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央行公布的2023年一季度金融数据显示:一季度人民币存款增加15.39万亿元,住户存款增加9.9万亿元。
中国经济周刊的说法是,“尽管银行持续下调存款利率,但依旧不能阻挡老百姓的存钱热情”。
“老百姓”这个词的用法未免太过广泛了——
某财经媒体综合央行此前发布的数据,将“北京人均存款接近27万元”这个话题推上了热搜,与之同时则是:上海人均存款超过21万元,全国人均存款8.5万元……
看到这组数字,网友纷纷自嘲:“我又拖后腿了”……
根据央行今年年初发布的数据,2022年全国住户存款增加了17.84万亿元。而2023年仅第一个季度,住户存款就增加了9.9万亿元,超过了去年全年增量的一般,几乎是2021年全年的增量。
央行公布的2022年末广义货币(M2)供应量为266.43万亿元,2022年全年M2增加28.11万亿元(其中贷款增加20.9万亿元);
2023年3月末281.46万亿元,这意味着2023年一季度M2增加了约15万亿元(其中贷款增加10.6万亿元),超过2022年全年的一半。
不考虑货币流动的复杂过程,我们简单地看货币的“入口”及“出口”就会发现:
2022年全年增发26.64万亿元,有17.84万亿元变成了住户存款,占比67%;
2023年一季度增发15万亿元,有9.9万亿元变成了住户存款,占比同样高达66%。
2022年以来的局面很难不让人形成一种印象:央行印钱,有能力拿到钱的人既不去投资、也不去消费,而是存到了银行……
央行在今年年初曾再次强调:“坚持不搞‘大水漫灌’,稳固对实体经济可持续支持力度”:
但是从“金融十六条”,以及各地开年以来对房地产限购政策松绑尺度之大(如:贷款年龄放宽到80岁、首付可以分期、可以补缴社保规避限购、房贷利率大幅下调)来看,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过去十几年间“屡试不爽”的:“房地产救市”、“大水漫灌”……
就这样的支持力度,有着“中国房地产之父” 称号的中房集团理事长孟晓苏还嫌远远不够,几天前出来“哭诉”:“房地产就像老黄牛一样拉动着中国经济这辆车一步步往前走”,“对于房地产,不能一边做人工呼吸,一边掐着脖子”。
过去的20年间、特别是2009年的“四万亿”之后,的确一直存在这么一种现象:
“与房地产相关的贷款占银行信贷的比重接近40%,房地产业相关收入占地方综合财力的50%,房地产占城镇居民资产的60%”。
按销售额计算,房地产业的GDP占比达14.6%(2018年数据);房地产本身的发展直接关系到钢筋、水泥、建材的生产与销售,往产业上游则影响了电力、煤炭、石油化工等重要行业,往下游则是给新房配套的家具、电器及装修行业,在城市急剧扩张的过程中,“睡城”成了普遍模式,由此房地产业又影响着城市基础设施配套以及汽车产业……由此可见,房地产对于整体经济以及GDP的影响有多大。
而房地产业本身又容纳了五六千万从事建筑行业的农民工,以及依附于这个产业的规模庞大的销售、地产中介、金融服务业等从业人员的就业。
但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吗?
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波及到中国之后,当时面临的局面是“内需不足、外需不振”,其本质就是生产相对过剩的危机——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剥削剩余价值,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社会生产的商品总价值超出了劳动人民总的支付能力,从而造成“相对过剩”的发生。
从后面的实践来看,“4万亿”之后的“房地产救市”的确极大地刺激了经济的发展,缓解了生产过剩危机。
但是,房价的快速增长,首先是带动了与房地产领域相关的实体经济增长,面对房地产这个快速“造富”机器,其他领域的中小资本疯狂涌入,反过来又进一步加重了其他领域实体经济的“空心化”——其他生产领域利润率的相对下降使得被剥削了剩余价值的劳动者收入“明升暗降”,从而埋下了更严重的生产相对过剩危机;
第二,无论是在房地产生产领域,还是从房价快速上涨中主要获益的“炒房”领域,这些使得财富快速积累的投资领域只有富人才有能力介入,这反过来极大加速了社会贫富分化。2018年11月28日,在北京大学举行的“我国居民财产差距与收入分配问题研究”成果发布会上,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收入分配研究院副院长万海远指出,“十年之间,居民总财产分布差距基尼系数上升了38.7%,其中45.4%是由房价上升引起的”,根据研究结果,“意味着我们只用了10年时间,就完成了欧美国家100年才达到的财富差距。”贫富差距的扩大,只会进一步加剧生产相对过剩的危机;当底层刚需群体需要把家庭储蓄和工资收入的主要部分用来支付住房的时候,其他商品的社会购买力必然进一步极大削弱。
第三,支撑房价快速增长的是货币增发和银行贷款。尽管富人有能力建房、炒房,但“接盘”的主体却只能是广大社会中下层的“刚需”群体,房价水平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购买能力,想入购入一套房子,不仅仅需要“掏空六个钱包”,还需要透支全家的未来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去借贷。然而,这样的透支不可能是无限的。一些地方将贷款年龄放宽至80岁,而中国的人均预期寿命也才77.9岁。
所以,2009年的“四万亿”大水漫灌,尽管表面上缓解了生产过剩危机,却在本质上更加加重了“相对过剩”的程度。
今天如果还想大水漫灌,还能把房地产市场刺激起来吗?恐怕不乐观。
今年年初的时候,孟晓苏就曾经说过,“2022年中国老百姓存款增加了15万亿,老百姓拿出三分之一存款买房,中国经济就能恢复”。
这话估计也只能给那些进一步勒紧裤腰带勉强入局的“刚需”群体打打气。
且不说去年新增的17.84万亿元住户存款主要集中于哪些人群,就问人均8.5万元的居民存款,中位数究竟是多少?
招商银行此前根据储户统计的数据称“2%客户拥有超80%资产”,这还只是统计的有存款的储户,那些压根儿就没有钱去银行开户的群体呢?
央行曾经做过一次摸底,我国家庭存款金额超过50万元占比仅0.37%!50万——在目前的房价水平下,也仅仅勉强够一些二、三线城市付个首付。
与“按要素分配”的收入分布格局类似的是,目前新增的货币首先也是到了富人群体,他们能对目前的房地产市场有多大信心?就更别说在生产相对过剩进一步加剧的大环境下,他们还能有信心再去投资实体经济领域了。
在消费领域,富人的确是有能力的。今年3月23日,胡润研究院发布了最新的“胡润全球富豪榜”,奢侈品行业巨头成了最大赢家。LVMH的CEO成了新世界首富、爱马仕背后的家族升至全球第三,全球经济大萧条背景下,奢侈品行业的“一枝独秀”,中国表现尤其突出,去年中国奢侈品市场交易总额已经高达9560亿元,占据全球奢侈品交易市场的38%。但是,奢侈品行业的消费绝不可能代替整体的消费,社会商品的消费主体只能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他们却无力消费。
正是这样的格局,才造成了开头说到的现象:央行印钱,有能力拿到钱的人既不去投资、也不去消费,而是存到了银行,增发的货币扔到市场,还听不到一个响。
破局的办法,一种是更大规模的“灌溉”,但“后坐力”无疑更加惊人;另一种则是正视两极分化的局面以及这背后的根本——生产资料占有制的问题。
不过,如果第一种成功了,房地产市场能够再度被刺激起来。对劳动人民来讲,只能是更加意味着:不敢生病、不敢请假、不敢休息、不敢说累、不敢辞职、不敢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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