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眼下的“毕业生就业市场”也是如此。门越来越窄,离门近的,便拥上去,挤着,急切着,满头大汗。他们卷起来了,想挤过去。离门远的,便索性不管不顾了,他们躺平了。
大风吹起了蒲公英,只有一部分能落在土里,生根,发芽。其余的便似乎“浪费”了。“这是病态罢!”有些人愤愤地说着。但这病态却是一个资本主导的社会维持自己的“健康”所必需的东西。看似荒诞的现象,背后却总有它的“合理性”。那阵风从何处来?为何要吹出这般多的蒲公英来?且看看对大风的考察吧!
一 为什么“招多了”?
这大风就是现代社会的再生产机制。
一个社会总要维持它的再生产:再生产出人,再生产出它的物质条件,并再生产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来。
主导社会再生产的那个阶级,必然要力求稳定地维持这个社会的再生产条件,名之曰“社会秩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产的秩序。
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是由资本主义企业组织的。它们以尽力赚取更高的利润维持它们自己的再生产,并彼此相互竞争。利润的高低是相对而言的,它关系着企业的生死。那些利润不够多、利润率不够高的企业,往往要在竞争中落败,或者被那些利润更高的企业并吞,或者直接死去。
利润从何处来?从雇佣关系中来,从剩余劳动中来,从生产组织的运转秩序中来。总而言之,从阶级关系中来。这样的阶级关系的维持必然要求受雇佣的阶级甘于忍受较低的工资,使这个工资仅仅满足他们这个阶级的再生产条件。如果受雇者阶级的工资超过了这个限度,不仅资本的高利润无法维持,劳动者也有了蔑视生产组织秩序的底气和余力。
怎么办?只需要“系统地培育着一支随时可供支配的产业后备军,这支后备军在一年的一部分时间里由于被迫从事非人的劳动而遭到摧残,在另一部分时间里则由于没有工作而穷困堕落。”(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4版,550页。)
那么,这批产业后备军是哪里来的呢?在直接的劳动生产部门,它是生产进步的必然产物。伴随着生产力的进步,生产效率提高了。一个劳动者能在单位时间内生产更多的产品。这意味着单位劳动力在单位时间内总是能够支配更多的生产工具,加工更多的原材料,使用更多的辅料。这一趋势也表现为资本有机构成的不断提高:如果将资本家同期投入的成本分作两份,同样一笔工资总对应着越来越多生产资料,对应着更高比例的不变资本。所以,“资本主义积累不断地并且同它的能力和规模成比例地生产出相对的,即超过资本增殖的平均需要的,因而是过剩的或追加的工人人口。”(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4版,727页。)
这些直接劳动者可以从一切不掌握资料的人们中产生,除了资产阶级之外的一切成员,都是“产业后备军”的来源。
而那些“中高端人才”,他们也是受雇佣阶级的一部分,但是需要更多的专业培训,这些培训需要投入更多的劳动和物料,也延长了他们的生产周期,这都提高了他们的再生产成本,使他们要求较高的工资,以维持他们的再生产。这类人才的培育职能主要是由高等教育承担的。他们的生产数量便受到一定社会条件的限制。
在生产力不够发达的时代,这类人才的再生产成本是较高的。掌握政权的资产阶级只能要求社会勉力维持此类人才在“足用”数量上的再生产,所以,他们的人数有限,工资较高,往往把自己视作上流社会的一部分。他们人数少,与工人各自隔开,所以,他们的较高工资并不影响其他受雇佣阶级忍受底限工资水平。
如果生产进步到能够以较低的投入再生产出这类“人才”时,作为一个阶级,掌握政权的资产阶级总便要求现代国家勉力维持一种必然产生剩余后备军的相对过剩的“现代高等教育”,培养出此类“人才”的产业后备军,将他的同行们的工资压低到维持再生产的水平上来。这里所节约的费用、新增的利润必然高于追加的培养费用。大规模培养往往有规模优势:十个人的小班也是一个班,四百人的大班也是一个班,平摊到人头上的成本大大降低了。所以,“招多了”是划算的。
至于多招了的人,他们以待业的形式作为产业后备军,时刻提醒着那些在岗的“高端人才”:你不干?想干的有大把人在。你不得不接受更低的工资和更差的劳动条件,接受996和无休止的加班……
二 为什么“低不就”?
常有人说:你们这些大学生呀,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的。为什么低不就呢?这是因为,这些学生作为劳动力,已经将这些学习期间发生的费用算入了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中,如果他不能获得相应的职位,他的劳动力再生产成本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就打了水漂。从头再来,人生清零,说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更何况,如果他们低就了,他们作为这些岗位的产业后备军的作用也就减弱了。同时,这些专业也会由于“低就”的存在而劝退许多人,逐渐萎缩,或者降低生源质量,这就达不到资本原先的期待和要求了,甚至会使这些行业的资本在竞争中落败。
这个社会如果要保证它的再生产,必然要努力营造这样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文化,让这些大学生宁可不就业也不从事“低端行业”,否则,这些专业,从而这些行业,进而资本本身的再生产也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所以,恰恰是“低不就”,才维持了这些行业人才忍受“低就”。
三 为什么“高不成”?
再看看为什么高不成。这些年,尤其是2020年以来,疫情给资本循环周转带来了超乎寻常的障碍。许多资本周转不过来了,有些破产了,有些转行了。许多行业经历了萧条和大洗牌。在这个漫长的震荡期中,世界市场的供应链也纷纷断裂,出口受阻,让许多行业雪上加霜。经济下行,公共部门也因为财政状况不佳而收窄了门槛,因此,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就业市场的低迷也就格外刺目。
教育往往以四年五年甚至十年为单位培养人才。它并不能够提前这么长的时段预测到这样的市场变化。原先的“招多了”仅仅意味着生产少量产业后备军,现在则在社会上堆积了大量的产业后备军。按照原先计划按部就班安排的人才再生产,在遇到了疫情这样的大变化之后,便显得措手不及了。当前“高不成”的现象尤其严重,这是大环境导致的。
在大风面前,蒲公英是弱小的。现在,蒲公英们正在风中飘散,带着各种情绪,各种想法,在大气中酝酿,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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