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徐友渔懂得什么样的历史
苏文洋
当下的学者喜读历史,比较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数典忘祖,可谓进步。遗憾的是,一些人一边读历史,一边糟蹋历史,历史不仅变成任意打扮的小姑娘,还变成了任意回锅再端上餐桌的馊饭,让我们有点难以接受。
十一前出版的《南方人物周刊》,载记者何三畏与思想者徐友渔的对话文章:“仇富”的现实危害被夸大了。何问:(茅于轼说“很担心我们国家再发生贫富冲突”)你不觉得茅于轼表达的是一种很现实的忧虑?徐答:“以前我看过基辛格写的一本书,引证了列宁的一段话,说如果人群中最有野心和最有能力的人,在这个社会是有出路的,这个社会就不会引发革命。懂得历史的人都知道,历史上有的朝代很腐败、不公正,但只要有能力和号召力的人能谋自己的出路,就形不成社会的大动荡。余英时提出了‘社会边缘人’的概念,很有意思。洪秀全等本来是很有能力和抱负的人,但是屡考不中,后来的革命者也没有被体制吸纳,他们一定会另谋出路。所以,一些潜在的民众领袖能纳入体制,在现存格局中有上升的空间,能得到发展,社会就不会有大的动乱。今天,随着执政党的执政能力的提高,最有能力的人可以在现存条件下谋得出路,成为社会精英,民众的仇富心理和不满情绪也不会引起大的社会动荡。”
拜读了徐先生的高论,我的感觉是:不是我这几十年读过的中国历史和中国革命史的书籍白读了,就是徐先生白读了,二者必居其一。按照徐先生所谓“懂得历史的人都知道”的货色,大概我是历史知识不及格的了,因为我知道的“历史”恰恰与徐先生懂得的“历史”相反。
《焚书坑》是唐代章碣一首有名的咏史诗:“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从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书到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时间不到四年。不但刘邦、项羽是“不读书”的人,陈吴二人也是“不读书”。在徐先生看来,这些人不是“社会精英”,没有“谋得出路”,才去造反。顺便说一句,引发陈吴揭竿而起的一个“星火”,是秦朝的苛政。陈胜等人被征调守卫今密云西南的渔阳,被暴雨阻在大泽乡。按秦朝的法律,误期要杀头。倘若当时的统治者懂得下雨误期属于“不可抗力”可以延期到达,说不定历史就要改写,起义也许会推迟,起义领袖也不一定是陈胜吴广了。
从洪秀全到孙中山,这些“读书人”闹革命也许还勉强算得上“社会边缘人”起事,那么,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就是因为“朝代太腐败,不公正”,他们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他们本来是可以在蒋介石的国民政府里获得高官厚禄,而且有的人也一度在国民党里官位不低,薪水不少。
当年,唐太宗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彀中就是弓弩射程所及的范围。清顺治二年(1644年)浙江发生反对清朝统治的风潮,总督张存仁建议说:“速谴提学,开科取士,则读书人有出仕之望,而从逆之念自息。”并称之为“不劳兵之法。”同年十一月,范文程也上奏疏说:“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请行乡、会试,广其登进。”清朝统治者采纳他们的建议,立即建立科举考试笼络知识分子,消除广大人民的反清情绪。徐先生如果有一点中国科举考试历史的知识,就应当知道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在网罗“社会精英”,而这些“社会精英”进入“彀中”,或是坏得出奇,或是于事无补,终于逃脱不了历史的周期率,短命的王朝三五年完蛋,长的不过二三百年。
历史是人民写的,历史是人民的历史。徐先生的历史观是“精英史观”,不过是“英雄史观”的翻版而已,并非是治国执政的新药。劝君莫奏前朝曲,还是回到现代社会里,既不要想着揪住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更不要希冀再现唐太宗的大唐盛世。一个没有腐败的政府,一个公正的社会,决不是只靠把少数“社会精英”、“民众领袖”纳入体制就完事大吉了,这些人凑到一块儿仍然可能变质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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