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流传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晚上,嵇康在灯下弹琴,忽有鬼出,面甚小,转眼间变大丈余,穿黑衣长衫,挡住亮光。嵇康一见,吹灭火光,说:“耻与魑魅争光。”鬼听后,忿忿然死去,化血水。
初看这个故事,我只是哑然一笑,而回味之后,却觉得这个故事其实颇有意蕴。
在信神信鬼者那里,鬼到底长什么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鬼很可怕。与鬼有关的故事多半都让人胆战心惊,胆小的听了鬼故事常常会做噩梦。正因为如此,“敢同恶鬼争高下”的人才会被很多人视为真正的英雄。
一句“耻与魑魅争光”,便让恶鬼“忿忿然死去,化血水”,这嵇康也太神奇了吧!如果这么轻而易举就将厉鬼给消灭了,那说明鬼怪也并不怎么可怕,何以千百年来祖祖辈辈要附会出数不胜数的鬼怪吓人的故事?
魑魅可能真是很吓人的,可碰到嵇康就没辙了。翻遍正史野史,都不曾发现嵇康专修过驱鬼术,虽然常常操琴自娱,打铁自乐,但也未听说他练过别的什么武功,嵇康不过是曹魏后期一介书生而已。人们为什么要杜撰这样的鬼怪故事?或者说,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为什么是嵇康而不是别人呢?
对嵇康有些了解的人大约都知道,嵇康可不是一般的书生,他风姿特秀,卓尔不群;学富五车,出类拔萃;谈笑有鸿儒,往来尽高士;冷对富贵,笑傲王侯;看功名若粪土,视权势如浮云。嵇康不仅没有天天捉摸怎样才能实现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理想,而且在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侯门笼络权贵垂青的机会面前不屑一顾,最终遭到他蔑视的权贵的构陷,年刚不惑,便惨遭杀戮。
从嵇康短暂的人生不难看出,狂放不羁的他,其内心充溢着不随流俗无惧权势的凛然正气,这大概就是他成为前面那则鬼怪故事主角的关键因素,也是厉鬼惧怕嵇康的根本原因。
和严子陵有些矫情的隐居不同,嵇康生活在一个十分黑暗的时代,他没有机会遇上明君,也没有能力改变那种龌龊的政治氛围,清高的他便只能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这也是庄子、陶渊明共同的选择。
我主张有比嵇康更积极的人生态度,就像屈原那样“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知识分子应该有使命感,有天下情怀,即便是生活在无比黑暗的时代,也应该努力去为更多人打开一扇窗户,哪怕只是挖一个小孔。嵇康没有能做到这一点,这是他和知其不可为也要为之的屈原的差距。尽管如此,嵇康身上那种“耻与魑魅争光”的人格依然熠熠生辉,他给知识分子提供了一面参照的镜子。
补充说明,嵇康斗鬼而轻易获胜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即魏晋时期的鬼还有底线,有羞耻感,在正人君子面前尚不敢肆无忌惮,如果碰上的是经过千百年的优胜劣汰之后与时俱进到今天的鬼,恐怕就不是书生一句“耻与魑魅争光”能震慑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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