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内心深处相信:“南沙群岛”是中国的 (2010-10-05 18:00:07)
这是十月份发行的《中国国家地理 海洋中国》的卷首语,单之蔷先生为《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执行总编。更多文章请关注:http://blog.sina.com.cn/shanzhiqiang
南沙群岛(简称南沙)是中国很特殊的一块领土。它的特殊在于:一是成因与组成:它是大海中一群由珊瑚的骨骼组成的岛、环礁、水下暗沙、沙洲等;二是位置:在中国南海的最南端。离海南的三亚市尚有近千公里的距离,坐船到那里最快也得几天几夜。然而它离周边国家如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等国很近,因此这些国家说南沙群岛是他们的。国内也有人缺乏自信,因为从全国地图上看,这些珊瑚岛似乎到了人家的家门口。我碰到不止一个人满怀狐疑地偷偷地问我:南沙到了人家的家门口,为什么是我们的呢?
我是一个理性的爱国主义者。我服从内心的权威,而不是外在的压力。对南沙为什么是我们的,我有一个认识过程。现在我找到了支撑我信念的理性基础,我从内心深处坚信南沙群岛是我们的。
首先我破除了南沙在别人家门口的想法。南沙群岛与周边诸国的最近距离是曾母暗沙到马来西亚民都鲁。我曾经走过这个最短的距离,我们租了一条船从民都鲁到曾母暗沙。船长告诉我们,这段航程大约120公里,当天不能往返。那一刻我明白了说南沙群岛在别人的家门口是地图造成的一种误解,其实南沙群岛离周边国家的距离最近处也在百公里之外。
其次,我在思想中得解决一个远和近的问题,即为什么南沙属于远在千里之遥的中国,而不属于近在百里的周边诸国。
为什么只有海南渔民闯南沙呢?
在近代西方人的书刊中,能找到许多海南渔民在南沙群岛上打鱼和生活的记载。英国海军所编的《中国海指南》的几个版本都有这样的描绘:安波岛上发现陋屋之遗迹,海南渔民,以捕取海参、贝壳为活,各岛都有其足迹,亦有久居岩礁间者。海南每岁有小船驶往岛上,携米粮及其他必需品……船于每年12月或1月东北风起离海南,第二年6月西南风起时返。
1930—1933年法国人入侵南沙九小岛时,也承认各岛上只有华人居住,别无他国人。一家法国杂志记述:法国炮舰“马里休士”号测量南沙的南威岛时,亦见各岛上全是中国人。当时南子礁有7人,中业岛上有4人,南威岛上有4人,南钥岛上有中国人留下的茅屋、水井、神庙等。
类似的报道还有许多。总之,南沙群岛上过去只有中国海南的渔民,没有别国的。
为什么只有海南渔民远涉重洋,不惧惊涛骇浪地去独闯南沙呢?是什么力量支撑他们的所为?他们这样做能持久吗?
潭门渔民的劳作使南沙属于中国有了根据
我开始去寻找答案。答案就像珍珠一样,一粒一粒地撒在沙滩上,每捡起一个,就接近答案一步,珍珠一点一点地积累,终于有一天这些答案串起来了。我豁然开朗。
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不仅是离得近的周边国家的渔民不去南沙,就是在中国的海南岛,也是离得近的地方的渔民并不去南沙,反而是离得远的地方的渔民去。因为在闯南沙的渔民中,以海南岛琼海市所属的潭门镇的渔民为主。潭门镇在海南岛东海岸的中部,离南沙的距离比海南南部的一些地方要远许多。万宁、陵水、三亚这些地方到南沙的距离都比潭门镇近,至少近100多公里。看来距离近并不能决定人们对一个地方的前往和占有。
为什么是潭门镇而不是其他地方?我来到了潭门镇。街上有几家店铺在卖海螺。一家店卖唐冠螺、凤尾螺、万宝螺,还卖龙虾等海洋生物的标本;还有一家卖各种干贝、海参、鲍鱼。我没想到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镇,竟藏着这么多来自大海的奇珍异宝。其实我看到的这些现象都和千里之外的南沙群岛有关,因为这些珍宝都来自那里。这里的渔民远航到南沙把这些海珍品捕捞回来出售,他们的祖先也是这样做的。今天只是昨天的继续。
为什么潭门镇的渔民有去南沙的传统?我与一些渔民交谈,终于明白了:原来潭门镇渔民的捕鱼方式与周边地区的渔民有很大的不同,即作业方式不同。潭门镇的渔民不用网捕鱼,而是潜入水下用手去捉石斑鱼、海参、鲍鱼等名贵海珍。他们不是以数量而是以珍稀性取胜。他们要捉的这些海珍品也不在近海地区,而是来自远海的珊瑚礁和在环礁围成的潟湖中。正是这种独特捕鱼作业方式,决定了潭门镇的渔民要到南沙群岛去,因为那里的珊瑚礁、暗沙、环礁、潟湖才是潭门镇渔民的渔业作业方式的用武之地。
南沙群岛是中国的。这个事实的形成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首先是我们的祖先最先发现了南沙群岛。这样的记载在典籍中处处可见,三国时康泰在《扶南传》中说:“涨海中,倒珊瑚洲,洲底有磐石,珊瑚生其上也。”这是第一次提出“珊瑚洲”这个概念,无疑“珊瑚洲”即今天的西沙、南沙一带的珊瑚岛礁等;宋代的《宋会要辑稿》记:“傍东南有石塘,名曰万里,其洋或深或浅,水急滩多。”这里第一次提出“石塘”这个概念。这是对西沙、南沙一带的环礁的命名。西沙、南沙的珊瑚岛礁就地貌类型而言,绝大多数都是环礁。所谓环礁是由一圈珊瑚礁围成的一个环状的区域,中间是一个潟湖,与水塘很相像,因此称之为“石塘”可以说是十分贴切的。非亲眼所见,绝难提出如此准确的命名。
毫无疑问,南沙群岛是我们祖先最先发现的,但是发现并不能说明它们归我们所有。
真正使西沙、南沙群岛归属于中国,使中国获得了所有权的根据是什么呢?我认为是中国海南的渔民,尤其是潭门镇渔民在那些珊瑚礁所构成的岛屿、暗沙、沙洲及潟湖中的劳作使南沙属于中国有了逻辑的根据。潭门镇渔民独特的渔业作业方式维系了他们在南沙的生活和生存,使他们在南沙的存在能够持久。
生死未卜的船难,变成了意想不到的奇遇
潭门镇的渔民到南沙去捞海参、拾海贝这种独特的渔业作业方式的产生也许出于偶然。也可能他们过去也像其他地方的渔民一样在近海撒网捕鱼,直到有一天出海,他们迷失了方向,或者是一阵台风,将他们吹走,吹到了南沙群岛。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在南海盛行季风,每年冬季10月至来年2月,为东北季风劲吹的季节。这时海南的渔民出海,很容易被季风吹到南沙群岛。
想象一下,被台风吹到南沙或迷路误入南沙的渔船上发生的事情吧。船搁浅在那里,他们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小岛,周围是珊瑚礁围成的一个潟湖。潟湖清澈见底,外面白浪滔滔,湖内却是风平浪静。潟湖内的海物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好像来到了海洋博物馆。海参有十几种:方柱参、黑乳参、二柱参、绿参、梅花参、花刺参……其中梅花参体积大得惊人,一般60—70厘米,最大的可达90—120厘米;鲍鱼紧紧地附在礁石上一动不动,马蹄螺、凤尾螺等在色彩缤纷的珊蝴丛中蠕动,这里的贝类可达几十种;海龟、玳瑁则乘着黑夜缓缓地爬上沙滩,在沙滩上挖洞产卵,一次能产100多枚……岛上有树有植被,他们挖井,竟找到了淡水。本来一场生死未卜的船难,现在却变成了意想不到的奇遇,他们好像来到了桃花源。接下来的生活可以想象,他们在岛上练就了一套新的渔业生产的本领:他们能潜入水中把藏在礁石缝隙中的海参、鲍鱼抓出来;他们在潟湖捞取一个个巨大的海贝,把贝肉晒干;他们夜晚悄悄出去捉海龟……
当他们遇到渔船得救时,他们已经喜欢上了这些珊瑚岛礁。他们回去时,在岛上捕获的海物,让他们卖了好价钱,这又驱使他们主动地重返那里。想想《世说新语》中的石崇炫富,炫耀的是一株株珊瑚;南京博物馆的一件一级文物是一个鹦鹉螺制作的酒杯;以及中国人对海参、鲍鱼的推崇,我们就知道了这些渔民重返南沙的动力有多强了,因为这些东西都产自南沙群岛。于是偶然成了必然,避难成了生产。一旦一件事情形成了商业运作的模式,有了利润,这件事情就能很好地持续不断地运行下去。
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他们不去谁去?
上苍也很帮忙,南海的季风冬天把他们吹去,夏天把他们带回。
长此以往,传统就形成了。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它代代相传,绵绵不坠。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给南沙的一个个岛屿、暗沙、沙洲都一一命名。有按地貌形态起的:眼镜铲(南沙司令礁)、铁链、裤裆、鱼鳞、牛轭……有按海产命名的:墨瓜、赤瓜,瓜是海参的意思……
不要小看这些命名,命名是最先接触打交道的证明,万事从命名始。据说法国殖民者占领越南时,想把南沙说成是越南的,后来失望了,因为他们发现越南的渔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小岛的名字。
远隔千里航行的导航需要,乘着季风往来的不确定性,都迫使他们制定详细的路线图,因此在渔民间一个在南沙捕捞作业的路线图产生了,那就是《更路簿》。这本海南渔民去南沙捕捞作业的“圣经”有十几个版本。一本《更路簿》对南沙属于中国的证明作用,胜过千万本典籍和文件。
至此在南沙群岛生存下去的一切因素:传统、航海技术、造船技术、产品市场这些因素都为海南潭门镇的渔民准备好了。他们不去南沙谁去?
周边国家的渔民都不具备这些条件。因此南沙群岛是中国的,而不是其他国家的。
在潭门镇我们坐着邓船长的船出海了。他的船是给在西沙各个岛礁上捕捞作业的渔民送给养的,返航时把他们捕捞的海产品带回来。
在西沙的赵述岛,我们的船一停下,就看见一只小艇从碧绿的海水中飞驰而来,小艇靠近大船停下,大船上的人接过小艇上的人送上来的海参、鲍鱼,还有干贝肉,接着把米、面、蔬菜还有几只鸡交给小艇上的人,他们像是在交换。
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百年前,西方人书刊上所描写的情景,一百多年了,许多东西变了,但是传统没有变,一种独特渔业作业方式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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