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张居正之死及明朝政局的变化
(一)张居正之死
万历十年二月,张居正病了,开始是痔疮,开刀将痔疮挖了,元气大伤,请求宽假二旬,静养半个月,不能上朝行走。从那年三月开始,便请假在家票拟。到六月间,病势不见恢复,精神日趋萎顿。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又一次请求致仕退休,明神宗仍是一意挽留。到六月十二日,张居正再次上疏,恳求生还,说自己“精力已竭,强留于此,不过行尸走肉耳”,请求“早赐骸骨,生还乡里”。六月十八日,神宗以手敕慰问居正,“闻先生糜饮不进,朕心忧虑,国家大事,当为朕一一言之。”张居正只能推荐张学颜等人可用。六月十九日,神宗再派太监慰问,张居正已处于昏迷状态。六月二十日,张居正去世。死前,明神宗说:“先生功大,朕无可为酬,只是看顾先生的子孙便了。”张居正去世时,留下七十多岁的老母、六个儿子和六个孙子。
(二)张居正死后明神宗对他的报复
张居正去世以后,神宗下诏罢朝数日,由司礼太监张诚监护丧事,护送灵柩回江陵安葬。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约束明神宗了,他那贪婪的本性逐渐流露出来。张居正去世以前,神宗宠信的的太监张诚被冯保斥于外,张诚那时就在外面秘密搜集冯保和张居正的过恶。太后归政,张居正去世,冯保便没有倚靠了,神宗对冯保的管束又有积怨,于是东宫的旧阉张鲸和张诚一起控告冯保的过失,那时神宗还怕冯保,他说:“若大伴上殿来,朕奈何?”鲸曰:“既有旨,安敢复入?”“时御史李植、江东弹章入,遂谪保奉御,南京安置,久之乃死。其弟佑、从子邦宁并官都督,削职下狱,瘐死。”(《明史·冯保传》)冯保的家被抄了,“保金银百余万,珠宝瑰异称是。”张诚代保为司礼监,张鲸掌东厂。在冯保家抄了那么多财产,神宗以为张居正家也多有积蓄,益心艳之。既然冯保失势,当年攻张居正的人亦乘势而起,刘台赠官,御史羊可立追论张居正構陷辽庶人宪(火节)之罪,于是命司礼张诚及侍郎丘橓带了锦衣指挥去江陵抄张居正的家。那时的地方官抢先封了张的家门,《明史·张居正传》记载:
“诚等将至,荆州守令先期录人口,锢其门,子女多遁避空室中。比门启,饿死者十余辈。诚等尽发其诸子兄弟藏,得黄金万两,白金十余万两。其长子礼部主事敬修不胜刑,自诬服寄三十万金于(曾)省吾、(王)篆及傅作舟等,寻自缢死。事闻,时行等与六卿大臣合疏,请少缓之;刑部尚书潘季驯疏尤激楚。诏留空宅一所、田十顷,赡其母。……其弟都指挥居易、子编修嗣修,俱发戍烟瘴地。”
从神宗对张居正在生前和身后的态度,可见其为人之卑劣可耻。
(三)张居正死后明朝政局的变化
张居正去世以后,朝政亦开始变化。居正去世时,张四维开始当国,《明史·张四维传》称:
“四维家素封,岁时馈问居正不绝。武清伯李伟,慈圣太后父也,故籍山西,四维结为援。万历二年,复召掌詹事府。明年三月,居正请增置阁臣,引荐四维,冯保亦与善,遂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赞机务。当是时,政事一决居正。”
“初,四维曲事居正,积不能堪,拟旨不尽如居正意,居正亦渐恶之。既得政,知中外积苦居正,欲大收人心。会皇子生,颁诏天下,疏言:‘今法纪修明,海宇宁谧,足称治平。而文武诸臣,不达朝廷励精本意,务为促急烦碎(按:这是指考成法而言),致征敛无艺,政令乖舛,中外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诚宜及此大庆,荡涤烦苛,弘敷惠泽,俾四海烝黎,咸戴帝德,此固人心培国脉之要术也。’帝嘉纳之”
这一条奏疏,是把张居正从严治理、强化考成法的措施松弛下来,这在当时对多数官僚而言,当然是深得众心的事。张而复弛,这个事好办,弛而复张,那就难了。这样一来,张居正时期雷厉风行的王篆及曾省吾等人就成了众矢之的。于是张四维让门生李植等人攻击冯保,从根本上动摇了张居正从严治吏的治国传统。张四维执政时间不长,接下来是申时行担任首辅。《明史·申时行传》称:
“而言路为居正所遏,至是方发舒。”
“时行外示博大能容人,心故弗善也。帝虽乐言者讦居正短,而颇恶人论时事,言事者间谪官。”
“然是时天下承平,上下恬熙,法纪渐不振。时行务承帝指,不能大有建立。帝每遇讲期,多传免。时行请虽免讲,仍进讲章。自后为故事,讲筵遂永罢。评事雒于仁进《酒色财气四箴》,帝大怒,召时行等条分析之,将重谴。时行请毋下其章,而讽于仁自引去,于仁赖以免。然章奏留中自此始。”
这是万历十三、四年间的事,从此,万历便远离朝政,明朝政局也就在这种放任自流的状态中不断下滑。
雒于仁于万历十七年进《酒色财气四箴》,《明史·雒于仁传》载其文曰:
“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榜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范儁、姜应麟、孙如法辈,皆一黜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
这一长段文字,直接批评万历的所作所为,说得十分痛快,所云“十俊”盖十小阉也。张鲸即神宗东宫时追随的太监,掌东厂。给事中李沂谓帝纳张鲸金宝,故宽鲸罪,由于雒于仁《酒色财气四箴》直指张鲸,其宠遂衰。从这篇批评万历的文章,亦可见万历为人的情况,比较一下张居正在世时神宗的言论和他后来的为人,简直判若二人,明朝的政局便坏在万历这个做了四十八年皇帝的昏君身上。明神宗之贪财,最使我震惊的是1975年我参观十三陵定陵时,看到过神宗的棺椁内,在其尸体下及左右手边,还藏有几十锭五十两的金银元宝,都印有各地上送国库赋税的文字,不知他死后,如何使用这些民脂民膏,又借以赏赐给何许鬼也!
八、结语
对于张居正执政的这十年,我想应该给予正面评价。对比一下嘉靖到万历这一百多年时间,只有张居正这十年振兴了一下,前四十五年是走下坡路的,后三十八年也在走下坡路。嘉靖、万历都是十岁、十五岁开始做皇帝,是从娃娃抓起,但在皇宫中培养成长,这个环境很难造就一个好皇帝出来。世宗与神宗后来为什么如此昏庸,那就是一个人不能没有管束,任性而为,私欲永无底止,自然会荒淫堕落。一个人学好需要一定的约束,要有教养,不是天然能形成的。不是说人没有向善的本性,但要有人去发扬和鼓励才行。以市场经济为例,它能调动所有人追求个人利益的欲望,从而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促进经济的发展,但还得有规范,有监管。就证券市场而言,如果监管不到位,那么坑蒙拐骗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内部交易,信息造假,制造各种泡沫等负面情况都会涌现,最终导致完全崩盘。美国2008年的金融危机,世界迄今仍深受其害。故如果没有正确的思想观念统率,没有道德伦理上的自我约束,没有行政制度上的行为规范,没有严格的监管,没有严厉的刑罚措施,那就不可能保障社会生活正常健康运行。同样的道理,市场的运行,不仅在于设计,更在于监管的严密和雷厉风行,否则的话不可能有良好的运行秩序。改革好像工程建设一样,它包括三个方面,一是设计,二是施工,三是监工和验收,三者缺一不可。这三方面都是实施制度和改革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应该把这三方面的代表人物都称作改革家,那就不能只承认制度设计者是改革家,而不承认实施与监管方也是改革家。张居正的功绩不在制度设计方面,他是坚持成宪,给神宗讲明太祖朱元璋的《大宝箴》,实际上是讲皇明的祖训。我们有自己好的传统,不要拿别人的牙慧当宝贝。故张居正的考成法,实际上是讲吏治的监管和验收考绩,也就是现代工程设计施工的最后,由监理完成的这一道工序,这道工序的实施也要有决心,有才干,有雷厉风行的作风才能收到实效。张居正说过“得失毁誉关头若不打破,天下事实无一可为者”,“苟利社稷,生死以之。”这便是大智大勇。没有这样的实干精神,便不可能通过考成法、一条鞭法,在惩治贪墨,巩固国防等各个方面取得整顿吏治的效果,那就无法扭转正德、嘉靖以来的颓势。尽管相关的主张徐阶、高拱都曾言及,但真正全面、深入付诸实施并收到实际效果的是张居正,故不能贬低张居正在诸多改革家中的历史地位。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比王安石高明,王安石在制度设计上比他想法要多,但还得看最终实施的效果。今天讲全面深化改革的道理也在此处,关键是提高国家治理的能力和取得真正的实效,不是要另搞一套什么新的东西,而是在原有制度范畴和原有改革开放的政策范畴内,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和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提高它的执政和治理的能力,并实实在在地考核各级一把手的政绩。批判明神宗的《酒色财气四箴》仍值得一读,可不能因为自己“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居密邃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要懂得“鼓神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何况如今网络通讯发达,贪墨这张纸币怎么包得住火呢?毛主席说万历、嘉靖等都读了很多书,成了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专政反而不行,国家就管不好了。问题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嘴上念经,心中却全都是歪门邪道。对于那些公知们从西方搬来的“妙门要道”,可要提高警惕,这可是迷魂汤,我们有自己的传统,不能数典忘祖。目前思想混乱的还是知识分子群体,如有一些人对中国传统文化还没有摸到一点边,就任意地给中华文化涂鸦,故千万不能由这类挂着共产党招牌,又以公知自名的知识分子专政,让他们专政,国家就搞不好了,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朱元璋之所以做得好,那是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真本领,他在民间底层生活过,做过游方僧,吃过百家饭,知道老百姓的甘苦,才能真正分辨是非与利害。建制改革不能靠嘴上的功夫,还得看你实践的真效果,全面深化改革的要害即在于此。
相关文章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