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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川到新疆-- 一个铁道兵女战士的情怀 之上

女战士hw · 2009-03-14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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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川到新疆 — 一个铁道兵女战士的情怀 之上

网易  女战士hw  

一、少女入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逢父亲探亲回来,总是缠着他讲故事,而且有讲不完的故事。我的父亲是一个老铁道兵,他从朝鲜战场到社会主义建设,参加了很多条铁路的修建。他在一铁道兵部队任总工程师,我看到他那里有无数张工地、涵洞及桥梁的现场照片,每一张都是那样的雄伟、壮观和险峻,也有战士们战天斗地的场面,真的非常感动。尤其是父亲有声有色的给我讲述他在部队时的情景,激起我对部队的向往。当时的我立志要向父亲一样,去当一名铁道兵战士,与父亲一起并肩战斗。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去修建铁路,在祖国的某一条铁路线上,有我的一份贡献。有那么一天当我坐在火车上,从平原到山川,从高山到桥涵,处处都可以看到我和战友们的足迹,都有我们流下的汗水。我的思绪万千,年轻的我在幻想,在渴望。我一定要当一名解放军战士。

  十四岁的那一年,终于园了我参军的梦,当我穿上绿色军装,戴上红领章、红帽徽的那一刻,感觉到我的心咚咚的不是在跳,而是要蹦出来了。激动至极,无法形容。

  参军的第一夜,我失眠了。翻来复去,无论如何不能入睡,我的战友们也失眠了,干脆不睡了,我们这些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女兵们,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可以讲我们还是一帮孩子,对于部队的生活一无所知,充满了好奇心。

  我们乘上火车,由雾都重庆到了三线建设的重要地—攀枝花钢铁基地(现在的攀枝花市),成为铁道兵的一名战士。

  新兵连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但也感到既陌生又新鲜。我最怕的是夜间紧急集合,起床号一吹,我们就要起床整装待发,往往经常是时间不够用,不是衣服没穿好,就是鞋带未系好。最使我们难堪的还要是打背包了,打出来的背包什么样的都有,弄的班长哭笑不得,真很难为情。不知怎么背包在我们新兵的手中就是不听话,只好白天大家在一起苦练。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半个月的训练,背包的问题解决了。我和战友们打出来的背包,如同豆腐块一般,有角有棱。无论如何摔打都不会散开,我第一次有了成就感。

  新兵连的生活太紧张了,每天似乎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课程安排的满满的,真有点受不了。每天除了学习、书写心得笔记,还要站岗、练队列。继而,又开始学打枪,掷手榴弹,真是应接不暇。记得开始学打枪时,我第一次亲手拿枪,心里紧张极了,以前只是在电影里看到枪,真枪还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更谈不上亲手去摸。当班长将一支半自动步枪交到我的手中,我害怕极了,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要是走火了怎么办?班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在一旁鼓励我说:“不要害怕,懂得枪的原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要记住,枪口永远是对着敌人的。” 班长的一番话,时隔三十多年,仍记忆犹新。更艰苦的是瞄靶,有时一瞄便是一上午,爱动的我真受不了。但当班长检查我的射击成绩时,未达到优秀,那是不行的,年轻人个个都要强,所以,我更加刻苦的训练。

  在新兵训练二个月时,我们进行了实弹考核,我当时可能因为年龄太小,虽然在部队已有二个月,但将真枪实弹拿在手中时,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在颤抖。考核完了,成绩不理想,九发子弹才打了77环。而更糟糕的是掷手榴弹,才刚掷出安全区,好奇的我又欠起身子去看爆炸了没有,这时,我身边的班长,一把将我摁倒,将她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好险啊﹗在场的官兵都捏了一把汗,事后想起来我也感到了后怕。通过这一件事,使我体会到部队大家庭的相互关心,相互爱护的光荣传统,充分体现了解放军大无畏的精神﹗

  部队的生活比家里要艰苦,可是铁道兵走到哪里就在那里安家。我们住的房子是老兵自己脱土坯给我们盖的,房顶用的是石棉瓦,由于四川的天气炎热,他们又到山上割来了茅草填在顶棚上,使我们住的很舒适。

  为了给我们新兵进行阶级教育,请来了当地的老红军来给我们作报告,使我们从中得到了很多知识和教育,在连队里大家吃忆苦思甜饭,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新兵,真有些咽不下去。当想起老红军报告中所讲的事例,以前在旧社会,劳动人民连这样的饭也吃不到,我们这时感到忆苦饭也好咽了。

  新兵连的生活既紧张又艰苦,但是,经过了三个月的训练,克服了诸多的困难,我们全连女兵个个成熟起来了,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无论从政治思想到军事训练,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入伍第二个月正值春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对于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家的孩子们,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班长把我们组织起来参加连队的联欢,新兵和老兵一起演出自编的节目,一直玩到深夜,欢乐的气氛冲淡了思乡的心情,我们快乐极了。真正的体会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从那以后,大家忙于学习和训练,很少有人再提起想家之事。

  四川,我的第二故乡,从学生到军人,我的人生转折就这样开始了。

二、奋战“成昆”

  成昆铁路是三线建设的交通大动脉,是作为国防三线建设的重点工程而诞生的,是毛主席亲自批准修建的。它所起到的作用远不止是备战,使西南山区进步了50年。成昆铁路与贵昆、川黔、成渝铁路相连,构成了西南环状路网,并有宝成、湘黔、黔桂三条通往西北、中南、华南的通道,彻底改变了建国前西南几乎没有像样铁路的历史。在中国的版图上,这条铁路线还是一个空白。北起成都,南到昆明,跨大渡河、金沙江,多次跨越牛日河、安宁河、龙川江等,穿大小凉山、横断山脉,纵贯四川、云南两省二十五个县(市),全长(含渡口支线)一千一百二十五公里。铁路盘山展线,迂回重叠,桥隧相连。共有隧道四百四十一座,长三百五十二公里,大、小桥六百九十二座,长九十公里,桥隧总长占成昆铁路的41%,相当于从北京到山海关修建了一条地下铁道和空中走廊。土石方共有八千多万方,如果堆成一米见方的长堤,可绕地球两圈。铁路沿线地势险峻,地质复杂。有四、五十度高温的深沟,有十级大风的峡谷,穿越地质大断裂带,由于受历次地质构造运动的影响,有500公里位于裂度为7度到9度的地震区,其中8度到9度的有200公里。沿线有沉积岩、岩浆岩和变质岩,因受强烈构造作用大多比较破碎。有些地段是含盐、含硝、含石膏地层。在成都和昆明附近,以及安宁河、金沙江、龙川江等河谷内,还分布着"成都粘土"、 "昔格达层"、"龙街粉砂"、"元谋组"等特殊性质的地层。还有溶洞、暗河、断层、流沙、岩爆、泥石流、高温等等,人们称这里是“地质博物馆”。设计难度之大和工程之艰巨,均属前所未有。在世界铁路建设史上是少有的。外国“专家”断言“不能修路”的禁区,我们铁道兵部队、铁路职工和民兵,踏着红军长征的足迹。以“叫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的英雄气概,拿出肯硬骨头的精神,全面展开了成昆铁路的大会战。

  从那时起,1.435米这个数字在我的脑海里打下了烙印,肯定要问这是什么数字?铁道兵战士没有一人不知,没有一人不晓,那是铁道兵志在四方,所修铁路的轨距。遵照毛主席“精心设计,精心施工”的指示,从设计到施工,都围绕这个数字。分毫不差,为修建铁路奠基了坚实的基础。

  成昆铁路建设工程转战在高山深谷之间,建设者们士气高昂。军民团结一致,穿越崇山峻岭,在悬崖陡壁无路行的高山顶上架桥梁,在“白云缠腰浪做伴,脚踏绝壁头顶天”的艰险条件下施工。攀悬崖,过索道,头顶蓝天脚踏青山,为祖国锦绣河山绘新图。继承当年红军抢渡金沙江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在金沙江中放木排,开辟新航道,公路未开通不能等,他们用双手劈开万重山,在四、五十度高温的隧道里连续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班长催了多少次也不回去休息。

  干部与战士打成一片,发扬艰苦奋斗,连续作战的传统。群策群力,攻克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修建的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迎水河大桥,使用高强度螺丝和电焊连接组成。仅用了五十五天自行设计,土法上马修建了我国最长的“一线天”铁路石拱桥,跨度为五十四米。在金沙江上建起了我国跨度最大的金沙江大桥、全线最长的大田篝特大桥、雅砻江双线铁路大桥、大渡河铁路大桥。建成了太多的桥,不胜枚举。又根据山区桥隧相连架桥困难的特点,自行试制了新式山区架桥机,大大提高了架桥速度。打通了当时全国铁路中最长、穿越海拔2280米的沙木拉打隧道,真是:革命红心英雄胆,劈山斩水敢胜天。

  在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方针指引下,在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英明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特别是沿线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于一九七0年“七一”胜利通车了,值隆重庆祝成昆铁路胜利通车的大喜日子里,中共中央发来了贺电,并要求铁道兵战士“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在我国铁路建设中再立新功。

  成昆铁路修通了,成昆铁路建设者们创造出功垂千秋万代的业绩,谱写出新中国筑路史上的壮烈诗篇。留下了无数个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不胜枚举,使我终生难忘,那些为修建成昆铁路而献出年轻生命的战士们,他们没能坐上在自己修筑的铁道上的火车,便长眠在青山角下,静静的躺在沿线的烈士陵园中,默默注视着来往的列车,每时每刻都在倾听着火车有节奏的轰鸣声。当时,成昆铁路通车后,据不完全统计,平均每修建一米铁路就有牺牲一个铁路建设者,每每看到这些默默守候在铁路边的坟茔,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巨大的伤感。真是: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在同隧道塌方等险情斗争上,许多铁道兵指战员、铁路员工冒着危险,排除险情,不少人光荣负伤,有的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副连长张第裕烈士,在山体移动隧道塌方时,为了抢救战友,光荣牺牲。战士向启万烈士,在塌方中抢救八名战友,而自己却压在巨石下七小时四十分钟,在临死前还叮嘱战友,石头里还埋着一台风枪,五根钻杆。班长陈满祥烈士,在滔滔的洪水中,舍生忘死救战友,战友得救了,他却被卷入湍急的江心。还有徐文科烈士,塌方后叫同志们先救其他战友,落石不停的往下落着,战友们得救了,他却永远的埋在塌方的碎石中。铁道兵战士们只讲奉献,不计索取,尽管部队领导一再强调施工一定要打湿风枪,可是,多少战士为了赶进度,早日修通铁路,他们有时还是打干风枪,把自己个人的健康置之度外,下班出了隧道,每人身上都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石粉,如果站在那里不动的话,没有人会认为是个活人。施工中经常有战士牺牲,战友们抬着烈士的遗体,每每的从山洞里出来,整个工地像死了一样,除了风在悄悄吹着,没有一点声音,战友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还要继续“战斗”,有的今天大家在一起学习、施工,同住在一个宿舍里,可能明天某一个铺位就是空的,牺牲随时都可能发生。还有许许多多的战士,为了早日修通铁路,为了抢救战友,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的施工器材,舍生忘死,造成终身的残疾。回想起战友们的这些情景,我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痛,非常伤感。

  我的父亲,当了一辈子铁道兵 ,他对铁道兵战士了解比我要深得多,我才当了八年铁道兵,每次我把医院里伤员的情况讲给他听时,他总是默默的抽着烟,一言不发,总是告诫我说:“战士们都很勇敢,一定要认真学习专业知识,那样才能更好的为战士们服务”。那时,我对父亲的这一席话并没有很深的理解。等我深入到连队,所亲眼看见的、听见的连队战士的故事,我震撼了!这时才体会到父亲这一席话的含义有多深。我的父亲解放时在重庆大学毕业,紧接着抗美援朝开始了,他毅然到了志愿军部队,跨过鸭绿江,到了朝鲜,当了一名铁道兵的工程师。可是,和平年代上前线这对于每一个人是个什么概念——有战争那就会有牺牲。我的父亲8岁时我爷爷就不在了,是我奶奶含辛茹苦的把他抚养成人,同时又得到了我三爷爷的资助,当时我的三爷爷在国民党军队中任师长(就是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雄关漫道》中的张振汉),这样,我的父亲才得以大学毕业。现在要上战场,对于这样一个孤儿寡母的家庭,真是个生死考验,所以说任何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就谈不出深刻的体会。

  我们这些医院里的兵不能直接去修建铁路,可是,我们要为修建铁路的战士们疗伤治病,这就需要专业知识。从新兵连直接到了医院的卫训班,开始了专业学习,那段时间既新鲜,又艰苦。由于受母亲的熏陶,我从小就很想当一名医务工,如今愿望成为了现实。但是能成为一名为病人服务的医务人员谈何容易,当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一本本厚厚的医书,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字眼都是那样的生疏,好在年青,我和战友们很快掌握了基础内容,并付之于实践之中。可是在具体操作中,并不像书本中写得那样。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容易。

  记得有一次,我第一次给病人抽血,心里想着所学的操作规程,由于精神非常紧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血管,急得我满头大汗。病人在不停的鼓励我,越是这样,越感到自己的失职,怎么就这么笨呢!心里的歉疚无法形容,最后还是由老兵带着我才完成了这项操作。

  从那时起,我暗暗的下决心,一定要将技术练好,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于是,我和战友们找来了兔子,轮流在兔子的耳朵上练扎针,我感到那样不贴切,还是要在人身上练习更好些,我们忍着疼痛,互相在手背上练习,慢慢有了一定的基础,为了在重病人身上也能做到一针见血,我们自己又在手指上的小血管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我科收了一个地方上的小孩,才有4个月大,别的同志已经扎了几针,均未成功。这么小的孩子,我没有把握,但是要沉着应“战”,终于一针见血的完成了操作,战友们与家长一样,都松了一口气,孩子及时的得到了治疗。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在工作实践中,我深深的体会到技术熟练的重要性。如果理论知识缺乏,专业技术不过硬,根本谈不上为铁道兵战士服务,更不用说为修建铁路贡献力量了。由于当时的工作出色,在我当兵的第三个年头,光荣的荣立了三等功,在表彰大会上,要我讲讲工作的体会,我想没有什么好讲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铁道兵战士,远不如连队的战士们。每个人只要热爱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能把工作做好,现在仍然这样想。

  当时铁道兵医院条件非常简陋,因为铁道兵的性质与任务,决定了我们只会在远离交通发达且人烟稀少的地方安营扎寨,为祖国绘画铁路蓝图,填补中国版图上的铁路空白,由于交通不便和那个年代的物质缺乏,作为医院也是经常出现药品短缺的情况。我们就利用工作的闲暇之余,运用已经学到的中医中药知识,经常上山采集中药,自己生产加工草药和中成药。我院旁边有条河,称为“安宁河”,病房就盖在的安宁河滩上,河边长满了一种茅草,每当从河边经过,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我们称它为香茅草,用那种草经过熬制、提炼,便是一种止咳定喘的良药。开始制成的是水剂;为了服用方便,又改制成粉剂;将药装入胶囊,命名为“安宁香茅胶囊”;同时,也制成胶丸,小小的药丸,一传十,十传百,求药治病的信件来自全国各地,源源不断,真有些供不应求(当然我们是免费的)。香茅草的叶子很粗糙,每次采药回来,每人的手和胳膊总是要划出一条条细长的伤痕。

  为了满足病人的需要,我们轮到休息时便去采药。从医院的院子里到公路的两旁,随处可见一片一片的芭蕉树、桔子树,每一棵都结的硕硕果实;绿色的甘蔗林郁郁葱葱;一人多高的仙人掌树上,开满了桔黄色的花;路旁的空地上到处都生长着川红花;再往山上走,便可看见沿途的攀枝花树(也称木棉树),高高的树上盛开着一朵朵鲜红的攀枝花,好像一团团火一样,攀枝花的花谢后,可以用来装枕头,当时我用捡的攀枝花做的枕头,用了三十多年,仍然蓬松柔软;灌木丛里漫山遍野的花,一茬一茬的好像永远开不败,一个个四季常青的山头,那上面常年生长着数不清的中药材,通过上山采药,使我认识了许多种中草药,并在实践中也同时记下了所采草药的功能。医院里专门派人对中药进行加工,这样解决了临床部分中药的短缺。

  当然,上山采药很辛苦,四川的天气炎热,夏天正午时分可达40-50℃,当地老乡怕我们在山里迷路,每次都陪我一起上山采药。我们便肩上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锄头,在崎岖的山路上攀登着,寻找着,不时有人停下来,奋力的挖掘着。在山上找了一块相对平整些的地方,每人的背篓装满了,便倒在这里集中分类,继续满山遍野寻找草药。渴了,就用军用水壶接点山泉水解渴,饿了,就从挎包里掏出带来的馒头,就着榨菜便解决了问题,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要知道榨菜还是“我们四川”的特产哦!

  四川的蛇很多,上山采药我最怕的就是蛇。有一次,正在山上挖着草药,突然,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青蛇横在我的面前,这时我尖叫一声,也记不清是跑下来的,还是从山上滑下来的。这时,隐隐约约听见陪同我们的老乡喊道:“解放军同志莫害怕,那是我刚刚打死的一条蛇”。这时再看我那个狼狈相,山上的树枝把军装刮烂了,手上和身上多处磨破了皮,满脸的泪水,大家都为我捏了一把汗,纷纷的跑过来看我摔伤了没有,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们女兵有很多都是谈蛇色变的,记得第一次遇到蛇,是在刚当兵不久的一天下午,在我们的宿舍里,午休后我一睁开眼,便看见对面战友冯秀清的床头盘着一条花蛇,我就悄悄的将她喊醒,告诉她的床头上有一条蛇,她是个四川兵,可能蛇见得多一些吧,小冯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我的两条腿已经不当家了,连鞋都没顾上穿,我们不知怎么跑出来的,这时你再看她,坐在凳子上也起不来了。最后,还是一个湖南兵将蛇打死的。好在有惊无险,我们每次采药一般都会去大约两个班的人,天刚亮就出发,太阳落山才回医院,一天采的药材可以装半解放牌卡车,虽然上山采药很辛苦,我们医院的战士们还是乐在其中。

  七十年代初期,由于军队内部的变故,我部又地处西南边疆,接到西南指挥部的命令,部队进入了一级战备,军令如山倒,这时的部队只要一声令下,就要上战场。医院对面的山上,经常在夜间可以看见残留的土匪互相打信号,正如毛主席所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部队开始了紧张的训练,最使人难忘的是野营拉练,一出去就是上百里路,我们途中既要战地救护、又要采集中药、召开现场会、战地野炊等,内容丰富极了。当时的感觉如同战斗片中的八路军一样,真自豪。第一天还好,没有什么情况,到了第二天,问题出来了,铁道兵当不了了,大部分人都改当“泡兵”了,每人的脚布满了大泡、小泡,有些战士的脚肿的竟从解放鞋里脱不下来了。行军是非常艰苦的,也能真正检验每个战士训练成绩,开始我们与连队战士的速度基本上没有差别。可是,医院的队伍走的越来越慢了,开始有人掉队了,师部安排了收容大队,仔细检查大部分的人都是后勤、医院的兵,这还没开始打仗就这样了,要是真的战争打起来了,那还能行吗?

  这时,防空警报拉响了,我们大家迅速的扑到所护理的伤员身上,在战场上我们卫生兵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使伤病员再次负伤,战争就要求我们这样做,这是医务人员义不容辞的。一会儿警报解除了,部队又继续前进。这时我所在的救护小组接到命令,前沿阵地有一个伤员,需要马上进行救护,于是我们扛上担架,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到了前沿阵地,给伤员作了简单的包扎,放到了担架上,在往阵地后方抬伤员的路上,防空警报再次响起,这时我们正过一个小桥,河沟里的水已经干了,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物体,怎么办?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跳下去!”当时好像谁也没有多想跳下去会不会摔伤?只是知道防空警报响起了,要保证伤员的安全,就这样我们抬着伤员跳了下去,然后迅速的钻到了小桥的下面,观察了伤员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大家松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防空警报解除了,我们要从河沟里将伤员抬上来,由于身单力薄,要想从桥下面抬上一个人来谈何容易,当时九月的四川还是很热的,我们每人的军装都被汗水湿透了,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五分钟过去了,怎么办?就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指挥部的首长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立即派了两个援兵过来,才算把伤员抬上来,看起来打仗时,女兵有时还真的不行呢!

  行军在继续,晚上还要“天天读”,大家在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武装头脑,一本毛主席语录我可以从头到尾背诵下来,至今仍留下很深的记忆。夜间有时还要搞紧急集合,大家在心理上对于这种环境产生了畏难情绪,感到太辛苦了。这时没有接到部队首长的任何指示,心里嘀咕着这个一级战备到底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大家越来越疲惫,有些吃不消了。可是,如果真的打仗,战争可不管你是否能吃的消,战争会照样进行。其实我们这样的行军,不要与红军长征来比,就连八路军、解放军也比不上啊!可见和平年代的军人,还是太缺乏锻炼了。

  行军路上,我们最乐意做的还是战地野炊,出发前我们带了足量的大米、香肠、军用压缩脱水菜、军用肉罐头和蔬菜罐头等食物,以及做饭所必需的行军锅灶。部队休整时,架上锅灶,大家分头在山上捡拾一些干树枝,然后在干树枝上倒上一点汽油,点起火来开始做饭。山涧的溪水,悄悄的从山上向山下流淌着,也不知从山上何处而来,更不知流向山下何方,一眼望去清澈到底。大家端着盆在溪水中淘米,不时的用双手捧起水来,咕咚咕咚喝上两口,甜丝丝的。这时,我感到部队不是在行军,好像大家身处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的场景里,使我遐想连篇。真没有想到紧张的行军中,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吃完饭后,部队经过短时间的休整,背起行军锅灶,部队又继续出发了。

  经历了半个月的野营拉练,接西南指挥部的命令,部队解除一级战备,进入正常的工作和训练。回想起这些日子的学习和训练,对于我们这些城市兵来讲确实很辛苦,但是,想到战友们在修建铁路时奋不顾身的精神,他们都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有很多受伤战士还未康复便吵着要出院。活生生的例子激励着我们,所以能用自己的双手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上,为架起一道道钢铁的道路而贡献着,什么苦与累全然不顾,心中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为了充分发挥南泥湾精神,锻炼我们的意志,班长带着我们在医院边的山坡上开了一块荒地,大家各自又从老家寄来了菜种,将这来自于全国五湖四海的种子撒到了新开垦的荒地上。经过大家的辛勤耕耘,几天后小苗已在地里茁壮的成长了。虽然如此,各类蔬菜在生长的过程中如何进行施肥、整枝、采摘,我们城里来的女兵是一无所知。怎么办?我和战友们到书店买来了有关书籍,将书中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想想有些戏剧性,没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进了解放军这所大学校,竟成了看着书本种地的铁道兵战士。

  最怕的就是给地里施肥,因为挑粪的两个桶实在太大。而且从粪坑到菜地必须过一条水沟,虽然只有一步宽,对于我来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家里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活,更谈不上去做了。有一次,班长带着我们去给地里施肥,当地老百姓施肥基本用都是生粪。我们便挑着粪桶到了粪坑旁,一米深的粪坑里,密密麻麻的漂了一层活蛆,往下一看感到头晕眼花,这样的场景第一次看到,我犹豫了一下,不敢用大粪勺往下舀。班长看到后,她接过粪勺舀了起来,把一担担的粪都舀好后,大家一起挑着粪水出发了,原来我也挑过水,对于这样一对桶还是可以挑起来的。途中就在跨跃那条水沟的时候,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我不光未跨过去,人竟掉到水沟里了,与此同时,两只大粪桶同时齐向水沟内倾倒,弄得我满身都是粪水,战友们看到此情此景,赶快过来帮忙,当时我哭了,感到非常委屈。如果我经过了“上山下乡”锻炼,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经过实践,种菜有了一定的经验。我们种的茄子、辣椒、西红柿、萝卜、四季豆、空心菜等,不光保证了蔬菜自给,还经常支援其他兄弟连队,有时还送一些给医院旁边住的老百姓,剩下的菜叶子用来喂猪,等猪长到可以出栏时,便可以杀猪改善医院工休人员的生活。

  除了种植蔬菜,我们每人又开荒种了五窝南瓜,包干到底,看谁种的南瓜结的最多。我在下种之前,分别给每窝南瓜各浇了一桶粪(通过种菜,我也学会浇粪了),每天下了班,必须到南瓜地看一看,浇点水,五窝南瓜长的一天一个样,一眼望去,绿油油的瓜秧爬满了一大片地,心里乐滋滋的。慢慢的看到其他战友的地里,已经开始结南瓜了,我这五窝南瓜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瓜秧越长越多,就是不结南瓜。我到当地老百姓家里请教,老乡们告诉我可能是地里上的肥太多了,瓜秧又没有及时打尖,致使瓜秧疯长,所以不结南瓜。战友们种的南瓜都开始收获了,我这才发现终于结了一个小小的南瓜,可能是对我的安慰吧,由于季节过了,这个南瓜也未长成,使我很沮丧。季节不饶人,要想再实践只有等来年了。

  当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通过自己的劳动,收获着劳动的果实,那份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好像我们自己种出来的菜比买的菜要好吃似的,大家也都这样认为。

  医院旁边的山上,生长的植物千姿百态,有很多可以食用的野菜,四川经常是阴雨绵绵,几场雨一下,山上便长出很多的野生蘑菇,我们便抬着箩筐上山采蘑菇,不到一小时两个箩筐装的满满的,又采了一些现在我也记不得名字的野菜,交给炊事班的同志,他们用采来的野蘑菇炖猪肉罐头,素炒野菜,经过他们加工以后,都成了“山珍海味”了。

  开饭时间到了,饭堂里到处都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大家品尝着这带有“野味”的饭菜。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又处在“抬头是高山,低头是沙滩”的环境中,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可能比吃国宴还要美。可能有很多人,今生今世也没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记得有一个战友叫王丽华,我们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做“三冒尖”,即:饭冒尖、菜冒尖、汤冒尖,可能认为饭、菜冒尖都可以理解,汤怎么冒尖呢?原来她喜欢把饭、菜放到一起,再把汤往上一浇,每次开饭它的面前如同一座小山,全部都能被她消灭掉,可见我们的伙食可以称之为美味佳肴了。

  我们为了锻炼自己,每人都要到炊事班去锻炼一些日子。由于炊事技术太差,不到半个月,我就被大家“赶”出来了,在家里我从来没有做过饭,只知道炒菜先放油,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水烧开了是什么样子,多少次也搞不清。我在炊事班的日子里,蒸馒头酸的进不了嘴,炒菜叫人看都不想看,更谈不上色香味俱全了,大家为了能保证吃上可口的饭菜,我这个没有“执业证书”的炊事员也只好“下岗”回病房继续当护士。我想如果叫我在炊事班呆上一年半载的,肯定会成为一名很出色的厨师。

  成昆铁路修通了,我们这些为铁道兵战士服务的白衣战士,与修建铁路的战友们同时分享着喜悦的心情。当时我心里想,若干年后,我会对子孙后代讲,我也参加了成昆铁路建设,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贡献,将永远成为我人生闪烁的光点。

  在四川;在修建成昆铁路;在护理为修建成昆铁路而负伤的战友,有着数不清的感人故事,那是用笔墨写不完的,它饱含了铁路建设者的艰辛,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才使的成昆铁路能够得到延伸,烈士们的英容相貌永远的留在了战友们的心中,我们这些幸存的战友不会忘记他们的,大家送走了英灵,擦干了眼泪,还要为祖国的铁路建设继续奋斗!

 三、天山雪莲

   1974年,铁道兵领导打算调铁道兵第五师去北京修地铁。师长得知后,强烈要求将铁五师调往更艰苦的地方去,因为铁五师从来就是啃硬骨头的,到城市里会“不习惯”的。于是,兵部领导经过研究决定,调铁五师去修建南疆铁路,即:吐鲁番—库尔勒。就这样我们修通了成昆铁路,指战员们尚未下马卸鞍,也未来及洗涤身上的鏖战尘埃,又转战新疆去修建南疆铁路。修建南疆铁路是党中央决定,周总理亲自下的命令。与此同时进疆的还有我父亲所在部队铁道兵第六师、铁四师的两个团。铁五师和铁六师、四师的两个团分别从吐鲁番段和库尔勒段相向完成南疆铁路的建成。

  1974年7月,医院调防开始了,我们来到铁道兵的烈士陵园,匆匆的告别了为修建成昆铁路而牺牲的战友们。大约用了十天的时间,将医院的所有物资,(也包括我们养的猪)装上了汽车,然后再运到军列上,7月14日接上级命令,医院的军列要出发了,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就像刚打完一个大胜仗,又转战一个新的战场一样兴奋。乘坐的军用列车缓缓的启动了,火车的轰隆声,由小到大,有节奏的行驶在我们自己亲手修建的成昆铁路上,铁路两旁的树木向后倒着,大家心里在想:火车啊火车,你可不可以开慢些,让我们再看一看这战斗和生活过的土地,再看一看当地老乡们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再看一看那些长眠在青山脚下的战友们。可是,火车像一只撒了缰的野马,越开越快,啊!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西南的天府之国,越离越远,渐渐的消失在地平线上。

  军列不知疲乏的行使在铁路上,新的铁路线正在召唤着我们。我和战友们静静的看着窗外,出了四川、过了陕西、进入了甘肃,眼前景象由青山绿水到黄土高原,过了嘉峪关我的心头在发紧,一路上看见到处是黄色的山头,庄稼地里旱的裂开了一个个大嘴巴,足有半尺宽,七月的骄阳傲慢的在天空中悬挂着,得意的看着地面上的这一切。黄河——这母亲河也无能为力,她自己水位已经下降了很多。

  军列又停下来了,我们朝车窗外望去是甘肃境内一个小车站,因为兰新铁路是单行道,且两站相距较远,军列必须保证客车的正点运行,所以要在这里停留约半天时间。大伙们都下了火车,因为没什么事情可做,便联系了旁边一所学校的师生,男兵们与他们进行了一场篮球友谊赛。

  女兵们则走到小镇上,看见不算宽的街道旁,有一家经营日用品的小商店。我们便进去看看,我的一个战友非常兴奋地发现有辣椒酱卖,自从离开四川,好像就没有吃过辣椒,看见这诱人的辣椒酱,我们问了价格是0.61元/瓶后,决定每人买三瓶,要知道我们一个月津贴费就要用去近三分之一了。尽管这样,收获还是非常满意的,大家满载而归。

  回到军列旁,这时看见一些比我们年龄稍小一些的孩子们,每人拿着簸箕、扫帚,扫火车头(蒸汽机车)飘出来的煤灰,我们不得其解,这有什么用处吗?一番询问过后才得知,由于黄土高原,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山上也是光秃秃的,连煮饭的燃料都成问题,他们用煤灰加点粘土,就可当作煤来用了,尽管火力不如煤炭,总比没有的强。

  夕阳已经开始落山,兵站为我们准备了下午饭,当我们盛好饭菜,拿起馒头,准备吃饭时,突然发现刚才那群孩子还没有走,他们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开饭,那种渴望的眼神,我还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见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我们端着饭菜走到他们身边,问道:“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他们没有回答我们的问话,而是反问到我们说:“白面馍是个什么味道?”听了这句话后,使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震惊,难不成他们没有吃过白面馒头吗?当我们感到诧异时,其中一个孩子告诉我们说:“平时我们在家经常吃的是菜糊糊,家中来客人时才做苞米、高粱面饼,客人走后我们就可以吃上一些了,很香的嘞!”听到他们这样带有稚气的回答,相信确实是没有吃过白面馒头。我们在内地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要不是耳闻目睹,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当时,兵站按半天的标准(每人1.5斤/日)给我们准备的下午饭,女兵们本来也吃不完,原来都是男兵们帮我们吃,今天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每人留下了半个馒头,其余都分给了这些孩子们。他们手里捧着白面馒头,怯生生的问道:“这些馍真是给我们的吗?”我们回答说:“是啊!你们快吃吧。”他们兴奋的拿起馒头送到已经张开的嘴边,突然拿馒头的手又停了下来,我说到:“怎么还不相信吗?”一个瘦小的女孩告诉我说:“我们想拿回家去,给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尝一尝,可以吗?”得到我们的许可后,他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片刻,他们又回来了,我们感到很惊奇,是不是嫌少哇!除了我们每人手里的半个馒头,再就是临出发时发的每人近十斤的饼干,如果不到兵站,那是要保证吃到新疆的干粮啊!大家正在纳闷,还是那个小女孩说到:“解放军同志,你们把馍省给我们吃了,你们不饿吗?我们不能要这馍。”多么纯朴的语言,使人为之感动,在大家的劝说下,他们这群孩子才背起扫的煤灰,怀里抱着从来没吃过的白面馒头,高高兴兴的回家了。这时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定格,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每当想起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免的生出一丝丝的酸楚。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因为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里,内地大平原人们粮食供给都不充裕,何况西北黄土高原呢!

  军列要过乌鞘岭了,领导叫我们注意保暖,想来这夏天要保什么暖呀?乌鞘岭,藏语称哈香日。乌鞘岭位于天祝藏族自治县中部,东西长约17公里,南北宽约10公里,主峰海拔3562米,年均气温-2.2℃,是内陆河和外流河的分水岭,亦是河西走廊之门户,古丝绸之路之要道,系历代军事要冲。张骞出使西域、唐玄奘西天取经都曾途经其岭。岭上汉、明长城蜿蜒西去,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岭脊尚有著名的道教湘子庙遗址。

  乌鞘岭的铁路线从南边的金强河火车站海拔2000米左右开始,盘行八公里到乌鞘岭火车站时海拔已达3千米以上,然后再盘行二、三十公里降到海拔1500米左右,如此大的坡度,铁路线只有在整个乌鞘岭上盘来绕去,才能通过。我们坐在军列上,看见列车在火车头的带动下,艰难的“喘”着粗气,慢慢的翻越乌鞘岭。然而,火车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越来越冷,好奇的战友悄悄的把车窗开了一点小缝,哇!寒风逼人,这三伏天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气?连忙把车窗关上,不由得大家把身上的被子裹了裹,好像暖和一些,这才想起刚才领导要我们注意保暖的事。怪不得志书对乌鞘岭有“盛夏飞雪,寒气砭骨”的记述。

  出了甘肃便进入了新疆地界,天府之国的景象荡然无存,一望无垠的大戈壁滩,天干地旱,稀稀疏疏的骆驼草,在电影上看到的“新疆是个好地方,天山南北牛羊壮”,怎么一点也找不到?沿途两旁竟看不到人,太荒凉了。打前站的战友形容是:天上没有鸟,地上不长草,兔子不拉屎,风刮石头跑。真使我们大开了“眼界”,如果不是到新疆修南疆铁路,恐怕难饱这样的眼福,大家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在火车上颠簸了7天,终于到了目的地—吐鲁番火车站(当时叫大河沿车站)。

  部队搬家时,在四川我们将所有物资装上火车,可卸车不比装车轻松,全身碰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晚上头一挨枕头便呼呼大睡,有时起床号响了也听不见,这一个月来每天的工作量太大,大家的体力消耗到了极点,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可是,为了早日实现毛主席“把天山搞活”的愿望,时间不能等,铁道兵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在新疆的戈壁大漠中扎下营盘,与大自然展开了争夺战。

  初到新疆大家对于“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的地理气候一时难以适应。有些战士病倒了,这就要求我们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医院营地计划设在天山南麓一条叫阿拉沟的大峡谷17公里处,维吾尔语阿拉沟在汉语中为神仙沟的意思。阿拉沟东起烽火台西到乌拉斯台全长一百多公里。那里长年源源不断流淌着雪山上化的雪水,水沟里的石缝中能看见一些小鱼?还是小泥鳅也说不清,再就是沟两旁乱石中,一丛丛的红柳和骆驼草倔强的从石缝里探出“头”来,争先恐后的夹道欢迎这支铁道兵队伍,可能 “心里”盘算着,未来的南疆铁路会不会从身上通过。往远望去则看见一座座终年皑皑白雪的冰峰。

  连队的战士很艰苦,他们住在“地窝子”里,地窝子:就是从地面往下挖,整个房间都在地下,房门也在地下,只有房顶露出地面约50-80公分,在背风处安装上一、二块玻璃,透过这永远也打不开的“玻璃窗”,给住在地窝子里的战士一点亮光。如果没有这块玻璃窗,在地窝子里呆上几天,根本不知到外面的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其实地窝子看起来简陋,住起来很舒服,冬暖夏凉,如果当时有空调,那么在地窝子里是派不上用场的。

  医院首先要解决伤病员住的问题,他们不能住地窝子。地方兵团党委给了部队极大的支持,当即在 “鱼儿沟”腾出两间战备仓库供医院收治伤病员,以解燃眉之急。呵!好大的仓库,在仓库里架了三顶大号军用帐篷,分别作为办公室和治疗室,另外还可以摆100张病床,就是这样还有空余之地。这么大的病房,可能全国也不多见吧!

  大家轻车熟路的仅用一天时间将准备工作就绪,马上收治病人,施工的伤员和病倒的战士,一下子来了五十多人,大可有有增无减的趋势。一天下来,每人累的连一口水都不想喝,两条腿像灌了铅的一样,一双手感觉不像是自己的,时刻在机械的给每个伤病员做治疗和护理,谁也不知干了多少小时,没有了上班、下班的概念,只知道还有多少病人未诊治,这样的工作量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

  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我们和伤病员不能始终住在大仓库里,而且必须在天冷前把房子盖好。于是,开始在下班后脱土坯,准备盖房子。驻地旁的坡地上,到处都是乱石、树木,我们医院的战士们在大石头上打上炮眼,用炸药将乱石炸开(这个活是铁道兵的强项),开山的声音惊动了野兔、野驴和黄羊,四处奔跑。就这样把炸出的石头用作房子地基,土留着脱土坯,借此平整地面,我们盖的房子大多是 “错层”,因为只能就着地势,最多只有两间屋的面积,便要上几个台阶。还要自己到沟里去挑水和泥,为了保证土坯的质量,工具不够用,我们就光着脚在泥里踩,每天不停的干着,真没有想到这些从城市来的女兵,每人每天竟可以脱二百块土坯。好在新疆与内地有两小时的时差,夏天晚上七点太阳才落山,九点才天黑,每天下班后可以干上好几个小时。兄弟连队又支援了我们一些砖用来垒火墙。终于在天冷前,一排排崭新的房屋展现在眼前。仔细看看,每人的双手粗糙的如同锉子一般,哪里像一个少女的手。

  新疆的冬天真叫严冬,西北朔风凛冽,滴水成冰,寒冷的叫人难以忍受。没有火墙是不行的,才刚过国庆节,就要开始烧火墙了。不然的话,病人在病房里是无法呆的住。有了新房子,就解决了后顾之忧。由于手术室和制剂室未完善,医院第二年春天,才从鱼儿沟的大仓库中搬到阿拉沟新病房了。

  天冷了,伤病员越来越多,每天锅炉里烧的开水,很快就用完了,大家都自觉的保证伤病员的热水供应。我们洗脸、洗脚都是用冰水。每天到水沟边上,用钢钎将厚厚的冰凿个大窟窿,然后,用桶下去拎上水来。洗脸时,当湿毛巾贴到脸上时,不由的打个寒颤,洗脚时战友们总结出一个“望梅止渴”的办法:就是心里想着这是一盆热水,一咬牙,两只脚同时坚定不移的放到盆里,慢慢也就适应了。后来的日子,我们学会了烧火墙,仍然到沟里去挑水,可以用烧火墙的炉子烧一些热水,从此,结束了用冰水的日子,再后来又盖了一个小澡堂,保证一星期能洗上一次澡。在大家的努力下,条件越来越好了。

  新疆虽然艰苦,也有着“口”里没有的风光和特产,使我们今生有缘来享受。没有去过新疆的人可能不知道,以嘉峪关为界,嘉峪关以内称“口”里,嘉峪关以外称“口”外,在新疆的日子里,空闲期间可以尽情的领略大自然的风光,新疆也有很多好地方,我们看到排灌渠两旁及风口处栽满了钻天白杨,笔直笔直的,树干一直到顶没有大的分叉。还有猢杨树,红柳,坎儿井,吐鲁番的葡萄沟,吐鲁番是我国“最低、最热、最干、最甜”的地方,天山博格达雪峰下的高山湖泊--天池,群山环抱,景色奇丽,是传说中的天上“瑶池”,冰山上的红、白雪莲,鄯善的哈密瓜,库尔勒的香梨,诱人的手抓肉,喷香的抓饭,美味的新疆拌面和大盘鸡,还有少数民族常吃的生活主食——囊,(有点像我们汉族的园烧饼),新疆的各民族都能歌善舞,每当看到神秘而风情十足的西域歌舞时,仿佛又听到千年丝路上悠扬的驼铃,张扬着浓郁异域情色的龟兹古乐,在欢快的麦西来甫的舞姿中,品尝浓烈的民族风情。

  南疆铁路全线开始了突飞猛进的修建,在海拔3300米高的奎先大坂上,铁五师23团担负了的修建南疆铁路最长(6100米)的奎先隧道。由于海拔三千多米,冰大坂上常年积雪不化,空气稀薄,高山缺氧,山上连队的战士们常年吃着夹生饭,用高压锅煮饭都无济于事。70℃时水早就开了,大部分战士营养不良,脱发,指甲凹陷,很多战士患了高血压和心脏病。就在那艰苦的条件下,战士们仍士气高昂,奋战南疆铁路,使铁路日夜兼程的向前铺展延伸。

  那是1975年,我们接到通知,由于地质复杂,奎先隧道出现了大塌方。救护车都出动了,还是不够用,又派了一个排的解放牌汽车运送伤员,大家一阵的忙乎,抢救工作准备停当。一辆辆载着伤员的汽车开进了医院,大家为伤员进行了紧急的救治,把他们送进了手术室,所有的手术台都用上了。可是,尽管医生们使出了全身的解数,尽管战友们未来及脱下施工时泥泞的军装,等待着为受伤的战友献血,那几十斤、上百斤的鲜血输进了受伤战士们的血管中,都难有回天之力。

  我和战友们怀着极为崇敬的心情,为烈士们擦干了身上的血迹,整理好了容颜,拿镊子的手在轻轻的擦着、擦着,生怕“弄痛”了他们,看着一个个战士安详的面容,忍了再忍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刷刷的顺着面颊流了下来,看看战友们,也在流着眼泪为烈士们做最后的告别。然后给他们换上了崭新的军装,整理好红领章、红帽徽,送烈士们上路,叫他们一路走好。

  操场的地上放着一排排担架,每个担架上已覆盖上了白布单。他们这些年轻的战士,为了南疆铁路的建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再也不需要我们的治疗和护理了。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他们平均年龄才20岁啊!这个年龄正是充满了憧憬,向往着美好的未来,还有很多梦想等着他们去实现,然而他们却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们在祖国的边疆,在他们修建的铁路旁,画上了人生的句号,留给亲人和战友永远的怀念。他们用热血和青春谱写了这壮丽诗篇。幸存下来的战友停下施工,给朝夕相处的战友修建了烈士陵园,让他们的战友安息!追悼会上,会场前面留了一大片空地,那是留给牺牲这个排战友的位置。战友们朝天鸣枪,以寄托他们的哀思,雪还在下着,瑟瑟的寒风刮着,它们也在为牺牲的战友流泪,高高的雪山上,那红色的、白色的雪莲花,在风中摇摆着枝叶,好像在说:英雄们,一路走好!

  年轻的战士,为了祖国的建设,为了边疆的建设,为了铁路的建设,付出了他们的鲜血和生命,如同天山上的雪莲花一样傲雪迎霜。

  当我看到这些战士永远的躺在新疆的土地上,为第二故乡献出了一切,他们的英容相貌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仿佛他们并没有牺牲,依然在仰望着天山的雪莲,新疆的长空,祖国的未来。

  两顿饭都没人吃,大家都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连长百般劝说都无济于事。这时,连长集合了队伍,站到了队伍的前面,给大家起头唱起《铁道兵志在四方》,只听那洪亮的歌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冰山上:

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同志呀,那要问我们那里去呀,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离别了天山,千里雪。

但见那东海呀,万倾浪,

嗨嗨又闻那个江南稻花儿香,

同志们哪迈开大步呀朝前走啊,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

  战士们把悲痛埋在心里,化作力量,又像往常一样,投入了紧张的施工,有着同一个信念,抓紧时间把进度赶上去,争取早日打通奎先隧道。

  由于新疆地理气候变化无常,公路常有翻浆路,造成公路质量下降,天长日久形成了如同搓衣板一样的公路。人人想起来都怕过这“搓板路”,人坐在车里颠簸着,起伏不平,颠的头也晕,肚子也疼,腰好像要断了一样。

  每次搭上顺路的车到我父亲部队去,必须走约50公里的“搓板路”,并要翻越海拔3300米高的奎先大坂,冰大坂山高路滑,地上全是冰,盘山公路在冰山上蜿蜒伸展。一次,我又到我父亲部队去,翻越奎先大坂时,汽车上坡直打滑,车队停了下来,看到战士们都下了车,纷纷脱下皮大衣,在寒冷的冬天,忍受着严寒的侵袭,为什么要脱皮大衣呢?他们将皮大衣铺在车队前面的冰上。我忍不住悄悄的问身边的战士:“这干什么用的?”他告诉我:“为了防滑,一年四季翻冰大坂均是这样,山下有四季,山上永远是冬天。车开一段路,皮大衣的路往前挪一段,直到下山。不然的话,车重地滑,出了问题,国家财产要受损失的。”我听后感动的愣了好半天,马上将我身上的皮大衣也脱了下来,铺到冰地上。车队越爬越高,山脚下的帐篷越来越小,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谁也不敢停车,这山上的天气,刚刚艳阳高照,可能一会就刮风下雪。凭窗远眺,巍峨的天山,白雪皑皑,绵延起伏,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傲雪迎霜。不时的可以看到维吾尔族老乡,骑着毛驴,跟随着一群群驮着货物的毛驴队伍,在冰大坂上缓缓的行进着。

  如果不是我的亲身体验,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当我看到一辆辆的军车,从这一条皮大衣铺成的道路上碾过时,心想只有“亥(铁道兵车代号)”字牌的军车会有这样的举动。虽然我们的身体冻的瑟瑟发抖,但心中却感到无限温暖。  

  铁道兵时刻牢记毛主席“精心设计,精心施工” 的指示,工作中一丝不苟。1974年冬季,青藏线施工中,由于冬季高原温度低,施工难度大,一般是不施工的,为了赶进度,决定冬季施工。这样对施工要求很高,混凝土施工时必须达到一定的温度,并保持一定的时间,对于水泥要求用速凝水泥等,哪一步达不到要求,就要出现质量问题。在缺乏高原冬季施工经验的情况下,工程师发现了某桥墩出现了质量问题,逐级上报到铁道兵部,由兵部总工程师亲自复查,为了确保铁路的质量安全,一致决定炸掉该桥所有的桥墩,进行重建。如果不这样做,当火车行驶时铁路大桥垮掉,将会给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多大的损失!我的父亲和其他工程师们天天面对着那些没有生命的线条、符号,手里握着宝贵的施工图纸,这是他们的生命,是国家和人民给于他们的重托,就是他们在施工中弘扬着铁道兵精神,给国家和人民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工作有愉快,也有伤感,经常听到伤员们那感人的故事,多少战士宁愿牺牲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他们吃的是压缩蔬菜、鸡蛋粉,睡的是地窝子、军用帐篷,施工时一身泥水一身汗,收工时全身冰冷冰冷,多少战士因公致伤、致残、积劳成疾,他们凭着对铁路建设事业的至爱和真情,用他们青春和生命,铺设着祖国的钢铁道路。我也记不清护理过多少伤员,又亲自送走了多少为祖国铁路建设而牺牲的战友。只有他们的精神,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中!

  新疆的天气变化无常。有一次,领导派我护送一个重病人到新疆军区总医院,在回部队的路上,救护车过风口时刮起了风,刚刚还是晴朗的天气。突然,天色变暗,大风像着了魔一样,撕裂着,摔打着,尖叫着,飓风飞速呼啸而至,狂风卷着砂砾,无情的咆哮着,顿时昏天黑地。天哪!这难道就是进了新疆就听说过风吗?真让我们遇到了,太可怕了。驾驶员叫我们抓紧座椅的扶手,关好所有的车窗,把皮大衣蒙在头上,就这样救护车在戈壁沙漠中,任凭狂风肆虐,一步也不能开动了,因为行驶起来更危险,风力小时汽车可以倒着开,风刮大了只能等,以前就听说解放牌汽车都能被大风刮得满地翻滚。茫茫戈壁,寒风呼啸,远处看见有帐篷被风刮的鼓了起来,顷刻间帐篷便被狂风撕成了碎片,抛向天空,支撑帐篷的钢筋骨架,也被狂风拧成了麻花。地面上能移动的物体,夹杂着石块在空中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救护车里我紧张的身体好象僵硬了,原来并不知道风有这么厉害,害怕极了!心想不会就这样光荣牺牲了吧。

  狂风发完了“脾气”,跑的无影无踪,刚才那一幕触目惊心的场面,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戈壁沙漠上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在车内互相打量着,每人身上、嘴里都是泥沙。再看救护车的地板上,黄土足有半尺厚。简单的清理了一下,救护车又继续朝着茫茫无际的戈壁前进了。

  由于路上的小插曲,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早上从乌鲁木齐出发,到烽火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救护车开进了路旁一个连队里,指导员听说我们路上过风口时碰上刮风,并且一天都没有吃饭,马上叫炊事班的同志捅开炉子,给我们做饭。一会儿,香喷喷的面条做好了,而且又给我们开了一听当时很难得的军用猪肉罐头。这时,大家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经历了紧张的一天,这才觉得确实饿了。如果说是“狼吞虎咽”,有点不雅,我们几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盆面条解决了,稍作休息,又继续前进。到医院时已是半夜了,从乌鲁木齐到阿拉沟,竟用了近二十个小时。大家随便洗漱了,抓紧时间睡觉,第二天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们去完成。

  护理工作既辛苦又枯燥,我们和伤病员一样,都远离家乡亲人,工作中既要给于他们治疗、护理,对行动困难的伤病员也要给于必要的帮助,这都是我们的工作内容。长时间的艰苦生活,使我们学会了调节生活乐趣。新疆交通不便,平时没有什么文艺生活,最多能收到新疆广播电台的节目,当时半导体也不好买。师领导安排电影放映队,每周三给我们医院的指战员和伤病员放电影,有时到星期天再加一场,不管春夏秋冬,这都是我们最盼望的时刻。冬天看电影时,把发的御寒衣物全副武装起来,光露两只眼睛,尽管如此,在零下二、三十度的露天操场上坐上几个小时冻得够呛,每次电影散场,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了。有一天,听说医院旁边的兵团夜里三点要放映电影《红楼梦》时,大家决定要去看,立即给班长请了假,离放映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等的那个着急啊。不知是谁提议咱们到河里抓小鱼去吧,我们男兵、女兵一行十多人就出发了,每人代上了脸盆、手电筒、止血钳这三大件,到了河边用手电筒一照,小鱼都趴在石缝了一动不动,瞬间止血钳就牢牢地夹住了一条,人多力量大,二小时的光景就抓了满满一盆,把鱼放回宿舍后,大家立即赶往那2公里以外的兵团看电影,那一夜除了抓鱼、等电影、看电影,哪还有时间睡觉了?看完电影大家议论着,把烧火墙的炉子生着了炖鱼,大伙美餐一顿。平时,我们每看一场电影都要评论好几天,影片中的每一段都不会忘记,成了生活中很重要的乐趣,直到我回到家乡,电影院里放的电影,每场必看。现在有电视了,电影院也很少去了,偶尔到电影院看场电影,也是想找回往年看电影的感觉。可是,永远找不到了。

有一个战友叫冯志清,四川人,他因高原反应,得了高血压,由团卫生队转到师医院治疗,这人的性格特别乐观,他会讲很多故事,一有空他就坐在病床上,手上还输着液体,大家围坐在他的身旁,按他们四川人讲:摆龙门阵。他非常认真的、绘声绘色的、有时非常恐怖的给我们讲述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在当时那个年代,很多故事是严禁传播的,谁要是看到手抄本,那是大逆不道的。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想听他讲,记得很清楚,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现在拍成电视连续剧的《一双绣花鞋》,每一次讲到关键的地方,他就像说书的一样,不是下次再讲,就是要喝水、吃东西等,故意吊我们的胃口,“恨”死他了。当然我们也有办法,要把他输的液体调慢,看他着急吧!最后大家只有都妥协了——再讲一段。还有《第二次握手》《蓝色档案》等,他知道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经常开饭的号吹响了,没有人能听见,有时操场上电影要开始了,也要叫他讲完这段才行。现在,没事时细细想来,好像他那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有一次,师里发给医院一张购买照相机的票,我们一商量,由北京的一个战友把照相机买下,平时除了上班,没有什么活动,我们对于照相很感兴趣。于是,下了班和休息时,照相又成了我们很重要的一个课程,大家在一起,照出很多的照片 ,我爸爸那里冲洗、印制、放大设备一应俱全,经常爸爸帮我洗照片忙到半夜,第二天我拿着洗好的照片回医院。大家都盼望着我回来,我开玩笑的说:“你们哪是盼望我回来,是盼望看到你们的照片回来吧!”经过多次的锻炼,我和战友很快掌握了照片的冲洗、印制、放大的技术。我们照片多的影集放不下,只能放在一个大纸盒里,只可惜这些年轻时的写照,在我回家后的一年夏天,连阴雨下着,家里的平房进了水,我的这些照片未能幸免,从水里捞出来后,早已面目全非了!只有幸存在抽屉里的一些还保留完好,在遗憾之余心中稍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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