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影五年之久的宫崎骏导演,在今年7月推出了最倾注全力的动画电影《起风了》,并声称这将是他动画生涯的收官之作。《起风了》选取大正、昭和时代为背景,以“零式战斗机”之父堀越二郎为主人公原型,并把该小说堀辰雄年轻时与一名结核病少女的爱情故事加入到动画中,讲述了在动荡时代飞机设计家二郎与他的挚爱菜穗子相知、相恋、相依的故事,向人们展示: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该片于今年夏季在日本上映以来,不仅在日本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其曲折、凄美的故事,动听的旋律和对于战争、和平、爱情、梦想的多面阐释,也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强烈反响。近期,《起风了》还入选奥斯卡最佳动画片的候选名单,有望成为继《千与千寻》后另一部获奖的佳作。然而,日本国内一些评论人士和民众对于这部动画电影的理解,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其中映射出而今日本社会对于历史与现实、内外时局与日本走向的错误认识。
历史映射于现实:拼命活着迎接东山再起
故事截取了关东大地震之后到二战结束这一段历史,当时的日本处于地震受害、经济不景气、内外时局艰难的状况,宫崎骏先生力图通过在艰难时代坚持梦想和爱情的两位主人公,来告诉现在的日本人,即便身处黑暗的逆境,即便时局令人惶惶不安,也不要放弃追逐爱与梦想。
影片在描绘关东大地震后至二战的日本时,将希望、团结、奋斗溶入到故事叙事之中,并有意地避开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而日本国内的一些观众则将关东大地震之后的境况与现在日本的境况相对应,赋予了该作以克服困难、历经艰辛以见证日本再起的新含义。
一位看完《起风了》的日本观众在国内关于这部电影的网络版块上如是评价:“时代的背景与现在日本的内外环境在很大程度上是共通的,也能深刻的体会到影片所传达的全力生存的含义。在如今不安的时代下,现在的年轻人要学会立身出世,出头人地,改变现在的状况。”更有观众明确地指出:“看完影片,感觉到日本人是克服了种种困难抱着全力向前的信念,拼死生存到现在的,我为生为日本人而感到自豪。”
日本人的传统精神中,有着隐忍枯寂来迎接刹那芳华的情结,往往通过渲染在艰难环境下的瞬时灿烂和辉煌,来烘托凄壮之美,进而激励人们去咬紧牙关、坚忍负重。如果说,美国人总喜欢把探索未知领域和强调个人奋进融入到美式影片中,通过英雄主义来激励人们追逐美国梦,那么,日本人则总喜欢在影视剧中强调克服难以逾越的障碍,通过在内外交困的境地中奋进崛起的故事来激励人们团结、努力为国家进步而竭尽全力。近年来,获得日本主流媒体和民众广泛认可的《龙马传》、《仁医》、《坂上之云》、《小梅医生》、《平清盛》都属于这一类型,所以,《起风了》在日本国内被赋予努力生存以见证日本东山再起的含义,就不足为怪了。但也正因为被赋予了如此沉重的意义,也使得宫崎骏的收官之作少了童话般的轻灵与愉悦,却多了现实主义的严肃与凝重。
从反战中误解出好战的意义
众所周知,宫崎骏是日本反对战争、倡导和平的动漫大师,他也常常将反战的主题同动漫作品结合起来。在《天空之城》中,男女主人公用爱和坚定地信念挫败了貌似强大的雷帕特势力,象征希望与和平的大树替代了象征战争的武器和堡垒。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哈尔、苏菲、稻草人、卡西法众人齐心协力,通过对魔法的抵抗和破解,最终避免了两国的战争。此外,吉普力工作室的反战名作《萤火虫之墓》,也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此次,宫崎骏更为大胆地直接对准了日本由和平进入战争的时代,从零式战机设计者所经历的起伏,来抨击越走越右的当局。
日本电影评论家町山智浩接受电台采访,解读以主人公二郎为何反战却又制造零式战斗机时,谈到了反战派加入战争的微妙逻辑:尽管对战争充满了憎恶,但对当时的制造家而言,看到自己所制造的飞机派上用途时,实现心中久存梦想的原动力驱动着他们完成使命。这种逻辑实际上是在为开脱战争责任而寻找理由。若按照以上的逻辑,那么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是为了实现经略大陆的妄想,发动日俄战争是为了实现明治天皇经营中国东北的愿望,发动太平洋战争是为了实现幕末吉田松阴、佐藤信渊等人经营亚洲的夙愿,那么谁都可以逃脱战争责任,这是对被害国家和人民推卸责任的谬误。
《起风了》以设计零式战斗机的堀越二郎为原型,主公人特殊的身份和经历,也唤起了一部分日本人对于所谓过去“荣光”的记忆。该片在日本Youtube的相关视频链接居然是预计今年十二月在日本上映的“永远的零战”和神风特攻队访谈录,可见,在一些日本人的心目中,宫崎骏这部反战的电影却成为了夸耀“零战”和神风特攻队的道具。
宫崎骏针对韩国媒体责问该片美化了为战争服务的人,回应称日本要对战争罪恶进行反省,还明确表达了反对日本政客修改和平宪法。这样一部反战的影片,在日本却有了“好战论”的误解。影片最后二郎独自走在遍布飞机残骸的荒原上,夕阳之下,满目仓夷。身旁一向以旁观者身份出场的卡普托尼伯爵道出句点题般的台词:“你的零战,把这个国家(日本)搞垮了啊。”这不正是在向现在的日本当局和那些逐步右倾化的人们提出警告么?
捆绑在国运下的个人命运
宫崎骏在接受《日本经济新闻》采访时,记者问到该片和他以往异想天开作品截然不同,如此的现实感与沉重感是否意味着放弃了“动画属于孩子”的理念,宫崎骏直言不讳的说,这最后一部作品是对他童年时代记忆的集大成,或许真是一部孩子们难以理解的作品。的确正如他所说,在影院观看完整部电影的日本人,没有像《千与千寻》、《哈尔的移动城堡》和《悬崖上的金鱼姬》那样立即报以掌声,而是久久的沉默。它不仅唤起了全日本关于战争的集体记忆,而且还激起了人们关于个人命运与国运的思考和探讨。
影片第二条主线围绕菜穗子与二郎的爱情而展开,二人在关东大地震的患难中相识,在动荡的战争中相恋相依,在身患当时绝症肺结核的菜穗子全力支持,二郎完成了他的梦想,菜穗子却离开了他和这个世界。影片把国运与个人命运巧妙地交织起来,也引起了日本人再度认识捆绑在国运下的个人命运。评论家宇野长宽指出,影片中的二郎面对战争和国家的走向确实无力和无助,但正是心灵纯洁并用生命支持二郎的菜穗子,带给了二郎追求个人梦想的勇气和动力,让个人实现的梦想同零战、国运最终捆绑起来。一些日本网友也对此表示,菜穗子身上肩负承载的不仅仅是二郎个人的梦想,她的爱与行动还影响了全日本的命运。如此的解读,再进一步理解的话,则带入了军国主义时代倡导的“义勇奉公”色彩。
《起风了》有上述的解读,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近年来,遭受经济不振和大地震后,日本文艺界和评论界为了激励民众,唤起民众对于国家的信任支持,在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中,也通常把个人命运与国运绑在一起,强调个人努力与国家崛起的一致性。山崎丰子的《不毛地带》、司马辽太郎的《坂上之云》纷纷搬上银幕,也正力图宣扬国运荣衰与个人起伏紧密相关,来增强民众的凝聚力,但其中的国家主义色彩却着实让人堪忧。
《起风了》是宫崎骏将儿时记忆呈现在银幕上的收官之笔,不仅表达了他对战时那些忍受痛苦人们的敬意,更寄予了他对现在和未来日本继续走和平道路的希望,但愿该作的解读少一些凝重和曲解,更希望不要成为政治利用的道具。让《起风了》中表现的梦想和爱,和宫崎骏的其他作品一样,成为孩子们和成年人心目中最为绚丽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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