利为目的,医生成了纯粹的赚钱机器,试图用一切办法从病人身上牟取暴利,医疗费用越来越高。除了宿迁之外,菏泽也干过把大批公立医院卖给私人的事情。在私有化之后,医生们反映说:“医院是公益性的,是要讲求医德的,把医院卖给企业老板,他就会以自己的想法来经营医院,他要以盈利为目的,是要赚钱的,主要表现在药品提价、检查费提价、住院费提价等。我们是白衣天使,结果都成了赚钱机器”“医院改制后,不但没有减轻病人的负担,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做个钡餐检查,原来是25块钱,现在是80块钱;骨汰注射液,零售9毛一支,医院给病人开29块6毛;抗宫炎片,零售2块,医院却卖39元”。
第三,私有化之后,医务人员也“无产阶级化”了,变成了老板的“打工仔”,工资福利都受到很大的影响。宿迁医改后,很多底层医护人员的收入降低到原先的一半,而工作时间和强度反而增大了。
宿迁医疗改革的结果是病人和医生两头的利益都受到了损害,而得利的只有医疗资本——和主导改革的政府官员。宿迁市人民医院2004年收入9000多万元,而被私有化之后,2005年上半年医院的收入就达到6500万元;沭阳县人民医院光是一个骨科的进账,就从卖掉前的180万元增长到720万元;仁慈医院盖新大楼的3000万元贷款,用3年时间就挣了回来。几年前都快发不起工资的医院(这是由政府医疗投入严重不足造成的),怎么能突然挣了这么多钱呢?
从台湾成功大学陈美霞教授所做的这张图里,我们可以发现医院挣钱的奥秘。M是医疗资本投入的资金,C是用这些资金购买的生产资料(医院、医疗设备、药品等)和劳动力(医生),C’是医生用这些生产资料提供的医疗产品(如手术、诊断、治疗等),M’是出售医疗产品后获得的的货币收入。资本的目的就是增值,医疗资本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利润,因而必须要保证把医疗商品销售出去之后,所获得的货币收入M’大于投入的资金M。而要获得更多的利润,就需要从两方面下工夫。
第一是在原料的购买和生产阶段(M——C阶段),要尽可能压低原材料和劳动力的成本。从原料方面来讲,医院大楼、设备、原材料的价格很难压下去,能压下去的只有劳动力的价格——医生的工资。通过降低医生的工资,大幅度提高医生的工作强度,医疗资本可以最大限度地压低成本,现在医院的医生大多数都在超负荷工作,频频出现过劳死的现象,原因就是在这儿。
第二是在商品出售的过程中(也就是C’——M’阶段),要尽可能地提高医疗商品的销售价格,这就要从病人身上下功夫。前面提到过,医疗行业跟菜市场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价格弹性非常小和信息非常不对称的行业。所以在市场化的状态下,医疗产品的价格可以远远高于它的价值(不管价格再离谱,病人倾家荡产都得去看病),医院能够获得暴利也就理所当然。
今天日益严峻的医患矛盾,就是医疗市场化所种下的恶果。不管是作为医疗商品生产者的医生,还是作为医疗产品消费者的病人,都是这种不合理体制的受害者。当然,医疗行业只是当代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其他任何行业都面临同样的情况。比如在房地产市场,住房的生产者——建筑工人和消费者——房奴都受到了地产资本的盘剥,一方面是节节攀升的天价住房,另一方面是建筑工人连工资都要不到,这中间的巨额利润创造了福布斯上的财富神话。
据《南方周末》的报道说,一些“学者”认为,“宿迁不应该再搞公立医院,希望保持宿迁样本的完美性。”为了这个吹出来的改革神话,为了维护“市场”意识形态的荣耀和光辉,为了改革家和经济学家们的脸面和“完美”,宿迁人民应该勇敢地做出牺牲,哪怕看不起病上不起学倾家荡产在所不辞。在这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看来,市场化所带来的一系列灾难,只是因为市场化改革不够彻底造成的。完全没有任何干预的纯粹的、彻底的市场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因而这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就出于一种永远不可战胜的地位。我们不是要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语来充当资本劫掠社会的工具,而是要勇敢地反思市场与资本对社会的渗透所带来的灾难,让医疗回归公益,让医疗告别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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