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简称ISIS)起伏跌宕的发展轨迹,与美国对待伊斯兰极端势力翻云覆雨的政策直接相关。
◆美国空袭ISIS武装组织只是对其“捞过界”的有限的、有针对性的惩戒性打击,而不是要将其彻底消灭。
◆现阶段,ISIS适度壮大总体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美国联手伊斯兰极端势力的趋势日趋明显。
◆纵容和利用伊斯兰极端势力是美国战略大方向。
2014年8月8日以来,美国对极端组织“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简称ISIS)连续发动空袭。不少人据此认为,美国与ISIS将势不两立。深入考察发现,美国与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关系复杂而微妙。美国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对伊斯兰极端势力既打击又利用,不同时期,政策侧重点不同。当前,随着美国战略东移,美国对极端势力纵容和利用一面日趋凸显,双方战略默契度越来越高。当前美国空袭ISIS不过是对其小施惩戒而已。
美中东政策导致ISIS兴起
ISIS由约旦人扎卡维1999年创立于阿富汗,起初叫“一神论和圣战组织”;“9•11事件”后该组织遭到打击;伊拉克战争后,因内讧及美伊打击而元气大伤。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愈发壮大。ISIS起伏跌宕的发展轨迹,与美国对待伊斯兰极端势力翻云覆雨的政策直接相关。
一是冷战时期到“9•11事件”前,美国在中东纵容和扶植伊斯兰极端势力,使ISIS首次登上历史舞台。美国外交政策惯于“借力打力”。冷战时期,美国在中东的主要对手,在国际层面是苏联,在地区层面是纳赛尔为代表的阿拉伯民族主义,因此当时美国竭力扶植沙特为代表的伊斯兰保守势力,借伊斯兰主义消解主张无神论的共产主义,以及主张世俗化的阿拉伯民族主义。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美国大力扶植伊斯兰武装势力,与沙特一道,向阿富汗的伊斯兰武装力量输送资金和武器。“七党联盟”“塔利班”等伊斯兰武装,以及“基地”组织等恐怖势力,均在这一时期发展壮大。“一神论与圣战组织”(ISIS前身)也创立于该时期。
二是“9•11事件”后的十年间,美国在中东发动“反恐战争”,既使ISIS陷入低谷,也为其提供更大活动空间。冷战期间,美国纵容伊斯兰极端势力发展,固然有效阻遏了苏联在阿富汗的扩张势头,但随着1989年苏联从阿富汗撤军,加上1991年美国发动海湾战争,中东伊斯兰极端势力日渐将矛头转向美国,频频针对美国目标发动恐怖袭击,尤其是“9•11事件”爆发,促使美国的中东政策,从纵容和扶植伊斯兰极端势力,转向对其全面打击。阿富汗塔利班和“基地”组织遭受重挫(特别是早期),极端势力高级头目纷纷被抓或被杀;但另一方面,美国陷入“越反越恐”的窘境。ISIS领导人扎卡维正是在伊拉克战争后,乘乱进入伊拉克,并于2004年打出“两河地区基地组织”(通称“伊拉克基地分支”)旗号活动。
三是2011年中东剧变后,美国在中东推行“政权更替”,ISIS等极端势力乘势兴起。2011年中东剧变后,中东局势大乱,美国乘机对地区反美国家策动“政权颠覆”,伊斯兰极端势力再次从“被打击对象”变成了“合作对象”。2011年初,利比亚刚陷入内乱,美国就将关押的极端分子贝尔哈吉、哈赛迪等释放,并在情报部门安排下进入利比亚的班加西,配合西方打败卡扎菲。“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2007年加入“基地组织”,此前一直被联合国安理会列为恐怖组织,但2011年6月21日就从联合国安理会网站恐怖组织的清单消失。有媒体报道,2012年,美国中情局和土耳其曾在约旦营地对ISIS进行训练,中东相关国家还提供了财政支持。
伊斯兰极端势力也投桃报李,与美配合默契。利比亚战争刚打响,“基地”组织便发声明,呼吁推翻卡扎菲统治,“基地”分支“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在推翻卡扎菲中发挥了骨干作用。叙利亚陷入内乱后,“基地”组织头目扎瓦赫里公开号召推翻巴沙尔政权,全球“圣战”分子纷至沓来。如果没有伊斯兰极端势力充当廉价炮灰,西方不可能在利比亚和叙利亚掀起如此大的波澜。ISIS此前本已元气大伤,42位高级领导人中有34人被杀或被擒。但叙利亚内战后,该组织人数从2011年不足千人发展到上万人。该组织早期只会安放路边炸弹,但经过叙内战熏陶,ISIS已成为训练有素,能够娴熟运用各种轻重武器,实施地面群组协同作战的正规军事力量,有能力攻城拔寨,甚至在2014年6月29日宣布,正式建立一个宗教“国家”。
ISIS适度壮大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
8月8日以来美国对ISIS连续“定点”空袭,主要是因为该组织猛攻亲美的库尔德势力。美国空袭ISIS武装组织只是对其“捞过界”的有限的、有针对性的惩戒性打击,而不是要将其彻底消灭。从奥巴马授权空袭的讲话就可见一斑。在他的讲话措辞中,充满各种限定词句,比如“有限度”,空袭目标也限定在“保护美国公民”和“防止种族灭绝”。美国陆军中将威廉•梅维尔在8月11日的国防部记者会上说,“美军‘定点’空袭有效阻止了ISIS武装在伊北部城市埃尔比勒和辛贾尔山附近的行动……不会在这个基础上扩大打击范围”。
lSIS政策极端、战略方向易变,其极端做法乃至宣称建立地跨西亚北非的“哈里发帝国”,长远看,这无疑会威胁到美国的根本利益。目前,该组织尚未触动美国根本利益。既然ISIS尚未触动到美国的上述利益,因此,美国对该组织痛下杀手必要性不大。而且在现阶段,ISIS适度壮大总体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
ISIS建国导致中东地缘版图重组,这一前景符合美国的战略目标。美国作为游离于欧亚大陆之外的海权国家,其基本战略目标之一,就是使欧亚大陆持续内讧分裂,从而使美国可以“分而治之”,轻松维持世界霸主地位。布热津斯基等美国战略家就一直渴望,从北非-中东高加索-中亚-印度的欧亚大陆变成相互征战的黑洞,出现“欧亚大陆巴尔干化”。在中东地区,“地缘版图碎片化”同样是上述目标的组成部分。
美国国家战争学院的军官拉尔夫•彼得2006年6月发表文章,描绘了一份重构后的“新中东”地图,认为为实现西方全球战略心目中的世界新秩序,中东版图重划是“必要的痛苦”。这与布热津斯基“欧亚大陆巴尔干化”的设想一脉相承。美国前“国家安全局”雇员斯诺登曝料称,美国正实施一项通过制造纷乱保护以色列安全的“马蜂窝计划”,ISIS是英美情报机构和以色列的摩萨德创造的共同战略资产,其在2014年6月建立逊尼派伊斯兰国家,实际是美国秘密计划的一部分。
当前ISIS兴起,客观上使中东地缘碎片化成为可能。土耳其智库学者萨利赫表示,ISIS壮大不会损害美国的利益,反而会使中东更加分化,让弱小的海湾国家更加依赖美国的力量。乌克兰政治学家尤里•戈罗德年科也认为,ISIS扩张势力符合美战略利益。
ISIS壮大为美国在中东推行“离岸平衡”政策提供筹码。历史经验表明,美国在中东维系统治最省劲而有效的办法,就是使中东各大力量相互内斗,使美国可以发挥“离岸平衡手”角色。因此相当长时期,美国中东政策的重点内容,就是挑唆矛盾,实行“分而治之”。
具体到海湾地区,就是让伊朗和伊拉克相互消耗,使美国可以不费力地同时遏制两伊。但2001年阿富汗战争和2003年伊拉克战争,极大破坏了这种地区政治生态:一方面,伊朗因摆脱塔利班政权和萨达姆政权的两翼夹击而日趋坐大,并将阿富汗和伊拉克经营成自己的战略缓冲带。美国则失去实行地区制衡政策的重要筹码。另一方面,美国因两场“反恐战争”实力受损,被迫在中东进行战略收缩,这又为伊朗填补“权力空白”提供可能性。
因此,美国一直在苦苦寻找足以遏制伊朗的逊尼派武装力量。当前ISIS的异军突起,对美国遏制伊朗不啻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首先,ISIS战斗力强大,且与伊朗互为天敌;其次,ISIS建国导致什叶派为主的马利基政府管辖范围缩减,客观上抑制了以伊朗为代表的“什叶派新月地带”扩张势头;第三,ISIS兴起使伊拉克库尔德人独立可能性增大,这不仅会削弱伊朗在伊拉克的影响,而且库尔德建国后必然倒向美、以,从而使后者有可能在伊朗家门口设立军事基地,策动伊朗境内的库尔德分离活动。正因为如此,伊朗对ISIS如临大敌,国家利益确定委员会主席拉夫桑贾尼干脆认为,ISIS在伊拉克的扩张是“事先策划的阴谋”。
纵容和利用伊斯兰极端势力是美国战略大方向
美国一大基本战略原则,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通过扶植主要对手的对立面,来打击和削弱对手。其对待伊斯兰极端势力的政策反复,实际是缘于不同时期美国对主要对手的不同界定。冷战时期,美国将苏联视为主要对手,为遏制苏联在阿富汗扩张,不惜与伊斯兰极端势力为伍。“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短暂地将恐怖主义视为主要威胁,将伊斯兰极端势力锁定为重点打击对象。但美国发动“反恐战争”,主要是向极端势力发出这样的信号:与美国为敌,将会遭受美国的致命打击;与美国的对手为敌,则会得到美国的褒奖和鼎力相助。
经过美国“胡萝卜加大棒”政策诱导,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反美属性”有所减弱。2012年9月10日,“基地”组织领导人艾曼•扎瓦赫里的兄弟穆罕默德•扎瓦赫里接受CNN采访时,代表“基地”组织向西方正式提出和解方案。利比亚极端组织领导人哈赛迪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我们对美国的看法正在改变,如果说过去我们100%痛恨美国的话,今天对美国的痛恨程度已经少于50%了。”近十年来,极端势力再未针对美国本土发动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
在极端势力对美威胁下降的同时,新兴大国日益崛起,并令美国如芒在背。2012年1月5日,美国公布题为《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1世纪国防的优先任务》的新军事战略报告,认为“本•拉登的死亡和大量‘基地’组织高级领导成员的伏法,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们的能力”“长期看,中国作为地区强权的崛起,将从各方面影响美国的经济和安全利益。”
在上述原则指引下,美国明显加快战略东移和对中国围堵。美国对伊斯兰极端势力的态度,则从一味打压重新转向扶植、利用。2009年奥巴马上台后,主动与伊斯兰世界缓和关系,反恐调门也不断降低。2011年5月击毙本•拉登后,美国反恐战略顺势调整,于当年6月29日推出新版《国家反恐战略》,强调反恐重点转移至针对美国本土的恐怖袭击,这为美国与全球那些不太反美的伊斯兰极端势力(如“东突组织”)合作奠定了基础。
当前,美国联手伊斯兰极端势力的趋势日趋明显:2014年5月,美国公开与过去被视为“恐怖组织”的塔利班交换战俘,这被视为美国与塔利班正面接触的第一步。2014年6月ISIS在伊拉克兴起后,美国只派出275名军人保护使馆。美国国务院2014年6月12日向伊拉克追加1280万美元援助,但两周后奥巴马却要求国会拨款5亿美元支援叙利亚反对派。
美国纵容极端势力与战略东移看似互不搭界,实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目的就是通过将伊斯兰极端势力“祸水东引”,就像当年美国在阿富汗消耗苏联一样,牵制和削弱中国等新兴大国。伊斯兰极端势力也心领神会,出现转向迹象。
在本•拉登时代,基地组织和疆独势力一直若即若离。随着美国战略调整,“东突”等新疆“三股势力”和“基地组织”的关系在逐步融合。“基地”组织领导人扎瓦赫里在近期宣传说教中,不断把“东突厥斯坦”列入“圣战”战场。据报道,拉登被击毙不久,现任“东突厥斯坦伊斯兰党”的负责人阿普杜勒•沙库尔被“基地”组织任命为领导巴基斯坦武装力量和训练营的新指挥官,该职务此前一直由“基地”组织最高策划者及规划师赛义夫•阿德尔担任。这意味着“东突”势力已经在“基地”组织核心决策中发挥更大作用。
ISIS宣布建国后公开宣布,计划在数年后占领西亚、北非、西班牙、中亚、印度次大陆全境乃至中国新疆。该组织领导人巴格达迪讲话中说:“在中国、印度、巴勒斯坦、索马里、阿拉伯半岛……我们要复仇!”值得警惕的是,ISIS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战略盲目性,尤其是将中国放在第一位,恰恰是美国所看重和试图利用的。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新疆暴恐活动越来越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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