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2022年1月8日是周恩来总理逝世46周年,南亚研究小组特此转载总理1962年11月24日撰写的《关于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十个问题》供读者参考,并以此纪念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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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现在我要回答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是否树敌太多了?因为有人问,我们这样搞,又反对帝国主义,又反对反动的民族主义,又反对现代修正主义,我们是否树敌太多了?我们认为,没有。我们打击的是反动头子,我们还是要争取最广大的人民,没有违反我们对外政策的总路线,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擒贼先擒王”。我们总是要打击主要的斗争对象,才能够把他孤立起来,争取最广大的革命的、要革命的和同情革命的人民。即教员所说的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革命的工人、革命的农民、进步的民族资产阶级、进步的知识分子和进步人士。所以,我们打击这些头子是必要的。
对于帝国主义,我们必须看到美帝国主义是我们主要的敌人,因为它一向敌视我们。就在这一次我们打击印度反动派的斗争中,我们也是把美国突出岀来的。英国的态度在变化。本来英国是承认“麦克马洪线”的,美国倒是一向不承认的。刚才说过了,从十月二十一日消息岀来以后,到二十四日,形势很紧张,美国也很紧张,所以它没有表示态度。印度就很急了。美国驻印度的大使就来一个声明说,“我们承认麦克马洪线。”因为它要表示拉印度一把。这是违背美国原来的策略的。这一点教训了蒋介石:可见美国是要争取尼赫鲁,你蒋介石根本不在话下,随时可以抛弃。这是个最好的教训。
这一次的教训也很好,引起台湾两三次发表声明,坚持不承认“麦克马洪线”,说它是非法的。香港有一派报纸(也是台湾的人物),大骂《香港时报》说,承认“麦克马洪线”简直是卖国。它们内部矛盾起来了。有两篇文章,大家可以看看,那个文章是说给我们听的,这就说明它们起了分化。反过来,英国倒觉得不要忙于承认“麦克马洪线”了。这一次麦克米伦在英国国会里面,有人问他,“麦克马洪线”怎么样?他说,我不愿意卷入到这个问题里面去。他避开了,他们这个变化很有趣味。我们这样一个坚定的立场,改变了他们,分化了他们。
至于反动的民族主义,我们也是打击它的头子,我们并不是到处都打。很多亚非国家的情况还在变化,他们都看得很清楚。这一次日本的态度是表示中立的。日本的报纸和一般舆论是比较支持中国主动停火的。在这以前,它也是觉得中国有中国的道理。从亚非范围、西欧范围(美、澳也是西方国家范围)来说,有三十三个国家是支持中国或者同情中国或者守中立的,公开支持印度的有五十个国家。三十三对五十,包含西方世界。所以并不孤立!这还是我们没有发布主动停火、主动后撤前的情况。发布以后,情况更有变化。现在的形势是一天一天地在发展。我们打击了最反动的头子,打击了美帝国主义和反动的民族主义,也就孤立了它。
第二个问题,有人会问,我们是否被孤立了?这就跟刚才的问题一样,我们说,没有。因为,一个时候的情况,可能好像我们是少数。说我们侵略了,说我们发动战争了,说我们好战,等等。但是,最后事实会摆出来判明,我们只是打击印度反动派,边境冲突是它们挑起的,我们并不要用战争来解决中印边界问题。看一个事情总要看它的发展,人们总是在发展中受到教育的。不要一开始就是无原则地退让,如果那样,就达不到团结的目的,也达不到影响印度人民的目的,必须要有一个发展过程。
这一次的冲突,实际上是一年来的酝酿和发展,是最后一个月冲突扩大化的斗争,所以必须看到这一方面。开始的时候,我们可能是少数,印度人民不懂得,但最后会觉悟的。当然,这个过程还没有终结,还要继续发展一个时期。我们国内的斗争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用几十年的工夫,由少数变成了多数,取得了胜利。我们在国际上的斗争,请大家也坚信,根据我们的国策、对外政策的总路线和方针,我们也会实现这个目的,由少数变成多数。我们经过斗争的锻炼,证明了这个真理,我们具有这个信心。只要我们的方针、政策掌握得对,策略运用得对,在教员、党中央的领导下,就会取得胜利。
第三个问题,有人问,不打只谈行不行?就是说,不要跟印度打,就是谈谈。它不跟你谈嘛!怎么办呢!我们试验过多次了,不行。一九五四年我们去访问印度、参加万隆会议,一九五六年、一九五七年我们访问印度,都打算跟它谈,但是它不跟你谈嘛!请它来访问中国,它也不再来了。我们现在不要说别的,就说两国总理,尼赫鲁只到过中国一次,中国总理到过印度四次,你还要我们怎么样?他不是吹嘘什么“自尊”、“体面”吗?还要怎么样的自尊、怎么样的体面呢?这是最生动的事实嘛!
是它不跟你谈嘛!这一次是我们三次提议谈判,它拒绝了。提议延长通商协定,又是三次嘛!两个三次,它都拒绝了。而且这一次中国总理还准备去新德里。当然,也有朋友反对去。这一点,我还请求允许我们保留这样一个决定权,到了必要去的时候,还得去。重庆都去了嘛!新德里就不能去?那个地方并不是没有朋友的。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〇年我们在那里举行的展览会,开得很好嘛!
第四个问题,小打行不行?不要这样大打,就像十月二十日以前西段、东段的情况那样,打儿下又退了,行不行?不行的。你要晓得,它是要大打的,你是处在一个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你不给它还击,那真是示弱了,它就以为你可欺。我们跟蒋介石作斗争,他发动三次反共高潮,如果我们不还击,第一次消灭了他的部队,第二次我们新四军独立,第三次我们给他一个预先的发动,才使得胡宗南的进攻撤了回去。否则,就不能打退他。所以,这一年来小打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我们的确忍让了多次了。我们前线的部队,的确是想要还击,我们也想,还是教员下了决心,他看得远。有一次发生小冲突,我们曾设想消灭它一部分,教训它一下,但那个不起作用。
那个时候是小打,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也许它吃了几次亏,它就跟你对峙起来,四十三个据点还保持若干个,那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单是小打不行,它也不干,而且容易引起错觉。否则它就说你不行。因为它估计我们的灾荒很严重,西藏空虚,叛乱不安。哪有这个事情?现在证明了嘛!我们这样一打,它又夸大得不得了,说我们有十几个师,还有的说我们有多少个军,派到西藏去了。哪有这个运输条件呢?你们有人到过青藏公路的一段的,也有人到过西藏的。怎么能够运那么多的军队去呢?但是,它就要这么说。这是我们的次要方面,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方面,我们为什么要在那里用那么多的力量呢?
第五个问题,这样大打,是否会给人造成一个侵略的印象?有朋友说,尼赫鲁正是要我们大打,大打了证明有“黄祸”。我们说,你要看我们的国策、总路线、方针、政策是怎么的嘛!怎么能够以一时的现象就可以去确定呢?如果我们这样地畏首畏尾,什么事情也不能作了,那就只好退让,步步退让。这个怎么能行呢?这是斗争嘛!你总是要争取印度这个国家的多数人跟我们友好,争取印度人民跟我们友好嘛!
你总得以斗争求团结。教员说,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我们怎么能够不回击呢?大打,我们也有节制。我们打了两仗以后,就主动地后撤了。有朋友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打一个招呼。就是说,为什么不在政府的那封信里面提一句?那封信里面倒是埋伏了一笔的,即最后一节——第十六节中,用黑体字写上的,即:“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中国政府将继续寻求和解的途径,主动地创造有利于停止边境冲突的条件”。这就是打的招呼。
但是,它看不懂,那没有办法。其实,我们中国共产党、我们人民中国的国策、总路线和方针、政策,都是白纸黑字,早就写出来的,如果真正研究了它就会懂得。我们要撤退,并不是偶然的。美国就说,撤退大概是天气不好,下雪了。日本人说,没有这回事!朝鲜战争什么样的雪地里都打过仗,还怕这一点?又说,我们后方交通路线远。远了我们可以抢修公路嘛!我们已经把错那宗经过棒山口,一直通到达旺的公路抢修岀来了,不然,我们的炮兵怎么去的?大炮、重炮怎么去的?哪有不能克服的困难。朝鲜战场上那样的困难都克服了,在这个战场上也要锻炼一下。
大打我们也能够有节制。这一收使全世界都震动,大吃一惊,出乎意外,不能不说是慷慨。至于说是不是着重于这个设想,当然,我们在十月二十四日的声明中就是说要后撤二十公里,我们一直到十一月十五日以后,还坚持这三点建议,不过多一个就是我们单方面先做。而单方面先做,我们在一九五九年就搞过了嘛!停止巡逻,它不后撤我停止巡逻嘛,跟印度就是要采取这个办法。有的朋友说,这有些像七擒孟获了。当然历史不能那样比。
第六个问题,我们打了不退行不行?就守在那些地方。当然,可以这样设想。但是,这样子主动性不够,你停在那个地方,你虽然也是主动停火,但是随时有引起冲突的可能,对这个政策的实现就不彻底,你只有后撤到实际控制线后二十公里,这表示我们政策实行得彻底,影响就大。如果只主动停火而不后撤,留在现在,还可得另外一个错觉,就以为我们打算用武力改变现状。
我们是反对以武力改变现状来达到领土要求的。我们觉得对于我们周围的国家不应该采取这个态度。跟帝国主义是另外一个问题,它侵占我们的领土,我们总有一天要收回,如台湾。但是对于亚非的国家,我们只有从谈判桌上解决问题。我们早就如此,我们虽然前进了那么多,到邦迪拉的南边差不多是一百多公里,这一百多公里如果从公路上走,那更长,我是直线算的,是按经纬度的算法,这么远我们撤回来,就是表示我们的政策是要彻底贯彻的。
当然,这对我们前方的官兵要多多地解释,对我们的广大人民要好好地解释。觉得我们流了血,不甘心,我们占了的地方又是我们的领土,是我们收复的,现在又要退岀。这一点要说服,我们付了血的代价是为了争取人心,主持正义,而不是要用武力来实现我们的领土要求。这一点很重要,我们是为正义而战不是为改变现状而战。
改变现状是要谈判解决的,否则我们没有法子解释我们为什么抗美援朝,我们花那么大的血的代价,是为了支持正义战争,然后我们又撤回来。我们还用那么多的力量帮助越南人民战争。这说明我们为正义而战,看用在什么地方。只有这样,对那个地方的人民影响才会大。现在我们到的地方,的确都是当年西藏曾经管过的地方,达旺、打陇宗、德让宗、申隔宗,这都是“宗”嘛。宗就等于内地的县,那个地方都是藏族语言,东面(瓦弄那边)是察隅的民族,影响很大。我们再回来,将来印度又在那个地方统治他们,一对比那就看得出来了,影响它的人民,只有这样子,才更正确。
第七个问题,我们主动的停火,主动后撤,而又是在战胜的情况之下,是不是会说我们示弱,帝国主义反动派是不是会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能持久?这样的舆论是站不住脚的。实际上中国的军队在朝鲜战场上、在国内战场上,这回在西藏、新疆高原、高山上都站住了,哪能受这点影响呢?表面上似乎我们是示弱的,实际上不是,而表现我们更强。只有强者才可以这样做,弱者不能这样做。你打败了怎么能退呢?你退人家就跟进来了嘛。这样子我们更加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第八个问题,我们退了,它不退,它又前进怎么办?如果它不接受我们的提议怎么办?这次停火是停下来了。人家问他,中国停火了,你是不是也下命令停火呀?他不回答。一百多个新闻记者包围印度的新闻发布官追问他。他说,有一个地方还保持接触。接触是什么意思呀?他说,也不一定意味着打枪。既不打,你们印度政府是不是下了命令停止射击呀?他不回答。大家一气就一哄而走了。
现在的问题是,它回到原来的实际控制线,可不可能呢?可能。如果这样子也很好吗?它输理了。我们后撤,它不后撤,在全世界面前,它就更输理了,我们就更有理了。我们说了,我们保留自卫还击的权利,一切严重后果要由印度方面承担。至于我们是不是还击,那要根据形势来决定。但是,我们的权利是保持了,那就很机动了嘛。所以并不怕,如果它不进,它就照我们这样办,那不是可以谈判了吗?
第九个问题,如果我们提议谈判,它不谈,怎么样?那是我们意料中的最大的可能,它要跟我们磨蹭一个时期。因为它现在来谈,尽管我们说,我们这样做照顾你的自尊,照顾你的尊严,照顾了你的体面,但是它总觉得还是不体面。这是一个客观事实。所以,它可能在某一个时期根本不谈。好,你不谈就输理了。现在亚洲、非洲的舆论,已经多数主张中印直接谈判,又有一部分主张开会。它如果拒绝谈判,又前进,它就更被动了。
第十个问题,如果它谈又不跟我们谈出一个结果来,谈而不决,怎么样呢?那不要紧的。有人不是说嘛,朝鲜停战谈了两年,他还忘掉了中美会谈谈了七年。在抗战时期我们跟蒋介石谈判就整整谈了八年,还不止,抗战前谈了半年,抗战后又谈了一年,就是九年半。打仗对中国人民来说是有经验的,谈判对中国人民也是有经验的。我们的“谈谈打打”已经成为世界上很熟悉的一句话了。可以谈嘛,我们总是站在主动的方面,这种情形也是很可能的。它拒绝谈判一个时期以后,又来一点初步接触,这又可以转入到我们的外交斗争、宣传斗争上,实际上就是军事和政治斗争结合起来。
这些问题,我回答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教员领导教育我们的,要善于掌握主动,抓住时机,发挥效能,调动全局。这四句话已展开新的局面,取得新的胜利。教员的领导艺术,他总是掌握主动,告诉我们不要处在被动的局势。我们这回经过一年的斗争,然后,给它一个重大的回击、大暴露,这是一个主动;然后,又收兵实现了有理有利有节,这才主动。
掌握主动,抓住时机,应该放的时候就放,应该收的时候就收,应该还击的时候就还击,应该收兵的时候就收兵。这样才能发挥效能,打有打的效能,和有和的效能,这样就能调动全局。我们六月二十三日新华社发布美蒋阴谋窜扰大陆的消息,一发布,全世界受到调动。这一次又是一个调动全局,帝国主义、反动的民族主义、修正主义、广大的人民、爱好和平的国家,都调动了嘛,我们国内也调动了嘛。所以,这样就能造成一个新的局面,就把过去一年来沉闷的中印边境形势改观了,取得新的胜利。
本文选自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周恩来军事文选》第四卷,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保存的记录稿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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