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第4集有这么一个情节:粉碎四人帮后,叶剑英把邓小平请到自己家中晤面,说了这么一番话:“你要有个思想准备,重新出来工作。当然,现在就让你出来确实有阻力,华国锋同志也有顾虑。他认为党内的事情,弯不能转得太急,要有个过程,那就等到水到渠成吧。”邓小平同志听后高兴地说:“还是国锋同志考虑问题比较周全一些。”
这个情节,应该说比较符合历史的真实。只是有一点与事实有出路:“水到渠成”是华国锋说的,而“弯不能转得太急”是叶剑英自己的观点。据近年来(具体说是华国锋逝世后)披露的党史资料,叶剑英的原话是这样的:“小平是要出来工作,不过要晚一点。车子转弯转得太急要翻车的。小平这个事是毛主席提的,政治局通过留党察看、以观后效的,现在一下子马上出来不行,要有一个过程。不然,真成了“宫廷政变”了。叶剑英还说,小平晚一点出来,也可以显示华主席的能力(言外之意是,邓小平这种性格强悍又资历深厚的人,在根基较浅的华国锋立足未稳时就出来工作,容易喧宾夺主)。现在粉碎“四人帮”很得人心,但是他在其他方面怎么样呢?还要让群众看一看嘛。”当时华国锋是党政军一把手,叶剑英把自己的想法以及他和华国锋的共识都推说是华国锋的意见,倒也符合中国官场的事态人情。
“还是国锋同志考虑问题比较周全一些。”听到邓小平同志这句话,我很有感慨: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33年之后,终于在这部电视剧里,借邓小平同志之口,为华国锋同志的“水到渠成”方针平反了。稍微有些党史知识的人都知道,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在论述华国锋同志的错误和改变其职务(由党政军一把手降为副主席,在常委中排名最后)的理由时指出:“他推行和迟迟不改正“两个凡是”(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的错误方针;压制一九七八年开展的对拨乱反正具有重大意义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拖延和阻挠恢复老干部工作和平反历史上冤假错案(包括“天安门事件”)的进程;在继续维护旧的个人崇拜的同时,还制造和接受对他自己的个人崇拜。”其中的“拖延和阻挠恢复老干部工作”,矛头直指华国锋的“水到渠成”方针。我至今记得,1981年6月十一届六中全会结束后,各级党委、机关曾经组织干部群众深入学习中央下发的一个“关于六中全会精神的辅导报告”(有录音,还有录音记录铅印稿),其中在讲到“水到渠成”时,言之凿凿地说:“不少干部群众有模糊认识,他们认为是华国锋把邓小平同志解放出来重新工作的,现在让华国锋同志辞职,是“过河拆桥”。其实,让邓小平同志出来工作是广大干部群众的强烈愿望,华国锋的态度是百般拖延和阻挠,他提出的所谓“水到渠成”,是企图让邓小平同志出来后也难以有什么作为。
“还是华国锋同志想得周到!”邓小平的这个态度,与他1977年4月10日写给华国锋、叶剑英并中共中央的信所表达的愿望也很吻合。这封信曾被作为中共中央文件下发,传达到全党,现在从互联网上就能检索到。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第4集中有邓小平写这封信的情节,有朗读此信的画外音,还能隐约看到信的手迹。当然,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电视剧展现的不是信的全文,而只是其中的这一段话:“我感谢党中央弄清了我和天安门事件没有关系这件事,我特别高兴在华主席的讲话中肯定了广大人民群众去年清明节在天安门的活动是合乎情理的。 至于我个人的工作问题,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为宜,完全听从中央的考虑和安排。”(该剧第3集表现邓小平1976年10月10日,通过汪东兴“转呈国锋同志并中央”的那封信,也不是全文)
必须指出的是,电视剧在以画外音并配字幕的方式展示邓小平同志这封重要信件(或曰文献)时,把原信中的“我感谢党中央弄清了我和天安门事件没有关系这件事”,改为“我感谢党中央弄清了我和四五事件没有关系这件事”。这是极不严肃的。“天安门事件”这是当时媒体和官方文献中最普遍最规范的表达。即使后来北京市委为其平反时,新华社通稿所使用的新闻标题也是《天安门事件完全是革命行动》,1978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一本《天安门诗抄》,华国锋题写书名。所谓“四五事件”、“四五运动”之类的词汇,是天安门事件平反之后才慢慢出现的,而且富有“民间”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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