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共领过三个准考证。一个是小学考初中的,一个是初中考高中的,一个是考大学的。前两个在文化大革命中不慎丢失了,唯独后一个,至今还容颜如故地躺在保险箱中,成了我的珍藏。闲暇时翻看,心中顿生甜蜜。
它浅黄颜色,长9.5公分,宽6.5公分。扉页上贴着我满脸稚气的照片,盖有平顶山市高等学校招生办公室的红色大印,编号是150。
1973年7月的一天,我怀揣着充满希望的准考证,肩挎着一书包中学时读过的旧课本(还有高中的),头顶着毒辣辣的日头,从平顶山市砖瓦厂步行赶到矿务局第一中学的教室,参加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化学的考试。
因为要搞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党中央、毛主席决定,从1966年开始,全国高等学校停止招生。正在读书年纪的我,中学毕业后就返乡务农了。
直到1970年3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给党中央、毛主席呈递一份《关于招生(试点)的请示报告》,其中说:“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的亲切关怀下,在北京市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开展教育革命,贯彻执行毛主席光辉的《五七》指示,创办新型的社会主义大学。”“一年来,通过教育革命的实践,初步积累了有关招生、课程设置、教材改革、教学方法以及建立三结合教师队伍等方面的经验,建立了部分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的基地。”“为了进一步贯彻无产阶级教育路线,遵照毛主席关于‘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习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的伟大教导,我们计划于今年上半年开始招生,两校共招生四千一百名。具体意见附后。当否,请批示。”
这个具体意见共八条,主要是学制时间、学生条件和招生办法。学制规定为二至三年。学生除要政治思想好和身体健康外,还要具有三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20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招生的办法是: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
中共中央同意两校的报告,并拟出批示稿送毛泽东审阅;毛泽东写了“照办”后,批示和报告以中发〔1970〕46号文件下发全国。
1970年,一个崭新的大学招生制度正式启航了。
人们把从工农兵中选拔的学生称为工农兵学员,进入全日制普通高等院校的,又称工农兵大学生。首届工农兵大学生,从1970年9月至1971年3月,先后全部入校。这一次,全国共招生9万余人。1972年,用同样的方法,全国普通高校招收的第二届工农兵大学生共13万余人,都在9月份入校。
到了1973年,党中央对前两年高等学校招生的办法进行了修订。4月3日,国务院批转的国务院科教组《关于高等学校1973年招生工作的意见》的通知中,提出了新的要求。6月8日,我所在的河南省革命委员会以豫革〔1973〕26号文件下发的《关于贯彻执行国务院批转国务院科教组〈关于高等学校1973年招生工作的意见〉的通知》中说:
“根据国务院的指示精神,今年要在群众推荐、政审合格的基础上,对招生对象进行文化考察。目的是了解推荐对象掌握基础知识的状况和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保证入学学生具有相当于初中毕业以上的实际文化程度。文化考查采取开卷考试的办法,由省高招办公室负责命题,地(市)负责选题,县(市)负责考查。在文化考察中,要防止‘分数挂帅’。”
由于有这样一个机缘,我这个中学毕业两年又当了三年工人的回乡青年,在积极报名、工人师傅一致推荐、厂领导研究批准后,惬意地领到了大学准考证,还在一份报考志愿书上,激动地填写了两个学习志愿:1、中文;2、中医。
新的文化考试,比较正规,分笔试和面试。
笔试共考五门课的内容:初中的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化学,分两张考卷。语文、政治为一张考卷,语文考题70分,政治考题30分,合计100分。数学、物理、化学为一张考卷,考题合计100分;这张考卷上,有三道高中课文的题,每题10分,但它只作参考分。
这就是说,考生必须参加两场考试,满分为200分。每一场的答题时间是120分钟。
考试虽然采取开卷形式,纪律也很严格,比如,我所在的考场就是其中之一。
当我们持准考证进教室寻找到各自的考位入座后,讲台上一位监考老师严肃地对大家说:“考生们,请将自己的准考证展开,平放在桌面的右上角,以便核对。这次由省高招办命题的考卷是保密和密封的。考卷半小时前才从郑州运回,我们刚接到。”他停了停,又大声说:“现在,我宣布考场纪律:1、考生凭准考证进入考场,不得转借或它用;2、迟到30分钟者不准入考场;3、考生必须按规定时间独立完成作业;4、允许携带书籍或参考资料进入考场。考生答题时,只许自己翻阅书本资料,不准左右交头接耳,互相讨论。否则,就收缴考卷。”
接着,就由四位监考老师分别从前至后发放考卷。考试开始,四位老师轮流着在教室里来回走动,发现问题,及时处理。
对怎样解答数学、物理、化学的试题我大多忘记了;但是,对语文、政治这张考卷,我印象极深,至今不能忘怀。
第一,政治出了三道题。其中,有一道是解答毛主席多次强调的“三要三不要”原则:“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对于这个重要原则,今日的很多共产党人都不提了,甚至把它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语文出了两道作文题,要求考生选一题。一是论说文:《为新的高考制度叫好》;二是记叙文:《我的老师》。我选择了后一题。因为,砖瓦厂的一位受人尊敬的秋师傅,是我的老师,我用充满激情的笔调,记叙了他的几件事。还好,我写得很顺利,并按时交卷了。
下了考场,返回厂里,我邀请几位工友,到东三里的北渡公社食堂里美美地吃喝了一顿。
我遇到的两位面试老师,都是开封师院的。
一位是中文系的张老师,叫啥名字记不清了。他个儿不高,皮肤黝黑,精精瘦瘦的,很和善,只是话语不多。到校后,我利用课余时间探望过张老师两次,他没有担任过我们的课。
另一位,是数学系的王老师,高高的个儿,面容白嫩,二目有神。他热情好谈,说起话来,音宏声亮。他亲切地对我说:“小李呀,你第一志愿报的是中文,咱省的郑州大学和开封师院,你想上哪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学中文,哪个学校都中,我喜爱写作。”“那你就上我们的开师中文系吧,它是老河大,底子厚。”“好呀!”我爽快地应允。“你可能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笑了笑,似乎挺神秘地说:“平顶山这次考生的试卷中,你的语文分数最高,95分。”
我听了这话,心里特别激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端起暖水瓶,一个劲儿地给两位老师的杯子里倒热开水,竟然没有想到挽留他们在厂里吃顿饭。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不小的遗憾呢!
按规定,平顶山市参加的考生共有300名,录取的比例是三取一。很庆幸,我成为这“一”中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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