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07年)
今天4月30日,是越南人的日子,也是世界上所有正义人士的日子。因为32年前(1975)的今天,一场历时长达10年、规模最大、最为血腥和改变了国际格局的越南战争,随着美国承认失败,美国军人最後仓惶撤出西贡,而正式宣告结束。中国是越战的参战国之一,所以这一天应该也是中国人的日子。
这段历史已经尘封了32年,本应随着岁月的消逝而逐渐从美国人的记忆中淡忘、消失。但是近来随着美国在伊拉克战争中的一再失利,在伊拉克的泥沼中越陷越深而难以自拔,于是又勾起了他们对越战那段梦呓般岁月的苦涩记忆,成为目前美国政坛和学术界的热门话题。
就是这个月(4月)的10日,美国麻州的威廉斯学院(Williams College)邀请1972年打着反战旗号竞选总统的候选人乔治?麦高文 (George McGovern)(1)到校演讲,主题就是〈越南怎样改变了美国和我〉。虽然现在已经是八十四岁的高龄了,但是他还是一本反对越南战争的初衷,严厉抨击布什总统和共和党的伊拉克政策,重蹈越南战争的覆辙,使美国又在中东陷入了另一个大泥沼。他深表遗憾地回忆说,「我曾经祈求过,我们千万不要再犯像越战那样大的错误,但是没想到,我们竟然把越战的这个灾难性的教训就这麽快地忘掉了。现在的伊拉克越来越像是我们的第二个越南了」,然后提高嗓门大声强调说「用武力是绝不可能打败恐怖主义的。」(2)热情的听众对这位元老政治家忧国忧民的智者的警言,报以热烈的掌声,在大厅里历久不息。作为一个来自中国的听众,也难免不被他的一腔爱国热情所感动,而且也深深感到布什总统发动的这场所谓的反恐战争像当年的越战一样,是越来越不得人心了,反战势头已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当然,越战这场梦呓,在美国人的记忆里怎么可能会随着岁月而淡忘、消失呢?实际上,越战结束後的这二三十年来,美国的有识之士、政治家、评论家、学者,不时地从各个角度对越战的历史教训进行深刻的反思。
下面举出五位有代表性的言论作为佐证。第一位是当时主导越战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 (Robert McNamara)。越战结束十六年後,他痛苦地回忆说,美国人被打败了,主要是因为美国低估了越南人的民族主义精神力量,高估了自己现代化武器对付第三世界民族解放战争的力量。为此,他深感内疚,甚至在电视上当众流下了忏悔的眼泪。(3) 2000年4月14日,他在上述的麻州威廉斯学院的一次专门讨论越战的大型公开的讨论会上,又发表了类似的看法,一再强调他当时作了令他遗憾终身的错误决策,并告诫美国当局和美国人要谨记和汲取这个痛苦的教训,切勿在东亚轻易用兵。
第二位是约翰逊总统的国防部长克里福德( Clark Clifford)。他回顾说美国之所以失败,主要不是因为美国没有全力参战,实际上,除了原子弹没有动用外,什麽高尖端武器都动用了。共计派遣了二百五十多万人到越南,其中五十四万多为地面部队,死了五万八干多人,伤了十多万人,总共消耗弹药七百六十万吨(相当於二战时的三倍),耗费近三千亿美元(一说六千亿美元),打了十年之久,所以不能说没有尽力,不能说美国出卖盟友。只是因为所支持的南越政府贪污腐化,内斗不已,民心涣散,兵无斗志,是个扶不起的阿斗。(4)
第三位是尼克松总统和福特总统的国务卿基辛格博士。他说美国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美国国内激烈的反战运动使美国全国意志无法集中,思想无法统一,以致社会陷於混乱,政府陷於瘫痪,无法有效运作。(5)
第四位是上述的乔治·麦高文。他在上述的演讲中认为,「我们有的是战舰、飞机、坦克,但是如果你的对手是一群愤怒的、狂热的、不要命的游击队,你就不可能把他们打倒。这就是越战的教训」;「别人这样恨我们,为什么?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6)
最後一位是麻州理工学院的语言学大师乔姆斯基(Noam Chomsky)教授。他认为越战是美国帝国主义对第三世界的侵略扩张战争,是一场不义的战争,遭到越南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反对,所以难逃失败的命运。( 7)
当然越战是美国人的切身问题,有刻骨锥心之痛,不断地进行反思是很正常的,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美国至今记述和讨论越战的书籍多达一万二千多本(根据美国国会图书绾的书目),有关的专论、小说、杂文、电影,更是不计其数。可见美国人对越战是多么的重视,多么的刻骨铭心!
然而,反观越战中作为美国主要对手之一的中国人,一个饱受帝国主义侵略战争之苦的当代中国人,一个关心中国南大门安全的中国人,是怎样看待这场与中国国运密切相关的战争呢?说来颇令人失望。首先是後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人,不敢大声地像在朝鲜战争时将之称为「中国人的反帝卫国战争」一样,而把越南战争也说成是「中国人的反帝卫国战争」,也不敢把越南战争称之为「抗美援越战争」。(8)其次是相对於美国有关越战的书刊文献而言,中文这方面的学术专著竟然少得可怜,(9)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专论和回忆散见於报章杂志。
我认为这是很不正常的,是令人困惑的,甚至是病态的,不但有损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精神的发扬,还危及国家民族的安全意识。所以,我们应当正视这种现象,并加以纠正,明确指出越战同中国国运的关系。这是军事史家、历史学者和爱国主义者,不可回避的责任。
有鉴于此,本文之撰写就是要尽一个历史学者的责任,并试图解答这个问题。在正式进行论述之前,首先我们要问,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病态现象。本文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後毛泽东时代的官方政治路线和指导思想,对越战的历史定位定了基调,就是刻意贬低这场战争的历史意义和重要性,不把它看成是中美继朝鲜战争後的另一次战略较量,不把它正式算成另一次中国的对外战争。它在解放军战史上的地位比不上邓小平领导的1979年历时仅三个月的惩越战争。所以,现在官方所讲的越战一般是指邓领导的「惩越战争」,而不是指毛晚年所打的「抗美援越战争」。
君不见1981年6月27日由邓小平主持起草的、经中共中央通过的《关於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决议》)中对毛晚年的反帝事业仅用了不到七十个字来加以概括:
他晚年仍然仍然警觉地注意到维护我国的安全,顶住了社会帝国主义的压力,执行正确的对外政策,坚决支援各国人民的正义斗争,并且提出了划分三个世界的正确战略和我国永远不称霸的重要思想。
请读者注意,其中与越战有关的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坚决支援各国人民的正义斗争。
只有寥寥的十三个字。而这十三个字中,却又是泛指各国人民的正义斗争,而非单指越南战争,「越南战争」这四个字,在《决议》中压根就没有出现过。在这样一份对毛一生特别是晚年相当於「盖棺定论」的党的纲领性指导文件中,竟然对这样一场由毛领导的中国同美国进行的攸关党国命运的激烈战略决战,会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实在不是邓一再强调的要党员和国人坚持的「实事求是」的唯物史观态度;当然,这是一份政治性的文件,不是一篇学术性的历史论文。
当对照《决议》中对「抗美援朝」的叙述时,就更证明了这点:
在胜利完成繁重的社会改革任务和进行伟大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的同时,我们迅速恢复了在旧中国遭到严重破坏的国民经济,全国工农业生产1952年底也已经达到历史的最高水平。
其中具体地提到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於此可见,《决议》有明显的抹煞越战历史真相、厚此薄彼的政治倾向。
《决议》的基调是眨毛扬邓的,所以如此处理「抗美援越战争」,不足为奇,是完全可以理解的。(10)本文的重点不在于揭露《决议》为什么要贬抑抹煞中国在越战中所起的作用,而是要明确论述越战是毛晚年反帝反修斗争中的一个主要环节,一个影响深远的关键构成部分,所以必须还其本来面目,恢复其历史的真相;所以本文的标题是〈毛泽东晚年还打了越战〉。当然,这个标题隐含的意思是,虽然中国是越战的参战国,但不是唯一的参战国,因为当时的越战是多种力量在越南战场上的较量,除了中国站在越南人民这边之外,还有当时的苏联和社会主义阵容内的国家和人民。但是中国是主要的参战国,支持者,无论是从战略、战术还是物资、军火,中国都承担了主要责任。而中国如此积极地支持越南,主要是毛作出的决策,所下的决心,所以本文在标题中特别加上「还」字,即〈毛泽东晚年还打了越战〉,就是要突出这点。
官方既为「抗美援越战争」定了基调,中国军方和学术界,岂能别树一帜,同官方唱反调?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靠现有的极其有限的中文资料,和大量的英文资料来拼凑出一幅毛晚年领导「抗美援越」的宏伟历史画面。这是毛晚年留下的一笔珍贵的遗产,我们作为深受其惠的後人,岂能不继承珍惜?(11)
好在越战离我们并不太远,只有30多年,我们不妨回想一下,中国在越战前所处的恶劣的外在环境。那是冷战时期,是两极世界,是两霸横行霸道的时代,是国际矛盾极其尖锐的岁月,是中国夹在两霸的夹缝里讨生活的屈辱时代,是对中国充满敌意的时代。( 12)作为新中国的缔造者,作为中国的舵手,为了国家长治久安,为了国境四周安宁,为了创造促进发展经济的和平大环境,毛晚年朝思暮想的头等大事之一,就是如何突破美苏的围堵,突破两霸的包围,彻底打破这种不利於新中国生存发展的国际旧秩序、旧格局。(13)否则,连国家的生存和安全都没有保障,还奢谈什麽改革开放,经济建设!
但是,如何突破美苏两霸的包围圈呢?突破点在哪里?选定了之後,如何着手进行?在在都需要高超的政治和军事智慧、非凡的胆识和魄力、丰富的战争战斗经验和细致严密的战术安排。
毛把突破点定在越南。越南和印支是冷战时期六十年代两大阵营矛盾冲突的焦点,毛选择这个突破点是形势使然。(14)但要在越南打开这个缺口,意味著必然要再次同美国兵戎相见。中国当时又正同苏联进行激烈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路线之争,也是水火不容。这就意味著可能同时同美苏翻脸,意味著中国可能两面作战,这可是兵家的大忌啊。
「抗美援朝」时,有苏联作为战略後盾,现在美苏一齐反,以一敌二,中国有这个实力吗?有必胜的信心和把握吗?
毛的许多老同志、老战友都认为,这是主席拿党国的命运孤注一掷,作一场胜负难测的豪赌。所以,对此深表疑虑不安。《决议》中说毛晚年「左倾」,「骄傲起来」,「专断」,「不谨慎」等,都是这种情绪的表露。
所以毛晚年面临了他战斗的一生中又一次两难的困境:不突破两霸的围堵,中国将无法生存发展,但要同两霸摊牌,兵戎相见,中国又没有那麽大的有形物质实力。怎麽办,何去何从?
但毛面临的最棘手的难题还是无法说服党政军内握有实权的务实派。他们认为,美苏不是在封锁围堵我们吗,正好我们借此关起门来,渐进地、有秩序地发展经济科技,充实国力,以备将来有一天同两霸摊牌。毛认为这不实际,两霸不会让你关起门来搞建设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在两霸的围堵封锁夹击之下,你没有资金、技术、人才、市场、经验, 如何大搞经济建设?那只能是一厢情愿的空想。但这些人中不少是开国元勋、老同志、老战友,以及学术界和文艺界的权威、社会的名流啊!都是一些具有善良意愿的正人君子啊!
对毛来说,进退都是充满危机,他的革命生涯从来都是包围在危机之中,但都没有像这次这麽复杂、这麽令他呕心沥血,这麽险象环生。进虽然危险,可能还会伤害到一些无辜的正人君子,但却可能打出一条血路、生路;退,虽能暂可自保,但终将无法避免一战。毛的一生,曾经作过无数次的政治和军事豪赌,对他来说,再作一次冒险的决策不难,难在必须作最坏的打算,作全面的准备,才能「不打则已,一打必胜」,一打就要打出长期的和平。但作这样的打算,作这样的准备,就无法不影响到全国的正常生活秩序和生产秩序。这可是会搞得全国大乱、天下大乱啊!
具体而言,同时反美、反苏,涉及到一系列极其复杂的内政、外交问题,革命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军事上的战略、战术和策略问题,党内的团结甚至接班人等问题。这对毛一个身心俱疲的迟暮老人来说,的确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挑战。
首先,从理论上要打破两极世界的格局。实际上,毛在六十年代初,就已意识到来自南疆的美国的威胁,并预感到将无法避免同美国再次一搏。所以毛在当时就提出了「三个世界」的理论,先从理论上开始作出打破冷战两极世界的思想和理论准备。这点,《决议》的也看到了,并曾予以强调。
其次是,反美帝是马列主义的应有之义,很容易得到党内同志和世界各国的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同意和支持。但要反苏,反社帝,人家要问你为什麽要去反一个列宁所缔造的社会主义国家?
这就不能不在马列理论上有所突破,有所发展;也就是说,你必须要比苏联更革命,更红,更左,这样才能在理论思想上同苏联划清界线,才能同它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15)所以,毛提出了「不断革命论」,而且是文化思想领域里的革命,这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产生的时代大背景和理论上的根本原因。
「不断革命论」,是一箭三雕,既可反美,又可反苏,还可封国内政敌之口,起到统一思想,统一步伐,集中意志的作用;此外,在世界范围内,可以争取到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共产党的支持,还可以进而赢得欧美广大进步人士和知识界的同情和支持。所以,文革是反两霸的整体斗争中的一个重要的文化思想方面的斗争,决不可孤立地单从中国国内的形势来考察。任何懂得毛泽东军事思想和理论的人,如果是正直的、不是别有居心的,都应该会看到这点,看到毛一贯极其重视文化、思想、理论在军事斗争中的密切互动作用。
但是,就纯军事上而言,中国如何南北两面作战,而且还要准备应付两霸可能发起的核子战争?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极大的政治军事智慧以及理论素养。
毛巧妙地运用美苏之间的矛盾,在战略上以霸制霸,用苏联牵制美国;中国同苏联所争的是真假马列主义,是共产主义阵营内部的矛盾,不是争如何搞资本主义,所以苏联不敢因此而联合美国对付中国;不但如此,苏联为了表示它才是正统马列主义者,才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真正领袖,不得不率领社会主义国家援助越南对抗美国。毛同时反过来用美国牵制苏联,因为美国的谋略家一直梦想分裂共产主义阵容,以中制苏,缓解苏联对西方的压力,所以据说因此反对苏联摧毁中国的核子基地。
对於越战本身,美国讲明了是为了维护民主自由,必须遏制中国共产主义对东南亚的扩张,一旦失掉越南,将引起骨牌效应,波及其他东南亚国家。(16)对中国而言,越南是中国的南大门,攸关国家的安全,岂能置於美国势力范围之内,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中国为了保障东北国防安全,抗美援朝,基於同一考虑,不惜以任何代价,抗美援越,直到取得全面胜利为止。(17)
所以毛决心要参战,要打越战。但是具体上怎么参战、怎么打呢?
鉴於朝鲜战争血的教训,中国直接参战,牺牲太大,而且会冒同美国直接开战的危险,所以毛采取了1954年「抗法援越」的奠边府模式,间接参战。实际上是一种隐蔽战争,或代理战争,也即让北越出面同美国正面作战,中国在背後全力提供战略、战术、人员和物资的支持。当然,如果美军敢於跨越十七度线,深入北越,则将改采「抗美援朝」模式,以志愿军名义派遣正规的野战军公开直接参战。结果,自始至终,美军地面部队一直未敢越雷池一步,中国的战略威慑,保证了北越的安全。
但以北越的贫穷落後,加上二十多年的抗法救国战争使国民经济残破不堪,可以想像,没有中国在政治、军事、经济、交通、後勤、人员、物资等方面的全力支持,(18)北越的「抗美救国战争」很难长期支持下去,更谈不上胜利了。就是再有十个被西方吹捧为军事天才的武元甲,也抵挡不了美国的五十四万如虎似狼的、现代化地面武装部队的疯狂进攻和空中的狂轰滥炸。
必须强调,毛对「抗美援越战争」的最实质性的贡献是他的人民战争思想,特别是他出名的飘忽机动、变化莫测的游击战思想、战略、战术。这是他经过数十年革命烈火干锤百炼的以弱克强的绝招,他用它打败了蒋介石,现在他又传授给越南人,用来对付美霸。(19)但越战期间,他的人民战争思想有所发展,从中国国内运用到世界范围;不仅在中国、越南形成了人民战争的海洋,还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海洋,也即反战怒潮,席卷欧美各国。毛的人民战争这一独家绝学,理论上并没有什麽深奥难解之处,表面上看似平淡无奇,但被他运用起来,却威力无穷,挡者披靡,使得美国的现代化武器起不了要起的作用。上面说过,美国前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对毛的人民战争甘拜下风,尼克松总统也领教了毛人民战争的厉害,最後不得不承认失败,形势迫使他必须从越南撤军,把美国从越南和印支的大泥沼中拔出泥足。
但是,进来容易,出去难。美国不但要其数百万大军(武装部队加後勤部队)安全地撤出,还要「体面地」撤出,真是谈何容易。
尼克松想到了中国,中国或许可以帮他这个忙,因为他知道中国有求于美国,联美抗苏。如果尼克松不知道是中国而不是苏联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在背後鼎力支持北越反美,老谋深算的尼克松怎麽会屈尊就驾,不远万里跑到北京—而非河内或莫斯科――去向毛求教、求救?
当然,毛帮助美国在越南拔出泥足,不是没有代价的,而且要的价钱非常之高;政治是很现实的,本来就是利益交易,有予有取:
第一、承认中国政治大国的地位;
第二、解除对中国的封锁围堵;
第三、撤销美台防卫条约,把美军撤出台湾;
第四、支持中国恢复联合国会籍;
第五、共同防苏制苏。
这些都在毛尼、周基的会谈和《上海公报》中得到了体现和谅解。这些可都是一个战争的胜利者才能获得的丰硕战果啊!
这不仅涉及到东亚的格局,更涉及到世界的格局;从此,越战後的世界,不再是二分天下,而是三分天下,国际政治由两极变为三极,中国由此转危为安,脱出两霸围堵的困境。毛终于赢得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豪赌,为中国杀出了一条血路。
尼基为什么同毛周不仅谈到台湾和越南问题,更谈到东亚和世界的格局?如果不是中国在越战中起著不容漠视的关键作用,中国有资格来谈这样的大问题吗?美国人是崇拜实力的,如果你没有把它打得口服心服了,尼克松会同你商谈如何安排国际格局这样的大问题吗?在世界的外交史上,只有战争的胜利者才有资格坐在谈判桌上同对手商谈重划政治地图的大问题。所以,这表明尼克松承认中国是越战的胜利者。难道不是这样吗?
而且,继尼克松访问中国之後,英、法、德、日等大国元首和政府首脑以及几十个二三流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争相前往北京,朝拜世界级的元老政治家—毛泽东。毛由此从中国的伟人一跃而成为世界的伟人;从此毛不仅属於中国,而且属於世界,特别是第三世界,世界出了个毛泽东!真是应了他在《沁园春》里所说的「数古今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预言。
这可是中国自鸦片战争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伟大外交胜利啊!过去的旧中国一向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越战後却大步走上了国际舞台,发挥举足轻重的政治大国的作用。然而,《决议》中却只字不提当时中国国际地位所获得的这种空前的突破和飞跃,而只是把它当成是一个天下掉下来的既成事实。这只国史上前所未有的曲笔真是够「曲」的了!
总结而言,毛晚年不是只搞了文革,还打了越战;他在越战中,充分发挥了高超的政治智慧、非凡的的政治胆识和杰出的军事艺术,打破美苏对中国的围堵,为中国人打出了广阔的生存空间,为千秋後世的子孙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并直接为邓小平的改革开放,铺平了道路,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国际政治大前提。
然而,历史充满了矛盾,《决议》中却说他晚年犯了重大错误,说他晚年不谨慎了,使国家陷於动乱;说他夸大矛盾,犯了理论上错误,等等。简言之,毛的晚年,从路线到理论、政策,全都错了,一无是处。
请问:没有不断革命论,你拿什麽理论武器来反美、反苏?没有全国性的思想总动员 ,你怎麽集中意志反两霸?你不让唱反调的同志靠边站,你怎麽统一政令、军令,同美苏两霸对抗?基辛格不是说,美国之所以在越南吃了败战主要是由於当时美国无法集中意志,统一思想吗?
政治是残酷的,尤其是在中国这样有著长期专制主义传统的国家。所以,文革期间伤害了不少老同志、好同志,甚至是开国元勋、战功赫赫的将帅和国宝级的学术权威和文艺界名流。的确,这是很不幸的,是历史的悲剧,是没有人愿意见到的,而且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发生这样残酷的内斗;但是,在我们严厉谴责这种残酷暴行的同时,能不能因此而从根本上否定毛晚年在反帝事业上所作的有利於提高中国国际地位、有利于恢复民族尊严、有利于为邓的改革开放提供必要的国际政治前提的重大贡献?
不能,决不能。一个民族是否伟大,一个党是否充满活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取决於它是否敢於面对和尊重客观的历史事实。邓小平说得好,「没有毛主席,我们还将在黑暗里摸索更长的时间」;我们可以同样地说,没有毛晚年的反帝事业,中国今天可能还在两霸的夹缝里讨生活,更不会有今天改革开放的局面。试想,除了毛这条中华之龙之外,在当时的中共领导人中,有谁有他那样高超的政治智慧,丰富的政治和军事斗争经验和非凡的瞻识来领导中国人同时—必须再强调一次,同时北斗北极熊,南击美利坚之鹰?
可能只有一个周总理,但他缺乏毛非凡的胆识、魄力和钢铁般的意志。
随著越战结束,毛基本上完成了近代中国反帝的历史任务,後来香港、澳门先後回归 ,是水到渠成,是应有之义,是瓜熟蒂落,邓、江两代核心不过是摘取毛晚年反帝的现成果实。现在只剩下一个台湾问题有待解决了,这可是一根硬骨头,很不好啃啊!历史将要看第四代胡温核心或以后各个世代核心如何完成历史交付给他们最後的反帝反霸、统一国家的艰巨任务了。
注
1、当时美国国会中带头反对越战的民主党参议员。
2、The North Adams Transcript, 2007年4月11日。
3、 McNamara,Robert S., Blight, James G., and Brigham, Robert K.
Argument Without End —in Search of Answers to the Vietnam War, Public
Affairs,1999。越战期间,越南南北方遭受数以百万计军民的伤亡,财产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作为美国越战的主要决策者之一,麦氏既然承认越战是错误的,难道不应该负起法律责任,受到国际法应有的惩处吗?
4.Wicker,Tom, An Unwinnable War —- Clark Clifford on Vietnam, 见 the New York Times, 1991年6月12日。
5. Kissinger, Henry A. , White House Years, Little Brown & Co. 1979年
6、同(注2)
7、 Chomsky,Noam, Intervention in Vietnam and Central America: Parallels and Differences, 见 Monthly Review, 第37卷,第4期,1985年。虽然他是世界级的语言学大师,但他也是美国学术界著名的反战代表人之一,写了不少反对美国帝国主义侵略扩张的文章。
8、1965年5月25日,周周恩来总理对主持援越工作的罗瑞卿、杨成武、李天佑说:
过去我们常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现在「援越抗美」也是保家卫国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帮助越南就是加固我们的南大门啊!
周总理把援越抗美与抗美援朝相提并论。这可是中国人敬爱的总理说的啊!
另请参见拙作,〈越战与毛泽东〉、〈毛泽东晚年的反帝事业和中国的崛起――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毛泽东:一个永不屈服的反帝斗士――毛泽东晚年的反帝事业〉,均载于拙著《盛世诤言》,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02年。
9、比较详细的有解力夫所著的《越南战争实录》(上、下)(世界出版社,1993年);郭明主编的《中越关系演变四十年》(广西人民出版社, 1993年);时殷弘,《美国在越南的干涉和战争》(1954一1958)(世界知识出版社,1993年);《援越抗美实录》,国际文化出版社,1990年;《印度支那问题文件汇编》,第一集,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曲爱国、鲍明荣、肖祖跃等编,《援越抗美一中国支援部队在越南》,军事科学出版社,1995年2月等。以上各书,只是战争过程的记述,也可称之为战史。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看到一本从毛泽东军事思想的角度,将援越抗美战争同文革联系起来进行全面而深刻的考察和论述的文章和书籍。
10、概而言之,主要有四个,一是越战结束後,中越关系恶化,甚至兵戎相 见;其次是,毛逝世後,中国政局丕变,新人新政,路线、世界观、价值观, 政策,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因此文革、「抗美援越」反变成了造成人们伤痕的原因,诅咒的对象;第三是,同美国和西方和解,再谈这种令美国难堪的伤心往事,有伤和气,不利邦交,不利改革开放的大局。最後是,如果说越战有功,就可能会连带地说文革有理,这样就会对邓否定毛的权威,树立自己的权威的合法性产生怀疑。
11、越战已经过去30多年了,中国有关当局是否可以考虑将涉及越战的官方和民间的史料档案开放,以便于学者和公众探讨研究,汲取其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
12、《决议》中一再指责毛将阶级斗争扩大化,例如其中说:
「文化大革命的历史」,证明毛泽东同志发动的「文化大革命的历史」的主要论点既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符合中国的实际。这些论点对当时我国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的估计,是完全错误的。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决议》作这样论述时,完全把中国孤立於当时的国际形势之外,根本不提美苏两霸在文革期间南北夹击中国,社帝在中国北方陈兵百万,美帝正在南方燃起越战炽热烽火的这种极其严峻的国际斗争形势。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危险、最严峻的形势,怎麽能不提啊?所谓的「当时我国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能够同当时南方的印支战争和北方的中苏边疆冲突孤立地分开来看待吗?
13、《决议》在「建国三十二年历史的基本估计」这节中说:
战胜了帝国主义、霸权主义的侵略、破坏、挑衅,维护了国家的安全和独立 ,胜利地进行了保卫祖国边疆的斗争。
当《决议》作这样陈述时,似乎只想到「抗美援朝」、「中印边境战争」、「惩越战争」,并没有想到远为激烈、影响远为深远的「抗美援越战争」。
14、自1954年奠连府战役之後,法国撤出越南,美国取而代之,介入越南内政,越陷越深。这就埋下了十二年後中美在越南较量的伏因。
15、大陆的一批庸俗的自由化学者,发表「反左」、「向革命告别」之类的言论,是脱离当时的历史客观条件所作的主观臆断,不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观点。海外华文日报记者不时为文吹捧这些自由化学者,但这不能证明什麽,只能证明他们是一些肤浅的、可以凭著感觉和意识形态写评论的记者,不是根据历史事实严谨著书立说的历史学者。
16、约翰?肯尼迪总统於1961一年就职时誓言:
不惜任何代价,承担任何负担,面对任何困难,支持任何朋友,反对任何敌人,以确保自由得以存在和胜利。
基於这样的思路,他上任之後将美国卷入越南是顺理成章的。他的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在美国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中报告说:
南越是东南亚反共斗争的基石,是中共理论的决定性考验的对象。
他的驻越南大使亨利?洛奇著文指出:
在地理上,越南处於这个世界的一个广大地区—东南亚的中心,这个地区拥有2. 4亿人口… … 在越南保持具有影响力的人,能够影响下列各地的前途 :东边是菲律宾和台湾,西边是泰国和缅甸以及他们大量的大米剩余,南边是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以及它们的橡胶、石油和锡。如果越南共产主义化,日本、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都将先後深深感到不安。
洛奇将越南及其周边地区形容成为美国的重大利益(vital interest)攸关的地区,是势在必保的地区。
这也说明了2001年4月21日中美南海撞机事件背后的深刻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因素。这样看来,除了台海之外,今后南海地区也将是块多事之地。
17、当时中国表达这样决心的言论,多得不胜枚举,现仅择录有代表性者如下:
1964年8月3日,中国政府针对北部湾事件郑正声明说:「美国对越南民主共和国的侵犯,就是对中国的侵犯,中国人民绝不会坐视不救。」
1965年6月18日,中国外交部针对美国武装侵犯越南,重申中国抗美援越到底的决心说:「美国侵略战争打多久,我们就支持越南人民多久,美国要打到底,我们就支持越南人民反击到底。」;
「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将在得到越南人民呼吁的时候,立即派出志愿人员到越南去,同越南军民并肩战斗,直到把美国侵略者赶出越南。」
同年12月20日,周恩来总理在庆祝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成立五周年的招待会上重申:「不管发生什麽情况,中国人民都将坚定不移地同兄弟的越南人民站在一起,为打败美帝国主义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直到取得最後的胜利。」
1967年12月19日,当美国扩大侵略,越南民族处於最危急的时候,毛泽东向世界庄严宣告:「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後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後方。」
由上可见,在毛领导下,中国是下了同美国一搏的决心的。
18、越战期间,中国对越南提供的援助,可说无所不有,包罗万象,但可归 结为三大类:一是经援,包括农机、生产设备和日常生活用品;二是军援,包 括各种军需物资,武器弹药和军事设备;三是志愿部队,自1965年6月至1973年3月,中国先後向越南派遣防空 、工程、铁道、後勤保障等志愿部队三十二万余人,在越兵力最高年份达十七多万人,中国进入北越的高炮部队计十五万人。这些都是有形的数字,此外所提供的政治、道义、人民战争和游击战的理论和战术、指挥大部队的经验等的无形援助,是无法量化的,但却对战争的结果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值得安慰的是,越南领导人在胡志明市举行的历次解放周年的庆典上,都对中国在越战期间向越南提供的「巨大支持」表示谢意。然而,中国当局似乎对此历史性的大日子,却好像没有多大兴趣。
19、美国驻越南美军最高统帅韦斯特摩兰(Williams C. Westmoreland)将军事後不无遗恨地回顾说,「我统率下的美军在越南打胜了每个战役,但却输掉了整个战争」。於此可见,游击战是现代化美军的克星。
其实,早在二战期间,美国罗斯福总统,久闻毛泽东擅长游击战争,特派他的军事副官後来成为美国杰出的海军陆战队将领之一的卡尔逊将军,两次到延安考察八路军的游击战法,并亲自向毛取经请教。由于他的深入了解和实践,他对毛的游击战法心悦诚服,推崇毛为「中国游击战之父」,美国报刊也称卡尔逊为「中国游击战的学生」。可惜到了越战期间,美国的军事专家们却把毛的游击战法的威力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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