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
有一人肚子上长了个小肿瘤,很小很小,看之与常人无异,食睡无碍,并不怪之。一名医见之说:“此瘤不治,病益深,将亡。”人惊,请医生诊治,医生逐取刀割瘤,血流不止,病人疼痛难忍,罢之不医,医三劝之,不听。又一名医见之说:“此瘤不治,病益深,将亡。”
人大惊,请医生救命。医生说莫怕,逐赐其麻沸散,病人后每感瘤之痛,便敷散与其上,痛苦顿消,且食量大增,睡眠益足。大叹曰:“真乃神医也。”
毛之改革如医生拔刀腕瘤,壮士断腕,血流不止,非常人所能忍受。况瘤初小,人未觉其害,举屠刀于瘤,反觉医之可怕,竟割人肉而食,此乃人之常情,无可指责,虽豪杰之士亦不能免俗。今之改革如敷麻沸散于病人,人未受流血割肉之苦而免遭瘤之害,故欢喜无限。然瘤附于其身,多有壮大,而人不察,赞神医之能。
终一天,麻沸散不遮瘤之痛,人始察瘤,方觉瘤之害,逐动刀割瘤,稍动之则痛不欲生,盖因瘤之生长迅速,不察间已从小瘤变成肚皮大小,其内神经交错,与人血肉交融,妄动则亡。其人方醒,恨不听当初医生三劝之言,竟至今日之祸。今日割肉之痛比之当日,何敢言痛,况今日之痛虽痛彻骨髓,但未见得能救的性命,然若不割,则必亡矣。人间万物,皆有求生本能,但得一丝机会有生的可能,便不会轻易放弃,割肉,割更多的肉。流更多的血,撑下来就活着,撑不下来就死去。
从有人的那天起,庶民便脱不掉上面那个病人的命运,割肉,长瘤,再割更多的肉,再长瘤,无非是用肉体凡胎,尸山血海推倒一个皇帝再立一个皇帝。
庶民之快乐在简单,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过尔尔,推到旧皇帝,立新皇帝,乃觉万世大吉。
虽历来皇帝共始于民,未得其位时,如庶民之一块血肉,水乳交融,知其生我生,其死我死。故大凡开国之君皆不惜背千古恶名,诛杀功臣,放利于民。然登大宝日久,忘其本质,病变成瘤,疯狂夺庶民身体之养份壮大自己。然瘤初长时,庶民不痒不痛,与常人无异。偶有志士指出瘤之害,民不以为然,反认其:“不事生产,但逞口舌,百无一用耳。”皇文人更斥之包藏祸心,欲倒退古制。致使众人缄口,而瘤迅速壮大,及庶民感瘤之痛,方信前人之言,然瘤之势大,人怒不敢言,逐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身前事。等瘤细胞无限吞噬,挤死好细胞,瘤之痛无以复加,令庶民生不如死,则破灭了苟活的愿望,乃重拾志士的火种,剜更多的肉,流更多的血,和瘤同归于尽。
自古历史演的就是这个血淋淋的事,有的人割瘤后活下来,但更多的人死去了。
古之志士虽看出瘤之害,但因瘤的阻挠未有医者的资格。故常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徒留叹耳。只好寄予发愤著书,潜心研究瘤之病理,这些人都是药理学家。然药理学家并不等于神医,即使给医者的资格,也未见得能妙手回春,或许会手忙脚乱,误伤人命。因为他们常常晕血。
鲁迅是这些药理学家中认识瘤之害最深的一位,也是最绝望的一位。别的志士虽苦痛当今,然情寄托于后世,相信必有盖世神医彻底消灭瘤,创出一个无瘤的大同世界来。鲁迅心中从不相信那个无瘤的黄金国度。他认识到瘤细胞是刻在人基因上的,不死不灭。庶民永远不可能跳出那个历史周期律。他不信未来是光明的,他的斗争仅是为了和黑暗捣乱而已。基督教说人来自于罪恶,但一心向善,信奉上帝,死后也能上那大光明的天堂。佛教讲众生受六道轮回之苦,万世万劫,无穷无尽,但路也没堵死,只要潜心修佛,终得大觉悟,跳出轮回,不受那因果之苦。机率虽比中500万小得多,但尚透出丝希望来。鲁迅这里没有希望。只有现实的困境,往后走是死,往前走也是死,不走还要死。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报应全是死翘翘。这多么可怕。
正常人不会干飞蛾扑火,螳臂当车的事,为何?徒死无益,于事无补。这个益和补便透出我们做人的本质来,没有好处的事不做,没有希望的将来何须奋斗。倘若我们已确定2012是世界末日,我们便不要学习,不要工作,不要奋斗,只想停下来好好享受,这便是人的哲学。而鲁迅在《过客》中写道明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是坟,但这个过客也一直向前走,绝不停下来。过客在黑暗和孤寂的路途中燃尽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受那光明的荣光,仅仅是为了不让黑暗轻松吞灭自己。
毛对于鲁迅是异常崇拜的,从他对鲁迅评价中不惜口水的用了八个最,四个伟大,便能看出一般。他深学药理而不惧血,携一把妙刀,使党起死回生,发展壮大,杀尽封建余孽,侵略势力。用一剂良药治愈中国近百年来的伤痛,建立新中国。用一剂猛药号召全党全民勒紧裤腰带艰苦奋斗,发展出以“两弹一星”为代表的现代国防业来,让虚弱的中国得以在恶狼环伺的丛中自强自立。这位神医横空出世,继承了鲁迅彻底的革命性,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但他有大气魄,从不悲观,当然他过往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功业也足以给他这种傲气来。从神医豪放的一句“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言可窥出,他不同于鲁迅的前路是坟,他相信前途是光明的,虽道路曲折。
鲁迅绝望,但并不愿人看出他的绝望来,这残忍剥夺少年之希望。他所著药理书,思想半明半案,字底下仿佛藏着什么。但总归之热情洋溢的写道:“愿中国的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话。”毛因其靠一把妙刀搏来的神医地位,比鲁迅更容易给庶民生出希望来。人望着他踏实,觉得有这位医者在,他们便能永远脱离病痛。鲁迅不信这个“永远”,毛信。这个世界,有些事,总是要信的,这是人活着之希望。毛用一辈子不停歇的革命就在践行着这个信,要让庶民跳出那个用数不尽的白骨垒出的历史周期来。所以毛要割瘤,虽瘤还很小很小,尚未影响到庶民的生命来。瘤虽不死不灭,然有感觉,在神医刀下受尽苦楚。瘤细胞还有一个阴霸的特点:迁移性。行踪飘忽不定,难以触摸。因此毛发动文化大革命,号召人民一起割瘤,以使瘤无所遁形。然瘤本附人民之身,人民割之宛如割其肉,疼痛难当,鲜血淋漓。况其虽深受瘤之害,但并不识瘤之迁移性,割瘤之时,常误伤好肉,伤在其身。
瘤喊痛,神医辣手无情,不理之。然好肉喊痛,神医心下恻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壮士断腕,腕有何罪,盖因不得已而为之。若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则壮士因腕而亡,其罪更大矣。旁观志士看之多有不忍,叹流血太多,神医无情。人自古善忘伤,结了伤疤便忘却痛楚来,渐渐对割瘤之举失却兴趣。
神医终其一生,治病救人无数,然晚年割瘤之举,多为后人曲解为老眼昏花,啖肉而食,好不恶毒。若有黄泉,不知其泉下有知,是否忏悔。
今瘤之壮大,有志之士深察,今日之瘤已到国不除则必亡,除之则半死的尴尬境地,方觉神医之苦心。我看神医之能虽强,然从古到今,开国帝皇二三十人矣,然神医之志,亘古少有。志士彷徨无策,恨瘤之可恨可恶,叹民之混混沌沌,怀念神医之情益深。
徒可奈何,尽发牢骚之语,寄希望于庶民皆变神医,治病救己,且能代代相传,革命不息,瘤虽不死,然扼杀于摇篮中,不复其害。于这一点,我看不到光亮所在。无奈寄希望于瘤,望其明白:“瘤生于人民,迫其愈重,人死,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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